楔子
“吱嘎——”
草荀看了一眼外边就拉开门走了进去。
逼仄的楼道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因为没有灯光,草荀只能顺着墙壁向上揣摩。
楼道里出奇的安静,只能听到下水管道的滴水声,像一个走的不疾不徐的钟表。这样的气氛和眼前的黢黑不免让人觉得很压抑。如果是别人的话一定会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草荀不这么想,她是个性格孤傲且冷漠自若的人,她最喜欢的就是独自呆在这漆黑的楼道里,然后在自家门口站个半响。楼里的居民总以为她在等人 ——等人?是在等吧,可是那个人或许再也等不回来了。
又上了一个台阶,草荀摸出打火机点燃了烟,像叹气似地,她把烟吸了一大口吐出一团白雾。
忽然,她有些怔住了,她竟然看到自己家门前站着一个穿红毛衣的女人,女人的脸被黑暗吞噬了,可是她穿的那件衣服却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幽幽的红光,仿佛灼伤了她的眼睛。
草荀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了,她急忙擦掉还没溢出的眼泪在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那里空荡荡。
草荀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1>
曾经有几度,草荀及其怨恨她的母亲。因为她不负责任,在生下自己的三个月后就逃走了。还好有50多岁的奶奶把她拉扯这么大,孙女两一直相依为命,可是就在2010年的9月,落叶开始泛黄的时候,奶奶也离她而去了。
现在的草荀已经20岁了,已经是一个容貌秀丽,白皙干净的女生。可是唯一与她不附的就是她那偏执,孤僻,不进人群的性格。也许是年幼丧父,母亲离弃,奶奶去世的缘故,她的疑心病很重,对所有的人都筑着很厚的戒备墙。
她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在一家快餐店打工。也许是生意不好的缘由,这家快餐店的雇薪并不是很高,但是草荀当初看上的就是这一点,所以她才没有跳槽和抱怨。
草荀没有任何朋友,除了对门邻居张阿姨。张阿姨是去年才搬在隔壁的,因为草荀性格淡漠,并没有对这个新邻居表示欢迎,可是张阿姨每天给草荀送饭,家里只要有什么都会给草荀只要她需要,渐渐地,草荀那坚韧的外表下也稍稍有了一丝动容,张阿姨成了第一个进入草荀心里的人。
张阿姨是一个谈吐优雅的40多岁的女人,因为丈夫过世得早便一个人来此地生活,她没有子女,但是她很想要孩子,所以看到草荀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她也对草荀的遭遇深感同情。
其实和蔼的张阿姨有时也如此问过:
“草荀啊,如果你妈妈回来你会接受她吗?”
“不会。”
“为什么?”
“我恨她。”
回答完后无意的瞥了一眼张阿姨,——那是怎样的表情啊,至今也让草荀觉得历历在目。张阿姨的嘴角略有抽搐,整个面目显得很僵硬。最突出的是她的眼神,那种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眼睛好像流露有隐藏着什么东西,草荀现在可以确定,那是失望加落寞。
张阿姨总是穿一件红色粗线毛衣,鲜艳的红总能衬托她苍白的面容。她那弱不经风的身体仿佛患有什么疾病,每次草荀问她她都笑而不答,但是一看见她捂着嘴巴咳得撕心裂肺的时候草荀就不禁为她捏一把汗。
明明和她只相处了半年的时间,草荀却觉得她是一直未曾离开自己的亲人。
张阿姨总是揣着一本霍桑的《红字》,草荀也曾经翻过几页,但是她觉得情节很枯燥就撂下了。
张阿姨还总开导她,让她重拾自己的梦想,她还很年轻。
草荀觉得,张阿姨的出现,给她之救赎之光。
<2>
”阿姨,我要到外面去。”
“去哪里?”
“乌镇。”
“呵呵,那最好了。”张阿姨露出一贯温柔的微笑,眼底里流露着一些草荀不懂的东西。
于是草荀告别了自己唯一留恋的人踏上了去异地的路。她是真的想走走了,长期的憋居让她觉得疲惫和乏味。
充满诗意和安静的水乡真的是最容易让自己整理混乱头绪的地方。那韵味十足的水乡小镇,具有悠古风格的建筑物,碧蓝的天空,湿润的空气,好像让人一踏上这片土地就仿佛被净化了一般,心情自然顺畅起来。明明是碧玉般的小镇,草荀却又觉得冷清和孤独。
草荀并没有久留,她也无意参观什么,只是在下午乘着中巴去了桐乡。在看望过奶奶的坟后就又离开了,对于这个袅烟环绕,水富物绕的小乡,她不想留有太多回忆。
——可是,上帝偏偏三刀插肋般的,把所有爱她的人都从她身边剥离。
张阿姨死了。也不是没有征兆。
草荀并无太多表现,她只是呆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不久前还对自己微笑的一直对自己心无城府的张阿姨也弃她而去了。
她买了火车票赶回去,她终于相信了,张阿姨确实死了,胃癌晚期。她只是没跟自己透露。那天晚上,草荀哭泣到精疲力竭。他们都走了,她却还要苟活下去。
可是意外的,张阿姨竟然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草荀。财产虽然不多,但对草荀来说却是绰绰有余。邻里街坊都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眼光,草荀却觉得,她的灵魂仿佛被抽走了,她活得像行尸走肉。
草荀辞掉了快餐店的生活,她像疯了一样,对张阿姨的遗物患上了恋物癖。
只是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像是张阿姨早就料到的,夹在《红字》里的一张纸条:
草荀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我因该也像白兰一样受着痛苦的煎熬。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没资格让你叫我一声妈妈,草荀,妈妈对不起你。”
没有署名,书里还夹有几张草荀小时候的照片。
——这个女人就是自己恨之入骨的母亲?草荀真想挖了自己的双眼。继而,她又哭又笑,连拖鞋都没穿就跑出了房门。
在奔跑中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忘记了,看见直打鸣的车也不再惧怕,她忽然飞了起来,她的心也一样,飞的好高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