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政府又出事了。
最近,兰县县政府成为各大网络的热搜词,“杀人”、“报复”等这类的词语一搜全部与兰县串联,成为广大网友的谈资。而又一起案件的发生,让县刑侦支队的众人又忙得焦头烂额。媒体的聚焦,上级的咆哮,群众的热闹,案件的诡异,让支队长司宇一筹莫展。
专案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会议室里烟气缭绕,与会人员沉默无语,个个垂头丧气,整个会议室弥漫着沉闷的气氛。司宇见此情形也想鼓舞士气,奈何平日就少言寡语,这个时候更找不到适当的言辞。目前掌握的线索寥寥无几,侦查员们东奔西走,不分白天黑夜的搜寻,却找不到与案件相关的线索,也难怪士气如此低下。
兰县是个贫困县,大多数青壮年都外出打工,留下老弱妇孺留守,平日里连打架斗殴的事件都很少发生,更别提命案,平静的生活年复一年。直到上个月4号,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秘书杨森突然死亡,打破了小县城持续已久的安宁。
接到110报警后,由于死者死亡地点在政府部门,情况特殊,司宇接到上级指示,命他亲自负责侦破此案。原本司宇以为只是一起简单的命案,无外乎寻仇、偷盗、金钱纠纷等引起的,可看了现场以后,他在心底推翻了上述推测。
死者杨森,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秘书,27周岁,未婚,身材中等,面戴一副黑框眼镜,如果不是脸上布满惊恐之色,相信会是个斯文清秀的青年。死亡时间为半夜12点前后,死者仰面躺地,胸腹上被一铜质像压住,死因疑似是被这硬物压迫胸腔致使胸骨坍塌扎入心脏致死。除此之外,死者身上有多处不明原因的红痕,不知是什么东西造成,具体死因还要经过法医解剖才能确定。而据同办公室其他人介绍,铜质毛主席像一直摆在办公室北侧靠墙的位置,重约四百斤,平日里需要三个壮汉才能搬动,不知为什么会把杨森砸在下面。
现场除部分桌椅倒下无任何打斗迹象,问了办公室其他人也无任何财物损失,排除盗窃作案可能;而据了解死者的人介绍,杨森虽年轻但为人老成世故,并未与人结有私怨,排除了死者陷入财务纠纷的可能;他单身一人,没有女友,又排除了情仇动机。一时之间,司宇脑中疑云丛生,几大动机全部排出,那死者只是不小心碰撞铜像意外死亡?会有这么简单和如此巧合?
随后的日子里,通过侦查员大量走访,验证了杨森同事的话,杨森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没有与人有深仇大恨,动机也一项项得到确凿的排除,案情一下陷入僵局。虽然这件事在当地引起轰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这事的热度关注也慢慢降下来。然而还未等到彻底冷却,又一起案件发生,命案再次被人提及。
上一起命案还未有结果,又生一起。由于上一起命案发生在深夜,并未有目击者,影响度并不大。但这起命案发生在青天白日,看见的人很多,口口相传影响颇深,不到一小时内网络便沸腾起来,对死因以及动机众说纷纭。
司宇此时已顾不上那些事情,仔细查看现场痕迹员拍摄的照片,瞪大眼睛不肯放过一个细节,与脑中看过的现场慢慢重叠,在脑子里重新构造现场。
死者王成文,县政府信息科科长,已婚,49周岁。死亡时已成一团焦炭,浑身黝黑,看不出面目,全身蜷缩在一起。据现场目击者说,老王突然无缘无故的浑身着火,火一下就把他吞没,等有人反应过来去扑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耳边尽是老王死前的凄厉惨叫。似乎那一幕过于惨烈,所有目睹的人都不寒而栗,感觉是在看恐怖电影一样。
司宇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自燃?暂且不说科学界的事,单说案件本身,两起案子都发生在县政府,这不得不让人思虑。侦查员就杨森与王成文的社会关系做了详细调查,发现二人之间并无多大交集,只能说是同事而已。如果是人为谋划,那是针对还是无差别杀人?是否同一人所为?能不能并案?如果不是人为,那也太巧合了。随后,法医的鉴定排除了巧合的猜测,法医在死者王成文的尸体上检查出磷成份。专案组的一干干警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刑警,一听到这个磷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有人在死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白磷放在死者身上。但问题又来了,白磷那样浓烈的味道,死者怎么会闻不到?即使他闻不到,周围的人也闻不到吗?闻到以后为何不直言相告?太多疑团无从解答。
看着会议室里侦查员们一筹莫展,脸上布满沮丧的情绪,司宇心中充满暗火,他清了清嗓子,问道,“走访王成文的周围没有发现可疑线索吗?”会议室里依然安静无声,这一事实让与会成员心生无力,难道真是鬼神作祟?司宇环视四周,发现靠墙处有个警察面带犹豫之色,嘴巴张开又合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司宇指着他,“小李,你有什么发现?”靠墙坐的警察利落地站起来,看了一眼司宇,抿了下嘴唇,“在走访时,死者同事以及亲友全都说死者是个好人,没和谁结仇,但我发现他们说的与事实似乎不符,说死者是个好人的时候脸上带着让人不易觉察的不屑神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另外,据死者妻子介绍,死者有严重的鼻炎。”
听到这里,司宇脑里闪过一丝亮光,一巴掌拍在桌上,兴奋地喊道,“鼻炎,鼻炎,对,这就对了。”他又追问,“知道他鼻炎严重的程度吗?”
小李怔了下去,马上回答,“说是病发时闻不到任何气味。”
听到这里,在座的专案组成员没有哪个是愚笨的,都明白了死者身上的白磷是怎么回事。但摆在众人眼前的还有一个问题,他闻不到,周围人怎么也会闻不到?司宇紧皱眉头,下达命令,“再寻访死者周边密切接触的人,仔细询问,不要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既然第一次排查有不明情况,我们就要有耐心下功夫弄清楚。中国人的传统,死者为大,即使生前有什么问题,一般死后不会再议论,所以那些人才会像统一了口径。再查,一定要弄明白!”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人猛力推开,一个身影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司宇身旁,手里还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司宇紧了紧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助理,“你这么风风火火地过来干什么,不知道我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助理粗鲁地打断,“头,你快看看这个帖子。”
司宇看着失去平日冷静的助理,心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如此,也不再追问,顺着他的话将目光移到电脑屏幕,赫然发现屏幕上显示着《天理昭昭,做坏事的人迟早遭报应》的标题,内容声称近期死去的二人活该遭此劫难,做坏事的人迟早遭报应,就该把那些平时装逼背后干了缺德事的人全部弄死,这是老天看不过去来收拾他们了。助理在一旁解释,他原本在网上搜集县政府官员信息,有朋友告诉他当地论坛出现了一个热帖,参与人数达几万,点击率非常高,让他去看看,然后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马上查找发帖人IP,尽快将人带回来问话。”司宇迅速布置任务,“这可能是个知情者,一定不要放过这条有用的信息。”
案情到了现阶段终于有了一丝曙光,侦查员们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一个个重新鼓足干劲,纷纷投入到任务当中。
几小时后,发帖人被带到问讯室,开始时只说自己是普通网友,内容都是胡编乱造,不知道什么事,警察不能胡乱抓人。但是,刑警一通红白脸下来,发帖人开始慌张,最后老实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我叫胡虎,是胡家村的人,平时在家务农,闲时到县里打打零工。前些天听说县里发生命案,我也没在意,今天说又发生一起,死的还是县政府的人,我就开始琢磨,这好死不死的咋死的都是政府的人?是不是有人报复他们?然后我就想起一年前隔壁村陈村的事——去年四五月份,县里要招商引资,有开发商看中了陈村的地,县里边和村委会就合计着拆迁,但给的赔偿款不够,村里多数人都不同意。可是,联合队强拆,把陈村的果园,房屋全都铲平,听说还闹出了人命。陈村人去上访,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没了动静,最后不了了之。我把这两件事摆在一起,就寻思着是不是有人回来报仇了?真的,警察大兄弟,就是我自己瞎琢磨的,那人可不是我杀的……
司宇无意之中得到这样有用的信息,焦急的情绪去了一半,登时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缓和了脸问他,“你还挺有侦探头脑的,务农白瞎了。”
胡虎咧开嘴憨笑,不好意思地说,“我平时就喜欢看狄仁杰破案,元芳,你怎么看?”
得,这家伙还蹬鼻子上脸了。
司宇马上叫人调查一年前陈村拆迁事件,看看是不是像胡虎所说,如若像他所言,那么这件事肯定还没完事。强拆事件发生在一年前,那时候司宇刚调任本县刑警支队,只有耳闻但具体事情因未涉及到伤害,所以所知不多。很快,一年前的卷宗摆在司宇的桌上。强拆案件里确实涉及了命案,但由于县里有人强压下来,这事也未对外公开。命案死者有二名,女死者名为叶小玲,28岁;另一死者是名男性幼童,名叫张志明,5岁,二人是母子关系。死因为自杀,原因是家里承包的果园和房子被强拆队铲平,叶小玲一气之下带着儿子跳了河。死者丈夫张卓文得知妻儿惨死后一再告状上访,但是全都被拦下。冤情得不到申诉,一度崩溃掉,曾扬言要所有参与强拆的人不得好死。而后,张卓文大病一场,好了以后处理好妻儿后事便不知所踪。
至此,张卓文进入侦查员们的视线,成为本案最大嫌疑人,因为他有重大作案动机——为妻儿报仇。所以,司宇立即布置警力开始全县搜捕张卓文。
两天后,在县政府对面的一家小旅馆中将张卓文抓获,在屋里搜出化学药品白磷一瓶,气熗一把。在对张卓文的审讯中,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拒不交代作案细节,只说他们都该死,在杀他们的时候就做好了被抓的准备,只恨没能多杀两个。张卓文不配合的态度如一盆凉水浇灭了专案组成员抓住罪犯的兴奋,如果没有罪犯的口供,在定罪时也会被检察院打回重审。
为了尽早结案,司宇决定换一种方式对张卓文进行审讯,他很放松地坐在张卓文的对面,说实话,司宇心中有一丝惊讶,没想到张卓文这样斯斯文文,身上充满了读书人的气质。虽然说不该以貌取人,但他身上一点暴虐的影子也看不到。如果不是事实已定,司宇一点都不相信这个男人会是连杀两人的罪犯。
“张卓文,你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知法守法难道不懂吗?你当过教师,更应该知道杀人的后果是什么?”司宇开始攻心,“你是农民子弟,你的父母为了让你上学付出了多少,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就是为了让你有出息,而你呢?是怎么报答他们的?用学到的知识来犯罪,你有没有想过百年之后可有脸面去见他们?为人师表,你就是这样给你的学生做榜样的吗?”
司宇发现对面的张卓文不经意颤抖了下肩膀,他再接再厉继续道,“你心中有恨有怨,可是就不能走正常途径吗?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用法律保护自己,你一个老师不懂这点吗?非要铤而走险,毁了自己的前程……”
“法治社会?屁!”张卓文突然爆发,涨红了脸大喊道,“说得轻松,那是你压根没经历过这些,用法律保护自己?我一次次的上访,还不是被打压回来?为什么?那是因为上面有人罩着那群禽兽,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把我们老百姓往死里逼,我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犯法吗?还不是被逼的……”
这一句话,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张卓文颓然地低着头,“因为我是镇上初中的化学老师,在村里算是有学问的人,村里大事小情都要找我商量,一年前县里发了拆迁公文,上面的赔偿款和国家的最低补助有很大的出入,我就跟村里的人说要再跟县里的人商量,这个赔偿不对。所以,村里的人都没在拆迁同意书上签字,上面的人知道这是我的主意后,找我谈话,句里行间透露着其他意思,让我劝村里人签字,给我许下许多承诺,涨薪涨职称,但都被我拒绝了。我爹娘活着时,村里的人对我一家老小都很好,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什么都不顾。这事谈崩后几天,学校派我去外地学习,虽然我知道这是要把我调出去,但我寻思也就两天的时间,叮嘱好村里的人多加注意也不会出什么事。可没想到出差回来刚下火车,学校的教导主任和村长就在站内接我,看那脸色似乎出了不好的事。我当时以为村里人受不住县里的压力签字同意拆迁,可回到村里发现一片狼藉,你知道什么叫废墟吗?”
说到这里,张卓文眼珠通红,抖着唇,“两天不见,陈村突然变成废墟,看不到房子,看不到完好的墙。我还来不及仔细看,突然想到小玲和我儿子,拔腿往家里跑,可哪里还能看见家?我找遍村里的角落,都看不见她们。最后还是村长告诉我,她们娘两儿跳河死了。”
张卓文抹了一把脸,继续说道,“然后我一次次上访,都被拦了回来。学校得了上面的话,也用个莫须有的名头把我辞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我打理完所有事悄悄藏了起来,开始计划报复的事。通过一年的观察,上个月开始实施计划。首先选了那个杨森,别看那小子年纪轻轻,其实一肚子坏水,只不过都在背地里不被人察觉而已。那天我知道他晚上值班,偷偷溜进办公室在毛主席铜像下塞了一个滚珠,然后晚上用气熗把他逼到铜像前,他害怕之下不注意扑倒在铜像上,铜像不稳,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子。”
“至于王成文,那人口碑很差,听不得别人对他说一句坏话。周围的人看他大小是个科长,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一再隐忍。要不然他身上那么冲鼻的味道怎么会没人提醒?呵呵,这样也给我提供了便利。”
司宇不得不佩服张卓文的心机,把别人的心理全都想到,如果不是角度不同,他真想为他的筹谋鼓掌。
“我是教化学的,白磷自燃这种小儿科的事对我而言轻而易举。那天,我跟着王成文去了桑拿城,用点钱买通了服务人员开了他的衣柜,然后把白磷抹在他的衣服里。”
司宇张嘴欲言,张卓文却瞅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们调查时并没有查到这个事,那是因为那个服务生知道出了人命,为了不暴露自己收人钱损害顾客利益的事,他肯定会缄口不言,把这件事捂死。”
“后面的事就更简单了,他的办公室在5楼朝南,上午阳光正足,而他还有晒太阳的习惯。这不,另一热度条件也满足了。”
审讯完后,司宇久久地坐着不动,脑中纷乱,至于为何张卓文一个人就能移动铜像以及气熗准度的问题一一在他脑海闪过……张卓文无疑是聪明的,而他将这份聪明放在了报仇的事上,他是对是错?那些死掉的人是无辜还是该死?一时之间,司宇开始模糊,黑与白的界线混沌起来……
[ 此帖被谈岂寒。在2015-04-03 21:22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