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我不知……也不过如此罢了。
夙瑶的临终之言再次在耳边响起,玄霄此时才知,那位不得他敬重的师姐,心中藏了多少不能言说的苦涩,原来,竟连自己的心也看不清,是那般的惘然。
广袖一挥,手中的内丹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到跪地的青年身前。
慕容紫英下意识地伸手拾起,指尖轻触到那颗内丹的时候,忽然僵住——竟然,是内丹?胡桃大小的内丹,散发出柔和的白芒和幽幽寒意,蕴藏的修为,纵使是比起他如今,也是只高不低。
虽然不愿慕容紫英再于铸剑注灵一事上多加纠缠,然而玄霄也知有些人是劝不了的,就算打碎了内丹囚住,也是不肯放弃,与其再行阻止,倒不如成全了他,自己从旁严加督导便是。
“夙瑶说,她欠了你一个人情,让我转交给你。”冷冷淡淡的男声居高临下地传来,纵使百般不喜千般不愿,也并无遮瞒之意,“你要注灵,拿这颗去便是,不得再任性而为。”
指尖有幽幽寒意透入,慕容紫英垂头看着那颗内丹,眸子黯淡下来,掌门……或许已经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为什么他的决定,要让别人去承担代价?只是因为,那一只机关鹰?还是……
身前的青年,缓缓垂头去捡那颗内丹,玄霄看着慕容紫英的指尖触及内丹,然后乍然收紧,心也随之一收,突然间探手去夺,两只同样修长白皙的手交叠到一起,一只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另一只,轻巧地将内丹收入袖中,然后,青年抬头看向俯下身的玄霄,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闪,“玄霄师叔?”
玄霄深邃的眸子静默地看着他,依然维持着那个指尖轻触地面的姿势,慕容紫英缄默着低下头,玄霄的手指白皙透明,指甲如玉贝般覆盖在手指上,中指有一截穿透了玄武铁岩的地板,看上去虚幻之至。
如何能不虚幻,只是元神,而无实体。
慕容紫英的心中一痛,他本是那般睥睨九州傲视瀚海苍天的男人,铮铮傲骨尖锐凌厉得连神界都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竟然沦落至此。
闭上眸子,慕容紫英一字一句地对自己说,玄霄师叔,终有一日,你将重临人间,傲视苍穹。
虚幻的手指顿了顿,然后缓缓抬起,轻轻拂上青年阖着的眼帘。
心中混沌般的谜团并未解开,依旧是迷茫着找不到方向,却在青年闭眼的时候,轻轻地,痛了一下。并不强烈,只是,伴随着淡淡的怅惘。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彻底远离。
再也不曾回头。
“紫英。”玄霄轻声呢喃着青年的名字,讶异于自己竟然有那般温柔的语气,温柔到小心翼翼,甚至带来不自觉的恳切,“睁眼看我。”
青年细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紫英,看着我。”右手虚抬着青年的下巴,玄霄的声音更柔和了几分,青年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秋水眸子乍然睁大,呆呆看着白衣高华的男子向自己俯下身,虚拥住他的肩头,轻轻吻上他的眉心。
“玄霄师叔?”慕容紫英几乎是惊然后退一步,即使知道对方不过是元神,不可能真的触碰到自己,但是还是下意识地就伸手掩住了自己的眉心,神色不见丝毫喜悦,更多的却是难言的惊骇,“师叔这是何意?”
玄霄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就在慕容紫英以为玄霄就要这样与自己僵持下去,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之时,他终于缓缓启唇道,“你,当真不知?”
纵不曾说,他便真的不知?
还是因为早早知晓,才会做出那些事来?
慕容紫英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了一僵,他怎会不知,当真论起来,他比玄霄还要知道得清楚些,他看清的时候,玄霄还在茫茫然地顺应己心千方百计地留人,而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因为如此,他选择了远离,避开了可能的纠缠不清。原想着抽身而退犹未晚矣,本来就只是暧昧不清而已,纵有几分情愫在里面,也当不得真,分开之后自然就淡了,却不曾料到,玄霄竟然会突然这般。
“弟子,不知。”闭上秋水般的眸子,慕容紫英听到自己这样答道。
是当真不知,还是不敢知,不愿知?
因为不知,才可以坦然离开。
因为不知,才可以毫不留恋。
因为不知,才不必痴心妄想。
“不知?”玄霄闻言冷冷一挑眉,一拂广袖,眸色渐深,“慕容紫英,我不管你怎么想,你爱逃避也好,要注灵也罢,都由得你,只是从今往后,不要想离开我半步!”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他只要依循己心,不求无怨只求无悔,想要和青年在一起,不想放他离开,那么就将他留下便是,至于其他,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既已认定,便不再放手。
这便是玄霄的行事处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