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3] [font=楷体_GB2312] 若许明月 照我红尘
我原本以为,遇到你,便是我这辈子的良人。我晓得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陪在你身边,我以为,你的温暖你的笑容都是给我的。可是到头来,不过是我想多了。
真的,是我想得太多了。
听到阿端从谢掌柜那里逃了回来的时候,我顿时满腹的怒气。这年头的钱不好挣,我好不容易攒了点钱把他送出这鬼地方让他去做学徒,偏偏这没出息的又跑了回来。阿端不小了,呆着鬼地方,难道要落得和我一样么。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待在这多少年了。看过多少鄙夷的不屑的厌恶的眼神,遇过多少难缠难惹难伺候的客人,才会落得现在这般麻木的鬼样子。这世上大概再没人落得我这般下贱不堪了吧,也是,能有什么人,比这小官馆里的小官,更让人觉得下贱。可我现在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一个被自己的娘卖进这馆子小官,一个只会伺候男人过活的小官,自己再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又能怎么样。
气不过阿端偷偷跑回来,狠狠地数落了他一顿,看着他睁大了眼噙了泪水咬着嘴唇哽咽的样子,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生气。阿端已经快长开了,又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小官馆里这个岁数的少年最是值钱,老爹早就开始明着暗着说让阿端接客,若不是阿端是投奔过来,怕早就让阿端上了馆里的楼了。阿端性子懦弱,旁日里叫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这几年为这我没少训他奚落他,不指望他灵牙利嘴,只盼着稍微可以挺直了腰杆子,别软趴趴的给人老是欺负了就好。可不曾见他有半分长进,却是越发的唯唯诺诺了,这让我怎能不气?训完了阿端,我寻思着去问谢掌柜把钱要回来。这个月愈发没人点我的牌了,自己和阿端紧巴紧巴在这馆子里也就过去了,可红姑那里不能再拖了。红姑原是这馆子里的人,我年少不懂事被人欺负的时候,红姑总是明着暗着帮我,会偷偷给我买药送吃的。现在他儿子这痨病早已花光了所有家产,又被老爹赶了出去,我若不帮她,她和阿宽要怎么活?
后来我想,你看,连老天都帮衬着,让我遇到你。可在后来,我却只能略略摇着头感叹,世事不饶人。若是不曾遇到过,该有多好。我这般的人,本不该奢求什么幸福的。可我还是面对着你做了个梦。梦境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从谢掌柜那回来的时候,好不容易讨回来的钱竟被贼人瞄上了。我慌忙去追,就这么和你撞到,然后装作要讨钱的样子硬缠着你送我回来。看着你不耐烦却又隐忍的表情,硬挺好看的眉浅浅的蹴在一起,薄唇略抿,用一只手稳稳地架着我,刻意的和我保持着距离。我面不改色拉着你的衣袖不放,却只有我听得到,那来自薄薄衣衫下,渐渐加快的不受控制的,愈来愈清晰地,自己的心跳声。
我晓得,在你略微清冷低沉着问我,这位公子,可否还好的时候,我对你的感觉,就不同了。旁人常道,戏子无情。可哪里知道,我们这般的人,就是再有情有义,亦会被弃如敝履。盼望的越多,到最后越是绝望,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期待的好。可对上你墨如星辰的眼,我想,我活了二十来年,浑浑噩噩的混了七八年,就给自己个机会试一试。大不了,最终落个万人唾弃的下场。
你临走时候回眸的一眼,似融了所有的光芒,又似深邃的可以把人吸进去。我晃晃忽忽的想,就是你了,就是你了。我就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飞蛾扑火一次,可以被温暖一次,可以幸福一次,认真的,赌这一次。
你此后果真是连连点我的牌。我还记得第一次,老爹笑得一脸灿烂,脸上的粉扑簌簌的往下落,尖细着嗓子对我说,青珞啊,想不到你还有人点,还是这般高的价钱。我看着老爹手里攥着的银票,全然没有以前接客时脸上的从容内心的厌恶,满满的慌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开,觉得心底似被人捂着,那浅浅的暖意,一点点游遍四肢,让我觉得,这么多年受的苦和遭的罪,一下子,全都不那么重要了。我急急的遣了阿端拿了绮云罗来穿,那是几年前我还是红牌的时候最好的衣裳。我坐在梳妆镜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打扮自己:怎样才能不显老?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我画的妆太妖气?这个簪子会不会太朴素?衣领大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随便?眼角的几丝皱纹让我万分苦恼,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你。
我们的第一夜,你独自坐在紫檀木雕花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抿着茶,我惴惴不安的坐在一旁,看似讨好般的小心翼翼的和你搭着话,却不知手心里的汗已经浸湿了绮云罗,衣袖角早已被攥的褶皱不堪。我是多么想给你留下美好的印象。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夜。随后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们都安静的聊天,饮酒,弹琴。我喜欢听你温柔的对我说话,虽然言语不多,却在我心底落下一圈圈的涟漪,缓缓地漾开。最开始还会疑惑,哪有来这烟花之地却安静纯聊天的。后来却喜滋滋的想,你定是心疼我才这般的,你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会温柔的关心我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我和阿端。你会大方的给我银子,让我去给自己给阿端买喜欢的衣服。会在谢掌柜来找事的时候护我和阿端在身后,最后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力量,让谢掌柜再也没来过。会在我被馆里的当红小官欺负的时候出来护着我,不顾众人看热闹的异样的眼光。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悉心照顾我,一夜不合眼。红姑说过,一个人,若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万万不会为那个人做到这般温柔细致的。我那时心底砰砰的乱跳,红姑是这风月场的老人了,看过多少情意缠绵悲欢离合,她的话万万是错不了的。那么,你定是有些喜欢我了,你这是喜欢我了对不对?
我开始盘算自己这几年零零散散攒下的钱。红姑和阿宽要留一份,阿端还小,要给他多留一些,剩下的不多,再过个两三年,自己没人点牌的时候,向老爹去赎身也不是没可能。但还是要攒一点,以后和你在一起了自己悄悄买个小院子,你个半月的能来看我一次,我们一起聊天饮酒给你弹琴就好了。你虽然没有说过,可我也隐约猜得到你的家境定然是不一般的。你定然是要娶妻生子继承家业的。这些都没什么,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可以陪伴在彼此身边就好了。
你看,我前前后后想过那么多,详详略略计划了那么多,直到最后,你带了阿端骗过我悄然离开,我才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端。笑容给阿端,温柔给阿端,关心给阿端,喜欢给阿端。你不过是想稳住我,带走阿端。你不过是想让阿端知道,有你留下的银子,像我这般小气贪婪又爱钱的人必定会过得很好,不用阿端这个做弟弟的再担心。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骗走了一个,再丝毫不在意的,狠狠地践踏了另一个。
那日里听了旁人说落霞庵里的桃花开了,名艳不可方物。早就听了四下的人都说那片桃花里面住著神明,若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去到那里,悄悄地在心上许个缘,就能此生永好,不离不弃。以前自己丝毫不在意的,可这次却是心心念念想要去上一次,想和你一起去上一次。想在那片绯红之下,偷偷许下最真挚的愿望:此生与君,不离不弃。你是答应了我,总后却有急事没有来。我在心底安慰自己,没什么的,那些骗骗旁人的话,你一个风月场的,怎就信了?
后来有一日,大概又是你骗过我去找阿端的某一日,那时我风寒刚好,挣扎着上了一次桃花庵。那时雨刚下过,到了庵里我的双脚早已满是泥泞,我气喘吁吁的倚在枝桠盘错的的桃树上,看着满树的新绿和仅剩的几片残花,把一片花瓣拿在手里,慢慢转动,哪知不知从何处来了一阵邪风,轻轻一吹,花瓣就被风带跑,飘落在泥水洼里。混着泥水,分不清原来的颜色。心底慌乱不堪,却还是压着,诚心祈祷一番。林子骢,此生与君,不离不弃。
此生与君,不离不弃。呵,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从头至尾,都没有认真看过我一眼。直到你带了阿端走,我才知道,你其实是顶讨厌我的。你觉得我吝啬小气还总是打骂阿端,一点都不关心阿端,你觉得我不配做阿端的哥哥,你觉得,我和这馆子里的其他小官一般不知廉耻,每日里只知道为这些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你觉得,想我这般的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你觉得,我活该老死在这肮脏的小官馆里。锦心告诉我这些个的时候,难得的没有嘲弄我。可我不敢看他,我不敢看他带着怜悯同情的眼神,那些我从前常对着别的小官们作出的眼神。
我惟有慌慌张张的跑回自己的屋子。屋子里一片漆黑冰冷,我摸索着爬到床上,缓缓地躺下,慢慢的蜷起身,把自己缩的紧紧地,仿佛这样就可以抵御来自心底的寒冷,缓缓闭上眼睡去。我想只大概是个梦吧,醒来之后,一切就会回到原样了。
你后来告诉我,你其实一开始就喜欢阿端了,两年前那个漆黑的夜里,你受了伤,是阿端救得你。你回来,不过是为了找到他,找到自己最初的那抹悸动,找回一个你们相遇的曾经。我那时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子骢,其实那年救你的,是我。原来我们早在最好的年华里相遇,却不过是有缘没分,最终敌不过这流年里的一场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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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此为《明月照红尘》的前半段,小说本身HE,本人只写了前边较悲的(我这是神马心态= =......)[/font][/size][/size[/size][/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