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明白，世间，并不是只有黑白两色而已。当时依旧年幼的我，只是知道雪是白色的，却极容易沾染其他，瞬间变成世间最污浊的颜色，不是黑色，却是灰色。知道仇，知晓恨，之后的之后，我想，那些曾经伤害我家人，那些也许即将危害我的人，便是黑色，除之不去的颜色，最令我无力的颜色。

当岁月已经在我的发梢染上点点的雪花，我笑了。是的，黑色，白色，也在我的身上演替。黑色，眼来是炙热的，白色，却原来是黯淡的。

白色，是最容易涂改的未知。所谓历史，是胜利者的历史，无论曾经的文字，记录了什么，只需要，用最黑的墨色，点点浇灌，那历史，便消失了。在空白的地方，墨色，记录的，是歌舞升平的欢腾，是合家欢喜的节庆。也许有些人，知道，那是谎言，但是，再虚伪的谎言，在知情人全部不在之后，就变成了唯一的真相。

蓝，最初的浅蓝，直至深蓝，最后，墨蓝。还有谁能看出，其实，依旧是蓝？看到的，只能是那深深的墨色，是墨色，最后定格的颜色。

与子同袍，与子同衣。

今生，谁与我共？

异常寒冷的夜，似乎依然预兆了些什么。向来懒起梳装的蓝衣，却早早地，被窗外的明亮惊扰了睡意。

捏捏手心，暖暖的依旧带着床上那被子带来的温度。

极冷的夜，在下雪瞬间，便已经开始回暖，然而在雪开始化开的那一瞬间，甚至比下雪之前，却冷得让人无法忍受。

雪，或者，便是一种人生哲学。在极冷的天气中，出现的最纯白的颜色，可以带给你一丝慰藉，但是，那种转瞬即可消失的温暖，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然而，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体验这种残忍。幸，亦或不幸，只看自己的心中如何衡量。

披上不是十分厚重的冬衣，几步便走到门口。打开门，屋外，一瞬间涌进的寒意，让蓝衣一阵战栗，但，却又瞬间平复。冷冽的空气，摩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快意。

蓝衣，不像大多数的南方人，她，是喜欢冬天的，甚至，越是寒冷，越是欢喜。当人们都在冬季裹上厚重的衣饰的时候，蓝衣依旧身段窈窕。曾经为此，家中兄长就一脸正经地劝诫，“爱美，亦不能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蓝衣乐极，家中兄长，对她，本就老而成，为了冬衣一事，更甚。

一年四季，蓝衣的体温总是比常人稍低，或者正是因为如此，家人才分外觉得她娇弱，但，或者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能适应这样寒冷的季节。

漫步于薄薄的雪上，轻微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蓝衣听着，笑着，手覆上冰凉的颜面，润湿的感觉。轻轻拂去脸上的水珠，仰天，依旧觉得太过明亮的光线，刺得人的眼睛生痛。

站在庭院边上，看着那些娇嫩的花儿，都恹恹的，但是，那些绿色，却从来不曾退缩，在一片青黄中，扎眼。

极低地，蓝衣口中吐出两个字，水痕，也同时划过她的两颊。

冬日的雪后，能怀念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一个永远无法归来，却也永远无法归去的人。

用衣袖扫去栏杆上的薄雪，弯腰坐下，凉意，带着湿意。此时带着淡淡倦意的蓝衣，却已经顾及不到了。只是觉着累，只是想要依靠什么。

南屏国，极少下雪。至少，在蓝衣的记忆中，包括这次，也只见过约莫三次而已。有的时候，或者三次已经太多，如果没有那雪，或者，蓝衣会更轻松些，但是，那场雪，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

天地不公，以万物为刍狗。人啊，总是喜欢把罪过推诿到其他人，其他事物身上。这样或者会轻松，但，又何其沉重。

姹紫嫣红的春日的南屏国，总是即将到来。雪化的那天，雪化后的清朗，总是值得期待。

随手抓一把雪，手心沁凉沁凉，麻麻的感觉。或者，是被这雪景所诱惑，停留了太久吧，冷，似乎已经不再是唯一的感觉，麻木，渐渐取代。也许该离开，也许该回到屋内，但是，有的时候，人总是不适时地沉溺，取舍之间，更多地，是感情在主导。

痴痴地，蓝衣凝视着天际那一抹湛蓝，想想着，在某个遥远地地方，或许有着大雪纷飞的壮丽，有着风吹草低的朝气，有着载歌载舞的热情，又或者是兵戈铁马的冰冷。

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来自于书上精彩的图文并茂，来自远方有人的绘声绘色的描绘。因为听得久了，就常常想着或者某天，会将那场景收入眼帘，但，那也仅仅只是臆想而已。越是渺茫，人，越是渴望。

“小姐！”

一个娇俏的声音，打断了蓝衣的沉思，或者失神。

轻笑着，蓝衣转过头，“红丫头，怎么今儿个这么早起啊？”

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丫环，却是叉着腰，对着蓝衣，一脸气鼓鼓的样子，煞是可爱。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生气，总是少不了的调味。

红丫头，其实本名是洪艳，是蓝衣的贴身丫环。因为自小就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兼之名字中也依稀有个“红”，就被蓝衣戏称作红丫头。或者是这个名字太贴切了，所以，几乎府中所有的人，都这么叫唤，反倒忘了她的真名。幸好这红丫头也不是个很计较的主，就把这外号当做名字用了。

蓝衣调侃红丫头晚起，其实却是冤枉她了。蓝衣这个主子晚起，红丫头这丫环，也只能跟着这个主子的调子，不是？但，蓝衣一张巧嘴，竟也让红丫头染上了赖床的恶名。

红丫头听着，火气更甚，几步上前，却是将手上的披肩轻轻地搭在蓝衣身上。绕过蓝衣的脖子，细细地将绳子打结。

“这么难得个下雪的天气，就知道你不安分，躺不住。如果让你欣赏够了美景，估计过几天，再苦的药，你也只能当饭吃了。”

一阵暖意，浓浓地裹住了蓝衣，有些沉迷地，蓝衣，眯起了眼睛。

这个红丫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女孩，其实伙伴的关系远远超过所谓主仆。

“担心我就直说嘛！”蓝衣自己伸手拢了拢披风。这丫头恐怕是一起身，便直接抱着这披风到处找自己吧！披风上，暖暖的气息，还没有消散，所以分外温暖吧！

“如果你生病了，麻烦的还不是我？”红丫头一个白眼，“谁不知道，这个徐府之中，最宝贝疙瘩的，就是你这个三小姐，我哪敢让你‘一不小心’染上伤寒之类的。那三位大人，可都是怕捧你在手心怕丢了，喊你在口中怕化了。”

知道这红丫头喜欢絮絮叨叨的习惯，蓝衣只好半走神地听。

“哎呦！”

一时安静下来的红丫头忽然一声惊呼，让蓝衣回神，“怎么了？”

红丫头这个时候，正弯着腰，手指着蓝衣的脚。

“这么个雪天，怎么还穿着平日的绣花鞋出来走动。看，都被雪水浸湿了。”

蓝衣低头一看，确实是。因为自己专注在想事情，而后，或者是冻得久了，也不觉得了。如果不是红丫头发现，或者，就要出现一桌猪脚面线了。

“还不快回屋去泡泡热水？”连拉带推地，红丫头急忙赶着蓝衣起身。

回眸一眼，看着自己身后，蓝衣黯然，雪上，那灰色的痕迹。那绝美的颜色，却也是被自己破坏了。

这样的美丽，只能向前，却无法回首。人在向前，脚下，却只能留下污秽。

蓝衣，是徐府的三小姐。家中尚有两位兄长，却都是年岁足以当蓝衣的父亲。

女儿虽然乖巧，但是，金贵的，总是儿子，即使是九子一女，照例来讲，依旧是以儿子为重。人们常说的，千子万孙，不若长子嫡孙。但是，在徐家，徐老父徐谦，却极其宠爱这个姗姗来迟的女儿。

蓝衣自小便长得水灵，刚出生的时候，也不像其他婴孩那般皱皱巴巴的。人家小孩，吃饱哭，饿了哭，有人哭，没人还是哭。蓝衣，从来都是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论是谁，看见了，只管抿着小嘴笑。一个这么水嫩，又喜欢对着你笑的小女娃，不喜欢，那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徐谦就常说，这孩子就是徐府的开心果。徐府，自上而下，都是严肃庄严而肃穆的人。徐老爷，年岁上的压倒性，而且在朝中为官，自然注意自身的言行举止。向来，似乎也用平板的面孔来震慑家中大小。徐平，是长子，成亲早，管理家中大小事务繁琐，相当难平和。老二徐庸，走上商路，在一群狐狸之间穿梭，如鱼得水的同时，也练就了千人千面的本事，所以，一旦回到徐府，难得轻松，自然懒得浪费表情，面无表情还算是好，没抓着你撒气，你就该偷笑了。

所以，蓝衣的笑，在徐府，就分外的难得。

徐庸就说，徐府，就是一个冰窟。蓝衣一笑，犹如春日融融，虽然不致马上暖起来，但是，至少不至于手脚冰凉那么难受。

作为冰窟的制造者之一的人都这么说了，徐府中的人就更加庆幸这一位小小姐的存在。

但，这却也不是蓝衣如此受徐老爷宠爱的原因。

话说这徐老爷，打小就立下决心，要在朝廷中考取功名。大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徐谦又没有其他本事，便在自己夫人的全力支持下，一心扑在圣贤书上。

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时不我与，还是命运弄人，总也不得其门而入。嗯，这是徐老爷的说法，仅供参考。

在两个儿子都十多岁，已然成年之际，徐老爷依旧孜孜不倦。或者是他的执着感动了上苍了罢，终于让他得偿所愿，于三十八岁之际，成为当时年龄最大的举子，并参与殿试。

殿试的结果，说白了，还不全是看皇帝老子。皇帝看谁顺眼，金口一开，便就是谁了。当时的皇帝啊，刚即位没多久，还是一个毛小孩的样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想法，说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偏偏，那年殿试，破天荒的，全是不过二十的年轻人，徐老爷这么一个父亲辈，而且还是成年累月的父亲辈的人，混迹其中，自然显眼。

钦点的状元，便这么捡到了。当时，知道缘由之后，气煞了多少殿上的精英。

自然，皇帝后来知道了，嘴上有毛，办事也未必牢靠。徐老爷也是，老来忽然得了一个状元，激动不止在心上，脸上，行动上也是，就是激动过度。总而言之，便是失态。

其实，徐老爷在上京的时候，便已经得知妻子怀有身孕的事情。而生下孩子之后，养了一个月的月子。徐老夫人得知徐老爷已经在京中安定下，便带着孩子也上京了。想让孩子见见父亲，顺便，孩子的名字，也总要是父亲起才好。

两母子抵达京城的时候，正值中秋，似乎因为舟车劳顿，徐老夫人，竟消瘦了许多。看着那个小玩意，还没逗了一会儿，宫中宴会就要开始。所以，徐老爷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小小的千金起名，便已经奔赴宫中。

人们常说喝酒误事，但是，徐老爷却似乎因为这位可爱的千金的到来，偏偏成事。

宴席上，带着慈父光芒的徐老爷，难得一扫近日的紧张不堪，看起来愣是神清气爽许多。

月圆人也圆，皇帝小子，也是多喝了几杯水酒。席上，本来只是风月，竟忽然闲扯到京中一个空缺，一个正三品的官职。

醉眼朦胧的皇帝小子，便随手一指，那个老而弥坚的徐老爷，就在其金口指点之下，一下子，又从闲置的状元飞升几个阶层。

这下，徐老爷什么都圆满了。

正三品的官服，正是蓝色。徐老爷觉着，或者就是这个千金才为自己带来蓝衣的正三品，于是，一回到家中，便兴冲冲地将这个小小孩的名字定下。

蓝衣，是为徐老爷带来官运的蓝衣，自然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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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沐，你该想起这还有个坑没填呢

该填了吧，恩？多久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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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已经有些麻木的脚浸入温水之中，微微的刺痛，让蓝衣不禁皱了眉。手上接过红丫头递过来的温毛巾，轻轻敷在脸上，蓝衣不禁笑出声来。

“还笑呢！”红丫头微恼的语气，让蓝衣笑得更开心了，“哎呀，你这个小小姐，这副好相貌，就用来匡奴婢我了。”

蓝衣赞同地点点头，“谁叫你每次看到我笑，就都不恼了？此矛正好攻此盾。”

“亏你已经是做姑姑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倒教人看了笑话。也不想想依依和依人两个外甥女看到了，该怎么笑话你了呢！”红丫头一气恼，便咋呼呼地说了一通。

依依和依人，是徐平，也就是蓝衣大哥的双胞胎女儿。徐平成婚地早，所以这双胞胎甚至比蓝衣更早个把月出生。可惜的是，徐平的妻子，在分娩的时候，不幸去了。徐平也是痴情之人，此后并没有续弦，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蓝衣自小，似乎就和这对双胞胎八字不合。依依依人呢，是因为要称呼一个比自己年幼的人叫姑姑，心中不忿，更何况，蓝衣的相貌出众，难免女子之间互相攀比，嫉妒。

蓝衣自小也是受到两位兄长的诸多照顾，更甚于自己的父母，所以，平日里，见到这对双胞胎的诸多挑剔，也只当做是看不见。

红丫头平日里也时常提点，如若一直忍让，日后，或者会欺上头来。蓝衣却总是一脸的无所谓，让红丫头好生挫折。

其实，蓝衣心中明白。徐平因着这两个孩子自幼丧母，总是多加护佑。依依和依人，也是小灵精，在人前，总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只是在蓝衣面前才偶尔张牙舞爪。相比自己，人前顽皮，人后捣蛋，府上的人，都是知晓的。如果真是要告状，除了自己的贴身丫环红丫头，恐怕很少能取信他人。大哥吧，平日里，虽然是照顾自己，但是真正宠着的，当然是自家的女儿，亲疏，即使只是些微，蓝衣也是在不想让徐平为难。

“好啊，给她们看便是。”蓝衣浅笑，“你的小小姐我，最不怕的，便是被人看。”

说着，扬起如花的脸庞，笑意，浅浅。清晨的微光下，浮动着的美丽，让人有种沉醉的感觉。

红丫头伸手接过蓝衣手中的毛巾，已经微微带着凉意，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怎样的姑爷，才能配得上咱们的小小姐。”

蓝衣低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相貌，本就是父母给予，无法选择。如果，真的是看重这副皮相，或者，也算是一种幸事。”

红丫头俯身，替蓝衣搽干净脚上的水渍，“知道小小姐才貌双全••••••”

蓝衣拧头，看着窗外，微微蠕蠕着唇瓣，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徐家后门处，两道身影。

“还不快些走！”蓝衣连连催促着身后犹犹豫豫，不肯前行的红丫头。

“可是••••••”红丫头轻轻地拉扯了下蓝衣的衣摆，“今天，不是••••••反正大少爷说了，希望小姐你今日不要离府的。”

“几日没有品尝茶楼的千层糕，都已经记不起来味道了。”蓝衣睨了一眼红丫头，继续说道，“犹记得，上次说书先生，正说到擎天英雄勇搏千百敌••••••咦，不是今天继续的吗？”

红丫头叹了口气，“小姐，你这么想去，那便去吧。只是，这次，不要忘了时辰。”

蓝衣轻轻地刮了刮红丫头的鼻梁，“你也不是和我一样，一样贪嘴，一样贪新鲜，这里却五十步笑百步来了。”

红丫头摇了摇头，“奴婢知道小姐总也不在乎这些，但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人，不少啊！”

“其实，我不去，还好些。至少，依依和依人，会比较欢喜。”蓝衣淡笑。

红丫头看着蓝衣许久，沉默，最后被蓝衣拉扯着，出了门。

蓝衣，在徐家，自然是受宠的，但仔细一想，这宠爱，也确实打了些许折扣。

先不说徐家大少爷，家中两位千金，自然孰轻孰重，立见高下。徐庸，早就从家中迁出。虽然徐谦不曾说，但是，对于自己的儿子走从商这条路，其实是从心里不甘愿的。徐庸是时常回来，给蓝衣带些新奇的玩意儿，但是，每次停驻总也不会长久。徐谦本身，是朝中大臣，每日上朝不说，平日里，总也少不了那些应酬。老来得子，说不上惊喜，脸皮子薄的徐谦，却也不好和这个女儿亲近。

说起八字不合，或者，徐府中，除了依依依人和蓝衣，就是徐老夫人和蓝衣了。两个人，似乎总也亲近不起来。蓝衣小时候，倒是经常黏着徐老夫人，只是老夫人，总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所以，蓝衣和徐老夫人不亲，成了徐府中不轻不重的秘密。

茶楼，便是名唤“茶楼”的茶楼。

或者是因为坐落的位置，又或者是老板的长袖善舞，茶楼，这个有着怪异名字的茶楼，竟成为了南屏国的国都蕴都最特别的地方。

刚进茶楼，一张熟悉的面孔便迎上前来。

“小姐，”来人羞涩地挠了挠头，“窗边的位置，我••••••还留着呢！”

蓝衣浅笑。

这个来人，自然不是茶楼的老板。他名唤游止，是茶楼的一个伙计。说起来，游止之所以能在茶楼找到这份差事，还和蓝衣有些渊源。所以，见着蓝衣来了，游止总是有些感激，也就招呼地热情些。

游止，比蓝衣大上两岁，可是天生的娃娃脸，以及因削瘦的身形，看起来，竟是和蓝衣差不多大小。

领着蓝衣到了靠窗的位置之后，游止腼腆笑着，问了餐食，便利索地退下了。

“这个游止，倒也是个明白人。”在蓝衣身边坐下的红丫头微微点着头。

“你这丫头，就知道这些有的没的。”蓝衣轻笑，“我的举手之劳，你倒是一直惦记着了。”

红丫头眨了眨眼睛，“这些东西，如果平日里不帮小姐你惦念这些，奴婢我还能惦记些什么呢？”

蓝衣微微颔首，只是笑着。

虽然名唤蓝衣，但是很不巧的是，蓝衣自小就不甚喜欢蓝色的衣饰。而今一身男装打扮的蓝衣，穿的，正是白色的布衣。

徐家小姐的身份，让蓝衣出外的时候，总是有些顾忌。况且是来到酒楼茶馆这些混杂的地方，一个女儿家，总是不方便。或者，是衣着真的能影响人的心境，男装的蓝衣，感觉沉静了不少。女儿家，见到客人，总是频频低头，谁又能看出真切的面目，男子呢，看人，只要目不斜视，总是不会引来太多麻烦。

男装，其实也是一些侥幸心态。如果真的在外惹了些麻烦，总是无法轻易让人联想到自己徐家小姐的身份。

立在一旁的红丫头，缓缓地跺了跺脚。

蓝衣笑着，“怎么了，有些冷了吗？”

红丫头嗔道，“这大冬天的，还是这通风的位置，手脚都有些不适了。”说着，还眼巴巴地望了望里间的厢房，一脸艳羡。

“你呀。”蓝衣也是好笑，顺手斟了一杯热茶，放到红丫头手中，并拉着她坐下。“等会儿说书先生到了，你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还是先喝杯热茶吧！”

红丫头顺势坐下，将杯中的茶饮尽。

不一会儿，游止便端上了些许精致的点心。

“这个糕点，是茶楼新出的。”游止依旧是腼腆。

蓝衣好笑，自己只是曾经无意帮助游止在这茶楼找到份差事而已。

“等会儿，茶楼就要热闹起来了。你还是先去忙吧！”蓝衣看着旁边已经忙碌起来的茶楼伙计，轻声提醒游止。

游止回头望了望，回头一脸歉意，“那我先忙去了。”

“嗯。”蓝衣微笑着。

坐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有等到说书先生的到来。红丫头却已经将茶壶中的热茶，全部盛入腹中。

“怎么还没到呢？”红丫头嘀咕着，小心翼翼地跺着脚。

“怎么听起来，像是佳人有约的感觉啊？”蓝衣撇了撇嘴，轻声说道。

说着，就见着红丫头红了脸，“小姐，这些话，可不能乱讲。而且，老爷他们是会责罚的。”

“父亲他们既然不希望我目不识丁，自然，便阻不了我从书中知晓那些他们希望我知道的，以及，不希望我知道的。即便是如此，我知晓什么，他们又能知道多少？”

蓝衣看着红丫头，眼中有着深思。

“红丫头自然是不会讲的。”红丫头一脸郑重。

蓝衣偏过头，看向窗外，“反正说书先生也不会来了，我们去对面的书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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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肆，平日里也会有些人，只是冬日里，这空落落的只有书的地方，总是寂寞。

看着平日经常来的主顾，书肆的主人，连忙上前寒暄。却也知晓蓝衣不喜欢被打扰的习惯，一番招呼之后，便介绍了新进的书，就离开了。

红丫头到了书肆，便是犯困。蓝衣笑得无奈，只得指使着红丫头，拎拎这样，拿拿那样。

书肆，其实不算大，但是，偶然会有一些绝版的书籍，稍稍惊喜。

“小姐，”红丫头手上托着几本书，走路也是小心翼翼，说话更是难得细声细气起来，“为什么，你不随别人叫这书肆红馆呢？”

书肆，其实，并没有正式命名。只是，书肆的门匾上，一个“红”字。或者是这书肆的主人想要沾染些喜气，整个书肆的外围，是朱红色。所以，那些读书人，总是说这“红”字，很是应景，谁不想鸿运当头。书中，虽然不见得黄金屋，但是，几个在红馆中光顾过的人，曾经或而今都在朝中担当或轻或重的职位，所以，红馆，这一名称也自然传开了。

蓝衣伸手抓过一本书架上的画册，敲在红丫头脑袋上，“说了多少次了，看我这装束，该叫什么？”

红丫头微微低头，一脸吃痛的样子，“奴婢，不是一时忘记了吗？”

“红馆，并是不什么好兆头。”将手中的画册摆在红丫头已然层层叠叠的书山上，蓝衣笑着走开，继续找寻。

“咦？”一时之间，红丫头忽然反应过来，小姐原来在回到自己的问题。

红丫头连忙小心追上，“那，少爷，红馆，是坏兆头吗？那我们这么经常来，不是会？”

“如果你试着钻研那本易经，你就会知道了。”蓝衣一脸的无奈。

红丫头，最讨厌的，恐怕就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平平仄仄平平仄。书，红丫头已然望而生畏，那些生涩的易经之类的，红丫头基本上是望而旋走。所以，准准掐着红丫头命脉的蓝衣，轻松地见到那个问题宝宝霎时安静了下来。

“红，可以是很多颜色。并不一定是登科的红花，也或者是战场上的鲜血，端看你如何看而已。如果真要强辩的话，所有的一切字眼，或者都可能成为禁忌。”

蓝衣边走，便低声说着，看着红丫头一脸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知道，南屏，其实有着很多禁书吧？”蓝衣循循善诱。

“听说过，但是，不明白。”

“很多书，会禁，并非是因为里面的内容大胆。”

这时，红丫头才恍然，面色绯红，“小姐，你说的是••••••”

蓝衣敲了下红丫头的脑袋，“又叫错了。”

“但是••••••”

“南屏国的禁书，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最多吗？”

“小••••••少爷，这个问题，我怎么知道？想来是在那些印书的书贩那里吧。”

“非也非也。”蓝衣似模似样地摇了摇头，“那些禁书收录最多的，还是••••••”蓝衣手一直，便是一个遥远的方向的样子。

“南方？”红丫头拧着眉，努力思考，“有什么地方？”

“你该往近些想。”蓝衣提示。

“京城之中，还有••••••”红丫头抬头，看着蓝衣，“少爷，你说得不会是••••••”

“对啊，就是在宫中。”

红丫头垂头，“少爷，以后我再也不问这种傻问题了。”

蓝衣巧笑倩兮，“乖！”

不错

黑色，或许只需要当权者的轻轻一指。很多时候，那些禁书，之所以被禁，真正暧昧的缘由，却不是常人得以知晓的。

所以，说书人，成为了民间最热衷的消遣。说书，本就是戏说作为前提，所以，无论是如何荒诞的故事，为了显示气量，那些个王爷皇帝之类的，都只能腹中一撑船。说书的人，多是行走民间，却和那些高府大院之中的那些下人有些交情，所以编造出的故事，有时候，虽匪夷所思，但，一细细思考，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著书，却是完全不同的意义了。白纸黑字，分明的铁证，只要有心人刻意扭曲，或者有意曲解，总是难逃某些命运。说书的，是街边的艺人，著书的，那可是读书识字的人啊。当权的人，完全可以忽略那些说书先生，却无法放过著书的人，因为，威胁的程度无法相提并论。

红丫头捧着些许书，便随着蓝衣到了柜台前。

掌柜，笑得憨厚，“少爷已经挑选完毕了吗？”

站在一旁的红丫头却凑到蓝衣耳边，轻轻说道，“少爷，为什么，掌柜的，明明笑得那么憨厚，奴婢却觉得他看起来••••••却似个奸商？”

蓝衣微微一笑，“无商不奸，这是必然的。一脸奸商样，又怎么能真的骗到人，只有一脸憨厚，朴实的人，越是不像心中有小九九的，越是可能成为最后成功的人。”

“嗯，”红丫头点点头，“是不是上次少爷说的，嗯，是人不可貌相？”

“聪明！”

说着，蓝衣也几步上前，走到掌柜身前。

“请掌柜帮我看看。”

红丫头连忙将手上的书本都摆放在桌面上，一数，也有十来本的样子。

掌柜笑眯眯，“少爷，要帮你抱起来吗？”

蓝衣应了一声是，转头看着红丫头，“等会儿，可要小心些拿。”

红丫头连忙点头称是，一点不敢含糊。前几天清理书架的时候，脚架没搭好，一时之间，书架上的书，跌落地满地都是。红丫头知道里面有几本画册，是蓝衣特别喜欢，特别珍惜的，所以，也是硬着头皮，等着挨罚。没想，蓝衣见着红丫头的狼狈，虽然有些唏嘘，心疼那些书，责备的话，却也没能出口。

现下忽然提及，红丫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唉，要来的，始终都躲不过。

“好了，”蓝衣轻声道，“我也不过是一说，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没想，红丫头的脖子一缩，是越发可怜的样子。

蓝衣无奈，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吗？”

“咦？”红丫头这时才反应过来，“府里••••••如果还不回去，府里该急成什么样子呀？”

说着，红丫头手足无措起来。忽然手上一沉，却是蓝衣将那些包好的书，放到红丫头手中。

“现在回去，还是来得及的。”

红丫头连忙抱着那些书，“那我们快些回去吧，少爷。”

“嗯。”蓝衣应道。

回头，蓝衣对掌柜微笑，“多谢。”

掌柜鞠腰，“不用不用，这是小人的荣幸。”

到了门口的红丫头，这个时候，已经回头，开始催促蓝衣，“快来不及了。”

“知道了。”蓝衣无奈地摇头，却仍是不缓不急地走。

走出书肆，蓝衣抬头看着那匾额，一个“红”字，以及周围那暗红的颜色，深深呼了一口气，“或者，只是为了辟邪。”

仅仅只是一个字，一个匾额上的字，连带着房子的颜色，便能让人浮想无限，所以，在南屏国的边境，总是少不了那些劳役。

文字，和言语，一样是杀人的最佳武器。不过，文字，总难免落人口实，言语，却依稀可以模糊掉那界限。

有其利，必携其害。

多谢了

作者文笔不错，加油继续啊

姗姗迟归的蓝衣和红丫头，在后门处，注定一般地见到的，正是徐家大少爷徐平。

红丫头走在前头，推开门，见到徐平的瞬间，愣住。红丫头心中有种冲动，想要直接关上门，然后说，其实，徐大少爷，你看到，其实是幻想。

显然，徐平脸上，气色不佳。仿佛一个赌徒在赌场失去了全部身家，好像一个酒鬼在酒坊却无法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铜钱•••••

“怎么了？”身后的蓝衣推了推红丫头。

红丫头顺势将门打开，自己进了门，连带着，蓝衣也不无意外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是的，是众人。徐平大少爷，也是带着相当的阵仗的下人，在后门处恭候这两位逃家的小女子。

比起红丫头的一脸心虚，蓝衣只是“哦•••”的表情。见到了，知道了，可以了。

“平哥哥，怎么这么巧啊？”说这话呢，蓝衣就已经几步走到徐平的面前。

徐平皱眉，正准备发飙呢，手上却好像被塞入了一样东西。

“平哥哥，呐，这可是我刻意为你带回来的芙蓉糕。”蓝衣近身，轻声说道。

徐平，徐家大少爷，嗜吃甜食，尤其是茶楼一绝的芙蓉糕。一个大男人，却喜欢吃那甜得腻人的味道，成为他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偏偏这个对于他来说是惊天的大秘密，却被那个细心的妹妹发现了。

蓝衣知晓以来，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每次去了茶楼，总是会外带一份芙蓉糕。然后，这份蓝衣带回的芙蓉糕，总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出现在徐平的桌面。

或许是吃人的嘴短，又或者是为了这个妹妹的贴心，徐平原本翻涌的怒气，刹那之间灰飞烟灭了。

捏捏手心用油纸包着的糕点，依旧还带着些许温度。

“怎么还在喘着气呢？”徐平叹了一口气，看着蓝衣，仍是忍不住问道。

“嗯•••”蓝衣眨了眨眼，“这不是想要赶着时间回来，想着是否能恰巧遇到大赦嘛！”

徐平一脸无奈，却悄悄将那手中的油纸包收入袖中。

蓝衣眼角瞥着徐平看似暗中进行的动作，心中笑了翻天。芙蓉糕并不是免死金牌，但是，一个人的心头好，总是有些影响力的。而徐平这偷偷摸摸的动作，让蓝衣更加安心了些。

“爹，刚才可是面色不佳。”徐平一顿，看着蓝衣，却发觉这丫头是一脸的轻松，“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

蓝衣扯着徐平的衣袖，有意无意地拉一下，拽一下。然后，看着徐平的脸有些扭曲，却又暗自镇定。

“我知道平哥哥肯定会在爹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的，所以，我啊，是一点也不担心的。”穿着男装的蓝衣，撒娇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徐平微恼，轻轻扯掉那两只将自己的衣袖当做秋千的小手。一脸正气道，“这次，算是好运。有我在爹面前为你说几句话，可是，你几次三番都是如此不配合。虽然父亲宠你，但，你做事也该有个收敛，每次都是如此，我也帮不到你了。”

“今日事来今日毕，明日事来明日愁。”蓝衣只是浅笑。

徐平一招手，便带着那大阵仗，回去向徐家大老爷交代去了。

蓝衣看着徐平远去的身影，这时候才轻笑出口。

“小姐，你还笑呢？”红丫头抚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受惊的样子，“奴婢都被你吓死了。”

“你知道我笑什么吗？”蓝衣回头，牵起红丫头的手，是微凉。似乎真的有些吓到的样子，连脸色都带着些许苍白。

“奴婢才不知道呢！”

这个小小姐，谁能知道她心里的鬼心思呢？毕竟整个府邸，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吃定蓝衣，或者，没人真正愿意去强迫蓝衣去做她不愿的事。有些人的笑靥，就是让人不忍心去破坏。

“刚才我说的话，平哥哥可是点头了呢。”蓝衣掩住了嘴，依旧停不住笑。

红丫头头先，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地分心去担惊受怕，但还是听到些许的，所以，点头称是。

“今日事，今日毕。我说的毕，却不是完毕的毕，是躲避的避。亏得平哥哥也点头称是，岂不是好笑？”

红丫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两个字，不是一样吗？”红丫头疑惑。

蓝衣一怔，虽然红丫头说的是读音，但一细想，却也••••••躲避了，是否真的就结束了？是自身的结束，还是说事情的结束？什么样的结局，才是结束？

如果是一场厮杀，即使参与的人死了大半，这场争执也能不断延续几代。但是，对于死去的人来说，这场争斗却是完结了。

蓝衣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望天，“想太多了，头痛了。”

身后的红丫头连忙上前，“小姐，你不舒服吗？”

“嗯，”蓝衣点头，“帮我看看••••••”蓝衣认真地看着红丫头，“小姐我头上，是不是有白头发了？”

红丫头傻眼，嗔道，“小姐，你这不是戏耍奴婢我吗？”

蓝衣认真地，点头，“别人不知道你小姐我，难道连红丫头你也不知道吗？”

“呃••••••”红丫头一番思索，痛苦地说，“小姐，我确实不知道。”

蓝衣拍拍红丫头的肩膀，像个小老头一样，低头沉声说道，“那就好。”

红丫头哭笑不得。

蓝衣却是笑得开了怀，“总之，今日算是逃过一劫，红丫头你还不开心什么呢？”

得过且过，作为人生的信条，其实，就蓝衣来说，算是尚佳的选择。家境尚算富足，家人总是爱惜自己••••••

求得多，失去地便会越多。

但是，什么都不求，就什么都不曾拥有，什么样的光影都不会在自己身上停留。

是非题，有的时候，并不能如此简单地作答。只是，很多时候，上天，并不会给你细细思考的时间，有的时候，决定，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而后接连发生的，都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路过留痕，加油哦！

很喜欢很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