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刷”一声拉开窗帘,温暖和煦的阳光便竞相泄进屋来,染进一室明媚。顾盏走到床边,俯下身轻吻床上人儿的额头,“早安,Alva。”
微微拉开窗子,顾盏嗅着风里隐隐的花香。过几天,花儿就会都开了吧。春天,来了呢。
“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手机铃声响起。“喂?”接起电话。
“喂,小落,新书的封面已经做好发到你邮箱了,你看一下?”电话那头的是陈姐。
“哦,好,等我一下。”顾盏整整Alva的被子,而后退出门去,到一旁的书房打开电脑。
“小落啊,书的结尾写好了么?”趁顾盏打开电脑的空挡,陈姐又问道。
“差不多了,还有两三章吧,陈姐放心,这个月肯定按时交稿。”顾盏轻轻笑道,“陈姐还不晓得我从来不拖稿么?”
“也是。”不由想起了Alva,“哎,小落,你女朋友最近好么?”
“陈姐,她不是我女朋友了。”顾盏不厌其烦地再次纠正,“她挺好的,生命体征都很稳定。”
“哎,你呀,”陈姐也不由感慨,“真是个老实孩子……”
“……”电话这头忽然没了声音。
“小落?小落!”陈姐唤道。
“啊,我在……”顾盏匆忙掩去眼角的一点泪光,“陈姐,封面我看了,做得很好,劳您费心了……”
“什么话,这可是你暌违三年的大作,一票读者万众期待呢,做不好可不是要被他们骂死?”陈姐笑道。
……三年,是啊,一晃,三年都已经过去了。
看着屏幕上的封面,顾盏忽然的不平静,和陈姐匆匆又聊几句就挂了电话。
倚到窗边,这个房间能看到山坡上一片春意盎然,一朵朵花骨朵冒出头来,试探着春天的温度。又是春天了,他走的时候,也是早春。三年后,春天依旧到来,就像他走的1135天里的每一天,太阳依旧升起落下一样,世界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他知道,每一天有多么的不同。1135天的单调黑白,只有他知道,没有那个人,毫无意义。
回到电脑前,点开收藏夹,打开一个人的微博。
博主名字叫EJ流浪人,很久才会更一次,没有头像,没有标签,没有介绍,没有关注,没有粉丝——哦,错了,只有一个粉丝,Don Mu。
Don Mu是谭笑。说到谭笑,三年前江颀铮离开后一个月,他找到顾盏,为他利用过他的事向他道歉,告诉他那个人的要求已经不算数,而作为赔罪给了他这个微博。
EJ流浪人,E应该是Erin,J,大概是Jason——顾盏的英文名字。
每次只是看着这个名字,都会不期然湿了眼眶。
顾盏搬回了T市,在郊区的山脚下买了一栋二层小别墅,把Alva从医院接了出来,住在了这里。
而后的每天过的几乎一样,护理Alva,画画回忆,写写创作。陈姐刚刚提到的新作,却是刚搬到这里时就开始了的,整整花了三年才将近完成。因为常常写着写着,就触碰了深埋的回忆,疼痛到,无法下笔。
今天居然发现他更了微博,时间是昨天晚上,很简单的一句话,“灯光好刺眼,我会厌倦这些生活吗?”
下意识想去评论,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差点忘了,他的微博,没有关注,只有一个粉丝,因为其他偶尔关注他的粉丝都会被删掉——包括顾盏偷偷注的小号。而评论也好,转发也罢,一旦被他看到,立刻连原微博一并删除。
哎,还真是不留情面呢。
至少他还是会更新的,哪怕他不知道看的人里面还有一个自己。
记得谭笑曾经安慰他,他还小,出去转转,呆久了自然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明白了就会发现还是家里好,就会回来了。
他笑笑,没有反驳。其实他清楚,那个孩子,从走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很笃定只有一片土地会是最安心的所在,就很清楚在外面会感受到的孤单和害怕。却还是要走。不得不走。
他知道他的寂寞,他知道他的自责,他们彼此都知道彼此,只是执意在时间的两端,苦苦支撑。
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不知道,他没有把握。
向下浏览他以前的微博。每到一个城市,他都会直接把城市的名字更上去,直到半年前,地点都不停在变。江颀铮不怕他们知道他在哪里,顾盏总会感到悲哀,他清楚地知道他在哪里,却不能去找他。
他,有不能离开的理由。他只能,回到原地等他。毫无把握地,无望地,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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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颀铮在两年半的时间里玩遍了大江南北,海南,江南,半岛,草原,高原,塞外……他没有出国,尽管走之前还和谭笑说要去同性恋者聚集的旧金山定居,然而真的出发了,却始终不曾跨越国界,仿佛这样,就能说自己还和他在一片土地上,距离就始终不算太远。
半年前他到了丽江,而后在这里住了下来。他喜欢这里纯蓝纯蓝的天,就像,顾盏干净的笑容。
除了古朴的小镇,丽江另一闻名遐迩的就是充满浪漫邂逅的酒吧。江颀铮来这里第一天晚上便找了一家蛮大的“千里走单骑”窝了进去。坐在吧台前放空,于是频频有打扮得像米老鼠一样可爱的送花小姐过来,告诉他哪个桌的客人邀他一起喝酒问他要不要过去。倒清一色是男客人。江颀铮哭笑不得,难道在这般淳朴的地方也掩不了他身上的味道么?只是丽江的酒吧“只要一个人就会有人搭讪”的传说看来倒是真的不假,江颀铮却忽然没了实践这份传说的心情。
却没想到会碰到故人。
Lynn看到江颀铮的时候倒是兴奋莫名,从舞池中奋力挤身过来亲热地喊着“颀铮哥”,江颀铮看看他身后很紧张地跟过来的高大男人,不由得起了作弄人的兴致。
一把揽过Lynn的小蛮腰,江颀铮故意坏笑道,“哟,Lynn这么喜欢我啊?知道我在这儿专门跑来找我?”看着男人黑黑的脸色甚觉有趣,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Lynn身上,凑在Lynn耳边轻声道,“小东西,这个蛮优的嘛,哪找的?”
呼出的热气喷在Lynn耳边逗得他咯咯直笑,“颀铮哥,他是老实人,你可别捉弄人家。”看自家恋人脸色实在难看,连忙钻回恋人怀中,抬头无辜地笑,“喂,大木头,不要气啦!这是颀铮哥,以前圈子里很有名的,不过他早死会了,不用吃他的醋啦!”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又蹭,直蹭得男人明显心猿意马起来。
江颀铮听到Lynn的说法倒不由惊讶,一脸不信地指着自己,“死会?我?”
Lynn躲着恋人怀里笑,“是啊,谁不知道颀铮哥你被那个姓顾的男人吃得死死的啊?他出现以后你就很少在吧里玩了。”
江颀铮一脸意外的表情,却也没费心反驳。“你们来这边玩儿?”
“嗯,他好不容易放假,承诺了好久的!”Lynn甜甜地笑,“你呢,颀铮哥?和那人一块儿来度假啊?”说着还东张西望起来。
江颀铮笑着拍Lynn脑袋一下,“找什么呐,我一个人。”
“诶?”Lynn瞪圆眼睛,“颀铮哥,你不会和他分了吧?”
江颀铮摇头,没好过怎么分?
见Lynn还要追问,不由好笑地指指他身边的男人,那男人脸色已经可以用五颜六色来形容,而且上书一行大字“别人的事不要管那么多!”Lynn吐吐舌头,不敢再做久留,连忙道个别给自家恋人灭火去了。
看着远去的两人,江颀铮也不由心头一暖,原来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也是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关键在于,幸福要怎么去争取,要怎么去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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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早晨,一样的阳光,一样的淡淡花香,顾盏一样轻轻在Alva额头上印下一吻,“早安,Alva。”
“小白,你在吗?”楼下传来了夏韦澄的声音。
顾盏探头出去,“二楼,韦澄,我在Alva这儿。”
夏韦澄走上楼,“Alva这几天还好吧?”他隔三差五来看看Alva,所以顾盏干脆配了钥匙给他。
“嗯,挺好的,我每天都有给她做肌肉按摩。上周吕医生来看过也说护理的很好。”顾盏向他身后看了看,“雨馨没一起来?”
“没,她今天有早课。”夏韦澄看了看兀自睡得安详的Alva,点点头,抬眸看着顾盏,神情微带些严肃,“所以我特地今天过来。”
“诶,为什么?”顾盏一呆,愣愣地看着他。
夏韦澄回头看一眼Alva,拉着顾盏走出门,“出去说。”
两人在客厅坐下,顾盏不由疑惑,“什么事,韦澄?”
夏韦澄停顿了下,似是在斟酌怎么开口,“……顾盏,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顾盏不明所以。
夏韦澄皱眉,“你不能总这么下去,你们已经分手了,Alva…没道理一直烦你照顾……”
顾盏轻笑,“没麻烦啊,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不照顾她也觉得无聊。再说,你们父亲已经过世,雨馨还小,让她和你一起照顾Alva也不合适……”
“可是……”夏韦澄还想说什么,却被顾盏打断,“真的没什么,韦澄,我已经决定了,若是Alva不醒,我就照顾她一辈子……反正我也不会结婚,这样…也算有个伴。”
“顾小白,你真的打算这样等下去?若是江颀铮不回来,你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退一万步讲,就算江颀铮回来了,那时候Alva又要怎么办?”夏韦澄也不免有些急。
顾盏愣了愣,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很笨,除了等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我不能再负他,所以我只能等……如果他回来……他肯和我一起照顾Alva固然好,若是不愿意……那就再说吧……”顾盏靠在沙发上,说的云淡风轻,可短短几句话就让他显得十分疲倦。
夏韦澄也沉默许久,半晌涩涩道,“小白,我也没办法说服你什么。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如果…真的到了不能两全的时候……就让Alva走吧……”
顾盏猛地站起身,“夏韦澄,你……”
“小白,你先不要激动。我也是想了很久……我就这一个妹妹,我很疼她,我当然也舍不得她……可是,”夏韦澄神情也染上痛苦,“她有多倔强就有多善良,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都不想看到活着的人承受这样的折磨……她也很累啊……”
顾盏说不出话来,许久,他转身缓缓上楼,一句话也没有和夏韦澄说。
夏韦澄苦笑,他知道他定是上去找Alva了。可是总有个人要下狠心,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啊。夏韦澄又呆坐一阵,最后向楼上看了一眼才悄然离开。
“Alva……”顾盏坐在Alva床边,握着Alva的手,“你是不是不愿意面对我,才不醒过来呢……Alva,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能放下你,可我真的不想再逃避了……”他走了,我才知道我有多想他,Alva,你说得对,我是个胆小鬼,我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失望了,他受伤了,他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才敢说我有多痛,我有多舍不得,我有多想他……
“……Alva,你大概会笑我吧,我现在都不敢去后街那家咖啡屋了。因为我上次去的时候,它在放那首《好久不见》,我差点哭出来,好丢人呢……你肯定会笑我,像个小女生一样……”顾盏擦掉滴在Alva手上的眼泪,脸上满是泪水,却笑得一脸梦幻。
“Alva,我唱给你听好不好?‘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著笑脸,回首寒喧,和你坐著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需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略带哽咽的声音沉沉回荡,染上一室悲凉。他还记得,记得上一次江颀铮站在他的门口笑着对他说“嘿,好久不见”,似乎只是微一眨眼,一切就已变了,人不在,心情,也无处寄托。
“……Alva,你那么善良,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你也希望他回来,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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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颀铮上午又去逛了一圈黑龙潭。他喜欢坐在黑龙潭边美得如画的风景里发呆,任那一方清澈得湛蓝湛蓝的湖水把他的心都染得清透。这里太澄净,让他总有过去的一切都可以被洗清的错觉。
从黑龙潭出来,江颀铮习惯地逛进了一家小酒吧。他现在很少晚上泡在酒吧,宁可呆在住的客栈里上上网,而白天,一些小酒吧也会开门,氛围倒是宁静慵懒得让他很舒服。
靠在一家角落里的“一米阳光”的吧台,江颀铮有一搭没一搭和老板聊着天。一条短信,拿出来一看,是谭笑发来的。
“今天又被小罗那小子嘲笑了!江颀铮,你这个混小子再不回来我们真的不等你了!”
江颀铮轻笑。谭笑和穆憾唐已经跑去荷兰领了证,但婚礼一直没能举行,他也乐得任性不回去,没道理让他一个失恋的孤家寡人去给他们当伴郎。
“随你。”江颀铮懒懒地回过去两个字,几乎可以想象到谭笑无奈又抓狂的样子。
一会儿短信就回过来,“>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对了,顾盏的新书出版了,要不要我给你邮过去一本啊?签名版的哦!”
新书?江颀铮怔忡,许久才回过去,“无聊。”
忽然没了心情,收起手机,江颀铮出了酒吧。丽江的阳光向来明媚,这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刺眼了。
往住的客栈慢慢走回去,却在路边看到一家书店,外面的宣传板上大大四个字“新书上架”。脚步于是不受控制,回过神时已经站在新书专柜前,手中正是“落妖娆殿下暌违三年力作——《生如长歌》”。江颀铮不由嘲笑自己,谁让自己要逞强,也不由感慨这样的小地方居然也上架的这么快,看来这家伙真的是很红呢。
轻轻摩挲着白色的封面,纸张的质感在手心轻轻流淌。封面朴实地有些过分,黑色的大标题下,是同样黑色的素描画,一个少年站在人群之中茫然四顾,在茫茫人群最后面,一个男人站在远处淡淡地凝望。一行手写体英文印在上面,“Life is long enough to find the right one.”
Life is long enough to find the right one……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滑过全身,江颀铮向老板买下这本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回客栈窝在床上读起来。
时间在未觉间悄然溜走,等江颀铮从书中抬起头来,太阳已经西斜。脸上一阵凉意,江颀铮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故事讲述了主人公从最初认识到自己性取向时逃避到承认,从不停猎爱到不停被伤害,最终终于找到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
或许因为主人公性格与他如出一辙,或许因为故事语言格外平实,或许因为主人公经历过太多磨难才终于得到幸福,江颀铮哭得不能自抑,哭得淅沥哗啦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破口大骂死顾盏干嘛给他放催泪弹。
男人对他说,我答应你,以后永远不骗你不再逃避自己。
男人对他说,迷路了没关系,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男人对他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男人对他说,欢迎回家。
顾盏,顾盏,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要对我说的话?Life is long enough to find the right one,所以,不论我何时找到你,不论我何时回到你身边,都不算晚,都还有机会,对不对?
江颀铮抹掉眼泪,重新拾起那本书,才发现扉页上还有一段话。
“谨以此书献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I can’t endure a life without you.
Wanderer,welcome back.”【注:wanderer,流浪人】
江颀铮笑了,笑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不过一切地跑到阳台上对着已经暗下的天傻笑,忽然觉得今年的春天,很美丽很美丽。
听说,金柠上大学后交了个很帅的男朋友。
听说,修向小罗求婚了小罗死活不肯嫁。
听说,夏韦澄给小女友送了一枚钻戒差点被当成玻璃扔掉。
听说,大家都过得很好。
听说,你和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江颀铮抬头看向东面的方向,带着最如梦似幻的微笑,轻声喃喃,“ただいま【注:日语,我回来了】。”
本集片尾曲:《忽然之间》 演唱:莫文蔚
“……如果这天地,最终会消失,不想一路走来珍惜的回忆,没有你。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
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
分不开,我们也许反而更相信爱……”
剧终片尾曲:《I’m ALIVE》 演唱:BECCA
“……I'm Alive! I'm Alive! Oh yeah!!
Between the good and bad's where you'll find me, Reaching for heaven!
I will fight, And I sleep when I die!
I live! My life! I'm Al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