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超市购物归来的席沅拎着两个大袋子,白皙细嫩的手指被勒得有些发红,想着刚刚在超市里挑选的新鲜苹果梨和看上去十分水嫩的荔枝,席沅漫不经心地想着晚上一定要逼老妈吃两个水果……在门卫大爷审视的目光中,席沅走进小区,掏门禁卡打开楼道门,在持续上升的电梯中,看着电梯外边小区花园中零星走动的人群,席沅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二十七岁的席沅至今没有恋爱经历,照席沅的想法,她也想有那么一个爱人,每天只要看着他就满心幸福,清晨不用闹钟就回准点起床,只是为了早点看见爱人的模样,开始和他的崭新一天,为了给他买新车和新衣服,所以每天工作时都朝气满满,累死累活也都满心甜蜜,到了下班的时候,不管超市多么拥挤也必然会去挑选他喜欢的食材,回到家替他做一桌让他食指大动的晚餐,吃完饭也绝对不舍得让他洗碗,他要喜欢玩游戏就让他玩游戏去,不喜欢玩游戏就爱看电视看电视,爱看报纸看报纸,打理好厨房就伺候那男人洗漱上床,睡觉时一定要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听着他的呼吸声,就像是拥有全世界一样的幸福……当然,那只是妄想。
生活始终是黯淡而无趣的,席沅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一直没遇见那个能让她斗志蓬勃的男人。
电梯停在二十七楼,席沅掏钥匙,打开房门。
然后,她有些无语地放下手里提的两个大袋子,将钥匙包扔在玄关鞋柜上。
一个穿着高级西服的黑衣男人特傻逼地戴着一副墨镜,就笔直地站在她家玄关,见她进门就微微鞠躬,冷冰冰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意,说:“大小姐回来了。大公子等您很长时间了,请进。”
这是我家!我爱进不进!席沅腹诽了一句,低头换鞋,顺便看了站在门口的黑西服男人一眼,说:“我说了很多遍了,就算偷偷撬我家门锁,你们也记得换鞋!钟点工昨天刚来过,你们今天给我踩这么脏,你说我是忍到明天等钟点工来做卫生呢还是自己动手擦?!”
立在门口的黑冰山脸色顿时僵住,半晌才应了一句:“我会负责擦洗地板的,大小姐息怒。”
席沅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懒得再继续和他纠缠,径自走向客厅。
就在她上半年刚搬回家的橘红色可爱型布艺沙发上,一个身材颀长、气势不俗的帅哥正盘踞其上,这人三十出头年纪,板寸头,长得那是相当的帅气,只穿着一身休闲服,在客厅一堆黑西服男人的簇拥下,气度却把那群黑西服压得点滴不剩。正是席沅同父异母的大哥,林盛宁。
见席沅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林盛宁调整了一下坐姿,笑道:“阿妹回来了。”
席沅冲他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又迅速板着脸,说:“别‘阿妹、阿妹’张嘴乱叫,谁是你妹?”
林盛宁这是第四次来堵门了,对席沅的反驳也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眼神中稍微有些苦涩。一个黑西服从厨房里端出一杯乌龙茶,席沅顿时脸又黑了两分,这可是我给老妈冻的,你们倒不客气,从冰箱里翻出来就喝?林盛宁见她始终不坐,不禁开口道:“阿妹,坐吧。咱们好好谈谈。”
席沅根本不愿意落座,她往隔断的屏风上一靠,冷笑道:“林大少爷,您就不能高抬贵手放了我们?”
林盛宁皱皱眉,还没吭声,席沅已继续说道:“当年的事儿,我这个做小辈的原本不应该开口说。不过,我妈不想见你,你大概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没错,莫名其妙当了你爸妈之间的第三者,是我妈的不对,她是知道羞耻的,所以在知道你爸和你妈早就有事实婚姻之后,她立即就和你爸离婚回国,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也算是赎罪了吧?你还想怎么样?非得我妈跪在你面前磕头道歉,才算完?”
她几句话说得林盛宁脸色极其难看,等她说完,林盛宁已经坐直了身子,板着脸说道:“阿妹,我妈死了都十多年了,你至于这么在意么?你也说上一辈的事咱们做小辈的不该开口,那咱就不说,成么?现在老爷子身体不好,医生说也没几个月了,他老人家最后的心愿,就是把你和小妈接……”
一句话没说完,席沅抓起茶几上的苹果就砸了过去,尖锐地吼道:“你喊谁小妈?!”
屋子里的黑西服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动,离她最近的两个倏地扑上来,一个拉住她双臂用力一扯,席沅顿时双臂脱臼,另外一个则死死将她压在了地上。沙发附近的两人则一个踹飞了飞向林盛宁的苹果,另外一个用身体挡在了林盛宁跟前。所有保护行动都在火石电光中完成,等林盛宁醒悟过来时,席沅已经被按倒在地,冷汗满头。
“滚开!”林盛林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保镖,三两步冲向席沅,“放开阿妹,你们找死?!”
两个制服席沅的保镖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见林盛宁满脸狰狞,这时候才意识到被自己扑倒的人是谁,几乎手忙脚乱地松开席沅,站了起来。林盛宁已抱住席沅,手法熟练地将她脱臼的双臂托了回去。换了普通女人,早就疼得吱哇乱叫了,席沅却只是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林盛宁三十好几的人了,席沅再是他妹子也不好意思一直抱着,替她接好双臂之后就把她抱到沙发上坐好,自己半蹲在她身边,拉着她的一只手,轻声说:“阿妹,你再不承认,也是老爷子的女儿。我们是一家人。——老爷子活不久了,你和……夫人不回家,他闭不上眼睛。”
席沅冷然听着他说完,冷笑道:“你姓林,我姓席,我们怎么会是一家人?”
林盛宁被她气得一堵,又听她说:“当年的事,是我妈妈做得不对。不过,她知道错了,立即就改了。我妈妈也是名门闺秀,为了嫁给你那个混混父亲,家也不要了,就靠着画画卖钱养着你父亲的兄弟义气,多苦的日子也不介意。——哪晓得连那纸婚书都是个笑话,你父亲早就有了你妈妈,还有了你。要说我妈妈有错,那你父亲错得绝对比我妈妈多!是他骗了我妈妈,还和我妈妈结婚!”
“我是在妈妈离开纽约之后出生的,和林家没有一丝半厘关系。我这辈子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我今年二十七岁,不是七岁,也不是十七岁。我的人生都过去一半了,一直以来,我就没打算和姓林的有任何关系,我妈妈也是如此。说句不好听的,别看你林家有权有钱,在欧洲美洲都吃得开,就你那个黑道老爹,我和妈妈还真的看不上。回家?真是笑话。我没有家么?”
林盛宁沉声道:“阿妹,我是心疼你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你别给脸不要脸。”
“谢谢您了。您给的脸,我还就不要。”席沅冷冷清清地说。
……
在席沅的坚决拒绝下,林盛宁又一次败兴而归。
回到酒店之后,林盛宁一连砸了十多个酒瓶子,跟随他回国的生活秘书愣是没敢把纽约传来的文件送进去,喝得双眼通红的林盛宁在酒店大发雷霆,在席家合伙卸了席沅手臂的两个保镖就彻底倒了霉,一人被抽了二十皮带,林盛宁依然处于暴走状态。
从半年前林家老爷子被查出骨癌晚期之后,林盛宁十天半个月就会回国一趟,为了的就是老头子口口声声的“最后心愿”:他要把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女人和女儿接回家,他要林盛宁在自己死后好好照顾席夫人,照顾席沅。
林盛宁其实早就知道席夫人和席沅的存在,他的生母赵文慧是个相当传统的农村妇女,十六岁就跟了林老爷子,十七岁就把他生了下来。林老爷子偷渡到美国打黑工养家,赵文慧就在国内养孩子。林老爷子二十一岁那年,遇到了在英国留学的席静则,当时席静则是到美国探望同学,返家时遇到了抢劫,林老爷子英雄救美的壮举让二人迅速坠入爱河,为此席静则甚至从英国转校到了美国。席静则身份贵重,家人自然不肯她下嫁一个打黑工的普通人,席静则与家族决裂,凭着奖学金完成了学业,二人委托在国内的好友完成了结婚手续,在美国开始了贫穷而幸福的生活。
林盛宁六岁那年,他的舅舅赵文毅也偷渡到了美国打黑工,自然投奔了林老爷子。这下子,林老爷子在家乡的妻子儿子就彻底包裹不住了,莫名其妙当了第三者的席静则宛如晴天霹雳,带着刚刚六个月的身子迅速回国,与林老爷子协议离婚。——席静则走得相当干脆,林老爷子在签字离婚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了。
后来,林老爷子在纽约越混越吃得开,把妻儿老小都带到了纽约。林盛宁从小就听父亲教训,说他还有个小妈,有个妹妹。小妈是个出身高贵的大小姐,温柔贤惠,才华横溢,是很了不起的大画家,妹妹嘛,虽然妹妹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是,林老爷子凭着B超(?)判断,他的妹妹肯定是个大美人(!)。
不过,席家在国内是很有势力的一个家族,席夫人虽然当年和家族决裂,席家却不会真的不管她:席家可以眼睁睁看着席夫人带着席沅住贫民区,看着席夫人艰难卖画度日,然而,在林家打探席夫人的下落时,却被席家庞大的能量屏蔽,以至于二十多年都无法真正找到席夫人和席沅。
林盛宁这次回国能顺利找到席夫人和席沅的住址,也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林老爷子都快死了,林盛宁不得已之下先去席家拜了码头,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终于让席家网开一面。就在林盛宁稍微松了口气之后,他突然又发现了一件很头疼的事,那就是,比起寻找席夫人和席沅的下落来,怎么说动她们回去,那才是这件事最难的地方。
五个月来,林盛宁几乎是使尽浑身解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诱之以利,通通不管用。
席夫人和席沅对当年的事相当厌恶,母女二人的想法都是:那个不堪回首的噩梦就让它过去吧,它最好一开始就不存在!不管林盛宁如何许诺,如何开解,那二人对林老爷子都是一种死老鼠肮脏无比的情绪,别说跟他回去,似乎提及都让二人污秽。
林盛宁曾许诺将家业分给席沅一半,得到的就是席夫人劈头盖脸的一杯热茶。被烫的满脸通红的林盛宁突然才醒悟过来,倘若席夫人贪图富贵,当年就不会和家族决裂跟着犹是混混的父亲,以她的身份,联姻的必然是贵重之人,哪里看得上林家这份家业?
惹毛了的林盛宁也曾指示下人给席夫人和席沅使使绊子,半个月内,席夫人丢了三份合约,席沅换了7份工作,逼得席夫人跑去酒吧画壁画,席沅干脆去快餐店当送餐小妹,母女二人依然毫不动摇。持续两个月之后,林盛宁就放弃了这种威逼的举动,他突然又想明白了,当初刚回国的席夫人能带着刚出生的席沅在饭馆端盘子度日,这对母女还有什么艰难熬不过来?
彻底没辙了,林盛宁只好天天跑去纠缠。席夫人也真是神通广大,被他找了两次之后,每次都能顺利地事先离开这座城市,以至于林盛宁每次上门都只能堵住席沅。——席夫人也是被他整怕了,三十好几一个男人,见面就啪唧跪地上,一副“您不跟我回去我就死不起来”的嘴脸,换谁谁抵受不住。席沅好歹是他妹妹,他总不能看见妹妹也跪着耍赖吧?
就在林盛宁在酒店郁闷到要死的时候,一通来自纽约的电话惊醒了他。
电话是林老爷子的生活秘书打来的,说:“大公子,老爷子恐怕不行了,您尽快回来。”
林盛宁酒顿时就醒了,咬咬牙,对自己的心腹说道:“准备专机。小妈是找不回去了,我绑也要把阿妹绑走!”
北京时间23∶43,正在家中酣睡的席沅被摸进门的黑西服迷倒,塞进了林家前往纽约的专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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