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云絮呈铅灰色,慢慢聚拢来,静静翻涌。
李言一下子打开出门从出租车上窜下来,转身朝司机大叔又蹦又挥手。那淡定的墨镜大叔看都没看李言一眼,直接一打方向盘,车立马像蛇一样滑走了。
李言别了瘪嘴,顶着挺可怜的表情回头找人。这一转头,就看见了林邺。
意料之中。
林邺歪着头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觑着五官走形的人:“自尊心受打击了?”
某人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我说,你什么时候能改了动不动调戏出租车司机的毛病?人家出来赚钱也不容易啊。”
怔了一下,某人随即唰地抬起脑袋,皱着鼻子哼哼:“你们不理解我的寂寞。”说着就绕过林邺往后走。
“成,成……”林邺一伸胳膊把瞎哼哼的人拽住,“那你专业点换个司机好不。说真的,我少说看见他三四回了。你看,人都麻木了。”
“切,他自己送上来的。谁叫我们家地处偏僻,就丫一个人开那路……”李言扯开个傻笑,顺手推推身边的人,“走啦走啦,耗好久了,你在摸一会鱼电影就得散场了。”
林邺被拽着跑向不远处的电影院,声音被速度和风扯得恍恍惚惚:“李言,你就不能安生点?”
电影是娜塔莉•波特曼的《黑天鹅》。林邺说介绍讲这片子不错,你应该爱看。
李言盯着大屏幕旁边高高落下的猩红幕帘,怔怔发呆。一阵光影变换之后,屏幕上映出几个暗沉的英文字母。李言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又立即移开视线。
背景音响起,李言觉得顶昏闷顶昏闷,和最近的天气一样。他就着从包厢和幕帘遮挡下依稀透进的光,细细描摹林邺的脸部轮廓。高挺的眉骨,凹陷的眼眶,削直的鼻梁和线条锋利的嘴唇和下巴。光影变幻中,看不清林邺的神情,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进电影院,林邺就变得沉默起来。
李言听着英语对白,眯缝着眼看屏幕。上面女主角正垫着脚尖挥汗如雨,眼神阴郁而疯狂。
而他完全打不起劲来。
“李言?你这是怎么了,不是最爱看这种片的么?”林邺微微侧过头,可以看见眉际纠结的轮廓。
李言立马睁大了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你开玩笑吧,我看得很认真好吗?”
林邺不置可否地笑笑又转过头去,一句话都没再说。
李言只好挺直了脊梁,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屏幕。
“The only person standing in your way is you. It's time to let it go. Lose yourself.”
李言笑了笑,继续看。
屏幕黑了下来,电影院前排的灯陆续打开,人群纷纷骚动着。
李言和林邺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等人群疏散。
“林老板,约定到期了吧?”李言笑着问,转头看了看紧急出口上绿莹莹的标志。
林邺不说话,只是看着屏幕。李言挑挑眉头,笑着等。
“啪。”灯唰地灭了,在整个影厅陷入黑暗的一刹那,林邺伸手勾住李言的脖子,用劲扯向自己,摸索着狠狠地撕咬他的嘴唇。辗转的,狠厉的,就像发泄怨气一样,唇舌在嘴唇上肆虐,直到血腥味隐隐作用在舌尖。
李言皱了皱眉,没有推开。最后慢慢闭上眼,张开嘴。一瞬间的事,柔糯绵软的舌侵入,划过齿列和内壁,卷动津液,最后与另一条舌缠卷缱绻 。他和他的喘息,重重抨击着彼此的胸膛,伴着微小的水声。
林邺猛地放开李言,将他推远了一点。他看着李言和他一般呼吸未平的样子,双手搭上李言的肩膀,眼神一如黑天鹅一样阴郁疯狂:“黑天鹅真的死了吗?她还活着的吧?”李言推开他的手,低头用袖子揩了揩嘴角。
林邺就这么看着他,郑重道:“我们继续下去吧。”
低头的人慢慢把头抬起来,直到与他对视。他仔细地看着男人的眼睛,最后松松爽爽地笑起来:“林老板,我不叫李言。我是陈遥。”
林邺一手捏紧了他的肩膀,手上的筋尽数鼓了起来:“我们继续下去好不好?”
陈遥仍旧是笑:“老板是想和我续约呢……还是想和我做床伴呢?”说着慢慢探身过去,往林邺耳边吹了口气。
“啪!”整个影院里空荡的吓人,耳光声在寂静中来回回响了一阵。
陈遥晃悠悠地站起来,低着头一直望到林邺的眼睛深处,还是笑:“林老板……合作愉快,记得我的薪金。”
林邺撇过头去就是不看他,听着他绕过自己,一如电影院门口那样。脚步声渐远,然后停顿一下,又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
陈遥绕过他,脚步虚浮地慢慢走远,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又提起发软的腿脚,穿过了紧急出口的门,一转身就不见了。
陈遥静立在电影院前的广场台阶上,左手抓着手机,无意识地拿衣袖擦着嘴角。在他愣神的一会儿,一辆车子无声滑到他面前。陈遥看了眼墨镜司机的脸,抱歉似得笑笑,随即开门躬身坐了进去。
司机从后视镜里瞅了瞅他,嘴角咧开一道缝:“怎么,被老板打了?”
陈遥抬头,旋即眯起眼挑逗地笑开:“大哥,这事和你没关系吧,回酒吧。”
陈遥背靠在吧台上,头顶上光怪陆离的彩灯模糊了视线,于是他眯着眼,什么都不管,眼前是谁都对他笑。
浅浅啜着一杯雪青树,酸涩冷冽的味道顺着食道一直滑下去,迷迷糊糊地想起林邺,竟又恍惚地笑出来。
这本是你编我演的一出戏,你编的温情,我演得高兴。
你又与李言过着日子心里得到安慰,演完后我又可以有薪金可以挥霍。事后皆大欢喜。
可惜演到高潮处,你以为你的李言回来了,我以为林邺成了我的情人。
喜欢逗弄出租车司机的是李言不是陈遥,喜欢装傻充愣的是李言不是陈遥,喜欢看文艺电影的是李言不是陈遥,你吻也是李言不是陈遥……甚至你最后想留下的,也只是李言不是陈遥。
你可能万万不会想到,演到高潮处,我们都入了戏。
一场真假难辨的戏,一场失败无比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