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不知疲惫地下着,外面像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
QQ上的头像都灰暗着,只有那首《雨》在静夜里轻轻地回荡。
夏如烟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看着屏保中的小老鼠在地上窜来窜去。丈夫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她经常这样一坐就是很久。她深爱着丈夫。人都说婚姻有七年之痒,她和丈夫结婚七年了,从没有红过脸。丈夫大她三岁,凡事总是让着她,他把她当成孩子一样的呵护着,在他的臂弯中,她尽情地享受着这份爱,享受着一个女人的幸福。可是,一场飞来横祸,让她从幸福的巅峰一下子坠入低谷。当她看到丈夫血肉模糊的尸体时,她一次次地昏死了过去。那根擎天柱倒了,天塌了,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曾想到过死,可是当她再次醒来时,看到床边哭泣的儿子时,她突然意识到,她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她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她要为孩子活着,儿子是丈夫生命的延续,她要把他抚养成人。如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为了儿子,永不再嫁。她把全部的爱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屏保已经变成了黑屏。如烟感到累了,她关了电脑,起身扭开壁灯,顿时,桔黄色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她,如烟心中坚固的垒块似乎变得柔软起来。
妻子的怨恨让殷浩雨心冷到了极点,他已经习惯了妻子的白眼。对房事他已经漠然了。他也曾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没有了欲望,为什么疲软的身子总是亢奋不起来?殷浩雨狠命地吸着烟,手中的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烟雾飘渺着、升腾着,像白色的幽灵,慢慢地将他吞噬。他感觉他的灵魂已经化成了轻烟,飘散,飘散。他真希望自己就是那烟雾,在飞升中解脱,在扩散中化为乌有。
殷浩雨挪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竟有种流泪的感觉。他很怀念过去的那段时光,那时的妻娇小可人,温香软体,尤物一般,总是让他的欲望燃烧成片片火海,他像一个君王一样主宰着这个世界。如果不是自己得了这个病,如果妻子能少些埋怨多些疼爱和鼓励,他的心里压力或许不会这样大,病也不会越来越重。他一直觉得他没有病,可是当妻子向他发出性爱信号时,他就感到心里发冷,紧张的情绪让他一次次丧失了男人的自尊。想到这儿,殷浩雨轻咳了一声,他习惯了用干咳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凄苦和无助。
妻子背对着他,没有一丝的温存。这哪像个家呀?与其这样两个人痛苦着,不如......像是做出了重大的决定,殷浩雨用力地按灭了烟,推了推妻子:“我们离婚吧!”。妻没有说话,抖动的双肩告诉雨,她在用沉默回答着他。
“我给不了你幸福,找个好男人吧!,再这样下去,我会愧疚一生。”
殷浩雨似乎听到了凄婉的箫声,这样静的夜会有谁吹箫?是自己心中的箫在悲鸣,才让这个夜显得更加凄凉。殷浩雨苦笑了一下:“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
安顿好儿子,夏如烟匆匆赶到学校时,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她在后面的一个空座上坐下来。由于自己的迟到,前面的笔记没有记,如烟轻轻地碰了一下前面的人:“把你的笔记借给我看看行吗?”,那人回过头来,如烟有些惊讶。
“是你?”。
“如烟?这么巧!”,殷浩雨惊喜地叫了一声。
“嘘,小声点”,夏如烟用食指在唇边打了个手势。
殷浩雨悄悄地抱起书包,在夏如烟身边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殷浩雨看上去略显得苍老了些,一脸疲倦的样子。依然一身牛仔,依旧忧郁的眼神。如烟有些怕这种眼神。
“如烟,你怎么也来学英语了?”。
“嗯!考高职,只剩下英语这一科了”。
“你哪?”。
“我想考托福”。
“出国?”
“嗯!”
夏如烟没有再说话,她在仔细地听着老师讲的每一句话,时而在书上勾划着,时而记着笔记,那认真专注的样子,让你不忍打断她。
殷浩雨又想起了那个细雨纷飞的日子,想起了那个雨中同样专注地看雨的女人。这样的感觉已经有过好几次了,每到窗外飘雨的时候,雨中如烟脱俗飘逸的身影就会出现在他眼前,那条淡蓝色的丝巾在风中飘荡着,划出美丽的弧线让他既惊喜又有些害怕。他被自己的这种感觉吓了一跳,他也曾幻想着有一天能再次与如烟不期而遇。现在,如烟真的就出现在身边。殷浩雨看了一眼如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既而这微笑又被无形的忧伤所替代。老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的眼前总是出现如烟那飘忽不定的眼神。这节课在殷浩雨的胡思乱想中很快过去了。
夏如烟和殷浩雨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学楼,她推出车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噢!如果我上课来晚了,麻烦你记好笔记,回头我看你的。”。
“没问题!”
“那好,再见!”
“再见!”
殷浩雨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终于没有说出口。望着夏如烟的身影渐渐地从视线中消失,他若有所失。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深秋时节。萧瑟的风、飘落的叶、穿流的车辆、涌动的人潮,让这个喧闹的都市立体般地动起来。
夏如烟站在街边的一棵梧桐树下,仰望着片片飘舞的落叶,轻轻地叹息着。如烟不喜欢这种喧闹的生活,她幻想着能有一个幽静的地方:半溪流水、千树飞花、翠竹摇影、莺鸣鹤舞,在那里观日升日落,拥斜阳入怀,伴月影入梦,平平淡淡地生活、安安静静地渡过余生......现实和梦想总是相差太远太远,她如一只飘落的叶,在红尘中疲惫地飞舞着,她以优雅的姿势飘摇着、坠落着。她不甘心就这样坠下去,她努力地向上飞去,下落再次向上飞去,疲惫不堪。她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她多希望在她飘摇的曲线中,能有一盏为她引路的灯,能有一双为她托起一片天的手!
一辆黑色“帕萨克”悄悄地停在了路边。郝志明落下车窗,看着树下抬头看落叶的夏如烟,他想起了自己网页上的一幅画:片片飞舞的红叶下,一袭白衣的女子,仰头看着片片落叶。这一瞬间,他看呆了。夏如烟真的很美:休长的身材、飘飞的长发、白衣胜雪、皓齿明眸,宛如超凡脱俗的仙子。
郝志明是来接如烟的,原定明天录制的节目因故改在今天。他轻轻地按了两下喇叭,把如烟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朝如烟挥了挥手:“如烟,快上车”。夏如烟款款而来,一袭白衣一闪,稳稳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留下馨香一片,郝志明心里莫名地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