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事么?”崔妍澄习惯性的勾起嘴角,语调上扬。
“没什么,明天是中秋,有时间的话一起吃晚饭吧。”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手机贴在耳边,就如悄悄话一般。
方荃和薛迪肯定是不会回来的,石嘉和阮弦从敦煌飞去了北京。
的确,中秋是孤身一人。
“可以,几点?在哪?”
被她太过简洁的回答逗笑了,方任歌放松的靠在沙发上,架起长腿,“晚上6点,我过来接你。你住在哪?”
她一字一字的报上地址,有些得意的说,“我今天才搬的家呢。”
“好,那我可要去参观参观,明天见。”
“当然可以,明天见。”
收起手机,方任歌随手拿起一本书架上的杂志。
凌乱错杂的标题中,可爱清纯的少女和晶莹的美少年并肩看着镜头微笑。
黑框眼镜后,狭长的眼睛眯起,唇边浮现意味不明的笑意。
橘黄色的灯光闪烁不定的照着长长的走廊。
方任歌掀起后台的布帘,黑色的长风衣显出挺立的身形。
长腿迈出几步,他似乎听见什么细碎的声音。
微带着疑惑蹙起浓眉,走去转角边。
一个少女身着粉色的蓬蓬裙侧身对着他,蝴蝶结的腰带围起细细的腰肢,她踩着白色的高跟鞋,踉跄着伸手扶住灰白的墙壁。
他一贯记性很好,立刻就认出她是13号选手,崔妍澄。
她颤颤着单脚站立,弯腰去拨鞋子,脚后跟已经磨的有些红肿。
方任歌只能看见她紧抿起的唇角,流顺乌黑的马尾辫随着低头的动作划到胸前。
他早已看惯这些光鲜背后的辛苦,转身离开。
突然听见她小声的嘀咕,他竖着耳朵去听,竟然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逐句念的非常规范清楚,就像学生时代背课文那样。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又喃喃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
心里倒是不由的对她产生好感,但终究是悄然离开。
比赛开始,崔妍澄恰好是由他采访,此时她笑意颜颜,声音清脆。
他其实有些看好她,宣布晋级时,还以为有她。
可惜,她是被淘汰的那一位。
她深深地上前鞠躬,眼泪像是断了链子的珍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喉咙一紧,他率先开口,却只能说一些老生常谈的话。
方任歌注意到她下场的背影及其优雅,微抬着下巴平视前方,背脊挺得笔直,唯有颤巍的脚踝泄露了她的脆弱。
比赛结束,他与主持节目的搭档同行,刚好与崔妍澄背道而驰。
她并没有看到他,只是浅笑着返回舞台。
装作不经意的瞄了几眼她的侧脸,脸上的泪痕应该是被粉盖住了,眼妆淡了一些,却丝毫看不出来她刚才哭过。
方任歌微微一笑,她足够坚强。
要知道,坚强并不是狠狠跌倒后忍着不掉泪,而是哭过后可以立刻爬起来。
他一直没有忘掉那一幕,那个她。
甚至日后在看到类似的情景时,耳边都还会响起含着略微疼痛隐忍的嘀咕声。
大手牵动着方向盘向右转,稳稳的停在公寓楼的对面。
艳丽的身影从大楼里面跑出来,斜跨的明黄色大帆布包随着动作左右摇晃。
方任歌差点没有认出她来,惊讶之余,他按下车窗向她招手。
她张望了一下注意到他,一笑起来和身上西瓜红T-shirt上印的卡通少女一样,愉快的踩着坡跟罗马鞋过马路。
今天的崔妍澄似乎有些不像记忆中的她。
浅牛仔色的背带短裤,裤脚围着一圈布花边,歪束起的马尾,尤其显得俏皮可爱。
崔妍澄拉开车门坐进来,声音一如清脆,“中秋节快乐。”
薄唇淡淡勾起,他驶离路边,“节日快乐。”
方任歌选了一家日式餐厅,穿着和服的侍者用日语说了一声晚上好,领俩人临窗而坐。
“旁边就是宜家,等会儿去看看吧?”他将菜单递给她,微笑着提议。
“好啊,正好看看家里需要添置什么。”玉指点点菜单,“我想吃这个寿司。”
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
崔妍澄夹起一个寿司沾了沾小碟中的酱油,一下包入口中。
冲鼻的辛辣涌上来,眼泪不受控制的跑出来。
方任歌好笑的递上纸巾,“吃到芥末了吧?!”
用纸巾擦着被辣出的泪水,她点点头,努力的将寿司咽下去,猛喝了一口大麦茶。
红红的眼睛倒有几分像小白兔。
“我虽然喜欢吃寿司,但是芥末的味道我真是受不了。”
“我在日本做节目的时候,看他们吃活的章鱼,那可真是难以下咽。”方任歌拿着筷子比划,“还在动,听说放入嘴里,它还会咬你的舌头。”
崔妍澄惊讶的瞪大眼睛快速的捂住嘴,好像会有人往她嘴里塞活章鱼似的。
他低声笑出来,漆黑幽深的眼眸溢满笑意。
崔妍澄饶有兴趣的听他说着多年到处旅游的趣事,在心里悄悄的感叹他无比丰富的阅历。
走出餐厅,外面已是灯火通明,喧闹无比。
与方任歌并肩走入宜家,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她想吃甜筒。
他迈开长腿去排队,买了一个甜筒和一杯咖啡。
看她一脸满足感的小口咬着甜筒,眼睛明亮,像是小孩子一般。
宜家里有不少人,他偏侧着走在崔妍澄的右边护着她。
琳琅满目的商品,她看花了眼,实在想不起来家里有什么需要买的。
“这幅油画怎么样?”方任歌拉了一下她,停下脚步,“放在客厅应该不错。”
崔妍澄没看出来到底画的是什么,不过色调搭配的看起来很温暖。
她捧起画,仔细的摸了摸,“嗯,买了。”
付款的时候,方任歌压下她掏钱包的手,“我来,你搬了家,这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崔妍澄有一丝犹豫,还是点点头,展开笑容,“谢谢咯。”
快走出宜家,有几个女生认出了方任歌,紧张的拉着衣角,踌躇着上前要签名和合影。
方任歌温和的笑一笑,没表现出丝毫的反感。
其中一个女生视线疑惑的扫着他们,崔妍澄的打扮嫩了些,看起来不过是个少女。
她大着胆的问方任歌,“这是您的女朋友么?”
崔妍澄很高兴她们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大方的摇摇头,“我们只是朋友。”
方任歌微低下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崔妍澄今天的装扮似乎比四年前还要年轻。
礼貌的和她们告别。
一起走去停车场,崔妍澄悄悄的歪头打量他。
若不是知道他的资料,她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身边的这个男人已经32岁了。
他这一身拼接暗灰格子的短袖衬衫,配着黑色的修身裤,一派潇洒。
高立的个子,挺拔的身形,的确是个做模特的好材料。
直到上了车,她还没遮掩自己的视线。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啊?”崔妍澄慌张的转头看窗外,脸上蓦然一红,“没事,我觉得你戴金丝边眼镜更好看。”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
方任歌一愣,他取下眼镜,眼角带笑,“其实我不近视。”
马尾轻轻一甩,她回过头刚巧对上他的眼眸。
“原来不戴眼镜最好看。”
听到方任歌不加掩饰的笑声,崔妍澄有些尴尬的看着前方,她似乎总是用好看去形容异性,而且总是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停一下。”车子快到达公寓楼,她突然叫停。
方任歌平稳的切入路边,淡淡的滑出一声鼻音,“嗯?”
崔妍澄笑眯眯的下了车,“等我一下。”
过了几分钟,她坐回车里,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月饼,声音愉快地说,“今天中秋嘛,月饼还是要吃的。”
方任歌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笑容的弧度却是更大了。
黑色的车子驶入公寓停车场。
抱着油画踏入崔妍澄的家门,方任歌有些诧异的环顾四周。
他没有想到她会选择如此迷你的住宅。
她拆开一双全新的男士拖鞋给他,放下帆布包进了厨房,“你想喝什么?水,咖啡,哎呀,蜂蜜柚子茶可以么?我今天才冰了一壶。”
“可以。”方任歌答应了一声,举起油画在雪白的电视墙上比照。
突然感觉摆上画反而突兀了。
“有些突兀。”崔妍澄站在他身后,冷不丁说出他心里的话,“不过刚看都会不习惯吧。”
她放下杯子,上前摸了摸墙,“真舍不得钉在上面。”
方任歌侧头看着她粉嫩的脸庞带着丝丝不舍的表情,眉头可爱的稍稍皱起,一时不想说话。
“对了,挂在卧室吧,墙上打过钉子了。”崔妍澄惊喜的指指楼梯,示意他跟上来。
卧室里没有多余的摆设,连床套都是素色的。
彩色的油画挂在床的正前方,给房间平添一丝色彩。
“真好。”崔妍澄冷不丁开口,视线像是一张网包裹在油画上。
如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