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将军松
时间转瞬即逝,大半年过去,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马千里被确定转业,即将打背包走人。高远三人哭得眼睛彤红,他们已经舍不得这位教会他们特种作战技能,更教会他们如何做人的副连长。尽管马千里只是会教,自己并没有做的太好,可丝毫不影响高远等人的崇敬、崇拜和依依不舍。
“呵呵,大丈夫四海为家,到哪都是一片天地。老子巴不得早点走,回家赚大钱去喽。”马千里放声大笑,哥仨却满脸是泪。他们知道,就副连长那张臭嘴,到哪也改不了的坏毛病,哪会有他的一片天地?一肚子兵法谋略也玩不过“兵法社会”人人无师自通的厚黑兵法,恐怕只有军营才是他大显身手的地方,怎奈这地方不养老,不养小,更不能容忍他一手造成的亡人事故。
哥仨给副连长送行的酒一直排不上号。说来也是奇怪,马千里在部队,没人欣赏他,可一说要走,各路朋友都觉得失去的才珍贵。那几天连长、指导员等各路战友、同学连续请马千里喝酒,都为六连失去一位有将军才华而无将军命相的人才而惋惜。于继成更是向干部股请了探亲假,他要亲自把马千里送回老家。马千里连续酒战,终日酩酊大醉,几乎和高远、隋猛等徒弟见不着面,让哥仨好不心急,天天在院里眼巴巴的看着于排长或是其他人把喝得人事不醒的副连长背回宿舍,就是不敢上前说话。
黑漆漆的夜,高远已经连续站了三班岗,在副连长喝酒回来之前,他是不想把这班交下去了,只等着见副连长一面,说说心里话。
又盼了二班岗,于排长终于把副连长从外面背回来。高远呆呆的站立在哨位上,恐怕只能这么看着了,话说不出来。
“高远,来一趟。”
高远已经交完岗上床了,突然床前人影晃动,听声音让高远又惊又喜,真的是熟悉的副连长。
高远赶紧穿衣服戴帽披挂整齐,跟着副连长进了宿舍。
“副连长,这么快您酒就醒了?”
“嘘”马千里小声示意高远不要出声。
马千里喘着酒气,说话可是清醒得像个哲人,“高远,来,把床下的皮箱拽出来,让你看样东西。”
“哇,哪来这么些地图?”
“别问那么多了,这些地图是我在部队唯一的‘财产’,不能带到地方,更不忍心烧掉,也不能留给不需要它的人。我的眼力没错,送给你了,其中有上百份是根据实际战史、战例标绘的战斗经过图、首长决心图,还有关于特种作战的演习想定和企图立案图,对你以后的军事声涯大有裨益。”
高远突然想到了排长于继成,他可是副连长最要好的朋友,而且是军官,更应该需要这些宝贵的图文资料,为什么不送给他呢?
“副连长,我一个小兵,这些东西我也没处存放啊,如果弄丢了,损坏了,该多可惜。”
“按说这些东西属于机密,应该存放在机关战备图库,怎么也得存放在战备库里,放你那肯定不行,暂时放到战备库你的后留包里。另外,你不要总以小兵自居,你具备军官的素质,要瞄着将军的位置。我已经背着你们排长给你联系了师苗子队队长,还找了师干部科的同学给你报了名,正好你们排长这段时间探亲休假还要送我回家,能有一个月时间,你赶紧复习功课,准备参加全军统考,依你的才干,不考军校白瞎了……记住,考前千万不要让你们排长知道……”
高远含着眼泪深深点了下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马千里离开部队前,一个人爬上了后山,远望着盘龙山上的最后一棵“将军松”久久不语,随即又俯视着整齐的营房,嘴里大喊出声:“大功六连,大功六连……”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人已是泪雨滂沱。
第二十九章 于疯子(一)
马千里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命中注定,他不是那个带走最后一棵“将军松”的人。而带走了一棵“将军松”的于克功副司令,似乎也要留下不小的遗憾。
还有不到二个月,于副司令就要满六十五岁。在高级将领年轻化的今天,这般年纪再不能有所作为有所进步,那就意味着即将步入夕阳红的行列,功名仕途行将划上句号,很快就要淡出军界,离开戎马一生的军营。余下的日子,恐怕就得和大多数离退休老同志一样以练字、做画、垂钓、打太极拳为乐,修神养性,做个老顽童寄情山水。
于副司令在公众场合不动声色,每天晨练,班上时间处理公务,批阅大量的呈送件,参加正常的公务性迎来送往,请吃、吃请,晚饭后散步一小时,然后看新闻联播,九点钟准时睡觉雷打不动。这生活规律和军中大多数中高级将领一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没什么特别就是很特别,行迹极为可疑,自然引人注目,自然逃不过机关那些参谋、干事的火眼金睛。他们从各种通天通地四通八达的网络化信息渠道中得到不少消息,没得到消息的很快也会得到,甚至个别经验丰富的“老机关”足不出户也能看出端倪,准确的分析判断出隐藏在不动声色背后的声色。
真得佩服那些个熬到大军区机关的人精们,他们可以从一个淡淡的眼神,一句不疼不痒的话语,一丝丝毫无联系的猪丝马迹中反复琢磨体味,由表及里去粗取精找到必然的联系,提炼出他们认为正确的结论,而这结论往往八九不离十。
光提练不行,他们还要传播还要议论,把听到的消息,把研究出的成果,拿出来与大伙共享。别看是人精,可有些人的嘴不把门,或者说是连嘴也跟着一块精,精得比高音喇叭性能还好,表达能力超强,什么好事坏事只要到了他们嘴里,马上就会传遍整个大院,继而辐射全军区部队,有时甚至比正式下达的文件影响还大,传播速度之快,漫延范围之广,让狗仔队们都望尘莫及,叹为观止。
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一个个从基层摸爬滚打过来的军中硬汉,在大机关熬了几年才发现,原来自己传老婆舌的本事不比老婆逊色,还都有所发展有所创新,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也难怪,几十年不打仗,军人们尤其是机关的老爷们早没了心气。传话学舌即能拉近距离,还能锻炼口才,一举两得。
从军长到副司令,于克功只在军区大院工作、生活了两年,可一直是大院里被议论被传播的主要对象,一直处于风口浪尖,风头强劲,甚至超过大院里“打了八年抗战”的司令、政委。
“于老头子要退了,廉颇老矣……总部某实力首长已经找他谈话了,他正在安排后事……”几个于副司令身边的人,开始向他们身边的人,透露有关情况传达有关信息。说的时候都是两个人以内的秘谈,传达者都跟被传达者明确提出要求,只跟他一个人说过,千万要保密,不得讲给第二个人,后者都信誓旦旦的对天发誓用党性人格保证,到自己这里就是最后一站,就算烂在肚子里了,守口如瓶是机关工作的最基本原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第二十九章 于疯子(二)
于副司令被惹恼了,被惹火了,确切的说是被惹怒了。
“娘卖逼的……”于副司令已经有几十年没这么狠的骂过人,今天实在憋不住了。一个大屁股像故意似的在他面前连拧再晃了十分钟之久。真不是一般的屁股,屁股的主人真不是一般人,竟敢跟A军区中将副司令过不去,简直屁大包天。不得不承认那屁股的魔力,居然把于老将军的好心情拧得跟麻花样的一团糟。
在这屁股出现之前,于副司令一直满面春风,满面红光,满脸的阳光灿烂。他为自己亲手策划的这次“微服私访”得以成行,感到满意满足和偷情一般的刺激。
连开了几天会,总部工作组的负责同志还不依不侥,还要找军区常委们挨个谈话,把于副司令累的昏头胀脑,急得抓耳挠腮。他最闹心的就是开这种没完没了的长会,最受不了的就是“单个教练”,用他的话讲就是“比凌迟处死还让人难受。”
总算找到一把分身的空隙,盼到一个还算阳光明媚的周日上午。于副司令赶紧把自己长时间酝酿的计划列入议事日程。他没有按照秘书安排的时间表处理正常事务,也没有去会议室开会,而是独断专行了一把,他要打个时间差,趁人不备,脚底抹油开溜,让心情去放个假。
人们总是羡慕那些达官显贵,都盼着祖坟冒青烟,做梦都盼着早冒,多冒,大片的冒,实在不行哪怕只冒一小缕也成,当个小官即可。可有些人却把当官当罪受,恨不得早点退隐江湖寄情山水。于副司令看上去就像这种人,他深深的懂得,官当到目前这种位置,大军区副职副兵团级,想上谈何容易,想下还下不来,卡在半空中无限凄凉,虽说不是高处不胜寒,却也身不由己。从进了军区大院,他的一切已不属于个人,说的高尚点属于组织属于人民,换种说法还不如说属于秘书,什么事都要听从秘书的安排,也不知道谁官大谁管谁。
于副司令偷偷的换上便装,关掉手机,甩掉秘书,让司机小李也把军装换下,不坐奔驰轿车,把那台越野车沙漠风暴开出来,还借了付地方车牌换上,又给军区作战值班室的值班参谋打个电话,说是去看望老战友并把小李的手机号码留下,一旦有急事可以随时找到自己。
“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个声音高叫着在大院门口挡路。
“谁啊?”于副司令眼神不好,除了射击能百发百中,其他场合看人,必须要贴上去,甚至要零距离接触才能看清个大概。
就因为这不济的眼神,于副司令平时轻易不仔细看人。反正他看不上的人看一百遍也记不住,让他看上的人想跑也跑不掉,不是“飞黄腾达”就是“永世不得翻身”。在于副司令的眼里只有两种人,都比较有特点,一是卓越,二是操蛋。两种人都能让他过目不忘,卓越和操蛋还往往在他心目中相互转化,卓越的操蛋了比谁都操蛋,操蛋的改好变卓越更加卓越。反正能让他看上眼的就是这两种“能人”,其他的看也不看理也不理,从来不会去踢一条“死狗”。
“于疯子”小李很随意的回了一句,马上反应过来说走了嘴,觉得很不妥。“哦,是东院的于树仁。”他用不着从观后镜往后看,也知道于副司令一定在用那支还能将就使唤的右眼,狠狠瞪着自己的后脑袋瓜子。
大院里有两个“于疯子”,都是外号。一个真疯,一个不疯。真疯的就是在车前挡路的于树仁,不疯的正是车里坐着的于副司令。
两个“疯子”各有来历。于副司令的“疯”没什么出奇的,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将军们很多都有这外号,应该是一种褒议的赞赏,被当做“美名”广为流传。什么“王疯子”、“贺疯子”、“杜疯子”之类,都是指这些人作战勇猛,打起仗来不要命跟疯子一样。当然,于副司令还有“于老头子”、“于瞎子”、“于胡子”等多个外号,也大部分是部下们在背后对他的亲切称谓,都暗含褒扬之义,没有半点的不尊重。
“于老头子”是说他年龄大军龄长工作经验丰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老人家实为军区镇山之宝。“于瞎子”是说他的左眼视力仅为0.1,那是抗美援朝留下的永久纪念,一个美军骑一师上尉的一根手指几乎戳穿了他的左眼,当然他也没客气,用四颗比老虎还锋利的门牙,生生咬掉了上尉的半个耳朵,用实践诠释了什么叫“武装到牙齿”。只有“于胡子”这个外号有些拿不上台面,不是说于副司令像马克思一般的胡子长,也不是说他有“美髯公”一样飘逸潇洒的胡须,而是说他在参加革命之前,有一段很不光彩的经历,曾经当过土匪。就是因为这段经历,让于副司令在前些年的动乱中屡次挨整,造反派们一直狠抓“土匪头子”这个把柄将他批倒批臭。连于副司令自己都觉得冤枉,他仅仅给一个土匪头子当过几天小马弁,也就是勤务兵的干活,那年他才12岁,而且那个真土匪头子也被八路军招安,所部编成八路军某分区独立大队,后来全部壮烈牺牲在抗日战场上,只留下于副司令这根独苗,自然就成了“土匪头子”。
造反派们可不管你是什么背景出处,只要干过土匪就不是好东西。没干过土匪的也没捞什么好,于树仁就属于此类。他可是根红苗正世代贫农,因为穷才参加了革命,后来作战勇敢从士兵一直干到了军区后勤部副部长。若按辈份算,人家当营教导员的时候,于副司令还只是个小战士,见到于树仁该立正敬礼。再后来的事就是造化弄人了,于树仁在运动开始的时候居然和中央文革小组取得了联系,一时大权在握,风生水起,率领造反派们四处出击,仗着对部队内部的熟悉,几乎把大院里的老干部整个遍。怎奈物及必反,盛极必衰,整完别人,就轮到自己,因为他的一个老上级倒台,将他牵扯进去,再加上整人太多,民愤极大,没过几天就被整得魂不附体。
这于树仁没有文化,所以特别崇尚文化,利用职务便利,弄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书在家看。没事还爱卖弄个诗文,像个文化人似的经常在人前显摆。诸如“烽火连五月,家书抵千金”之类的。结果造反派们没说他剽窃抄袭古人名句,也没给他上纲上线往封建复弊倒退上扯,更没破什么“四旧”,而是对那“千金”产生了兴趣。这不是赤裸裸的“拜金主义”是什么?那千金干什么用?一个后勤部领导管理的何止千金?不得都让他搬回家去?不是十足的贪污腐化是什么?那些金子搬回家去是不是要当什么特务经费?一连串的疑问加上从某部抓特务的电影中得到启发,金子都是特务活动经费,千金得养活多少特务?必须在他家挖地三尺,必须把金子都起出来。
于树仁幸亏没按原诗白话“家书抵万金”,否则得多挨十倍的折磨,恐怕连命都保不住。动乱结束,其他挨整的“牛鬼蛇神”均官复原职重新工作。只有他从学习班放回来后,人变得神经兮兮,见谁都立正,见谁都是一套诗歌。平日总穿一套不戴领章帽徽的老军装,胸前排满了各种各类,各色各样,各时期的奖章、功章,都是真的,世面上很难见到的东西,任何一枚取下来都能送进博物馆,当成重要历史文物。
军区大院何等庄严神圣,门卫荷熗直立,戒备森严。“军事禁区,严禁入内”的牌子随处可见,一般胆小的老百姓经过门口看都不敢往里边看一眼,就连下边部队的军官来此办事都要先在警卫值班室登记,经过同意方可入内。唯独于树仁是个特例,因为他的家就在军区家属院,只能任凭他神叨叨的东游西逛,在大院里行走自如。好在他只在院内门口等处溜哒,从不进楼,所以没人管也没人敢管。这大院随意行走的“特权”除了他是老革命以外,大部分仰仗一位高人,就是他那厉害无比泼辣悍猛的老伴,战争年代当过名震冀中的女游击队长,据说擅使双熗。无论将军还是下边的参谋、干事、卫兵,谁都得给“双熗老太婆”点面子。她脾气不好,发起火来天王老子都不怕,倔劲一上来,坐你办公室连嚎再喊个三天三夜,“大闹天宫”都是常规战术小意思。惹急了,别看没了双熗,半夜三更也能将石块,准确的击中将军楼上的任何一块玻璃。
于树仁也有个特点,每天早晚各出来一次,每次嘴里都念叨着一些不怎么重复的古诗词古名句。如果不怕牵强的话,细琢磨回味,还都很有谶语的意境,有时候半夜里想起来会觉得后脑勺子发凉,说的真准,简直是大仙啊。比如,他曾经挡在一位司令部某二级部的部长车前,嘴里反复念叨了三遍“一行白鹭上青天”。结果没几天,那个姓白的部长就被提为某集团军军长,接着没几年就扶摇直上一路高升,当上了某大军区司令。再比如,他曾在一位来军区开会的某集团军后勤部长的车前,连说三遍“多行不义必自毙”,结果未出半月,那部长就因贪污被关押法办。当然,于树仁在很多人车前念叨过不知多少疯言疯语名言警句,可人们只记得这两句。后来越传越神,说他是什么什么下凡,“于疯子”也被改称“于半仙”。
于副司令对这些以讹传讹纯属巧合的无稽之谈一向不感冒,用他的话讲“都是扯王八犊子,胡说八道”。不过,他和于树仁被关在一个学习班里挨过整,起初还被于树仁整的神经兮兮,反正不管整人还是挨整,都是时代的悲剧,属于同病相怜,对于树仁的遭遇深表同情。
今天于副司令的心情好,他让小李慢慢的绕过于树仁,千万不要碰了老人家。于树仁也不纠缠,照例念叨三遍“谶语”转身走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于副司令微闭双眼半躺在车上反复念叨着,好像有点信了,紧绷的脸也略微舒展,似乎流露出些“乐乎”来。
第三十章 有朋友自远方来(一)
车子出了城,两条路摆在面前。于副司令一挥手,不走高速,走那条狭窄的,路况一般,但不用收费的省级公路,又示意不要开快车。小李很是奇怪,心说“这老头今天好像变了个人,以前总是嫌慢。”
“哈哈,小伙子,不懂是吧?咱们去旅游,旅游的乐趣不在于到达目的地,而是为了观看沿途的风景。”
小李专心开车不敢回话,还是觉得奇怪。在他印象中,于副司令很少跟自己说话,从来就没开过玩笑。肯定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开心事,肯定是这几天加强了学习,或者遇上了某位思想家一般的理论高人,否则一向不爱看书的于副司令玩不出那么有哲理的思想。小李更没心思观看什么沿途的风景,车后排端坐的是陆军中将A军区副司令,微服私访可不是好玩的,一旦出现什么闪失,谁都负不了责任,如果军区有事,二十四小时内找不到首长,那就是重大事故。
于副司令没有一次性把此行的目的地告诉小李,倒像个擅长带路的司令部参谋似的,每到交叉路口都向左向右的指挥,越弄越离谱,越走小李的心越发毛。
沿途的风景勾起了于副司令的情致,他按开车窗,眯缝起几乎全瞎的左眼,狠瞪那支视力并不太好还能将就的右眼,瞄准似的向外瞄着,享受着野外的野风野景野气息。
一片片红透的枫叶簇拥着一颗颗枫树,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团团美丽的红霞。周围的群山,都被这成片成团的红霞包围成红色的云海,好似给一个个美丽的姑娘,披上深秋的红衣裳。
野战部队成长起来的于副司令当然未失去野性,他将手伸出车外,像是要抓住那扑面而来的空气,又像是要把那“红衣裳”掀开,亲手摸摸青山的底色和体温。于副司令文化不高,不会来什么触景生情,更不会出口成章卖弄什么诗文,可内心的激动却不言自喻,兴奋的心情挂在正疾速苍老的脸上。
“把车停在山下,咱们步行上去。”于副司令下了车,狠狠的吸了几口野外的空气,像个醉汉遇上了一坛好酒,更像个饿汉突然捧起了一个香喷喷的馒头。
小李锁好车,手拿保温杯,怀里夹着包,极不情愿的跟在于副司令左后侧半步的位置。大机关的兵都不是普通战士,别看是农村孩子也算苦出身,可自打给首长开上了车,身份地位马上就变了,打扮得油头粉面不说,谱还都摆的忒大,一般下面部队的师长、团长也不会让他们的小眼睛正眼瞧一下。在首长面前还算老实本份,很会伪装,比任何一个干部都会来事。心中不愿意,没有看风景的心情,面上却兴奋异常,好像弃了车陪首长徒步上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当然,换成机关或者下面边远部队的干部,能陪同副司令上山那是求之不得,他们立刻会觉得机会来了。为官一生,近距离接触首长的时候并不多,这种面对面、肩并肩的交心机会实属难得。
盘山路修的质量还算不错,清一色的板油路顺着山势蜿蜒起伏,带子似的围裹着山体。不论大车小车,水平不是差到极点,知道档位在哪的司机都能轻松的把车开到山顶。
橙红金黄,野果清香。大自然大部分时间都以美丽美好的一面示人,以一种平和的勾引的姿态,迎接到访者。
上了山就相当于掀开了红色衣裳的一角,欲望更加强烈,寻幽探密,心随风动。再往上走,另有一番境界。满山的枫叶此时不再像美丽的红云,更不像艳丽的红衣裳,而是灵动成一团团一簇簇正在激情燃烧的火苗,像要把人烧融。
坚实的军人脚步踏着一地落樱融入了火苗一般的山间。山口的几颗银杏树,哨兵似的昂首屹立,撑起华盖一般的树冠,风中摇曳着丰满的果实,抖动起亮晶晶的叶子,整齐的唰唰的向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敬礼问候。偶而有几颗耐不住寂寞的果子,顽皮的滚落在于副司令的脚前,还有那怀抱一般的银杏枝,带着风声带着低语带着诉说,轻轻抚摸着老将军的脸,温柔的像个母亲把多年飘泊的儿子揽入怀中。而老将军的面容也瞬间绽放,年轻得像个孩子,一颗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了这座英华山。
往山上去的游人大部分乘着旅游大巴,像于副司令和小李这样的实为少数。偶而有一些骑着山地自行车的少男少女,戴着头盔拧着青春的屁股,飞快的在路前拐弯处消失,踏叶无痕,不留一丝声息。
小李总算找到一些登山的乐趣,平时开车速度太快,注意力还得保持高度集中,无暇顾及路旁的美景美女。现在速度慢了,他的眼睛开始不够用了,一直追随着那些单车少女翘起的屁股,不停的往嘴里咽唾沫,尽量把顺着腹腔往上直穿到喉咙处的咕咕声压制住。
一个又大又圆还忒结实的屁股拧到了二人面前,速度不快,看的真切,不光是眼波流盼的小李,就连“于瞎子”也不能视而不见。可惜不是少女的,一点也不养眼,居然是一个比于副司令还老的老头子,一头黄白毛还是个老外。
老外身体应该很直,可背着个跟鸭绒睡袋差不多大小的行囊,加上山地车的设计原理,让他不得不把身子俯向前去,屁股自然后撅,把最丑陋的一面,戏谑的扔给后边的人。
老外应该不是故意捣乱跑来大煞风景,正好赶上一段上坡路,骑到此处的人都会觉得很累。年轻人快蹬几下还能快些过去,一般体力跟不上的通常会选择步行推车。老外显然属于体力跟不上的人,可他偏偏不服老,就是不下车,宁可比走还慢也不下来。双脚非常卖力的轮换蹬车,其结果就是身体不停的晃动,固执倔强的大屁股,在于副司令正前方半米处,固执倔强的开拧。一下两下,居然晃悠了几十下,晃动中将老去的岁月仿佛晃进了时间隧道,至少晃年轻了二十多岁。
也不知是那大屁股把于副司令惹着了,还是那老头子晃出年轻的神韵,让于副司令妒嫉了,反正他是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老鬼子,老黄瓜刷绿漆,跑这扮嫩来了,咱们快点走,别让他拉下。”于副司令看到老外基本都没什么好脸,管他哪国的统统称之为鬼子,每次必激起他的斗志,脚下也突然发力,一下就把小李拉下了好几步。
小李叫苦连天,从耳根子一直流到脖领子的汗水,呲牙咧嘴的表情,已经毫不遮掩的流露出如下读白:“人家老外的装备太好了,那是进口的“斯波兹曼”啊,咱们的两条腿能跑过人家的车轮子?”
于副司令眼神不好,可观察事物却毫不含乎,一下看穿了小李的心理活动。
“纸老虎一个,小毛驴拉车没长劲,汽车轮子没什么了不起,何况什么‘撒泼屎慢’?看他一会儿怎么拉稀。”
老外也看出后面的两个人在追他,这回可纯属故意,扭着屁股不让于副司令超过去。于副司令已经开始向前小跑了,当了一辈子步兵,尽管岁月不饶人,但能走善打的本事没丢,这个窝囊鸟气肯定受不了,尤其前面还是个“鬼子”,还在扭动着可恶的大屁股。
双方交替领先,只要坡稍缓一些,老外的屁股就会面盆似的摆在于副司令面前,把老将军差点没当场气死。
“娘卖逼的,给我追,当年他们就是仗着装备好、火力猛、机动性强,还有海空的绝对优势跟我们装,可不一样被打得稀哩哗啦?”
上了下坡路,老外的大面包屁股已经渐渐远去成“旺仔小馒头”,可于副司令还在不依不饶的骂着,一步不停的追着,看那意思,今天不赶到“敌人”前面抢占“摩天岭”那是势不罢休。
第三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二)
“嘿嘿,小李子,我说什么来着?钢多气少,小毛驴拉车没长劲。当年他们就是这个熊色,离了车就是他妈一群猪。”于副司令大声向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李喊着,跟打了大胜仗似的,兴奋爽朗的笑声又震落了几颗银杏和一大片枫叶。
老外的车胎煞了气,估计没把这座标高只有几百来米的山太当回事,打气筒之类的修车工具一定被放在了旅馆里。他束手无策,行囊置地,高大笔直的身躯杵在那发呆,像泄了气的车胎,一脸苦相,眼巴巴的盯着刚才的竟争者,现在的“胜利者”,带着几分懊丧,表情很复杂,还夹杂一些不服的意思,即不服输更不服老。
于副司令有意放慢了脚步,用那双被称做“瞎子”的眼睛放射出耀人的光芒,迎上了老外的蓝眼睛,轻蔑的嘴巴上翘,似笑非笑,其实心里边早就乐开了花,像个孩子似的兴灾乐祸。
老外也被于副司令的轻蔑嘲笑激怒了,他举起双臂跟做广播体操似的使劲活动了几下筋骨,骨胳磨擦出几声“咔咔”的动静,像是在示威。又左晃右晃了几下脖子,带动着那黄白毛的脑袋也跟着拨浪鼓似的晃了几晃,脑袋和脖子的接合部又出现了几声“咔咔”。这回听得较真切,不是示威,可能是颈椎病、关节炎之类的犯了。热身结束,老外很麻利的一只手拎起地上的背囊斜扛上肩,一只手推起那辆“斯波兹曼”紧追着于副司令和小李的屁股开撵。
于副司令狡颉的看了一眼小李,又向前拱了拱嘴,意思不说自明,“给我走,溜死这个老鬼子”从上山开始,他的所有动作语言,都跟一个孩童别无二致。
“老鬼子”还真不白给,背包推车,属于负重行军,比于副司令他们的轻装前进难度大得多。所以于副司令领着小李也不快走,就在他前边两步远的地方晃悠,两个屁股都不大,但也夸张的一扭一扭,戏耍一般,也把“丑陋”扔给后面气哼哼的“老鬼子”。
“小李,快走。”于副司令突然加快了脚步,神色紧张起来,把小李都吓了一跳,心说“首长今天怎么了?一惊一诈的,平时的冷静沉稳大将风度都哪去了?从早晨到现在就没正常过,比 ‘于半仙’还不正常,这是在玩龟兔赛跑啊?”
把两个老头的竟赛比做“龟免赛跑”是有道理的,小李也发现了于副司令紧张的原因,还是让他大为惊奇,这“于老头子”到底能给人多少惊奇啊?于瞎子也不瞎啊?居然能抢先发现前方路旁拐弯处的修车亭子。“天啊,老外的瘪车胎很快就会鼓起来,大屁股马上就要再次扭起来,后面一路下坡,“斯波兹曼”应该比兔子还快,自己和于副司令的两条腿,比乌龟爬快不哪去。”小李愁眉苦脸的心理活动一番,还是没办法,谁让自己命苦呢。
老外也遇上救星似的看到了修车亭子,两只蓝眼睛瞬间发出异样的光彩,连激动再感动,浑身上下不停的颤动。
车胎并没有扎眼,只是气米嘴子出了点小问题,老外没用修车师傅帮忙,自力更生,撅着屁股吭哧了十几下,车轮子马上像生了气的赖蛤蟆,再次溜鼓溜圆,达到完好状态。
于副司令知道坏菜了,采取“笨鸟先飞”战术恐怕也无济于事,充了气的斯波兹曼比笨鸟要快得多。正愁着没办法,突然听到后边传来老外与修车师傅的争执声。
“Two ran”老外伸出两个毛茸茸的手指,在他的印象中,中国的打气费都是两块钱价码。
“No No ,Two shi ran”敢情修车的也明白几句外语,连比划再喊,夹着汉语拚音,两只手均握成拳头在老外面前晃悠。沟通应该没什么问题,“国际通用哑语”加上拚音式外语,老外很快明白是管他要二十元人民币。
“操......你......妈”纯正的中国国骂。老外扔下二块钱硬币飞似的骑走了,把修车师傅气得在后面蹦高的叫喊,国骂随着山风一路追着斯波兹曼。
于副司令和小李都被逗乐了,从骂声中听得出来,老外居然有着深厚的汉语基础,字正腔圆,丝毫不比修车师傅逊色,应该是东北口音。
第三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三)
“该死的商业化运作,连参观‘抗美援朝纪念馆’都要收门票钱。”来到鸭绿江畔英华山麓的游人们差不多都会情不自禁的从心里冒出这句话。很多人一听说收费参观,立马像被火炉烫了,“唰”的一声将手和身子同时缩了回去,跟质量过硬伸缩自如的抽屉似的,动作那叫一个快。
应该不是五十块钱门票太贵的问题,也不能说不进门参观纪念馆,就是思想落后境界不高。要怪只能怪那美其名曰的新概念,原来叫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现在又叫“红色旅游”。估计多数人来到此地是为那既将或早已忘却的纪念,而如今跟旅游扯在一起,着实让人觉得这钱花得窝囊。
“‘红色旅游’,真能琢磨,亏他们想得出来。旅游嘛,就是旅游,自然是游山玩水,一番休闲的情致,还带有一些闲逛的意思。建纪念馆当然是好事,可一旦让红色沾了“铜色”,那就另当别论了。人家来到大型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那就是要接受革命传统教育。没听说受教育接受说教还让自己掏钱,倒找钱应该还差不多。”于副司令心里略微有一丝不快,连他都觉得这纪念馆不该收费。当初建馆的时候,军区赞助了一笔钱,军区党委可是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如果早知道收费经营,还不如不站出来大力支持,哪怕缄口不谈,那笔款项也落不到纪念馆的账上。
“妈的,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如果长眠在异国他乡的英烈们知道现在用他们的壮烈,用他们的牺牲做为赚钱的手段,还不气得从土里钻出来?”于副司令未及进门参观游览,先抒发了一番对铜臭的愤恨。可是没办法,过去很隐晦的事情,现在都明目张胆的在嘴边随便的溜哒,不光商人们,只要是个人,谈十句话就得有九句是谈钱。说的有些夸张,不过人们头脑中对钱的向往一旦开了窍,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滚滚而下波涛汹涌,想憋回去可没那么容易,谁还管土里边的人怎么想。
在心里骂了几句,于副司令稍稍消了点气,本来想把纪念馆馆长找来问问,可又觉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馆长也不是决策者,他肯定也是一肚子苦水,见了也是白见,那些话连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顿血泪痛诉。什么运营那个难啊,不是为了钱啊,一大片园区需要维护啊,上百的员工等着养家糊口啊,反正说来说去不外乎一个钱字,如果不收费,这个馆就得作废。
“走,去那边看看。”于副司令没有继续向人迹罕至的收费口走,而是向小李挥了下手,指示着另一个方向。
小李不再服从,把手里的相机挂在胸前,誊出左手拍了拍自己掖下的小黑皮包,意思是说“首长,没问题,咱有钱,不就五十块的门票吗?除了咱们两,还能带一百个人进去。”
于副司令冲小李点了下头,对他的准备工作表示满意。
于副司令在全景画馆再现的“清川江畔围歼战”前驻足。据旅游手册上介绍,全景画是以二次战役为背景,以清川江畔三所里、龙源里、松骨峰等阻击战为重点,反映志愿军在战场上的英雄气概。画面高16米,周长132.6米,配置地面塑型、灯光和音响效果,艺术地再现了壮观的战争场面和恢宏的战争气氛。
“历史一旦成为艺术,就他妈的乱套了,历史不是历史,艺术也不再艺术。”看了不到二分钟,于副司令迅速得出结论。快移脚步往楼下走,要去看静态的实物,小李极不情愿的在后面跟随。没经历过战争的人哪懂得什么叫战争,都被艺术吸引,被艺术搞蒙,再看一会儿得把艺术当成真实的战争,把战争庸俗成艺术。
馆内人迹稀少,恐怕都被门票挡住了去路,弄得一帮漂亮的女解说员无所事事。猛然发现一老一少聚精会神,遂步履款款,主动过来讲解。
于副司令皱起眉头。小丫头口齿伶俐,声调甘甜,不亚于电视台任何一位主持人,背台词似的,更像背诵经文,凝重的历史从她的嘴里出来,波澜不惊。哄弄小学生行,睹物思人的于副司令只觉得一瓶老酒被兑了白开水,意境皆无。
未及发做,小李轻轻拉了下于副司令,示意向后看,刚才那个大屁股大个子老外,脱帽推门进入一号展厅,纪念馆里能看到来者的工作人员都乐了。这回勾人眼神的不是屁股,而是头部。老外头发不长,脖子往上让人看的一清二楚,脑袋右侧居然缺了大半个耳朵。也不用个布条子之类的包上,跟动画片《黑猫警长》里的“一支耳”相比,也就是细微的差别。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纪念馆里的人没一个还能乐得起来,不掉眼泪已经不错了。
“同志,我想找这把军号的……主人,如果找不到,可以把这个军号……送给我吗?我……可以把这些东西……做为回赠。”老外居然操着一口结巴汉语。他边说边用一双蓝汪汪的,像井一般深不可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馆里一件很不起眼的展品,一把污绩斑斑的铜制军号。
老外专注的眼神有些不够用,手上也没闲着,从背着的大包里不断的,变魔术似的往出掏东西。
这回轮到纪念馆的同志眼神不够用了,都围过来看他到底要掏出多少宝贝。
美军各个时期军官、士兵穿着佩戴的军服、军帽、勋章、纪念章、军衔标志、军种符号、野战靴、破钢盔……最后掏出的东西最夸张,居然是中国制造——半包大生产牌香烟(应该是在我志愿军战俘营得到的纪念品)。
一百多样啊,任何一样都可以称之为珍品,是几十年前那场战争的鉴证。一百多样换一把破旧的军号(这种军号全军退役了成千上万把),便宜占大了,买卖划算。可博物馆的解说员哪敢做主,从来没这么换过啊。几个人交换了下眼色,一人去找馆长,其他人围住老外,连比划再耸肩,权当抓准时机苦学外语。
可惜老外结结巴巴只说汉语,让几个解说员很失望,也不知道谁跟谁学。馆长一路小跑来到展厅,看都不看,坚决不能换,还狮子大张口,如果老外能赠送最好,便宜占的更大。于克功看着都觉得不象话,明显的欺负人嘛。拉了下小李,快步跟了上去,他通过老外夸张的耳朵,认出了熟人。
“你是……”老外夸张的张大嘴,恨不得把于克功吞到肚里,他从对方眼皮下的伤疤认出了老朋友。
“是我!”
“你……欠……我半个耳朵……”老外一手摸着耳根子,一只毛绒绒的大手伸过来。
“你欠我一个大饼子。”
“哈哈哈”两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相逢一笑泯恩仇。不打不成交,世界各国的军人同行们,由于共同的职业特点,很容易成为朋友。在于克功心里,只有叛徒和日本鬼子不可交。
“馆长啊,你们不换就得了,干嘛还要人家东西?咱们缴获的还少?”于克功略带讽刺的说着公道话。
“即使……不换……这些东西……也……要……送给你们……”老外(现在该称之为史密斯了)哗啦一下把那堆宝贝推到展台上。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摸摸?找个人……吹吹……我想再听一次。”
于克功心想,“这史密斯一定是晚上做噩梦都是号声,听不到可能会睡不着觉。”,于是向馆长使了个眼色,意思说“这么些东西送你们,摸摸就摸摸吧,最好找个人给他吹一下。”
馆长一边开着展柜的锁,一边愁眉苦脸的看了看于克功,他知道面前这位是个大官,老外摸摸也没问题,只是这一馆的工作人员,嘴皮子都跟八鸽似的好使,就是没一个会吹军号的。
史密斯哪知内情,兴奋的快要跳起来,又是摸,又是吻,还拿出相机拍照,又放在嘴上做出吹号的动作,末了,双手捧还给馆长:“能……不能……吹吹……冲……锋……号?”
大家面露难色,史密斯大失所望。
“给我!”
旁边突然闪出一个英姿勃勃的解放军少尉军官,一把将军号接了过去。
“嘀嘀哒哒嘀嘀”嘹亮的冲锋号声响彻纪念馆,穿透棚顶,传遍岳华山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