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要救他？
是。
你会死。
我知道。
你们是···
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和知音···
老朽··明白了。
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
传信。
铁手篇
收到他的消息，铁手很是意外。顾惜朝要躲起来，没有几个人能找得到，是谁告诉了他的行踪？ 除非是他自己，除非他有事。
看到他的第一眼，谅铁手已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面对此情景，心里还是一阵震惊。谁能想短短一年光景，昔日神采飞扬的人会变得这麽憔悴虚弱，苍白和无力。
顾惜朝沉沉的躺在chuang shang，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不吭也不响，双眼紧闭着，连胸脯也看不见起伏。若不是铁手内力深厚还能感觉到他的微弱呼吸，恐怕别人早已把他当作了死人！仿佛听见了动静，微微颤动得羽睫带动了一丝生气，顾惜朝睁开了眼睛，悠悠转醒。
“···大哥，你来了···”
暗哑微弱的声音没了以前的清冽，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惊喜。听到这声大哥，铁手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
顾惜朝是极少喊他大哥的，两人中间牵绊着同一处——对晚晴的痛。以前在惜晴小居，顾惜朝对他虽不是苦大仇深，剑跋扈张，但也是冷淡至极；甚至有时候的冷嘲热讽也是家常便饭。虽然也“大哥、大哥”的称呼，但都是在他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而现在···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铁手蹙眉，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心痛。顾惜朝闻言没有回答，只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在他因为两手无力又要躺倒时，铁手连忙扶持他靠坐在床边。
“你比我想象的~~要来得早啊···咳咳·大哥··”
刚刚坐好就一阵剧烈的咳嗽，手心又稠又粘，血腥味更重了。顾惜朝一阵苦笑：看来真的快不行了。 看到他手心里刺眼的红，铁手心里一紧，看到当事人没事一样还在那笑，心里有一阵烦躁，怎么这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连忙粗鲁的把他拽过他的手不管当事人疼不疼自背后给他输入真气。待顾惜朝缓和一些之后，正要替他把脉顾惜朝的一句话给硬生生顿住了。
“我快死了···”
顾惜朝淡淡地说，眼神飘忽，望着门外，仿佛说着别人的生死。
铁手强扯一抹笑，生硬道：“不要开玩笑···”
“还有三天时间。”
不等铁手说完，顾惜朝又淡然道，末了又自嘲一笑。想不到自己说起假话来到有人信，真说了真话反而是玩笑了，呵···
“够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看到他的笑，铁手心里发冷，越发的不安，心中一紧还是问了出来。
顾惜朝看着他，清明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抚着胸口的手掌摊开，指节分明，削瘦，苍白的手掌心赫然点点鲜血。
如青山素雪里的腊月红梅。悠悠道：
“···与君绝···”
铁手一阵惊愕，看着他，铁拳越握越紧，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是戚少商？”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
铁手深深闭上眼睛，哑然道“···好，我知道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你·· 好好休息···”
努力克制着是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以前一样，铁手逃也似的奔出了房外。
“谢谢你啊··大哥···”
在心里把这句没能说出口的话补完，顾惜朝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就让我再自私一回吧，
大哥···
桃花正红的时节，水暖村来了一位穿黑衣的青年，青衣大夫唤他大哥。
每每青衣大夫想去院子里看桃花时，他都会扶着她，不离左右。虽然整天黑着脸，但对青衣大夫的照顾确实无微不至的。王大夫看了也只是深深的叹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三天，顾惜朝只有三天的命！这三天里顾惜朝除了吃饭，便是去院子里看桃花。
有时实在虚弱得连站的力气也没有时，便是躺在chuang shang兀自盯着手里的已经干枯的桃花枝，思绪飘向很远很远···
铁手知道他手里的桃花枝是谁的，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看到昔日风华绝代意气风发的人现在一日一日憔悴，生命慢慢流逝，一股悲凉感涌上心头。
第一天的夜里，顾惜朝的咳嗽声一阵接过一阵，似要将五脏六腑不咳出来时不罢休似的。咳得铁手实在不能再无视下去，给他渡入真气帮忙缓解痛楚然后呆在他房里守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铁手便被眼前的情景骇住了！只见顾惜朝大半身血红一片衣服已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干涸的血液凝在上面触目惊心！苍白到发青的脸，灰白的嘴唇边犹留着刚咳出的新鲜的血，凄厉至极。要不是看见他因咳嗽而紧紧抓住衣襟的手微微颤抖以及起伏的胸口，那一刻，铁手真的就以为他已经死了···
“···值得吗？！你这个疯子！···这麽做值得吗？···”
铁手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抓着顾惜朝肩膀的手抖得比顾惜朝来厉害！
“呵···”闻言，顾惜朝也不禁的自嘲，心里发苦。
“是啊~~~值得吗？···我这个疯子···咳咳···
以前巴不得他死，现在···现在却救他？···
我是疯了···还疯得彻彻底底！···
呵呵··咳咳··咳·”
顾惜朝边说边咳，嘴角涌出的血他也不管，自顾自地说着。
“我已经失去了晚晴···不能···在失去他了，这是我欠他的···我来还。
这一世还不清，下一世再接着还~~咳咳·但我好像··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我这样的人是要下地狱的，上刀山~下火海~下十八层地狱，没有来生~~
咳~我原本以为我会带着对晚晴的爱和愧疚了此残生···
我原本以为我会忘了他？··可是···咳咳··
可是我做不到，为什么？···
为什么又让我遇见他？···
为什么！？···”
说到最后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似廖风秋叶下的夜雨残蝶，无助，恐慌。
铁手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来到床边，弯腰抱起他“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戚少商！”说到立马奔出房门。
不！不要！像受到惊恐似的，顾惜朝抖得更是厉害，削瘦如枯竹的手指死死地拽住铁手的胸襟，清明如水的眼里一片惶恐，体温更是冰得吓人！
“大哥！求你！咳！·惜朝求你···你答应我的·
念在昔日···咳咳··结拜的份上，念在惜朝喊你一声大哥~不能见他！
···顾惜朝死不足惜··见了他，他会下地狱的，··我们都会下地狱的··”
说到最后，竟似呜咽·铁手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顾惜朝，苍白、羸弱、凄然。
轻轻把他放在chuangshang，盖好被子，顾惜朝仍不放心的抓住他的衣襟不放，战栗不停，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上一句哪怕半句话了。
铁手微微一叹，替他把嘴角的血迹拭掉，理了理有点凌乱的卷发，轻声说：“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我去拿换洗的衣物，你躺着别乱动···”转身步出房门，走了很远才顿住，缓缓闭上眼睛。
是啊~~我一定会做到···
哪怕心痛如绞···
之后两天夜里，铁手一直呆在顾惜朝房里。
自从第二天在院子里看桃花时吐血之后，顾惜朝就一直昏迷不醒，浑浑噩噩。有时清醒了便呕血，滴水不进。铁手能做的便是守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让他感觉有个依靠，在他晚上神志不清喊着某人的名字时，回应他。
铁手以为顾惜朝就会这样睡过去，至少这样他可以少受点苦，少受点罪；至少这样他可以在梦里见到他心心想念的人，不用面对醒来没有他的残酷现实。然而，顾惜朝醒了，在第三天的夜里。铁手知道是什么原因，心已痛得麻木。
顾惜朝的精神似乎很好，醒来之后穿戴整齐。卷发如墨，青衫如洗；面如冠玉，目似星辰，发上斜斜的插上一枚弯月木簪，遗世独立，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说想看桃花，铁手甚么也没说，默默地把院子里的花灯点上。王大夫为了方便铁手照顾顾惜朝，搬出去住了，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满院桃花与花灯交相辉映，谁迷了谁的眼，谁染了谁的眉？
灯花红相应~让顾惜朝想到了棋亭酒肆的炮打灯，喝下去满头烟霞烈火。
那人的话语犹在耳边响起，恍然如昨。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你就这麽信任我，把我当做兄弟？
···我没有把你当做兄弟，我把你当做~~知音··
···真情可感，往事难追。我之于戚少商只有一个任务要完成，并无兄弟之情，朋友之意！杀你是我的事！
···顾惜朝！我不杀你，老天都不开眼！
···我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你和顾惜朝在旗亭酒肆相识，是不是真心把他当做朋友？
···是··
第二个问题，你和顾惜朝如果没有你死我活的仇恨，你会不会和他成为好朋友？
···会··
最后一个问题，你若是明天要死了，最想做的是什么？
···见你··
···还记得我的剑法吗？
···当然，旗亭酒肆一夜，惜朝永生难忘···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你人生最想做的事是·····
···和你在一起，看十里桃花，云卷云舒···
···我为我们想过~~很多很多的结局，···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抚着桃花的手微微抖着，顾惜朝努力克制着，眼前的雾气却越来越重···
身体越发的冷~
胸口也越来越痛，
痛得喘不过气···
好闷··
好黑··
···少商···
···到底要怎样？
我们才可以在一起？······
铁手一直在身后默默跟着，他到现在都不相信眼前的人马上就要死了。
直到前面的人如疾风折柳般缓缓倒地，鲜艳的血自口中溢出，染红了他白玉般的脸颊，染红了他脚下的雪，
铁手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顾惜朝？
···顾惜朝···你不冷吗？···
···你···你快起来！不然我进屋了···顾惜朝？
···不要玩了，外面冷···你不起来，我走了？···
···顾··惜朝···
···惜朝·····
良久，一阵风过
满树的桃花瓣儿落落纷纷···
袭了他的眼···
卷了他的血···
缠绵在素白的雪地上分外妖娆···
“···啊···啊·啊······”
水暖村的村民过了许多年后仍然记得，在某个春回大地的夜晚，青衣大夫的院子里桃花妖妖，红灯灼灼；
以及还有那似泣似哑地吼声，徘徊了很久很久···
顾惜朝到死也不知道，曾经戚少商拿着为他摘的桃花，守着他的窗口站了整整一夜；
就像戚少商永远也想不到，顾惜朝隔着一扇窗一夜无眠。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__THE END
[ 此帖被逆水···在2013-01-29 18:33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