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有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顾惜朝去了边关，上了战场。
紫禁城金銮殿一战，傅姑娘以命相抵换得顾惜朝一命，而顾惜朝又被老八穆鸠平在灵堂前捅了两熗，引发了体内的魔功之后，便得了疯病，浑浑噩噩的了。铁手碍于那被自己辜负了的温婉女子的遗言，辞了捕头一职，带走了重伤的顾惜朝。
相府已被查封，是不能再去了，铁手便将京城郊外息大娘开的那间旗亭酒肆盘了下来，本来还有一些江湖人士不依不饶,非要拿下顾惜朝的性命为民除害，但铁二爷的威信摆在这里，再看原本修罗一般的顾惜朝现已同废人无异，便在得到铁手会看管住他的许诺后，罢手散去了。
戚少商曾猜想过,在看到那与边关弹琴论剑极为相似的酒肆后，顾惜朝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是……就这么清醒过来？可是没有，一同喝酒的追命在无意中说起那个疯子，一直都是那样，痴痴呆呆的，不晓得一日三餐，不晓得日升日落，也不晓得……爱妻自刎，知音反目……
听完这些，当初在神威镖局,被顾惜朝当面告知，旗亭相识人不是他时的那种失落……再次涌上来，即使是用这京城最大酒楼丰乐楼的美酒流香，也压不下去了的涌上来。恍惚中觉得就着土碗，同寨主兄弟们没日没夜豪饮的日子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终于在第一百二十四天，再一次听追命说起那个疯子的情况越来越糟的时候，一个江湖担了八百斤的，曾经的九现神龙如今的神龙捕头坐不住了，他可以忍受把自己追得寨毁人亡千里奔逃，逼得江湖众人自危的玉面罗刹变成如今比落寇还凄凉的下场，但是却无法忍受那在旗亭酒肆里，与自己把酒对饮，被自己一见倾心引为知音的惊才绝艳的顾惜朝……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疯子！
一见倾心？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词？想不到我戚少商也快被你这个疯子逼疯了！你要疯，我就偏不如你的愿！被自己突然的念头吓到了的戚少商不愿深想下去了，于是六扇门守门的大叔甫一进门，就看到一向刚作敢当的戚捕头逃也似的夺门而去……
京城郊外的旗亭酒肆，与江湖第一美人息大娘打理时无几差别。戚少商想要推开门的双手还未触及门框，那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戚兄弟，你怎么来了？”差点和戚少商装个正着的铁手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开口问道。戚少商却自顾地走进屋内，打量着四周，看见并无都大变化的屋子，连当初吓唬赫连小妖时用逆水寒插出的剑痕都还在。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两张床吧。他……那个一脸死灰神情呆滞，瘦骨如柴环着双臂缩在床角的一团是顾惜朝？！即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这样子的顾惜朝给戚少商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看着双目喷出的火苗快要将这间屋子燃起来的戚少商，铁手侧身挡了过来：“戚兄弟，你……”
“放心吧，当初我没杀他，现在也不会。”也不愿……戚少商心想，“今日，我只是来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看着已然恢复平静戚少商，铁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便转身往外面走去。
却听戚少商叫住了他：“铁兄，这里……可有炮打灯？”
铁手摇头“没有，还有几坛女儿红。”
“那便算了吧，我……只是随口问问。”京城的旗亭酒肆又怎样，没有满头烟霞烈火的炮打灯，会做杜鹃醉鱼的你又是这般景象，不见大漠狂沙，酒旗猎猎……难怪你不会有所反应。
随着铁手出去的关门声，思绪早已飞远的戚少商回过了神，走到顾惜朝的床前，也不看他，就这么坐下来。带着一种莫名的神情，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一本破碎后又补好的书——《七略》。
“你还记得这本书吗，应该是记得的吧，要是没疯的话。你说这本书比你幸运，遇到了赏识它的人。”抚着书面。似乎已陷入回忆的戚少商叹道，“可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幸运之人？能够赏识这绝妙兵书战法的人，又怎会不赏识你这呕心沥血的作书之人？如今正逢乱世，大宋岌岌可危，而你这如此有才华有能力之人，竟然缩在这酒肆的小小地界里，放任自己就这样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沉溺于逝去的儿女之情，弃自己的抱负、才学于不顾！……”
戚少商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我说过的，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我把你当做知音，即使如今，你我相隔血海深仇，我还是这样认为。可是！”戚少商伪装的平静不在，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的《七略》砸在床上，狠狠的揪住顾惜朝的衣领，两张脸不过两拳的距离，不愿错过任何一点波动般的直视着那双暗淡到令人心凉的双眸，咬牙切齿的将一句句话，砸在顾惜朝耳边：
“顾惜朝，若是你放任自己这样疯癫下去，不思振作，不敢面对你曾经输给一个你眼中江湖草莽的事实，不把你的才华用到战场上去，那你顾惜朝，就真的辜负了晚晴姑娘的一片苦心，你就，真的不配做我戚少商的知！音！”
刹那间的安静，又好似地老天荒一般的沉寂。那双曾经有着壮志未酬，又有着自负骄傲，但也夹杂了狠绝的双眸，仍旧没有在自己的期待中出现。戚少商终于像放弃了什么似的，扔下了手中木偶一般的人，双肩好似压了千斤的担子般，步履沉重，头也不回的离去……
错过了转身的同时，那个木偶宽大衣衫掩映下，紧紧捏住的双手！
戚少商再次听到顾惜朝的消息，是在距上次旗亭一别的半年后。这半年来，戚少商一直在外办案从未回过京城，是不能，更是不愿。在扬州一家酒楼里，戚少商和前来助他办案的追命一起喝酒时，才听他说起顾惜朝的疯病已经痊愈的消息。于是，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个人的缘故，这次的案子被迅速的了结，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京城。
没有料到的是，在城门外，就看见了那个长身颀立，青衣翻飞的身影。戚少商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原来他已经好了么。心底唯有知音二字浅浅地浮上心头。
等两边的人隔得近了，冲到前面去和铁手二人打完招呼的追命已经把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楚。原来顾惜朝清醒过来后，恰逢边关告急，人才缺乏，在诸葛神侯与顾惜朝长谈一番，再经过多方周旋，日前便接到将顾惜朝发配充军，由铁手监管的圣旨，今天便正好是二人离京的日子。
戚少商在与那个波澜不惊的人短暂对视之后，再次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带着嘲讽的浅笑，待直视着前方再无眼神交汇的戚顾二人，牵着马，即将错身而过之时，心有灵犀般的同时停下脚步。
“我等你来报你连云寨的仇！”所以在这京城，你得活到我回来！
“你的命只有我戚少商能拿！”所以去了边关，你得给我活着回来！
同时抬脚往前走去的两人，至始至终没有再多言一字……
时间的流逝总是无情的，眨眼之间，五年便过去了。这五年间，铁手从边关回到京城，重新做起了捕头，曾代替铁手的神龙捕头戚少商入住金风细雨楼，成了只着白衣的戚楼主。而曾是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恶毒小人顾惜朝，也用纷飞的战火涅槃重生，成为令敌军闻者胆寒的玉面青衣顾军师！
京师的冬天，夜里是极冷的。可是白楼楼主戚少商却并未就寝，他手中拿边关传来的战报，陷入了沉思之中，目光也变得深幽起来：自己曾是连云寨义军的大当家知道这仗有多难打。他告诉自己，顾惜朝欠他的还没还，所以关注他无可厚非。
于是他知道顾惜朝去边关时，虽然人清醒了，可身子还未将养好；也知道顾惜朝怎样用自己无双的智计，用一场漂亮的胜仗，平息了众多对他不满的声音；还知道多次兵行险招，诱敌深入，才打响了如今顾军师的声望，更知道……他是如何的不顾惜自己，常常熬到深夜，差点累到吐血……
顾惜朝还是那个顾惜朝，顾惜朝却又不是那个顾惜朝了。
可是无论怎样你都是那个和我约定好了的顾惜朝！
“大当家……”
是谁在叫我？戚少商抬起头来，“顾惜朝……”那个青衣黄裳，卷发微扬的身影，不是顾惜朝又是谁？！
戚少商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慢慢走近的顾惜朝，听见那清冷的声音随着夜风传到耳边“大当家，别来无恙啊！”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戚少商被夜风一吹，找回自己的思绪，对啊，顾惜朝不是在边关吗？
没有听到想听到的答案，只看见眼前那人的眼里流露少有的哀伤神色，但仍是倔强的带着漫不经心的浅笑“大当家，炮打灯，惜朝已命人带回。可惜的是，惜朝不能再与大当家彻夜对饮，舞剑弹琴了……”青色的身影略微迟疑，但仍旧说了下去,“今日惜朝再次失信于你，你……可还当我顾惜朝是你唯一知音？”
你又失信？你又失了什么信？！顾惜朝，你告诉我！迟迟说不出声来的戚少商，看着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淡，戚少商也愈发急切的像要失去什么似的，想要抓住他，无奈全身想当初中了三宝葫芦的毒一般，始终无法动弹！只能徒劳的看着人影消失不见……
“楼主，楼主，醒一醒，楼主……”
“什么事啊，杨总管？”戚少商一睁开眼就看到俯下身子，来叫醒他的杨无邪。这才发觉自己就在桌前趴着睡了一夜。
“有人要见您，说是……从边关给您捎回的的东西。”
边关？！戚少商这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捏着半个月前，从边关传回来的消息，顾惜朝……最后的消息。“那好，我现在就去。”忽然有点急切，又有点……担心，好像会有什么自己不愿见到的事发生。而自己……又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走到大堂，就看见一个武将打扮的青年拿着包裹站在那里，见杨无邪如此恭敬，便知那白衣人就是戚少商了。青年从怀里的包裹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小的酒坛……和一个木盒。戚少商接过酒坛，这酒坛他认得，与那夜在旗亭酒肆偷酒喝时的那个酒坛一模一样。而那个木盒……为什么他直觉的不敢去接。难道……不！不会的！
之前一直沉默的青年终于开口了，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这个坛子，顾军师说你是认得的，是边关的炮打灯。而……这个木盒，是顾军师的……骨灰。顾军师说，请楼主将他与晚晴夫人葬在一起。顾军师是为了守住幽州要塞，几日几夜的不休，在战场上又为了保全大部分的兵力，铤而走险，陷入敌人的包围被……当时……”
那个青年还在说些什么，可戚少商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只知道，顾惜朝，你真的失信了，你怎么可以死在别人手里？！你是自私自利的顾惜朝啊，为国牺牲这种事不是你该做的……你一定要说，你只是不喜欢失败而已吧，而且，失信于我戚少商，你也算是赢了，对吗？！
“杨总管，好好招待这位兄弟吧”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的戚少商，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缓缓的向里屋走去。鬓间夹杂的银丝白得刺眼……
怪不得你要托梦给我啊，惜朝，你还要我是否还把你当知音。可你连我想了好久的炮打灯都带回来了，又怎能不是呢。而且，你不知道么，知音一定，便是终身啊……
只是这炮打灯只有和你喝，才是当年的炮打灯啊……
下辈子，我们，仍旧是知音，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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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首发北冥，ID为暮语，即本人曾用I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