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凯旋
三年后。
长定军大胜鞑靼,慕圻领军还朝,紫英奉燕帝之命,率百官郊迎二十里。
清晨时紫英便早早便召集百官出城,在城外二十里处的点将台上略略等了等,昨夜便驻扎在点将台外不远处的长定军便由慕圻领着前来拜见,身着铠甲的慕圻行到紫英的面前,还未来得及完全跪下,便已经被少年扶了起来。
“皇兄。”对于这个哥哥,紫英一直抱着愧疚之心,当年他接了那道圣旨,固然避免了兵灾,却也伤了身边最亲之人的心,萧后与玄霄虽然百般维护,不许任何人欺凌于他,却也直白地表出不喜,倒是被他夺了储君之位的兄长,为他筹划之余,百般开解劝说。
慕圻也不拘礼,顺势便站了起来,仔细打量了紫英一眼,方笑道,“昨夜在忙些什么,怎地又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渭河决堤……”紫英随口答道,“皇兄怎么看出来的?”
他受封太子之后,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学习处政之道,时常熬夜到三四更才休息,五更又起来准备早朝,一夜未睡也是常有的事,许是从前贪睡把一生的睡眠都耗尽了似的,如今他便是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也看不出什么疲惫之态,略略休整之后,依然气色极佳。
慕圻笑而不语,心中却道,若不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你,你昨夜便该出现在城外的军营之中,又怎会等到今日才来见我?
正是盛夏时节,诸人不耐久晒,两人在城外略略聊了几句,便转回京城,
短短三年的时间,紫英由出世转为入世,虽然少了那股清贵之气,却变得不怒自威起来,只是偶尔在萧后或玄霄面前,才会流露出本该属于少年的飞扬跳脱,而慕圻在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涯中则历练出军人特有的冷定气息,两人在众人簇拥中并骑而行,自然而然便高人一等,万众瞩目。
五皇子慕塬关了窗,坐回桌边,嗤笑了一声,“慕圻是越发出息了,你看他今天那副样子,活脱脱一个文武双全的贤王。”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还是太子那会就生生压了我们一头,如今封了宸亲王,自然更加能干起来。”四皇子慕培懒洋洋地道,“也就是当今太子性子好,对他言听计从,要是换个人……”
“那也是太子命好。”八皇子慕垸淡淡地道,“也不知道二皇兄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舍得这样帮太子。”
四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了一眼,四皇子轻咳一声,“八皇弟,这件事不是哥哥们不告诉你,只是干系实在再大……”
“既是干系大,也就罢了,”八皇子挑了挑眉,“两位皇兄如此胆小怕事,不如学刘嫔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到拒霜宫请罪,看萧后能不能留你们一命。”
这话说得诛心,五皇子面色一变,和四皇子在旁劝说个不停,却怎么也不肯松口,八皇子听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冷笑一声,“你们不就是顾及国师么?不过区区一个懂点法术的妖道,有什么好顾及的?”
“八皇弟当然不怕。”五皇子刺了一句,“既是如此,不妨去问国师吧,那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平心而论,紫英这个太子当得实在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好,好得一群等着看笑话的人大失所望。
他是幼子,又打小身体不好,萧后从来就没想过让他以后怎么样怎么样,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长大一生尊荣富贵也就罢了,不料平地一声雷,慕圻被废,慕垲身世被揭穿,帝后僵持不下,后宫嫔妃前朝百官站队的站队浑水摸鱼的浑水摸鱼袖手旁观的袖手旁观,苏洛率长定军引而不发,燕帝无奈之下,册紫英为太子维持平衡,本来也没想他能做出什么样子,过几年局势缓和了找个借口废了也就罢了,不料几年下来,燕朝内乱不起国力蒸蒸日上,紫英的太子之位也越来越稳,被视作未来的明君。
这种情况的出现主要归功于三个人,一个是慕圻,慕圻不仅竭力拥护紫英,更把自己当太子时的全部班底都给了紫英,济济英才的东宫即使换了个主人,也依然运转自如;第二个人,明里是萧后,暗里便是玄霄了。
燕帝那道圣旨来得猝不及防,萧后和玄霄都来不及反应,紫英便已接了旨,确认少年决定为储后,萧后便叫来宫中嫔妃敲山震虎,也命萧潜向各府下了帖子,玄霄却直接去了太初宫,言明紫英有半点不妥,人为也好意外也罢,他便一剑杀了燕帝,再做处置。
说这句话的时候玄霄根本没避人,太初宫的除了内侍还有好几个重臣,玄霄还没回清凉殿,他执剑威逼帝王之事便从宫中悄悄传到了宫外,他的手段诸人就算没看过也听过,流入几大世家掌权者的手中,一句话便生生束缚了众人的手脚,燕帝都能杀,杀个皇子杀个嫔妃再杀个大臣又有什么难的?
风平浪静了一个多月,人心静极思动,开始有人不信邪,却也不敢随意出手,便想了个法子试探。
这还是修道之人呢,做出这样目无君上的事来,他也不怕天打雷劈!素来迂腐的礼部侍郎在旁人的怂恿下,在玄霄路过的时候抱怨了一句,玄霄眼睛都没眨一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便有一道雷电劈了下来,给在场的人演示了何谓真正的天打雷劈,此后东宫令行禁止,大燕政通人和之余,信道之风大兴。
毕竟谁也不想,无辜身死之后,落个德政不修遭受天谴的名声是不是?
这边三人在酒楼说着,那边紫英慕圻已经进了太初宫,献俘仪式之后,便是大肆封赏,晚间赐宴的时候,前朝后宫也多有赏赐,一副普天同庆的样子。
人人都很高兴,至少表面很高兴,唯有龙椅之上的帝王,神色倦倦。
“陛下若是不适,不妨先行退席,召太医来看看。”萧后随口说了一句之后,便转过头去关心许久不见的长子,“圻儿,此次出征的路上可还顺利?”
“有紫英在朝中看着,一应用度均无短缺,自然顺利。”慕圻习惯性地为自家弟弟表功造势,“此番大胜,依赖太子良多。”
“皇兄谬赞了。”紫英向着慕圻举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敬酒,落在外人眼里,便像是不满慕圻一般。
不远处的慕垸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下微晒之余,自觉策划之事又多了几分把握,亲兄弟又如何,天家尚且无父子,又哪来的兄弟?只要慕霄生了怀疑不满之心,他便能逼得慕圻不得不反,如此想着的慕垸,却未曾留意到,上首的慕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慕塬和慕培就坐在慕垸的邻座,被慕圻的余光扫到,只觉一盆冰水当头淋下,寒彻心肺。三年前慕垸还小,不曾入朝,很多内幕都不清楚,他们却是从头到尾看得分明,也正因为清楚,才越发惜命起来。
慕垲堂堂皇长子,被扔去守皇陵,燕帝天子之尊,虽然还留在京中,也与傀儡无异,是为的什么?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慕圻那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可没什么不敢做的,慕垸犯了他的忌讳,只怕是蹦哒不久了。
第三十章绝路
晚宴之后,天色阴沉昏暗,紫英便请慕圻去东宫避雨,紫英尚未娶妻,东宫也无女主人,负责理事的是紫英身边的大宫女慧文和湘秀,慧文湘秀能够被萧后安排到紫英身边服侍,自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但她们再聪明能干,也终究受身份所限,紫英还不觉得什么,但落在慕圻的眼中……
“你难道就喜欢国师喜欢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待宫女退出内书房,慕圻便皱眉道,“偌大个东宫,竟连个理事的人都没有,像什么话?”
“慧文和湘秀打点得很好,并不需我操心。”紫英已经习惯了慕圻到一次东宫便要旁敲侧击一次,不以为意地道。“皇兄是知道我的,除了师叔,紫英心中再容不下第二人。”
“你是如此,他呢?”慕圻随手端起一碗茶,抿了一口压下心中的怒气,“我怎么听说,国师已有半年不在宫中?”
对于慕圻才回京一日便知晓玄霄的行踪,紫英并不意外,“是我劝师叔外出的。”
“哦?”
“师叔并非尘俗之人,却为了我羁留在此,实在是委屈了他。”紫英容色淡淡,“更何况他留在此地,也于事无济,不过徒生因果。”
慕圻怔了怔,不知玄霄哪里惹到了紫英,竟令他说出这番话来,仔细想了想,方恍然大悟,“你还在为江泽的事情生气?”
江泽原任礼部侍郎一职,为人迂腐守旧,最重伦理纲常,在三年前被有心人利用,推出来试探东宫的底线,被玄霄当场施展雷咒劈死。紫英觉得江泽罪不致死,和玄霄很是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最后还是玄霄放下身段赔礼道歉,但在慕圻看来,玄霄的方式虽然稍显粗暴,却不失为解决之道,至少在那之后,明面上再无人敢质疑东宫,质疑紫英。
“不是。”少年否认得太快,反而像是为慕圻的说法佐证一般,“师叔从不在意他人之言,若不是为我立威,也不会随意杀人,我……我虽然不能接受这等手段,却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好意。”
只是,且不论天命有轨,六界各得其所,哪怕身为一界之主,也不能擅自干涉他界之事,便是他以修道者的身份成为大燕的储君,也是不许的。
逆天行事,必受天谴。
这番话不止不能对慕圻说,也不能对玄霄说,紫英用盏盖轻轻拨着盏中的明前龙井,看着碧色的茶水漾出一圈圈的波纹,“从我受封储君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与师叔分道扬镳。”
恰逢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明亮的光扑窗而入,映衬着少年沉静的眉目,只叫慕圻说不出的心惊。
“你……”慕圻定了定神,只觉说不出的后悔,“你便是这样跟他说的?”
“嗯。”紫英转头看向窗外的大雨,琥珀色的眸中划过一丝异色,“京城干旱已久,有这么一场雨,也能缓解些灾情。”
“你本不善权谋,有国师在,还能震慑宵小一二,他若是就此离去,那些人便再无顾忌。”慕圻拍案而起, 又惊又痛,“更何况天子虽然号称至尊至贵,却也不过是一介孤家寡人,现在我和母后尚在,若是我们百年之后,你又当如何?”
“皇兄,世事难两全。”紫英回头看他,按住慕圻青筋毕露的手背,“我……自有分寸。”
分寸?
他的分寸,便是如此一意孤行?
慕圻闭一闭目,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最珍爱的弟弟会走上这么一条绝路。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走上这条绝路的人,本该是他自己。
是他的一己私心,害了紫英。
他本以为有他和母后在,无论如何都能护得了紫英,只要紫英登基为帝,便不会随玄霄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而玄霄,那么在意紫英的玄霄,怎么可能丢下紫英独自离开?
他却不知,紫英会亲手推开玄霄。
只是慕圻没有想到,紫英走上的这条绝路,远比他想象的要短。
第三十一章 心魔
“皇兄是知道我的,除了师叔,紫英心中再容不下第二人。”
“师叔并非尘俗之人,却为了我羁留在此,实在是委屈了他。”
“从我受封储君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与师叔分道扬镳。”
水镜之中映出的少年容色淡淡,便连声音也始终是波澜不惊,却引得剑阵中的男子时喜时怒,心绪起伏不定,而当他说出“分道扬镳”之际,男子焰色的长发无风起舞,赤色的眸子浓如滴血,环绕于四周的魔炎更是灼灼烈烈。
分道扬镳?
可笑,他苦苦寻觅了千年,才好不容易找到慕容紫英的转世,又默默守候了那少年十五年,候他长大,候他动情,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放弃?
慕容紫英,本来就该是他的!
区区储君之位,也配成为他和紫英之间的障碍?!
不过是个早该被毁灭的王朝,与其让紫英如此劳心劳力,不若让它毁灭!
一念既起,心魔再难自抑,玄霄拂衣而起,不过踏出一步,散布在四周的仙剑中的一柄冲天而起,带着凛冽肃杀的气势向着他当头劈下,玄霄冷哼一声,不闪不避,甚至不曾招出羲和,只微一拂袖,那柄仙剑尚未沾上素色的衣袖,便已被他的护体结界弹开,倒飞出数十丈之后,撞到剑阵边缘处无形的结界才堪堪停下。
又是六柄仙剑陡然出现,剑身光芒大作,带着层层叠叠的剑影袭向玄霄,玄霄眼中涌动着血色,身形一转,随手抓过一柄仙剑抄在手中,仙剑仿佛有灵性一般,剑身颤抖不已,发出了畏惧的轻吟,却被他掌控着迎向了其余五柄仙剑。
仅是一剑,便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第一柄仙剑被从中斩断,接着是第二柄、第三柄、第四柄仙剑,当玄霄掌中的仙剑与最后一柄仙剑相击时,只听“叮”的一声,第五柄仙剑被之斩断之际,玄霄掌中的仙剑亦然有细长的裂纹衍生开来,寸寸碎裂。
玄霄随手抛去手中的断剑,复又前行,行不出数步,只听见风声凛然,抬眼望去,空中蓦然出现了七团金色的光芒,先前被他打飞的那柄仙剑复又飞回来了不说,那些碎裂的仙剑碎片亦然在金色光芒的包裹下微微扭曲,重新凝聚成了六柄完好无损的仙剑。
新出现的七柄仙剑,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分别占据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等阵位,一时之间却并不进攻,而是围绕着玄霄游走不定,剑芒闪动之间无数剑气时隐时现,最终形成一道银白色的光壁,将玄霄圈在其中。
玄霄垂下眼帘,唤出羲和在手,一剑刺向银白色的光壁,火红色的剑气从剑尖处发出,击到那银白色的光壁之上,银白色的光壁岿然不动,又是连续几剑挥出,无数光点自银白色的光壁之上溅出,溅落在玄霄的护体结界上,然而那银白色的光壁却看不出丝毫的削弱。
光点无声无息地侵蚀着由火系灵力构成的护体结界,玄霄却恍若未觉,只操控着手中的羲和狠狠劈向银白色的光壁,不知过了多久,银白色的光壁渐渐变得薄弱透明,直到光壁彻底被破开之际,一点光点也成功地穿透了玄霄的护体结界,落在他执剑的手背之上,仿若活物一般渗透了进去,玄霄身形一滞,收回羲和盘膝坐下。
“玄霄前辈。”
七名道装男女行至玄霄身前,在为首的高鬓道姑带领下行礼。
玄霄恍若未闻。
“玄霄前辈如此下去,不过饮鸩止渴。”
道姑轻声道,她的外表不过韶华之龄,然而气韵沉凝,仿若三四十岁的妇人。
饮鸩止渴。
玄霄蓦地睁眸。
眸色如血。
“玉音,你一向聪明。”
他的声音低沉,并未透出什么情绪,却惊得玉音退后一步。
身为琼华派掌门,玉音对玄霄一直抱着复杂的情绪,旧琼华因玄霄与夙瑶而毁,然而新琼华的建立却得两人之助良多,纵然不至于心生厌恶,但也不会如对慕容紫英一般纯然的敬慕。
更何况,玄霄还入了魔。
故而,玉音总是忍不住心生戒备。
定一定神,玉音复又道,“玄霄前辈心魔渐成,若要继续压制,只怕不宜再行探查紫英前辈之况。”
玄霄受魔气灌体,却未能成就心魔,本就算不上真正的魔,偏偏他一边以剑阵之力压制渐长的心魔,一边还施展水镜之术探查慕容紫英的近况,反反复复之间,早已种下祸根。在玉音看来,玄霄若是要入魔,便不应再强行压制心魔,而是要放任自流甚至刻意引发,若是他不愿入魔,便应清心寡欲觅与世隔绝之地静修,无论哪一种做法,都比现在要好得多。
“紫英留下的仙剑,还有多少?”
“尚余十六把。”
玄霄默然。
十六把,只够再布一次剑阵。
他的心魔,还能压制多久?
若是压不住……他与紫英,又会走到何等地步?
他之所以肯离开燕京,自然不只是因为少年的劝说,与之相反,少年的劝说,不过是越发加深了他想要独占少年的心思。
容不下少年眼中还有其他人。
容不下少年在意任何事物。
甚至,不愿任何人接近少年。
若不是他竟然对慕圻生出杀意,玄霄也不会意识到,他的心魔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他当然可以杀了慕圻,他甚至可以灭了燕朝,将少年囚禁在自己身边,让他只能看见自己,只能听到自己,只能接触自己。
他的确可以。
但他却绝对不能。
“我明白了。”
玄霄垂下眼帘,一字一顿地道。
第三十二章 中秋
八月十五,月圆人圆。
中秋设宴是惯例,满朝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家眷均在其列,燕帝称病已久,却难得的好兴致要主持御宴,于是原本按惯例来的宫宴陡然间重要了许多,不止内侍监忙得足不沾地,连诸皇子也没逃脱,尤其以八皇子慕垸为最,眼睑下都有淡淡的阴影出现,但却精神极佳,让紫英不由得看了好几眼。
“怎么了?”慕圻侧了侧身,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慕垸有什么不对么?”
“八皇弟……精神很好?”紫英总觉得慕垸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的感觉,分明看慕垸的样子,应该是连着几天没休息好,但是仔细看去,却又是气血极旺。
“听说他府上请了个道姑,虽然容貌平平,却精擅房中之术。”慕圻随口打趣道,“你也是修道之人,难道竟未尝试过双修之法?”
紫英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
慕圻见他的神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面色一沉,“他不肯?”
紫英年少气盛,又对玄霄心仪已久,怎么想都没理由放着不碰,除却玄霄不肯之外,慕圻怎么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不是那样的。”紫英有些尴尬,“是我觉得……既然不可能,何必多生纠缠……”
最初之时的确是他缠着玄霄,只是彼时玄霄一心想着他修道有成长生不老,虽然软言哄劝却也不肯放纵,后来受封太子之后,他虽然忙着处理国事不曾有那闲情逸致,也不知玄霄是否改了主意,但是从离京之前玄霄自荐枕席来看,那人,应当是愿意的吧。
只是那时他想着自己不知还能活多久,狠心将之推开了去。
慕圻手中的酒杯重重地落在案上。
素来冷静自持饱受朝臣赞誉的宸亲王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却又不能对着紫英发作,忍不住迁怒到不知道跑到哪处深山野林清修的玄霄头上,明明紫英小时候那么乖巧可爱,怎么跟玄霄定情之后就变得这般克己自制了?
一定都是玄霄的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慕圻闭了闭目,一字一顿地道,“你既然喜欢,又何必在意他人的心思!”
“皇兄……”
紫英被慕圻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斟了一杯酒送过去好言解释,然而无论他怎么说与玄霄无关是他自己的决定,慕圻都认定是玄霄的错,让紫英无可奈何之余,又不禁想起玄霄从来不觉得是他夺了皇兄的储君之位,而是慕圻无能才累得他被国事羁绊。
有这样的恋人,有这样的兄长,是他之幸。
只愿到了那一日,他们不会过于伤怀。
几位皇子在三皇子慕垌的带领下前来敬酒,慕圻虽然仍在恼怒之中,却在人前还是极为注重维护紫英的权威,收敛了怒意摆出一副恭谨有加的样子。
皇子们按照长幼顺序一个一个地向紫英和慕圻敬酒,当轮到慕垸的时候,紫英在慕垸的身上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香得他一阵头晕,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敬酒完毕慕垸随其余人退下后,才觉得好受了些。
“怎么了?”注意到紫英的不适,慕圻低声问道,“醉了么?”
“头有些昏沉沉的……”紫英有些赧颜,自玉门关归来后,他也曾试过锻炼酒量,但是似乎天生与酒无缘,喝个几杯便醉意上涌,下意识地运转心法,想要逼出酒力,然而随着真气尚未运转过一周,一股热流自丹田蔓延至全身各处,让他的神色难看起来。
不幸中过一次药的紫英自然知道自己这是再度中招了,但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给他下药,难道是指望他酒后乱性闹出什么丑闻?还未想明白,便觉得身子一软,已然支撑不起身体。
“紫英?”
弟弟好好的突然在自己身边栽向地面,慕圻眼疾手快地在紫英落地之前把他抱了起来,只觉少年的身体滚烫得可怕,隔了七八重衣衫还是能察觉到的热意,低头看去,少年双眼迷蒙,酡红如血。
慕圻一看这情状,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眼神一凝,心中的怒意径自化作杀意。
居然敢对紫英下药……
“清凉殿……”紫英只觉得身上一阵热过一阵,忍不住更深地贴紧了慕圻的身体,断断续续地道,“寒泉……”
“去禀告陛下,太子不胜酒力,我送他回宫休息。”慕圻眼眸一闭,声音冷沉,“另外回禀母后,宴罢已是深夜,便请诸位皇弟留在宫中歇息。”
紫英迷迷糊糊听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皇兄,你……”
“无事。”慕圻将紫英抱得更紧,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你好好的,他们自然也会好好的。”
换句话说就是紫英有什么事,刚刚敬酒的那群人就都别想活了,紫英却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安心地闭上双眼,运转真气试图将体内的热潮压下,不料随着真气的运转,那股热潮反而越来越盛,也让他手足愈加乏力。
慕圻半抱半扶着紫英出了正殿,早有明轿在殿外等着,两人乘轿直入清凉殿后殿,下轿的时候紫英已经软成一滩春水,整个人眉梢眼角都泛着春意,像是等着人狠狠疼爱一般,惹得慕圻心中欲火大炽,但仅存的理智还是让他将紫英抱到寒泉中放下。
绝对不可以。
这是他的弟弟,他最珍爱的幼弟。
慕圻一松手紫英便整个人滑了下去,直接滑入水中,慕圻连忙伸手去捞他,手一入水便冰寒刺骨,抓着紫英的手臂把少年拉出水面,便看见一层薄薄的冰顺着紫英的身体攀援至他的手掌之上,径自冻到手臂才停止。
“水无常形,利万物而不争。”
紫英在寒泉中过了一趟,已然好受了许多,失了血色的唇低声喃喃了一句,慕圻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他和紫英身上的冰蓦地化作了水,滴落在地之后,又在寒泉旁的青石上结了一层霜。
不过是个小小的水咒,便仿佛抽去了全身的灵力一般,紫英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然明白自己中的绝不只是春药,推开抱着他的慕圻,整个人滚落入寒泉。
慕圻眼睁睁地看着紫英整个人没入水中,又要伸手去捞,还未等他的手入水,少年的头便冒了出来。
两度落水,少年的发髻早已散了,长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看上去万般狼狈,一张清隽至极的容颜也由酡红化为毫无血色的苍白,“皇兄,你见过八皇弟府上的那个道姑么?”
第三十三章 命轨
“那个道姑?”
慕圻回想了一下,略微有点印象,“长得一般,但的确有几分本事。”
那个道姑自称什么来着?慕圻没回京几天,那个道姑就跑到他面前来胡说八道,慕圻命人将她带下去处置,次日之后,却得到了道姑消失的消息,又过了几天,有人在慕垸的府上看见了那个道姑。
紫英恍然。
“皇兄,请她入宫。”
“好。”
依着紫英的要求,慕圻将那名女冠送入清凉殿之后,便退了出去,又在殿外十丈处设侍卫巡逻,当然,也没忘了招来自己这些年寻获的奇人异士。
道姑进入清凉殿后,便现了法身,“慕霄,你可知罪?”
“知罪?”泡在寒泉之中的少年面如寒雪,不见一丝血色,然而声音却是淡冷清悦,“阁下是何身份,又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来问我之罪。”
“本座乃天帝座下九天玄女,奉命传天帝谕旨,尔逆天行事,扰乱人界命轨,当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世不得回转。”九天玄女衣袂飘飘,身边霞光若锦,“萧凤慕圻助纣为虐,若知错能改,上苍有好生之德,或可免于此劫。”
“扰乱人界命轨?”紫英冷然一笑,“三年前江北大旱,只因一人不敬神明,那个时候,高高在上的神明可想过扰乱人界命轨?”
九天玄女气势一滞,俯视着寒泉中的少年,依稀看见千年之前那个少年剑仙的影子,“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天道’!江北凡人既在天道轮回之中,造因得果,理所应当。”
紫英闻她此言,缠绕心中许久的困惑,终于解开。
少年有垂下眼帘,疲倦的声音中透着冷意,“既是如此,我便不循天道,只求那逆天救世之道。”
九天玄女闻言心中一凛,环视四周,有金色的剑气涌动,渐渐形成剑阵。
来不及细想,一道剑气已经疾射而来,九天玄女拂袖一挥,那道剑气撞上云霞织成的衣袖,便荡然无存,然而九天玄女却并无得意之情,而是死死地盯着紫英,“尔,竟敢如此放肆!逆天而行,擅自引动一朝国运,你难道不怕玄雷之下身死道消,永无轮回!”
“玄雷?”紫英破水而出,缓缓走向剑阵束缚中的九天玄女,两度入水的他形容狼狈,然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是沉敛如渊,“原来,那才是真正的逆天之罚。既然天道对于逆天之人自有处置,女仙又何必越俎代庖?”
自他被立储君之后,便时常心生畏惧,冥冥之中更有什么东西在提醒着他,逆天行事,必有因果,只是,那又如何?
身为人子,身为人弟,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后与兄长因为所谓的命轨,掀起腥风血雨,造下无边杀孽,他相信母后和皇兄都会是明君,然而治世便可以抵消所造的因果?身为皇室子弟,他也无法坐视,大燕陷入内乱,血流千里,山河破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既然无法两全,他也只能负一人。
只盼,师叔知道后,不会太过伤怀。
手印翻飞,剑气纵横。
剑阵中的九天玄女恨得咬牙切齿,轮回转世,慕容紫英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竟然想到借她之手,斩断后燕的国运。
但她不能不斩。
一国气运沾身,会生出多少因果,然而,每一道剑气的消失,都象征着后燕国运的衰退。
灭国之孽,她又如何担得下来!
何必越俎代庖!
少年冷凝的眉目撞入眼帘,九天玄女心下越发寒凉,天行有道,神界代天授命,难道竟要毁在此人的手中!早知今日,她绝容不下慕容紫英再入轮回,必定要亲手将之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更令她心生畏惧的是,紫英如此逆天行事,为何玄雷还不出现?
难道,天道也默认了命轨的改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从不曾更改过一丝一毫,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凡人的意志而变!若是天道真的变了,那逆天而行的,岂不是变成了她自己!
心神大乱之下,九天玄女再也顾不得身边来袭的剑气,结手为印,一道法术打到紫英的身上!
同样是金色的光芒,剑气洞穿了九天玄女的霞披后消散,回旋出哀鸣之声,而法术却在劈进紫英的身体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那是,真龙之气!
第三十四章 续命
紫英心中一悸。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胸处,方才那道法术,没入他的心口,便被不知从何可来的真龙之气化解,明明毫发无损,为什么,心这么痛。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生生被挖了出来,再也寻觅不到。
剑阵蓦然消失,九天玄女还来不及庆幸,一道手指粗的黑色闪电悄无声息地劈了下来,将她劈得魂飞魄散。
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逆天之罚。
紫英惊醒过来,踉踉跄跄地向殿外走去。
有人伸手来扶他,被他用力推开,自己也倒在了地上。
他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拒霜宫,好不容易走到拒霜宫的正殿,便看见身着袆衣的萧后靠在凤座之上,双目微阖,容颜如生。
紫英怔怔地看着凤座上的萧后,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萧后左下首的慕圻之上。
比起直接身死的萧后好一点,慕圻还留了一口气,然而,眉宇间死气郁结,显然也撑不了多久。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以后燕国运为剑气,形成剑阵困住九天玄女,九天玄女受困之下,必定会亲手斩断后燕国运,灭国之孽, 足以令九天玄女承受逆天之罚。
仓促之中想出的法子,看似巧妙,却无法保证,在九天玄女身死之前,不会反噬紫英。
萧后不会允许,慕圻也不会允许。
国运可以动用,真龙之气亦然可以。
以两代帝王的气运护体,总能,护紫英无恙。
紫英茫然无措。
母后本该成为新朝的开国之君,牝鸡司晨、饱受世人毁谤又如何,至少还有十年之命;还有他的皇兄,皇兄会是开启一代治世的明君,寿终正寝,而如今,却随时会死去。
“紫英,过来。”慕圻的声音微弱,彷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紫英走了过去,跪在慕圻的面前,仰望着自己的兄长。
“皇兄……”
“罢了。”慕圻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弟,想要抬手拭去少年眼角的泪,然而手沉重得抬不起来,他凝视着泫然欲泣的少年,费力地道,“紫英,不是你的错。”
不是他的错么?
若不是他的自以为是,又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紫英,去寻玄霄吧。”
慕圻苦笑,直到此时此刻,他才不得不,交付出自己手中的珍宝,“修道者的寿命太长,也许,只有他能陪伴你的一生。”
那母后与皇兄怎么办?
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而无力作为?
不,他不是无力。
蕴藏着泪水的眸子蓦地一亮,紫英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凤座之上的萧后,将之抱了起来,抱到慕圻旁边的椅上。
也许是死亡来得太过突然,也许是命轨被改牵扯太多,总之,萧后的魂魄尚未离体,而是安静地沉睡在躯体之内。
比他想象的,要好太多。
南斗掌生,北斗注死,生死兴灭乃天道,逆天而行,强行复活已死之人,必遭天谴。
但是那又如何?
擅改命轨,他造的因果足够逆天之罚,也不差这么一笔。
紫英抬眼看向一旁的慕圻。
“紫英,你要做什么?!”慕圻虽然不知道起死回生的限制,也不知道紫英打算做些什么,然而,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便有不好的预感生起。“我与母后好不容易才护你无恙,不是让你肆意妄为的!”
紫英勉强一笑。
“皇兄,代我好好照顾母后。”
他抬手,在慕圻的面上轻轻一拂,看着慕圻沉睡过去,才轻声道,“就当是,包容紫英最后一次任性吧。”
他的自以为是,他的肆意妄为,或许免去了无谓的兵戈,却害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那便让他,最后肆意妄为一次,将他们夺回尘世。
要起死回生,要续命,都有很多种方法。
然而,他印象最深的,却还是借寿。
寻常借寿,乃是向天借寿,以他的一身因果,又如何借得来。
可是还有一种方法,是以自己的寿命,出借他人。
“紫英!”
昆仑山上,剑阵之中,玄霄目眦欲裂,彻底堕入魔道。
第三十五章 仙魄
拒霜宫中,萧后和慕圻昏睡在椅上,而紫英,盘腿坐在殿中,摇曳的烛光之中,少年眉目安然,仿若沉睡。
玄霄一步步走向灯盏中的少年,心中满是痛意,更多的,却是恨意。
摆成正反七星阵的灯盏,一眼看去,他便已明了,是为了借寿之用。
折自身阳寿,续他人之命。
他知道,紫英转世之后,已不是只属于他的慕容紫英,甚至,便连千年之前的那个少年剑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只有慕容紫英,而慕容紫英的心中,却并非只有他一人。
琼华,燕国。
萧后,慕圻。
早在被那小小的孩童抓住衣袖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了觉悟,为了紫英,他不介意在红尘之中蹉跎,也可以看着他在他人的怀中软语撒娇,只要少年开口,他有什么不能答允的?无论是祈雨,亦或是起死回生,对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然而,少年却宁可自己断绝仙途、耗尽寿命,也不要他插手。
环绕在他周身的魔炎仿佛也感应到主人的怒气,越发猛烈起来,一盏灯火的火苗在风吹之下袭上他的衣摆,瞬间便为魔炎所吞噬,化作黑色火焰的一部分。
他在慕容紫英的身前单膝跪下,用双手捧起少年的脸,昔日白皙的手掌之上有根根紫色的筋脉凸出,指甲也变成了锋利的尖爪,一个不经意间,便划破了少年晶莹的肌肤,在紫英的右脸之下留下一道血痕。
暗红色的鲜血流了出来,玄霄凝视着那滴鲜血自紫英的脸颊滑落,沿着脆弱到仿佛一折即断的颈项,流入松散的衣领之间。
白皙的肌肤之上,那一滴暗红的血珠宛如红魄,玄霄低下头,探出舌尖舔去了那滴血。
“紫英,我吃了你可好?”
赤色的眸子浓如滴血,玄霄的声音低柔,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冰冷的肌肤之上,“你会化作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哪怕知道少年的魂魄足以支撑再一次的转世,他也不愿意去寻觅,去守候,他只想,彻彻底底地吞噬身前的少年,咽下少年所有的喜怒哀乐,唯有如此,才能安心。
整齐的牙齿化作锋利的獠牙,刺入紫英的颈部,轻轻一撕,便咬下一块皮肉。
吃人对妖魔而言并不算罕见,但玄霄还是第一次,细细咀嚼,慢慢地品味,只觉口中的那一小块肉,酸得发苦,苦得心痛。
一道剑气自背后袭来,看似来势汹汹,听风声却没什么威力,玄霄头也不回,拂袖一挥想要化解剑气的攻势,然而体内灵力一滞,冰蓝色的剑气接连穿透了魔炎与衣袖,刺伤了他的右臂,滴滴黑色的血液自手臂落下,。
玄霄将紫英抱入怀中,转身看去,来人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容颜清隽孤寒,眉如孤剑眸似寒星,一头长发却是如雪染成。
“紫英?”
玄霄脱口唤道,那人却只是茫然看着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全无焦距。
玄霄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年,紫英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瞬间了然。
是缺失的那一魄。
雪发少年缓缓走向他,收了青色的长剑,向着他怀中的紫英伸出了手,玄霄的身体微僵,待反应过来,雪发少年已经将紫英从他的怀中夺走,退后一步。
眉宇沉静。
殿外有灵力的波动,雪发少年微微侧首,转身走向突然出现在殿外的那人。
来人身着旒冕衮服,周身气质沉敛,仿若天上帝王。十二旒后俊美的容颜稍显冷冽,却在雪发少年走近之际,温和一笑,将寒冰化作春水。
“慕容,做得好。”男子自雪发少年的手中接过紫英,温言赞许道。
雪发少年垂下眼帘,走到男子的身后,站定。
玄霄踏前一步,身边略略平息的魔炎再度燃烧。
“放开他!”
羲和剑直指衮服男子,杀意盈殿。
衮服男子抬眼看他,金色的眸子中流淌着微光,“我能救他。”
“我不需要。”玄霄冷笑。
“我能救,慕容紫英。”
不是慕霄,是慕容紫英。
第三十五章 青帝
羲和在衮服男子的眉心前一寸凝住。
男子低头去审视怀中的少年,目光在紫英脸颊划破处一凝,而当看见紫英颈部缺失的那一处之际,更是彻底冷了下来。
魔,就是魔。
看也没看身前的玄霄一眼,男子并指如剑,从紫英右脸上削下薄薄一层皮肉来,却不是想象中的血流满面,而是完好无损的一张脸,仿若他根本只是虚削一下,而玄霄,也不曾划破紫英的脸颊。
一旁的玄霄看得分明,周身气势渐渐沉敛下来——如此强悍的治愈之力,也许,真的可以救回紫英?
以同样的方法处理了紫英颈部的伤口,男子转身将紫英交到雪发少年的手中,“慕容,莲生之术。”
雪发少年细密的睫毛轻轻一颤,也不答话,一手抱着紫英,一手招出青色长剑来,青色的长剑在他手中变换形状,凝成一枝含苞待放的青莲,随手一抛,青莲蓦地变大,将雪发少年和紫英包裹其中。
“他何时会复活?”
玄霄沉声问道。
“一个时辰……”男子随口答道,话语未尽,一柄红色长剑已然迎头斩下!
“既是如此,你便可以死了!”
男子侧身一避,手掌一翻,一根青藤自他掌心中伸出,缠上玄霄掌中羲和,玄霄冷哼一声,抽剑又砍,翠绿青藤化作一根竹子,架住羲和。
四目相对,金色的眸子耀如骄阳,红色的眼睛却暗若血凝。
玄霄先前生吞紫英血肉,便察觉有异,然而伤心悲愤之下,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如今动起手来,只觉有什么在牵制体内灵力运转,令他无法全力出手,但衮服男子的状态似乎比他更糟,也不知是因为何故。
来回几个回合,男子率先撤出大殿,玄霄紧追而出,只见男子抬头目视高空,明了男子之意后,两人齐齐飞上高空,再度战斗起来。
自地上看去,不见人影交错,只见天地变色,人人自危,又有慕圻招揽的修道者原本驻在偏殿,见空中有人斗法,只见两个光团交错,一者为青,一者为赤,清浊之间泾渭分明,又过了片刻,便连光团之色也难以分清,青红夹杂,难以辨别。
不过半个时辰,男子便后力不继,身形折转之间现出破绽,玄霄觑了个空子,一剑斩在男子的左肩之上,却只见青光不见血液,手腕加力,羲和却未能劈得更深。
男子身形一滞,金眸之中闪过一丝怒意,“放肆!”
随着他的语音落下,一道金色雷电自云层之中落下,玄霄神色一变,羲和光芒大盛,
硬生生将天雷从中斩断!
金色雷电尚未完全消失,紧接着又是两道连着劈了过来,玄霄只接了一道,便觉气血荡漾,全身发麻,第二道雷电却是无论如何都接不下来,竟然被劈落在地。
男子站在云端,冷然俯视着地上的玄霄,候他起身再战,不料玄霄身影一闪,竟然施展空间魔法遁逃,男子闭目凝神感应,接连又是两道空间魔法的波动,殿内被包裹在青莲之中的紫英已然被玄霄携走。
衮服男子面色铁青,凝神感应下竟然感应不到慕容紫英的所在,笼在袖中的手指微曲,掐算推演起来——慕容紫英的命数与他牵扯太深,任是他再擅长周天星算,也算不出玄霄将慕容紫英带到何处。
金色的瞳孔微微一敛,不过,能阻断他与本命法宝感应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地方。
冷哼一声,便要化光追去,一名衣袂飘飘的女仙出现在男子的身前。
“黄华拜见青帝陛下。”女仙微微屈膝,向着衮服男子行了一礼,“天帝有请。”
神界虽有东方青帝、南方赤帝、北方黑帝、西方白帝、中央黄帝五方天帝,然而,平日皆以青帝、赤帝、黑帝、白帝、黄帝相称,能够在神界被称作天帝的,唯有天皇伏羲。
被称作青帝的衮服男子冷哼一声,“结界未破,他又有何事?”
黄华踌躇了一下,终于低声道,“九天玄女娘娘在人界陨落,天帝陛下极为震怒,命我传陛下上殿对质。”
青帝面色更沉。
九天玄女?果然又是她!
“九天玄女逆天而行、擅改命轨,被天道所弃,死于玄雷之下,与我何干?”青帝的声音平缓,然而一字一句,容不得半分反驳。
“不过,既然天帝有召,去一次灵霄殿又有何妨?”
第三十六章 倾欢
青色的莲花绽放开来,现出其中神色无辜的少年,而后青光一闪,没入少年的体内。
醒转的少年眨了眨眼,将目光从头顶的粗糙石头移到一旁静静守候的男子,瞬间为对方眼中的阴沉之色惊了一惊,“师叔?”
玄霄淡淡“嗯”了一声,竭力忍着把眼前这人吞噬的冲动。
“师叔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慕容紫英坐起身来,有些茫然地看着玄霄额头上的繁复魔纹,“而且,我不是死……”
“死?”玄霄倾身扼住慕容紫英的咽喉,手掌越收越紧,却刻意避开指尖的利爪碰触少年的颈部,“紫英,你是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不成?”
骤然被扼住咽喉,慕容紫英也没什么恐惧的表现,只是有些不适地侧开头,蹙眉道,“师叔,你退开些,我中了倾欢和锁灵。”
倾欢,倾一生欢愉。
锁灵,锁一身灵力。
倾一生欢愉,锁一身灵力。
从一开始,九天玄女的目标就不是慕容紫英,而是玄霄。
玄霄神色微妙地退开一步,站在石床边上看着双颊酡红眼眸迷离的慕容紫英,眉心微敛,旋即舒展开来,“无妨。”
他俯身吻上少年的唇,唇舌交缠,缠绵缱倦。
不对!
慕容紫英抓着玄霄的肩,在男人蓦然冷凝的目光下一寸一寸将玄霄从自己身上推开,喘息着道,“师叔,你冷静些,不要为心魔所控。”
第一眼看见玄霄的时候他便觉得玄霄有些不对,哪怕身上一阵热过一阵,又怎么敢放纵玄霄恣意?体生魔纹,指化利爪,分明是入魔后无法自制的表现!
玄霄眸子一冷,锋利的尖爪在慕容紫英身前轻轻一划,层层叠叠的太子常服便从领口裂至衣摆,散落下去,他将右手按在慕容紫英的心口处,“你不愿意?”
竟是一副“你敢拒绝就试试”的姿态。
心如念转,慕容紫英主动抱着玄霄的腰身,软语呢喃。
“师叔,让我来好不好?”慕容紫英附在玄霄的耳边,吐息温暖。
玄霄本来就对谁上谁下、由谁主动没什么执念,否则当初也不会答应紫英做他的王妃,如今也不过是恼怒慕容紫英竟然推开他,听着慕容紫英这般撒娇,略略踌躇了一下,便收回了按在慕容紫英心口的手掌,自慕容紫英身上翻下,平躺在石床之上。
融合了两世记忆却一次经验都没有的慕容紫英看似从容地褪去两人的鞋履,又扯落了玄霄的腰带,去解男子的外衣,玄霄微微侧身抬手,任由慕容紫英将染了尘埃的外袍从他身上除下。
接下来是中衣和里衣,慕容紫英扯开玄霄里衣的时候,便是一怔——男人苍白的胸膛之上,两乳之间有一块形似雷电的痕迹,周围的皮肉都是焦黑的,仿佛是烙铁烙上去的一样。
仙魄的记忆浮现出来,那些记忆告诉他,这是太昊自创绝技留下的痕迹,引神界结界外的雷电为己所用,这样的招数,也只有奉命镇守结界的青帝施展得出来。
“师叔,你和太昊比试身手了?”
慕容紫英闭了闭目,心怀侥幸地问。
玄霄没有回答,只是略带不耐烦地抬手抓上慕容紫英的后背——他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慕容紫英,只是不满对方在这个时候分心,随手一抓想让慕容紫英专心一些,却忘记了自己手指已经变成了锋利的尖爪,不过轻轻一抓,尖爪便刺进了少年白皙的肌肤,却未流出鲜血,指尖过处,几道青色的光芒流泻而出。
虽然有万物之元挡着,但乍然袭来的痛楚还是让慕容紫英拧眉痛哼了一声,直接瘫在玄霄的身上,青色的光芒自他的伤口处迸发出来,硬生生地将玄霄僵硬的右爪挤了出来,然后变成一根手指粗细的青藤,缠绕上玄霄的右手手腕。
变故不过刹那之间,玄霄反应过来后,手腕之上的青藤已然越收越紧,深深勒入皮肉,他不久之前才见识过这招,脸色青得可怕——哪怕慕容紫英拿流澌砍了他一剑,也不会有慕容紫英用敌人的绝招制住他更让他动怒——有心想要直接将之扯断,却又顾及身上的慕容紫英,只怕这种直接自身体中生出的怪异青藤扯断后会给慕容紫英造成什么影响。
痛意一闪即逝,慕容紫英凑上去亲吻玄霄的唇角,又带了些嗔意地咬着玄霄凸起的喉结,“师叔,你抓疼我了。”
魔族的魔气对于仙人来说便如瘴气之于凡人一般,若是直接进入伤口侵蚀身体,不能及时祛除的话,足以让他变成不仙不魔的怪物,慕容紫英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却终究是心存奢望,加之有体内的万物之元挡了下来,虽然那一瞬间背上是火焰烧灼一样的疼痛,却并未造成什么损伤,竟是轻轻巧巧将之揭了过去。
玄霄见他这般亲近自己,容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沉声道,“还不收回去?”
慕容紫英这才想起要收回青藤,低低念了句口诀,青藤松开玄霄的手腕,又化作一团青光,融入他的体内,短短的时间里,便已经在玄霄的手腕之上留下一道深红的印子,玄霄只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便没好气地翻身将慕容紫英压在身下,还顺手施了个束缚的小法术,断绝慕容紫英所有逃避的可能。
慕容紫英不知道为何一年不见,师叔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他习惯了玄霄对他的宠溺纵容,哪怕源自仙魄的记忆让他亲眼看着玄霄吞噬自己的血肉,哪怕亲身体会被玄霄抓伤的痛楚,也依然相信那并非出自玄霄的本意,直至许久之后,他才明白,他的信任,对于玄霄如何残忍。
他知道神魔势不两立,仙魔水火不容,也不惮于铲妖除魔,护卫苍生,却不肯对玄霄拔剑,更相信着,玄霄也不会与他为敌。
慕容紫英行着自己的道,却让玄霄离他的道越行越远。
玄霄却觉庆幸。
若是那时的慕容紫英,足够清醒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甚至足够理智再度将他从身边推开,那么,那时狂乱不能自主的他,或许真的会杀了慕容紫英。
便是慕容紫英侥幸从他手中逃脱,两人也再无相守的可能。
“师叔,我怕疼……”全身被制动弹不得,慕容紫英只得软语撒娇道。
怕疼?还真是个糟糕的借口。
玄霄横了他一眼,入魔了会影响心境但不会影响心智,只是更容易受情绪左右,玄霄刚刚察觉到疑点还没来得及仔细推敲,听着少年又软软唤了声“师叔”,已经习惯性地小心翼翼捧起少年的脸颊,在他的眉眼处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像是要吻去那些并不存在的泪珠一般,“不会弄疼你的。”
怎么舍得弄疼他。
他寻了慕容紫英那么多年,又守了慕容紫英那么多年,看着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渐渐长成风华夺目的少年,看着他自不谙世事到担负良多,只恨不能为他撑起一片天空,让他重回天真无邪,又怎么舍得,让他承受半点痛楚。
黑色的利爪再怎么竭力收起,却还是会留下半寸长的指甲,玄霄随手在身下的石床之上试了试,五根手指的指甲轻松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再对比下慕容紫英那一身粉色水嫩的肌肤,玄霄明智地放弃了抚摸慕容紫英的打算,改用柔软的舌,舔上少年的锁骨。
灼热的舌尖在精致的锁骨处稍作流连,便转移到其下左边的那一点粉红,原本便因为倾欢而透出丝丝粉色的肌肤很快泛了红,被舌尖舔舐被嘴唇吸吮的那一点更是悄然挺立,慕容紫英的头微微后仰,难耐地喘息着,却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他无法想象,当玄霄清醒之后,会是如何的恼怒,又将是,如何的愧疚。
仙魔水火不容,从来就不只是说说而已。
仿佛察觉到慕容紫英的分神,玄霄不满地含住挺立起来的那一点,舌尖缠上去狠命一卷,激得慕容紫英连连喘息,被冷落的右边也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绵软乏力的手掌抬起来,抓着玄霄的长发试图将玄霄的头向右边推去,玄霄顺着他的意思开始照顾右边的樱果,匆匆吸吮了几下,便再度向下移去,含住修长双腿之间凸起的欲望。
“师叔……”少年惊呼了一声,似喘带泣的声音勾得玄霄一阵心痒,却不知道该拿口中胀大的欲望怎么办,微微闭目,从久远的记忆之中搜索出一个画面,努力将少年的欲望吞至根部,又一点点地将之吐出来,一个不留心,牙齿便磕了上去,口中的欲望颤了颤,竟然就射了出来。
微带腥檀的液体并不如想象中灼热,而是带了些凉意,猝不及防之下玄霄被迫吞了两口进去,只觉腥檀的白液之中仿佛混杂着什么别的东西,飞快地扩散到全身经脉,阻碍着体内灵力的运行。
忆起少年之前的话语,玄霄索性抿紧了唇,放任少年射在自己的口中,最后更是将白液尽数吞咽了下去,低头看去,白皙的手背之上紫色的筋脉渐渐隐没,黑色的指甲也收了回去,变成原先的模样。
锁灵么?
玄霄运转了一下真气,发现只是略略减缓了运转速度,却并不影响使用,便没怎么放在心上,抬头直身,便看见少年别着脸闭着眼咬着唇,一副又别扭又可爱的样子,不由得低低一笑,伸手把他的脸扳正,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碰,“怎么,不舒服?”
慕容紫英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水雾,不满地嗔了他一眼,却见玄霄的唇角还挂着一缕白液,不由得呼吸一滞,只觉得刚刚发泄过的地方又有抬头的趋势。
玄霄笑意越发浓了,舌尖轻轻舔过少年紧抿的唇,一路吻到那红得滴血的精致耳垂,同时双手也不闲着,拈着胸前左右两颗樱果揉搓起来,“紫英,你这副样子,让我真恨不得把你吃了。”
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只是他的呢?
他能够只看着慕容紫英,只想着慕容紫英,为什么,慕容紫英却做不到?
慕容紫英被他逗弄得身体颤了颤,那处又硬了起来,硬邦邦地抵在玄霄的大腿之上,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玄霄察觉到少年身体的变化,起身扯去了身上仅存的里衣和亵裤,修长的双腿从膝盖分开,便要坐在他的身上。
慕容紫英还来不及阻止之前,玄霄腰身一沉,便强行坐了上去,全然未曾开拓的禁地被少年的欲望强行顶开,不过吞入一个头部,便已撕伤了内壁,有鲜血沿着被撑开的密穴边缘淌了出来。
“师叔!”慕容紫英被他的举动惊了一惊,急忙伸手去抱住玄霄的腰身,阻止对方不管不顾的动作,“你流血了。”
“无妨。”玄霄被他这么一抱,整个人半悬在慕容紫英的身上,又不敢将身上的重量交给明显手足乏力的少年,不上不下得难受,“你放手。”
慕容紫英想了想,决定换种说法,“师叔,你这样直接坐下来,我会疼的。”
玄霄稍稍踌躇了一下,抬高腰身让少年的欲望从自己的体内滑出,滴滴鲜血沿着那里蜿蜒而下,在白皙修长的大腿内侧勾出绮丽的痕迹,“要怎么做?”
慕容紫英如今已然明了,若是说他因为曾经看过一些书卷画册稍稍有些了解,玄霄所知只怕比他还少一些,本想着劝说玄霄解开他的禁制让他来,然而玄霄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把他堵了回去,“放开你,让你再一次弃我而去?”
慕容紫英默了默,不明白玄霄为何如此不安,却还是轻声解释道,“要先润滑才行,师叔你带了油膏……不,药膏么?”
玄霄随手扯过外袍,取出一个紫色的玉瓶来,抬头看他,“然后?”
在慕容紫英的指点之下,玄霄从紫色玉瓶中抠出一团乳白色的药膏,分开双腿抹至隐秘之处,一阵清凉之感在火辣辣的伤处散开,待伤口愈合之后,才试探性地伸进一根手指。
刚刚恢复的那里缩得紧紧的,压根就不允许异物的侵入,偏生体内魔炎又烧得难受,玄霄强忍着体内的异样感,将一整根手指都伸了进去,抽送了几下只觉得越发难受,还不如就那样坐下去,又伸了一根手指进去,却没什么耐心再行抽送,两指一分,便强行将紧缩的密穴撕开,撕裂的疼痛让他的眉峰拧成一团,身体却越发兴奋起来。
“师叔!”慕容紫英没想到他会这样,惊呼出声。
魔天生嗜血好战,越是受伤疼痛便越会热血沸腾,玄霄不清楚这一点,虽然觉得身体越发滚烫起来,却只当是慕容紫英身上的倾欢像锁灵一样也传给了自己,抬眼看了惊慌的少年一眼,再次跪坐在慕容紫英的身上,沉下腰身将少年的欲望吞了进去,才觉得身体好受些。
“会疼么?”玄霄俯下身去,捧着少年的脸颊,亲吻少年的唇,双腿之间的欲望沉甸甸地顶着慕容紫英的小腹,他却恍若未觉,一心一意地询问着慕容紫英的感受。
慕容紫英微微苦笑,玄霄能毫不在意地亲手撕裂自己的密穴,却将他随口说出的妄言这般放在心上,只叫他心中矛盾不已,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心酸,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萦绕不去,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师叔,我也喜欢你。”他费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勾住玄霄的后颈,轻轻吻上那染着白浊的唇,“所以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不管是疯狂的占有,还是疯狂的给予,对他而言,其实都是一样的残忍。
他不知道为什么玄霄会变成这样,却忍不住怀疑,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玄霄艳红色的眸子蓦地圆睁,狠狠回吻过去,霸道地夺取着慕容紫英口中的津液,直到一滴微咸的液体从少年的眼角分泌出来,滑落到他的口中,才结束了这个近乎绝望的吻。
“不要这样?”他按着慕容紫英的肩,直视着少年蒙着水雾的双眼,笑意阴冷,“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那喜欢我安静沉默地让你抛弃,看着你去寻死?”
慕容紫英的死,是他心上最深的伤。
哪怕千年的时光,也磨不去看着少年在怀中逝去的绝望,哪怕知道全无道理,却还是忍不住想,你既然说喜欢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去死?若是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不肯杀了我,黄泉路上结伴同行?
那样纠缠的心绪,逼得他破出东海之后远赴魔界,不惜承受魔气渡体之苦,也要脱离轮回的束缚,去寻慕容紫英的转世。
他在人界苦寻了一千年,才找到慕容紫英的转世,谁也不知道当那孩童在抓周宴上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抓住他的衣袖时他有多么的欣喜,即使明知道这孩子长大后未必会喜欢上自己,却还是心甘情愿地留在了燕国皇宫之中,看着他慢慢长大,中途有多少次心魔悄然升起,恨不能毁灭眼前的一切,将他携到与世隔绝之地,都尽数隐忍了下来,直到少年亲口对他表白之际,依然不敢相信。
不是不信他,只是,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去。
只是,终究还是失去了。
故而当那衮服男子说可以救少年的时候,会说他不需要。
他不需要慕容紫英复活之后,再让他尝一次得而复失之痛。
“不是这样的。”
慕容紫英静静看着越发疯狂的玄霄,晶莹剔透的泪珠连串滑落,“不管师叔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喜欢师叔,只要师叔能够安心,就算是吃了我也没有关系。”
玄霄忽而安静了下来。
慕容紫英虽然有着循规蹈矩痴迷铸剑喜欢自责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完全不在意自己担不担得下来等种种坏习惯,但是,也有一个好习惯。
言出必践,绝不虚言。
如果慕容紫英说喜欢他,那么,便是真的喜欢他。
如果慕容紫英说愿意让他吃,那么,就算他现在咬慕容紫英一口,慕容紫英也不会反抗。
玄霄一点点吮吸掉慕容紫英左眼的泪珠,又吻去少年右眼的泪珠,“别哭了,我相信你。”
他相信他。
哪怕终将失去,他也愿意再尝试一次。
你在我身边一日,我便不会这般疯狂。
你若不在了,我便吃了你,从此,你我同存同灭,再也无人能把我们分开。
他解开了慕容紫英身上的法术,少年抬起手,一手环上他的肩,一手揽住他的腰身,两人脸颊相偎,肌肤相贴,隔着两层薄薄的肤肉,隐约能察觉到彼此心脏的跳动,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声如此悦耳。
这个人,是真的活着。
就在自己的怀中。
静静相拥了片刻之后,慕容紫英将头埋在玄霄的颈间磨蹭,喷在颈项的呼吸湿润而温暖,“师叔……”
察觉到体内的欲望正在蠢蠢欲动,玄霄哑然失笑,终究还是个孩子,忍了这么片刻,也是难为他了。这样想着,微一发力,便交换了两人的位置。
得到玄霄的默许后,慕容紫英自玄霄体内抽出自己的欲望,让玄霄翻过身伏在床上,伸手抓住玄霄的双腿,将之分了开来,去查探双臀之间的密穴。
玄霄下手的时候没半点留情,直接扯开了约莫三四指宽的口子,哪怕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还在流着鲜血,慕容紫英看着便倒吸了一口气,抓过玄霄先前丢在一旁的药瓶,打开闻了闻确定是紫菁玉蓉膏后,才抠出一团往玄霄体内抹去。
药膏见效极快,抹上去后便止了血,慕容紫英用两根手指细细摩挲着被撕裂的内壁,起先只是想查探伤口是否愈合,却被肉壁不自觉的蠕动给引诱着深入,不知不觉之间便没入到指根处,指尖有湿濡侵染。
原本伏在床上的玄霄回头看他,艳红色的眼眸水色四溢,“无事,你进来吧。”
男人的声音带着情欲未能满足的沙哑,慕容紫英抽出手指抬起身凑了上去,捏着玄霄的下巴吻上那微微张着的唇,舌尖相互追逐交缠,交换着彼此的津液气息。
“师叔,我不想你受伤。”
慕容紫英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仿佛许诺。
玄霄本想解释那点痛楚对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更加令人难耐的伴随着轻微疼痛而升腾起的情欲,但看着少年认真的样子,却只是随手拔了少年簪发的发簪与头冠,在那一头瀑布也似的青丝散落下来后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都随你,你高兴就好。”
慕容紫英弯了弯唇,又俯下身去开拓那处的密径,一手在那处抽插,一手却握住玄霄腹下的欲望套弄,待到玄霄释放出来的时候,那处也开拓得差不多了,慕容紫英伏在玄霄的背上,一点一点把自己送进去的时候,玄霄也未觉得如何不适,反是心中一片安宁。
若是此时寂灭,亦然心甘情愿。
第三十七章 重楼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现出一双暗红色的眼眸。
玄霄看着自己身上的杏黄色的太子常服微微怔了怔,转头看去,简陋的石室空空落落,与他当年离开魔界的时候并无二致,只是门窗处的青色光壁,让他明白有人在外施了结界。
怎么又是青色……
玄霄闭了闭目,起身出了石室,便看见高空之中有一红一蓝两个身影正在缠斗,或者说,一人单方面的进攻,金色的腕刀划出凌厉的轨迹,而另一人则是仗着轻灵的身法躲避,连武器都未曾招出,似是并无交手之意。
玄霄凝眸看了一会儿,扬手一划,一道剑气向着红衣金甲者的后背而去,红影微微一顿,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他的身前落下,“玄霄,陪我打一场。”
玄霄却不看他,从那人身边走过,牵起随之落下的少年的手,“怎地不出手?”
慕容紫英微微踌躇了一下,轻声解释道,“他身上的魔气与师叔同出一源。”
慕容紫英身负万物之元,比玄霄醒得略早一些,为玄霄沐浴清理之后,便开始整理衣冠,不料一魔唤着玄霄之名破门而入,见到他之后更是二话不说便亮出腕刀,向他攻来,慕容紫英不知来魔是谁,却感应到那魔身上的魔气与玄霄同出一源,想来应与玄霄有旧,出口相询那魔却并不理会,只一味攻来,实在不知是敌是友,将那魔引出石室,又布下结界防护后,便并未迎战,而是一味躲闪,待到玄霄醒来再行解说。
玄霄闻言凤眸一敛,道,“我和他千年前曾相约一战……”
话音未落,只听风声作响,羲和翻手而出,回首一挥,正好格住了重楼袭来的腕刀。
“千年来你的修为不进反退,却是何故?”重楼问道,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玄霄知道他的性子,也懒得跟他解释,让慕容紫英退到一旁,方对重楼道,“你封了修为,我陪你打。”
重楼也知道玄霄此时修为低于自己太多,交起手来毫无悬念,便点头应了,将自身修为封印七成后,才又欺身而上,与玄霄交起手来。
两魔走的皆是凌厉制敌的路子,虽然压制了修为,然而却是招招毫不留情,不似寻常交手,反似是生死相搏,慕容紫英在远处看着不免有几分忧心,聚精会神地盯着两魔,准备若有不测便行救援。
玄霄虽然也曾精研斗法,但先是被青帝所伤,后又身中锁灵,半个时辰后便隐约落了下风,随后败象显露,重楼哼了一声,右腕腕刃直直向玄霄头顶劈去,玄霄自下而上地举剑格挡,剑上传来的压力后压得他不由自主单膝点地,由单手握剑改为双手,羲和剑却还是被腕刃压得一分分下沉。
两双红色的眸子冷冷对视,那一瞬间,玄霄从重楼的眸中看到了嗜血的光芒。
他微微勾唇,广袖遮掩下左手手指再度化作尖爪,正要向重楼抓去,剑上的压力却蓦地一轻。
“胜负已分,阁下何必咄咄逼人?”
慕容紫英拧眉看着重楼,冷声质问道,一边控制着青藤将重楼右手缚住,一边向重楼玄霄走去。
“魔界并无胜负,只有生死!”重楼冷然答道,右腕一转微微发力,缠绕在手腕之上的古怪绿藤却并未如想象一般被挣断,而是更深地缠入皮肉之中,竟似要勒碎他的腕骨一般。
“常青藤!”重楼直视着远处的慕容紫英,红瞳之中的光芒更甚,“你就是青帝座下紫华君?本座乃魔尊重楼,汝可敢与我一战?!”
魔尊重楼?慕容紫英并未听过这个名字,重楼在魔界征战之际,他还在为重建琼华而奔波,之后在东海海底一困便是数十年,直至身死,重楼挑战神将飞蓬之际,他已然魂魄分离,自然更是不知魔尊之名。
慕容紫英要了摇头,走到两魔面前,伸手将玄霄扶起,“师叔,你没事吧。”
“无事。”玄霄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慕容紫英的手一如既往地白皙修长,而他的左手手背上青筋毕露,锋利的爪子闪着寒光,“只是一时控制不住,又变出来了。”
“会有办法的。”慕容紫英轻声安慰道,扶着玄霄退出三丈后,才收回青藤,戒备地看着重楼。
重楼并未再度扑上来,只是沉声道,“他要变身了。”
“变身?”慕容紫英和玄霄对视一眼,同时问道。
“陪我打一场。”重楼一甩腕刀,先前设下的封印应声而碎,全身魔力聚集于体内,身体蓦地膨胀变大,身高暴涨数尺,头上双角的长度也有所增加,双手十指化作利爪,“打过了,我就告诉你。”
玄霄微一踌躇,慕容紫英已然道,“好。”
“紫英。”玄霄反手抓住慕容紫英的衣袖,水蓝色的衣袖触到他的尖爪之上,便如薄纸一般被轻易戳透,缓缓摇头道,“魔界并非只有重楼。”
慕霄的身手他再清楚不过,不过是学了招式,却未有对敌经验,千年之前的慕容紫英虽然仗剑红尘斩妖除魔,但认真论起来那些小打小闹在重楼面前也不值一提,虽然学了那陌生男子的操控植物之术,但也未必是重楼的对手。
“无事。”慕容紫英拍拍玄霄的手背,“太昊的万物之元在我身上,总不能胜,也不会受伤。”
安抚了玄霄之后,慕容紫英走向重楼,只听重楼冷哼一声“罗嗦”,便挥舞着腕刀劈了过来,慕容紫英侧身避开,掌中青藤化作一柄青色长剑,掐了个剑诀,敛四方五灵之力,化作剑气护在身侧,冷光潋滟。
第三十八章 问天
若说玄霄与重楼交手是近战,那么,如今慕容紫英与重楼交手,却是远战。
琼华御剑为本,五灵归宗护体,上清破云剑千方残光剑远攻,重楼虽然近不了慕容紫英的身,慕容紫英也难以对重楼造成什么损伤,心念一转,便在施展剑术之际运用上仙术。
魔焰融金本可融化敌方护甲,使其防御变弱,但丢到重楼身上却并无效果,反而激得重楼弃了臂甲上的腕刀,改用利爪抓了过来,尖利的右爪尚未伸到他的身上,便已经被周围的剑气弹开。
重楼是魔,引来魔焰又有何用?
慕容紫英在心中暗自笑了一声自己施展木系法术数百年,竟然将曾经修炼过的火系法术要诀忘得差不多了,心中默念口诀,施展雷动九天引来天雷之力,雷电劈在重楼身上重楼竟然只是微微一顿,又再度扑了过来。
雷系仙术也无用么?不对,不同于刚刚施展魔焰融金时所召魔焰直接被重楼化为己用,当雷动九天打在重楼的身上时,重楼的反应更像是习惯了一般。
慕容紫英心如念转,四方肃敛刚刚格挡住重楼的右爪,左爪又伸了过来,心中想着魔界战力居于六界之首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掌中仙剑直接挥了下去,指爪与仙剑相击却发出刺耳的金属相击之声,一仙一魔同时发力,重楼身形不动,慕容紫英却借力退开几丈,消去了所受的巨力。
仙人重视法宝仙术的运用,魔却更注重对自身肉体的淬炼,重楼硬接了慕容紫英一剑,左爪之上只是留下了淡淡的印记,虽然慕容紫英并未全力以赴,也忍不住暗自心惊。
魔的肉体,竟然坚固至此?
重楼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赞道,“好剑,再来!”
慕容紫英看着越战越兴奋的重楼,容色淡淡,“继续打下去,我未必能收住。”
不是威胁,也不是提醒,只是,平平淡淡的陈述。
“胜存败亡,死生自负。”重楼扬眉看他,“本座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慕容紫英回头看了一眼担忧望着自己的玄霄,向他微微一笑,方又看向期盼中的重楼。
“这一剑,名为问天。”
天道为何?
人生百年,虚空一梦,生生灭灭,轮回流转,唯有天道永恒。
天道无私,天道无情。
劫生劫灭,乃是天道,然,苍生何辜?顺者亡,逆者亡,行善灭,行恶灭,善恶顺逆,又有何别?
哪怕身为最接近天道的神,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
故而,这一剑名为问天。
一剑起,便是求知天意,求问天道。
仙剑在重楼眉心凝住。
“这不是琼华剑法。”重楼不顾点在眉心的仙剑,神色阴寒,“也不该是仙界剑法。”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剑,却是道灭魔生,饶是重楼贵为魔尊,也被这一剑引动心魔,若不是慕容紫英及时停手,他或许会沉迷其中,去问那天意是否注定如此苛刻,哪怕他们已经退至异世界,天道也不肯放过他们,要他们彻底寂灭。对于心高气傲的重楼来说,毫无疑问是不可忍受的,然而这一剑,本不该出自仙人之手。
唯有在天威之下挣扎求生的魔,才能悟出这样的剑法。
“这是我一位神界故友所创。”慕容紫英垂下眼帘,收回手中仙剑,眉宇间现出一抹倦色,“天意从来高难问,魔尊又何必放在心上。”
六界之中,最接近天道的是神,最先被天道所弃的,却也是神界。
神农,伏羲,女娲。
自远古一步步行来,曾经并肩作战的三皇,反目成仇,神农身死人界,女娲自锁地界,伏羲高高在上,看似风光无限,却也最受天道压制。
天意从来高难问,故而问天这一剑,在青帝太昊的手中,本是有出无收、不能杀敌便唯有自毁的杀招。
慕容紫英只见过太昊施展一次,那一次,哪怕是无知无觉的仙魄,也为之牵引,刻骨铭心。
故而在施展出这一剑之前,他并无收剑的把握,直至剑出。
他循的,从来不是天道,而是逆天救世之道。
天意如何,他不必问。
一旁的玄霄不知为何,却是面色不豫,慕容紫英走了过去,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师叔?”
“这一剑也是他教你的?”玄霄的声音冷硬,连太昊的名字都不愿提起。
慕容紫英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神色古怪起来,惹得玄霄越发心烦。
“天魄无知无觉,如何能习剑?”慕容紫英强忍笑意,向玄霄解释道,“我与太昊乃是知己好友,并无其他牵扯。”
“知己好友?”玄霄冷哼一声,“好到你学了他的仙术还要学他的剑法?”
“弟子只是因缘际会看他用过一次。”慕容紫英叹了口气,牵起玄霄的手,十指交叉,白皙手指衬着黑色的利爪,分外醒目,“师叔何必在意。”
只是看过一次便能用出来?玄霄眉心微皱,倒不至于不信慕容紫英所言,却忍不住想起当年为了教授慕容紫英剑法,一次次演示给他看的情景,“那我教你剑法的时候……”
慕容紫英沉默了一瞬,给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回答,“师叔舞剑的样子很好看。”
第三十九章 抉择
“千年之前玄霄前往魔界寻求脱离轮回之法,本座便渡了一股魔气与他,令他入魔,孰料他心恋凡尘,不能入魔。”恢复人身的重楼看了玄霄一眼,绯红眼瞳晦暗不明,“本座还以为他恋上的是一个凡人,没想到竟是个仙人。”
玄霄眉头微蹙,正欲出言相询,慕容紫英已经抢先一步。
“何谓变身?”
“变身是我界魔神特有的能力,将全身魔力聚集在体内,令其膨胀,从而大幅提升自身力量。”重楼看了玄霄一眼,“他现在觉醒不久,力量不足以支撑完全变身。”
“可有解决之道?”慕容紫英心中一凛,握紧了玄霄的手掌。
“抓几只魔让他吃了,吸收魔力就是。”重楼冷冷一哂,晦暗不明的目光扫过慕容紫英,“或者,让他吃了你,仙人对于我族而言,可是大补之物。”
慕容紫英沉下脸来。
魔族吃人、吃妖、吃仙都是常态,吃自己的同族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只是,重楼如此随意地建议,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惊。师叔亦然入魔,他,也会认同重楼的观点么?
握紧了手掌,交缠的手指传来阵阵寒意,慕容紫英不去看玄霄的神色,直视着重楼,“那么,若是要遏制变身呢?”
“锁灵咒,禁魔诀,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重楼看着慕容紫英的小动作,嗤笑了一声,“哪怕你的修为在我之上,但只有当你真正摒弃人类的感情,才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如此,多谢魔尊。”
不再看重楼一眼,甚至也不去看玄霄的神色,慕容紫英牵着玄霄,向着石室走去。
玄霄初初入魔,便拥有了魔界魔神特有的能力,现在虽然尚有不足,假以时日,便能跻身魔界魔神之列,割据魔界,或封魔君,或为魔尊。
虽然在仙神看来,无异于自甘堕落,但对于一个魔来说,拥有那样的前景,无疑是一种幸事,若是要选择对玄霄最好的一条路,便是如重楼所说的一般,让他在魔界放手杀戮,击败其他的魔,食其血肉,获取魔力。
慕容紫英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做不到,哪怕这件事其实不该由他决定。
经历了一番轮回转世,沾染红尘喜怒哀乐,纵然融合仙魄得回了前世的记忆,他也不及前世的慕容紫英隐忍沉敛。
慕容紫英会毫不犹豫地放手,让玄霄去贯彻魔道,也会在自己的道与玄霄的道冲突之际,全力以赴地拔剑相阻,而不会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他是慕容紫英,却也不是慕容紫英。
哪怕知道那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他也做不到。
一步,两步,三步。
步步沉重。
“魔尊说得没错。”并肩坐在床上,慕容紫英依旧不敢去看玄霄,只盯着两人相握的手掌,“仙人对于魔族是绝好的滋补之物,我身负万年修为,师叔若是吃了我,至少不会在魔尊面前如此狼狈。”
的确是狼狈。
纵然重楼封印了七成修为,也依然败于重楼手下,对于素来目无下尘的玄霄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但是……玄霄静静地凝视着慕容紫英,“你不怕我吃了你后,杀上天庭,将之夷为平地?”
“神界有天帝,有太昊……”慕容紫英终于抬头看他,平静的神色掩着慌乱,“师叔未必能如愿以偿。”
他不想与玄霄为敌,甚至不惜为此选择逃避。
他没法看着玄霄去吞噬其他的魔,只要略微想象,便足以令他绝望,更不要提其他。
“紫英,你变软弱了。”玄霄凝视着慕容紫英,勾唇一笑,“但,这是我的幸运。”
此时此刻,他是如此的庆幸,少年身死东海,轮回转世。
成为魔神,对他的确很有诱惑,但是,不管是吃了慕容紫英,亦或者去吞噬他魔,都是以慕容紫英为代价。
而他入魔,原是为了慕容紫英。
“为什么不说出来?”玄霄看着慌乱的少年,低沉的声音蛊惑人心,“你明明知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魔界以强者为尊。”慕容紫英垂下眼帘,“封了修为,师叔会为他魔所噬。”
玄霄哑然。
“那么,我们回燕京吧。”过了片刻,玄霄如是道。
“嗯?”
“你不是说要我做你的王妃么?”迎着少年不可思议的目光,玄霄戏谑道,“还是,紫英你打算始乱终弃不成?”
第四十章 新朝
虽然打定了离开魔界回到燕京的主意,但事实上当慕容紫英和玄霄真正回到燕京,已经是半年之后。
倒不是两人不想走,只是先是遇上魔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雷淬体,也就是无数雷电无差别地落到魔界诸魔的头上,侥幸逃过的肉体变得更加强悍,逃不过的就此寂灭,慕容紫英选了个魔气薄弱之地用常青藤布置了一个结界,才堪堪护住了玄霄,等到天雷过去,两人准备出发的时候,在诸魔的眼中,就变成了一颗扶摇仙果带着一颗护心丹,让魔垂涎欲滴。
玄霄在魔界呆了半个月,对于魔界的体会仅限于环境恶劣魔族好战,先前见诸魔围攻还以为是因为仙魔对立的缘故,并未意识到那句“仙人对于魔族是绝好的滋补之物”背后的含义,直到某次一只小魔眼见不敌试图说服旁观的他平分少年后,才让玄霄意识到慕容紫英在魔界是多么的危险,下定了决心此次离开后再也不让慕容紫英踏足魔界,却不知道另一人也打定了主意要他远离魔界。
起初慕容紫英和玄霄还顾及对方的感受,没怎么下辣手,但随着追逐而来的魔越来越多,玄霄便在休憩的时候借口外出探寻,留在原地的慕容紫英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是他虽然没有跟上去,却去了相反的方向做了与玄霄相同的事情。
先行下手解决掉前后方的魔,第二日上路时便要好过许多,饶是如此,待两人回到燕京之后,慕容紫英的模样还是让萧太后和新皇沉了脸——是的,当慕容紫英被困魔界之时,萧后与慕圻已然逼宫成功,以萧氏取代慕氏为新朝皇族,萧后为皇太后,改姓的萧祈为新君,而慕霄作为前朝的皇太子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改姓为萧,改封寿王。
寿者,长寿也。
不求如何聪慧敏锐,也不求如何荣华富贵,只求,平安长寿。
“你们去了何处,为何此时方归?”萧太后与萧帝皆曾领军作战,看到慕容紫英一身锋芒外显,如何猜不出是刚刚经历过惨烈的厮杀的缘故,一念至此,便是心如刀绞,甚至未曾留意,玄霄明显异化的模样。
慕容紫英如何敢如实相告,却又不愿口出妄言,索性扑在萧太后怀里撒娇,眼见萧后不动声色,又扯了一旁的萧帝帮忙求情,好一番胡搅蛮缠才混了过去,惹得萧太后和萧帝无奈之余,玄霄也忍不住面现微笑。
在魔界呆了半年,玄霄的半变身越发严重,繁复的魔纹自眉间朱砂蔓延出来,几乎覆盖了整个额头,显得妖艳而诡异,暗红色的眼眸浓如滴血,更别提袖中的利爪,如今这一笑,也显得可怖。
萧太后和萧帝虽然有些心惊,也不觉得玄霄的变化与他们有什么关系,直到慕容紫英对萧太后提起,希望能够迎娶玄霄,才让两人重视起来。
“霄儿,仙魔不两立。”萧后凝视着慕容紫英,一字一顿地道。
虽然慕容紫英并未告知他与玄霄去了何处,但是曾通过青帝太昊传语报平安,故而萧后得知慕容紫英已然归位为仙,玄霄则早早堕入魔道之事,如今听得慕容紫英提起成亲之事,便不由自主面沉如水。
早知如此,当年无论如何,都不应让玄霄接近霄儿。
慕容紫英听着心头一凛,不知道太昊和母后说了些什么——青帝太昊的性子其实与未转世前的慕容紫英很像,同样的高傲同样的固执同样的担负良多哪怕明知不可为依然强行为之,否则以他们之前的身份之别,也不会成为忘年之交,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玄霄。
“母后,师叔不会伤害我的。”慕容紫英扯着萧太后的衣袖,避重就轻地道,“而且,无论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我都只想与师叔相守。”
萧太后被他这么一说,低低叹了口气,心知慕容紫英既然下定决心跟自己提起,便绝不会更改心意,示意萧帝带玄霄下去休息,又仔细询问起慕容紫英与玄霄相处的情景来。
萧太后从来不待见玄霄,玄霄也没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什么奇怪之处,直到萧帝将他送至清凉殿后,从袖中取出一个沉香木盒,盒中是一颗绿色的仙果。
“这是何物?”玄霄扬了扬眉,看着仙气四溢的仙果,下意识地便想到了青帝太昊。
“青帝所赐仙果,不知何名。”萧帝沉声道,“你若是要嫁给紫英,便吃了它。”
玄霄嗤笑一声,伸手取过放入口中,仙果入腹后,他额上繁复至极的魔纹重新收敛为眉间一点艳艳朱砂,凤眸转赤为墨,袖中半爪半掌的手也重新化作修长白皙的手掌,却又不似是中了锁灵之后灵力被禁运转凝滞的样子,而是全身灵力皆向丹田处聚集而去,凝固成一颗小小的黑珠,被一层看似牢固实则脆弱的绿光所包裹,仿佛微一运功,便碎裂开来。
玄霄抬眼看向萧帝,有些意外。
他可以理解无论是青帝太昊亦或是萧后萧祈都不会放心这样的自己留在紫英身边,也做好了准备,然而,方才服下的仙果,虽然阻止了他的变身,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损伤,这样的仙果,哪怕是在神界,也足以称得上珍稀之物。
“你若待紫英不好,自会有人待他好。”萧帝直视着玄霄,一字一顿地道。
第四十章 大婚 上
慕容紫英原是住在东宫,然而新朝他被封为寿王,再住在太子的东宫便显得不适宜,然而住在拒霜宫的文晖阁却更是不宜——萧后晋位为太后便依照旧例搬去了慈宁宫,萧祈称帝后封他的正妻柳氏为贵妃,拒霜宫目前虽无主人,但依然是皇后的寝宫——慕容紫英本来打算住入玄霄的清凉殿,但萧帝听说之后,以清凉殿残破未曾修缮为由,依旧让他住在东宫,玄霄也因此留在了东宫。
前燕皇子成亲,要由皇帝下旨指婚后行三书六礼,三书即聘书、礼书、迎书,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玄霄并无母族,别说三书六礼了,便是指婚仪连个代为接旨的人都找不到,偏生玄霄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日日和紫英在东宫缠绵,萧帝恨得咬牙切齿之余,还是命人翻新了前朝的怡亲王府作为玄霄的国师府,又择了良辰吉日去国师府传旨指婚。
“龙楼内范,辅成元良之德;凤邸中闱,克谐乐善之美。惟尔国师玄氏,天与纯粹,气锺元和,含章在中,发秀于外。卓尔风操,穆然容辉,地胄清华,誉闻邦国。式遵典礼,作俪大藩,是用命尔为寿王妃。往钦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
司礼监随堂太监宣读了圣旨指婚,看看面前站着的玄霄再看看一旁含笑倾听的慕容紫英,明智地将圣旨交到了慕容紫英身后的慧文手中,行礼告退。
慕容紫英和玄霄这几日都住在东宫,也就是这一日为了指婚仪才到了国师府,接旨之后,慕容紫英想了想对玄霄道,“师叔,我要离开京城几天。”
“嗯?”玄霄挑眉看他,“为何?”
“再过几日便该是纳采了,纳采上是用雁的……”慕容紫英才想到这点,颇有几分纠结,此时正是冰雪纷扬的十二月,若是找不到活的大雁估计便是以金雁代替,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显得没那么隆重。
玄霄虽说答应来了要做紫英的王妃,却也没想到成婚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那你我同去?”
慕容紫英摇了摇头,“这是紫英分内之事,无须师叔插手。”
玄霄哪里是在意那对活雁,只是不愿离开慕容紫英,闻言便道,“那我在一旁看着,绝不插手便是。”
大雁南飞,两人御剑至南方之后,寻了水汽充足的草木茂盛之地,果然见到一群燕群,慕容紫英御剑落下,雁群便被惊飞,少年拂袖施咒困住身边的几只大雁后,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大雁便犯了难。
这几只大雁长得都差不多,如何能判断哪两只是一对呢?
玄霄原本在一旁看着,见慕容紫英为难出言相询,只是他也辨别不出来,犹豫了一下,“反正长得都差不多,随便抓两只回去吧。”
“这怎么可以?!”慕容紫英直觉反对道,“纳采礼上若非对雁,于婚姻不宜。”
玄霄对于这种繁文缛节实在厌烦,更不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然而见慕容紫英如此慎重,心下颇为欢喜,便也未再行相劝,只是两人这般僵站着也不是办法,最后慕容紫英放了所困之雁,又至旁处寻了一个雁群,一并带回京城,交由花鸟司辨别,才勉强过了纳采礼。
纳采之后的问名十分容易,纳吉却出了点小问题,钦天监拿着玄霄的八字甚至测不出八字主人是死是活,更遑论婚姻是逆顺了,钦天监的监正苦着脸拿着八字前往东宫请教,才战战兢兢地写了吉兆。
纳徵时萧帝觉得弟弟前面三礼过得太过委屈,下旨命礼部按照太子大婚的仪制进行,聘礼的种类和数量便要上提,又因为玄霄身份特殊,故而除了备下聘礼之外,还要准备相应的嫁妆,偏生纳徵后玄霄在请期时直接点了最近的日子,少府与礼部忙得团团转,才堪堪在期限前备好玄霄的嫁妆。
亲迎前一日萧帝特意提醒玄霄回国师府待嫁,慕容紫英与玄霄缠绵多日,便连一个时辰也不愿分离,玄霄哪里舍得就此离开东宫,只是萧帝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慕容紫英便跟着玄霄去了国师府,空落已久的国师府才第一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天色初明,第一抬嫁妆便出了国师府,慕容紫英站在高楼之上,看着嫁妆出门,再回头看去,灯光掩映中的男子依旧是容色淡淡,眸中却有几分欢喜之色,心中一动,轻声道,“剩把银釭照,犹恐是梦中。”
玄霄伸手过去握了他的手,亦然有几分怅惘,“千年之后,你我终于相逢相守。”
“若是师叔愿意,我们自然会有无数个千年相守。”慕容紫英回握住玄霄的手,“明日,还要委屈师叔了。”
“是我心甘情愿,谈何委屈。”玄霄摇了摇头,忽而忆起一事,“说起来,我尚未见过紫英你着红色。”慕容紫英前世常着蓝白,轮回之后受他影响,衣着亦然以蓝白为主,受封储君后则着金黄、明黄二色,竟是从未见过少年着红等艳色。
“明日便可见着。”慕容紫英垂下眼帘,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第四十一章 大婚 下
次日午后时分,慕容紫英出宫亲迎,玄霄尚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上了轿,绕皇城一圈后入了东宫,民间成亲本应行过拜堂之礼后入洞房,然而玄霄身份特殊从来都是见帝不拜,又因皇子成亲从来是先洞房后再行拜见帝后,礼部便煞费苦心地将之省略了去,慕容紫英引着玄霄径自进入洞房,在司仪的唱颂声中用扎着红绸的秤杆勾起了盖头。
红色盖头之下,玄霄身着红色吉服,红烛的光芒衬得男子的双颊微红,慕容紫英心中一动,正欲说些什么,司礼唱颂声又起,慕容紫英伸手扶着玄霄起身,先是夫妻对拜,然后是坐帐结发等事,接下来又是饮合卺酒时,满满一匏酒入腹之后,慕容紫英脸上便起了红晕,匏器掷于榻下,恰是一仰一覆,大吉大利。
“师叔,我要去宴客了。”慕容紫英看着玄霄,有些恋恋不舍地道。
玄霄虽然觉得麻烦,但也知道这一遭是免不了的,想了想嘱咐道,“你少饮些酒。”
慕容紫英含笑应了,出门宴客之际,果然依玄霄的嘱咐少饮。慕氏为萧氏所取代后,燕帝及慕氏诸皇子去了别宫,并未与席,玄霄又无亲眷,便只是在萧潜处饮了一盅,其余席上不过略沾一沾唇,饶是如此,回到新房时也有些醉意上涌。
玄霄屏退众人后便卸了头上的冕冠及厚重的吉服,着了中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见到慕容紫英进门,便是眉头一皱,上前扶住他,“紫英,你饮了多少酒?”
“七杯或者八杯?”慕容紫英的口齿还算流利,被玄霄扶着在床沿坐下。
玄霄看着身边的少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玉门关的时候他就知道慕容紫英的酒量不太好,但是,也不至于几杯就醉了吧。
“我没醉。”慕容紫英握住玄霄的手,看似眼眸清明,一开口便是标准的醉鬼之言,“师叔,我心里很是欢喜……”
“我知道。”玄霄安抚地拍拍慕容紫英的手背,让慕容紫英靠在自己的怀里,抬手去解少年头上的冕冠,却在慕容紫英的一句话下僵住。
“但是我知道,师叔心里却是不高兴的……”
“还敢说自己没醉,现在就开始胡言乱语了。”玄霄插在少年发间的手指顿了顿,拆下了青丝之间的冕冠与发簪,“今日你我成亲,我为什么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是……”慕容紫英闭上眼眸,想了想后满意地点头道,“是害怕才对。从在魔界开始,师叔就一直在害怕。”
果然是醉了,否则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玄霄垂下眼帘,只作自己没有听见,继续去解慕容紫英的吉服,把人脱得只剩下里衣之后将之塞入被窝,自己也在慕容紫英身边躺下,身下的被褥中倒是没塞着什么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之类,否则玄霄不能肯定自己不会发火。
身边的慕容紫英却不肯安安分分地躺着,一个翻身便压在了他的身上,琥珀色的眸子茫然地看着他,“可是师叔为什么要害怕呢?难道是紫英做得不够,让师叔信不过我?”
玄霄拧了拧眉,心想醉鬼果然是天下最令人生厌的人,便是慕容紫英醉了也这般令人可气可恨,却听慕容紫英续道,“既是如此,我让师叔安心可好?”
玄霄嗤笑一声,除非慕容紫英现在死在他面前,否则他永远要担心失去这个人,如何能够安心?如此想着自己也觉没意思,正要把少年从身上掀下去,慕容紫英已经凑上前来,吻上他的唇。
慕容紫英身上带着熏熏然的酒气,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也是迷迷蒙蒙的,一边胡乱亲吻着玄霄的唇一边伸手在枕下摸索着什么东西,偏生摸索了好半晌也不得法,最后索性放开了玄霄,又将绣着双鱼的枕头扯开,才在床头的暗格中摸出个雕着合欢花纹的墨漆小盒来。
慕容紫英伸手挖了点油膏,便去扯玄霄的双腿,玄霄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任由他动作,一双幽深的凤眸似敛非敛,直到那染着油膏的指尖试探着侵入隐秘之地时,才忍不住低低吸了口气。
“这是什么?”玄霄蓦地睁开了双眸,只觉体内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一样,热得难受。
“润滑用的油膏。”慕容紫英眼中的神色说不出是茫然还是无辜更多些,过了半晌才注意到玄霄的异状,迟疑问道,“油膏里加了催情的药物?”
玄霄“嗯”了一声,又阖上双眼,“你快些。”
慕容紫英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待到三根手指进出自如后便进入玄霄的体内,一瞬间袭来的激痛让玄霄闷哼了一声,然而随着少年缓慢的动作,激痛渐渐变为酸胀,又化作得不到满足的空虚。
玄霄蹙了蹙眉,只觉得有时候床榻上的体贴过分了也会变成折磨,正要开口催促,慕容紫英已经半跪在他的双腿间,抓起他的双腿盘上自己劲瘦的腰身,猛烈地冲刺起来,惹得玄霄大口大口地喘息不已。
自魔界那日之后,慕容紫英没少与玄霄缠绵,对于身下这具身体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玄霄自己,哪怕明知玄霄留在他的身边就是在饮鸩止渴,也不能放开玄霄的手。
他之于玄霄是纠缠入骨的毒,却也是唯一的解药。
慕容紫英双手揉搓着玄霄的后臀,用自己的欲望反复撞击着着玄霄体内的那一点,玄霄的欲望顶在他的小腹之上,随着他的撞击而颤动着,渐渐分泌出透明的粘液,就在玄霄僵滞了腰身想要发泄出来的时候,慕容紫英掐住了玄霄欲望的根部。
濒临发泄却被生生打断,玄霄难受至极,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少年的束缚,却也因此将体内的欲望吞得更深。
“师叔,忍一忍。”慕容紫英被他这么一吸,几乎就要直接射出来,深吸一口气后,将自己的坚挺从玄霄体内抽出,看了一眼手中泫然欲泣的欲望,扯下一根柔韧的发丝,将之绑了起来。
“紫英?”玄霄这次真的是惊了一惊,不明白慕容紫英想要做些什么,然而慕容紫英却并未解释,而是将他翻了个身,从背后再次进入玄霄的体内,猛烈地冲刺起来。
前方渴望发泄,后方却不停地被异物侵入,先前愉悦的来源变成了无法倾泻的痛楚,玄霄难受至极,却被慕容紫英死死压在身下,许是醉酒的缘故,慕容紫英的动作难得的粗暴,并未如何顾及他的感受,而是径自探索着他的身体内部,寻求着情事的欢愉,玄霄好几次被慕容紫英顶得难受,却并未开口阻止,而是收缩着后穴想让慕容紫英进入得更深,似是想要以这样的手段来验证自己还活着,还有着属于人的喜怒哀乐。
抽插了数百下之后,慕容紫英终于在玄霄的体内发泄了出来,滚烫的精液打在饱受蹂躏的内壁上的感觉让玄霄的身体越发难受起来,彷如什么东西在体内横冲直撞想要寻到出口,身体却又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以汝之身,束吾之灵……”
少年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玄霄只觉压在他背上的少年的重量越来越轻,他勉强回头去看,伏在他身上的慕容紫英蓦地消失,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溶入他的身体之中。
“紫英?”
玄霄翻身靠坐在床上,愕然低头,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之上,轻声唤道。
随着他的呼唤,慕容紫英重新现出身形,仿若凝聚出的虚影,一点点地实体化,然后,轻轻拥住了他。
“这样的话,师叔就能安心了吧。”
少年跪坐在床上,歪头看他,笑若春风。
第四十二章 非道
安心?
玄霄凝视着少年的笑颜许久,怒极反笑,“慕容紫英,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他爱慕容紫英爱入骨髓,也恨慕容紫英恨入骨髓。
慕容紫英从来决断得令他生畏。
无论是千年之前,亦或是千年之后。
玄霄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想,慕容紫英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能一如既往固执己见?
他很清楚慕容紫英的曾经。
慕容紫英自幼拜入琼华,为宗炼所教导,因为天资聪颖根骨出奇,难免背负着师长的期许与同门的敬畏嫉妒,然而少年却始终秉承着自己的信念,不曾有过半点迟疑。
一如困缚冰室之前的自己。
身边的同伴原来是妖,本该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的师门却为了一己私心网缚妖界,慕容紫英如果稍微偏激一点,便是第二个玄霄,但是他没有。
为了消弭琼华遗祸,阻止双剑飞升,慕容紫英在卷云台拔剑,最终挚友眼盲,琼华坠落,昔日饱受敬仰的琼华派背负了无数指责质疑,慕容紫英却并未就此隐匿,而是,以一己之力重建琼华。
慕容紫英会迟疑,会动摇,会伤心,会难过,可是在那之后,他居然还能继续走下去,哪怕中途经历过再多的波折,但他心中的道却从未变过。
如此可怕。
如果这不是他最心爱的人,玄霄甚至会欣赏于他的固执与坚守,哪怕是敌人也值得他击节赞叹,因为那是他永远不可能拥有的。
可当是慕容紫英,玄霄的欣赏便尽数化作了恼怒。
永远的毫不自惜,永远的,自行其是!
慕容紫英却似并未感受他的怒意,拥着男子倒在床上,又伸手扯过散落的被褥,将赤身裸体的玄霄与自己一道覆盖起来,方才浅浅一笑道,“我自然知道。”
自然知道??
玄霄看着神色轻松的慕容紫英,忽而觉得一阵无力,“堕入非道,不入轮回,一举一动皆在旁人的掌控之中,生死存亡不过他人的一念之间……甚至连生死都不再拥有,你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何谓非道?
非人,非鬼,非仙,非神,非妖,甚至非魔。
那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曾经庆幸过哪怕融合了前世的记忆,主导慕容紫英意识的依然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不是说原本的慕容紫英不好,而是因为太过冷静太过理智太过决断,在他入魔之前尚且不肯轻易相许,在他入魔之后,更是难以相守;而轮回转世的他,在万千宠爱之中长大,哪怕同样经历了许多,却依然天真柔软,也唯有这个这样的慕容紫英,才能与他相伴。
然而这一刻,原本的庆幸,尽数化作了痛惜。
慕容紫英根本不明白,他今日的决定,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经历了一番折腾,慕容紫英的酒意渐渐散去,水眸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他吻上男人微蹙的眉心,“师叔,我并非一时兴起。”
玄霄眉心紧锁。
“我不想看着师叔泥足深陷,越陷越深。”慕容紫英侧身卧在枕上,看着只隔一寸的玄霄,“而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面对心魔,要么使之消灭,要么,完全满足。
他做不到前者,消弭玄霄的 不安;也做不到后者,只在意玄霄,而对其余所有不管不顾。
但是,总有他能做的。
“我已位列仙班,便是堕入非道,要延缓个几十年也并非难事。”慕容紫英收紧了环着玄霄腰身的手臂,轻声述说着自己的打算,“待母后和皇兄……后,我们便离开燕京,寻清静之地避世隐居。”
“我虽然游历尚广,所见所遇颇多,但真正交往的也不过寥寥几人,早已零落大半。”似是忆起身边之人的纷纷离去,少年的语气变得有些黯然,“便是有缘重逢,也是对面不识,并无什么不同。”
世间最令人 牵肠挂肚的,无非是得不到与已失去。
他已经将自己的一切尽数托付于玄霄,想来,此举应该能令玄霄安心了吧。
甚至,若是百年千年之后,玄霄能够放下执念,对他也是再好不过。
嘴唇微动,玄霄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是如以往一般,慕容紫英考虑了所有人的感受,却独独,忘记了自己。
被所有人遗忘的滋味,他曾经尝过,深知其中的可怕。
那是,会让人怀疑自己是否活着的恐怖。
或者说,比起那样悄无声息地活着,宁可死去。
看出了玄霄心中的想法,慕容紫英微微一笑。
“我还有师叔啊。”
玄霄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亦然成为了少年唯一的放不下。
“沧海桑田,与君同在。”
PS:解释一下,因为紫英原本就是仙人,却接二连三地逆天改命,还甘愿放弃仙籍堕入非道,于是,为天道所弃,连天罚都不会有,而是直接被天道判定为“非道”。
彻底堕入非道之后,紫英的生死存亡系于玄霄一念之间,如果玄霄不在意他了,没有留下他的执念,那么紫英就会消失,如果紫英离开去了什么地方,玄霄也可以通过神识将他召唤回来,也可以随意命令紫英,而紫英不能够反抗——突然觉得好像召唤兽——最最重要的是,堕入非道之后,紫英便是近乎于“不存在”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果他遇见什么人,只要他不主动接触,对方甚至不会感知到他的存在;如果他行侠仗义救了什么人,救人的结果成立,救人的行为不成立,被救的人也不会记得他;甚至连交往了很久的人,也会将他遗忘,再次接触到他的时候也不会想起过去。
这个设定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写出来,因为我实在想不到有其他办法能够解决到霄美人的心魔,最后我以这样“既能让紫英做自己认为该做之事又不会再次遭受天罚”为借口说服了自己,不过考虑到只能够被霄美人记得的紫英太过凄惨了,我决定还是给青帝开个金手指让他赶快正位天帝好了
第四十三章 尾声
天界之战落幕之后,沉寂已久的剑冢,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访客。
旒冕衮服,尊贵如龙行九天。
却掩不住的孤寂清冷。
出迎的慕容紫英不觉一怔,过了片刻之后,方道,“何至于此。”
不过十年光阴,记忆之中的那个温和从容的太昊,已经变成了尊贵孤高的青帝。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在其位谋其政,本是理所当然。”青帝随慕容紫英走入书房,环视四周,挑了挑眉,“玄霄不在?”
“师叔出门了。”慕容紫英从茶柜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并一个小瓮,又取出一套冰裂纹的青瓷茶具,“想来应是有事要办。”
“哦?”青帝明知玄霄是不想见到自己,也不点破,目光凝注在慕容紫英手中的竹筒之上,笑问道,“又收了什么好茶?”
“前几日寻绿玉君注灵,恰逢花期,便收了一罐竹实,还未来得及品尝。”慕容紫英将瓮中的水徐徐注入茶釜之中,跪坐在茶案旁的蒲团之上,点燃了红泥火炉中的银丝碳,“去年得的雪水倒还存了些,恰好配得上。”
“竹实清远于内,厚实于外,点茶法恐不能引出竹香,煮茶法又过于老闷,便试一试煎茶吧。”青帝亦在茶案旁跪坐下来,看着慕容紫英煎茶。
炭火颇旺,不过片刻功夫茶釜之中的水便已经腾波鼓浪,恰是三沸,慕容紫英将釜中热水浇在青瓷茶具之上,冲洗茶具,又在茶釜中注入新水,用一双长长的铜质火箸拨弄小火炉中的炭火。
待到新煮的雪水沸如鱼目,有轻微的声音传出,慕容紫英便在茶釜之中投入竹盐调味,片刻之后茶釜中的水缘边如涌珠连泉,水汽弥漫开来,慕容紫英舀出一瓢沸水置于一旁,用竹夹在茶釜中搅动使之形成水涡,方投入竹实,待到茶釜之中的水波浪翻滚,澄澈的水染上丝丝绿意,清幽的竹香随着蒸腾的水汽在书房中蔓延开来,又灭了炉中炭火,将先前取出的沸水倒回茶釜之中,使茶釜中的水停止沸腾。
慕容紫英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之余沉淀着岁月的从容,青帝自他手中接过一杯透着碧青之色的茶,浅浅抿了一口,赞叹道,“色如凝碧,香清味远,确是难得的佳茗。”
两人对坐品茗,慕容紫英说了些隐居之后的琐事,青帝也讲了些自己听到的六界趣事,却对那场自己刚刚获胜的天界之战绝口不提,慕容紫英也不再追问。
两人聊了许久,直至日薄西山,青帝才起身告辞,慕容紫英送他出门,又奉上一个小巧的竹筒,“既然你喜欢,便带些回去吧。”
青帝却不肯收,推辞道,“天上事务繁杂,我拿着也无暇品尝,还是留在你这里,若得闲暇,我过来也是一样。”
慕容紫英闻言也不再相劝,将竹筒收回袖中,“前途莫测,君自珍重。”
青帝沉默了片刻,“因玄霄之故,你不惜堕入非道,当年我问你时,你曾答心之所愿,如之奈何。”
慕容紫英轻叹一声,“是非对错,不过人心。便是明知行错,但也不必言悔。”
仙魔之分,清浊之别,哪怕他堕入非道,也依然不能改变,不过徒自拖累玄霄愧疚,然而,若是回到那一年,他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纵为天道所弃,也愿相守。
青帝神色微动,“取天帝而代之,也不过不可不为。”
想要得到什么,便要付出什么,哪怕付出之后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却也不是,毫不作为的理由。
神界固步自封,积弱已久,作为神界之主的天帝一边自诩秉承天道,代天授命,一边不惜拨乱命轨,也要维护自己的权势,惹得天道降下天谴,他维持神界结界多年,自知长此以往,神界固然会毁于一旦,其余五界也必定会同亡,哪怕他不喜争权夺利,对天帝处处避让,也终究,不得不为。
在其位谋其政,而他,终究是五方天帝之首的青帝。
背负逆天之罚,取天帝而代之,并不只是为了神界,而是,为了六界平衡。
“神界之罪,自有神界承担,不必牵连他界。”青帝微一拂袖,宽慰着担忧的少年,“我虽封印天帝,强行斩断了神界与其余五界的通道,却未降下天罚,或许,天道也认可了我的选择。”
也或许,不过是天道为了平衡,暂留他一命。
许多年前,慕容紫英一意孤行逆天救世,是青帝代他承受了逆天之罚,此后百年光阴青帝都避世疗养,至今未曾痊愈,若是天道再度降下天罚……
“不过百年光阴,何必多此一举。”
慕容紫英低声道,天生青帝,本来就是为了代替天帝,只是,神界衰亡之后青帝正位,与青帝强行取天帝而代之,终究是不同的。
“我等不起。”青帝的声音低沉,“既然能够挽救,何必要等神界衰亡之后再行重建?” 慕容紫英沉默。
等不起的,不是青帝,是六界。
目送青帝离去之后,慕容紫英正要转身回房,整个人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天上事务繁杂……魔务缠身……”低沉悦耳的声音隐约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神界和魔界怎么还没毁在他们手上?”
闻得此言,慕容紫英便知玄霄今日出去估计又被重楼抓住比武,回来之后又撞见自己送别太昊,安抚地拍了拍玄霄的手臂,“师叔,回来便好。”
天高地远无穷极,此心安处是吾乡。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