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纯粹的军事小说《血铸的番号》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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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 ^最纯粹的军事小说《血铸的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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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纯粹的军事小说《血铸的番号》
— 本帖被 逆° 从 原创小说 移动到本区(2016-03-31) —
内容简介:

一把军号吹响勇敢与忠诚;两代军人前赴后继不辱使命。一个英雄的群体,一群英雄的战士,捍卫军人的荣誉,创造不灭的功勋,抒写不朽的传奇。
    某部步兵六连是一支具有光荣传统和历史荣誉的优秀连队,战争年代荣立集体大功二次,是军区的拳头部队,国家经济建设时期一直保持着“大功六连”传统和荣誉。
    六连的老连长和老指导员于克功和吴天明相识在解放战争中,吴天明曾是于克功的俘虏。在朝鲜战场的一次战斗中,步兵六连只剩下于、吴二人,在敌人冲上来的刹那,吴天明吹响了冲锋号,于克功咬掉了美军上尉史密斯的半个耳朵,并生俘史密斯,击退敌人进攻。连队重新补充后,于克功和王天明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六连的连长、指导员,那把军号成为六连的传家宝成为六连的精神财富,军号的仿制品陈列在军事博物馆、抗美援朝纪念馆和六连荣誉室,真品被吴天明私藏,这个秘密只有已担任军区副司令的于克功知道……
[ 此贴被煞在2010-12-15 16:37重新编辑 ]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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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隋猛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整理好着装,深吸了两口粗气,拎着那把家里起猪粪用的方锹,径直迈进了明州市西郊区公安分局。
    “干什么的?”门口值班室拉窗被警惕的拽开,里边传出一句大声的野狼才能与之匹敌的嘶吼。
    “报案!”隋猛连瞅都没瞅,顺着声音方向回了一句。
    “报案?”值班室的门“咣”的一声被推开,一老一少两个警察过电般的冲了出来。
    “哦,是投案。”
    “你干啥了?就投案?”
    “杀人……”隋猛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表达,只能实话实说。
    “把铁锹拿过来。”年轻的警察慎重的要过隋猛手中的铁锹,由上至下打量着隋猛,又使劲揉了揉眼睛,估计是把对方当成了疯子,再不就是怀疑自己做梦了,或者出现了幻觉之类的。
    老警察比较有经验,他除了盯了半天隋猛的眼睛,又仔细的看了看那件凶器。快磨秃了皮的一米二左右长短的木柄。木柄前端插着方形的锹头,带着好几个大豁口,缺齿獠牙的,叫锹也行,叫钉钯似乎也可。直观那锹头,钝得连西瓜恐怕都不能一下劈开成两瓣。要不是粪渣子上竟然掺杂着斑斑血迹,怎么看这东西除了能起猪粪,再也干不了别的,谁也不会相信那玩艺能杀人。
    “小李,先领他上楼准备做笔录,我去报告徐局……”
    “哥们儿,既然你承认是杀人,那咱们就得按套路来,担待点吧。”被称做小李的年轻警察,边说话边熟练的从屁股后头变魔术般的亮出手拷。
隋猛很配合的伸直双臂,将两支手齐刷的对准手拷,表情很平静,有点像电影里革命者被捕前的从容,还略微向小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审讯室不大,也就十几平方米左右。室内设置也跟影视剧里演的差不多,面对面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审讯人员那张桌子较长较大,被审者那把椅子很小,跟小学生上课用的差不多。墙上贴着那句经典的,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字标语。屋子举架很低,光线较为暗淡,阴嗖嗖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估计用不着来什么狠招,一般犯罪分子进了此屋,都会做贼心虚的抖个不停。就是啥事没有的人,进来也会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有罪在身,恨不得立刻交待出点问题,恨不得把自己知道那点事,毫无保留的抖落个干干净净。
    隋猛一米八的身高,大块头,坚实的屁股坐在小椅子上显得极为尴尬。两条长腿绻缩的较吃力,挺直的腰也觉得无依无靠的很不得劲。心说:“亏得生在新社会,待遇已经不错了,要是换在老些时候,就是坐椅子也得是老虎凳之类的。可能询问人员要的就是这种没着没落、坐立不安的效果吧。”
    两个警察按照程序套路,简单问明隋猛的姓名、姓别、职业、家庭住址等自然情况后,也不绕什么弯子直接步入正题。
    “怎么不去镇派出所报案?绕这么大的远?”
    “信不着他们。”
    问的简练,答的干脆。两警察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来者不一般,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犯罪嫌疑人投案了?小子挺猛啊,一定在少林、武当之类的地方混过,一把铁锹就三下,三个人跟他妈小鸡子似的不经折腾,没等到医院都他妈断了气……”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一个大嗓门骂骂咧咧像地雷爆炸一般的动静。
    隋猛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子,他清晰的听到那句:“三个人没等到医院都断了气……”
一簇亮光闪入,审讯室的门猛然被推开,带着风声吵吵八火的闯进来三个人。从进屋后的一前两后站立位置,很容易判断出他们的职务身份。靠前中间那个被屋内两警察尊称为“罗队”的,看上去膀大腰圆,个头比隋猛还猛。两支眼睛很有特点,比老鹰还老鹰,跟X光机似的,带有透视一般的功能,使劲瞪谁一眼都可能把对方的五脏六腑看穿,让人浑身发冷,不自觉的哆嗦,胆小的差不多能当场倒地休克。
    一看就是刑警接到报案出现场回来了。不用说他们气势汹汹的作派,就是那身便衣——每人身上一件标志性的黑皮夹克,一般人轻易就不敢穿,几乎成了刑警们的专用服装。
    隋猛不是一般人,如果没听到“三个人都死了”那句话,应该不会怕那身皮夹克,更不惧罗队的眼神。现在可不成,重案在身只能选择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79778部队79分队,你是809团回来的?你是六连的?你是‘大功六连’的复员兵?”罗队扫了一下桌上的询问笔录,抓起那把方锹看了两眼,要跟谁拚命似的,扑到隋猛面前大声开吼。这回的动静不像地雷,简直就是霹雳,满屋子都带着回音。罗队的面相更是难看得要命,两支鹰眼恨不得瞪出眼眶。
    屋里的几个人均大惑不解,平时罗队只是性格有些急躁,说话嗓门较大而已,而今天分明是失态,确切的说是变态。好像这六连的人跟其他的复员兵不一样,这六连好像就不能出罪犯,这六连难道真的有什么神奇,让罗队如此的心急?
    隋猛突然痛苦的像被抽了大筋,本来就低着的头耷啦的更厉害,像似要埋到裤裆里。他知道对方一定对部队的事了如指掌,通过通信代号就知道番号的人,一定跟部队有着深厚的渊源,很有可能就是自己部队的前辈,说不定就与自己出自同一个连。
    如果不是因为杀了人,如果在其他场合,隋猛回答的声音一定会比罗队那地雷甚至霹雳的动静还大还震撼。现在不成,他不想说出自己的出处,他有难言之忍。
    “告诉我,你是不是六连的复员兵?”罗队的声音不像询问更像刑训,连他的几个部下也觉得不对劲,以前队长不这样,咱们公安干警也不带这样的。
    屋里温度不高,甚至有些冷,可隋猛却淌了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上,大个蚂蚁爬行一般的慢慢滑落,几秒钟的时间浑身就像水洗了一样,湿透了。
“嗯,是……”隋猛轻轻点了下头,嘴里痛苦的喃喃着,声音比蚊子还小,好像不是回答问题,倒像祥林嫂那种老娘们似的自言自语。似乎承认了自己是六连了的人,相当于泄露了天机,要遭到天大的不测一般。 


看守所距离西效区公安分局并不远,能有个十公里路。隋猛得到了隆重的“礼遇”,很排场很风光。罗队亲自架车相送,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彪悍异常的刑警,把隋猛汉堡包似的夹在中间。前边副驾驶位置上的女警员,每隔半分钟左右就回头看一眼,眼神中透着好奇和警惕,像是遇上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罗队也通过车内观后镜,不时的注视着隋猛的举动。他们后面五十米的距离上,还紧跟着一辆坐满警员的切诺基,车里几个人表情严肃、如临大敌,看那意思,不像是押解一个已经投案自首的过失杀人犯,倒像是美国人抓住了本.拉登。
隋猛的运气实在不好,分局看守所没有专门的单间,他也不是什么“重刑犯”,用不着单独关押,只能屈尊跟一群地痞混混们群居。
隋猛只顾着低头走路,对周围的环境并不观察。他觉得没有必要,反正连伤三命,自己肯定活不了,管那些乱马七糟的事没用。
女警员跟看守所值班人员办完了交接手续。罗队又特意叮嘱一番,意思不言自明,这个案犯非同小可,千万别让他跑喽,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也不能让他遭什么罪,也算是对隋猛来点特殊照顾。
“罗队,您转业前在那个六连待过?”几个人出了看守所,漂亮的女警员才松口气,柔媚的问上一句,眼神中除去了警觉但好奇仍在。 
“唉,六连,六连……一把破铁锹五秒钟不到,就要了三个棒老爷们儿的命……”罗队说的结结巴巴,还有点所问非所答,弄得谁也不明白。他也不想让人明白,摇了摇头径直奔车而去,钻进驾驶室发动,再也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


隋猛在走进看守房之前稍稍琢磨了一下,早听说“号”里边的规矩,据说从唐朝就传下来了,当年秦琼充军之时就差点挨上一百“杀威棒”,后来宋朝水泊梁山那几位爷发配之时都有过此等经历。当然那都是官府行为,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很多规矩也与时俱进,过去衙役们才干的“脏活累活”现在改为“号”里犯人自行解决,杀威棒也改成了拳脚,也有美其名曰“躲猫猫”之类的,威力少了很多,但形式还得走,不管是棒打还是拳脚相加,反正这顿胖揍肯定躲不过去。
如果不是罗队问出了自己的身份,隋猛真想硬挺着扛过这一顿“现代版杀威棒”。他还不想因为自己的脾气,坏了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反正也是死罪,这点小意思算不得什么。现在不成,有人提醒了,他是六连出来的人,他不能让那帮小混混的破烂把式,沾污了集体的荣誉,没听说哪个六连出来的弟兄,被一帮下三烂的地赖子欺负的。
看守刚离开,“号”里大通铺上盘着的、坐着的、躺着的、趴着的,几个穿着号服,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囚犯,马上围了上来。隋猛心里暗笑了一下,“妈的,跟预料的一样。”
“兄弟吃哪路的?”
看着隋猛迷惑不解的表情,抢先上来的“大红鼻头”也就是鼻子像大个草莓一样的酒糟鼻子又发话了,算是把刚才那句再翻译一遍,显出自己对这一行相当的专业,“说你呢,你他妈犯的什么事进来的?”
“杀人”
隋猛冷冷的回了一句,压根没把“草莓”放在眼里。他知道大通铺最里面,搂着被坐着的“刀疤脸”才算是真正厉害的角色,也就是所说的“号长”。
“杀人?进来的都说自己杀人,吓唬哥几个呢?哈哈哈……”
“草莓”一阵大笑,带动着屋里几个囚犯都跟着哈哈笑起来,接着就是撸胳膊挽袖子虚张声势。
隋猛直接奔大通铺靠近门口的一个空位而去,这规矩他也听说过,一般新来的都应该在那个地方暂时栖身。
“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程序走完了吗?你他妈就想躺着?”不等“草莓”说话,身后的几个家伙一齐围了上来,其中一个胖子还骂骂咧咧的抓住了隋猛的衣领。
“胖子,不知者不怪,先给他讲讲道上规矩……”通铺里面坐着的“刀疤脸”终于发话了,声音不大,略微有些沙哑,半搂半盖在身子上面那床破军被油子麻花的露着棉花,半个身子绻缩在里面跟老病秧子似的。“刀疤脸”似乎对这床破被很有感情,有点像女人做月子,估计捂在被子里能有几个小时了,阴森森懒洋洋半死不活的样子,跟刚吸完大烟一般。
看得出来,胖子、草莓等人对号长的话言听计从,马上收手。草莓还不无炫耀的给孙猛表演了一下标准的鞠九十度躬动作,据说这是十几个程序当中,最简单最初级也是最实用的一个,古代称“寒鸦伏水”,新社会叫“低头认罪”,还有个形象的称谓叫“坐飞机”。当然,此“坐飞机”比文革当中,给牛鬼蛇神们用的那套批斗专用动作难度系数小得多,自己一个人就能独立完成。
草莓示范之后,马上要求隋猛现场复制,被无声拒绝后,这小子和胖子都急了,很不耐烦的再次冲上来,伸手要抓隋猛的头发,准备强行开练。
隋猛不想跟他们废话,从杀人到投案到被审讯,马不停蹄的忙乎了一天,现在只想好好的躺在铺上好好休息一下,肚子也像大个蛤蟆叫唤似的咕咕噜噜个不停。他实在没心思搭理几个没事找茬的小“沙啦蜜”,知道这帮小子让他低头认罪鞠九十度躬的目的,就是想趁机暴打自己一顿,来个下马威。
“去你妈的”,这四个字发自隋猛的心里,一直溜哒到嘴边,硬是憋住没蹦出来。控制得还算到位,不愧是部队出来的文明人,可一支四十五码的大脚,却控制不住直接飞了出去,就是常说的“飞脚”。冲在前面的胖子,当时就被踢中蹲在地上,捂着下巴,知道很疼可喊不出声。飞脚没有落地,顺势改为很普通的侧踹,马上草莓的大红鼻头变成酱紫色,人也被蹬出去三四米,四脚八叉的倒在大通铺里面刀疤脸旁边,跟胖子一样,草莓也是捂着淌血的鼻子叫唤不出来,连呻吟都费力。
刀疤脸可不能再搂着被猫什么月子了,再不出手恐怕要威风扫地,只能走下神坛将“号长”之位拱手让于他人。这小子还算挺有种,很沉得住气,脸不变色心不跳,从被窝里窜出的动作挺麻溜,往地上一站,也是身高七尺虎背熊腰一条汉子,跟被窝里的病态判若两人。
隋猛略微扬了下眉毛,正眼打量了下刀疤脸,也算是对号长的重视吧,知道对手有两把刷子,否则只凭多吃了几天看守所的咸菜、窝头,恐怕坐不稳号长的位置,肯定得有些过人之处,得有点真才实学。
刀疤脸用右手两个手指,不停的摸着从左至右贯穿自己大半张脸的伤疤。眼睛眯缝成一条线,有点像狐狸还有点像狼,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除隋猛以外,屋里的其他人都知道,那是号长要出手之前的习惯性动作。几个没挨脚背踢、脚掌踹的家伙都握紧了拳头,虎视眈眈的做着热身,随时准备帮着号长清理门户。
“朋友,腿法不错啊。”刀疤脸还是懒洋洋的腔调,脚下移动的却很快,话音未落已经接近到距离隋猛一米远的位置,出拳就能够上隋猛的面门。
“嗯,手法也行。”隋猛出手的同时,把刀疤脸没来得及说的下半句说了出来。
这回没有使腿,还是很简单的招法,缠腕。没等刀疤脸看清楚动作,身体已经成反弓形,一条胳膊被隋猛拿住,手腕反别着很难受,想喊有辱号长尊严,还怕外面看守听到,不喊实在疼痛难忍,只能哼哼叽叽的呻吟。
隋猛只发了三分力,也不想让对方过于难堪,顺势往前一推,膝盖照着刀疤脸屁股一顶,同时两手松开。 
“卟”的一声,刀疤脸来了个标准的狗吃屎造型,鼻头顿时变成了跟“草莓”一样的颜色。
接下来的一幕就很自然了,几个握拳头的家伙纷纷松开拳头后撤,其中一个还大声喊着“大哥,大哥,千万别动手,狼见了我都掉眼泪……”
隋猛略仔细的看了那小子一眼,还真就是狼见了得掉眼泪,干瘦干瘪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个头跟武大郎似的蹦起来能有一米六高,小鼻子小眼挤在一张小白脸上,惊恐的表情如同小耗子见了大脸猫。
几个囚犯就跟当年菜园子的泼皮被鲁智深扔进了粪坑,不但不忌恨,反而百般孝敬,倒水的倒水,上烟的上烟,连半分钟的衿持都不坚持。迅速以隋猛为核心,前推后拥的把他簇拥到大通铺最里面(原刀疤脸的位置)登基上殿,破被子加身,正式宣告三号看守房改弦更张、易帜成功。
刀疤脸自觉的站在一旁,悻悻的看着几个人肉麻的谄媚动作,无奈的接受现实。没办法,改革就是要触动一些人的切身利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强者为王这些生存法则在看守所体现的最直接也最彻底。拳头就是硬道理,硬拳头里面出政权。
“大哥,看您累了,我给你按按吧。”小瘦子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立马给隋猛去了鞋袜做起足疗。
要论辈份岁数,隋猛恐怕得管一屋子的人叫大哥,甚至叫大叔,可现在世道变了,一屋子的大哥大叔统统尊称隋猛为大哥,这可能也是道上混的规矩,隋猛只好入乡随俗。
小瘦子给“大哥”按完了脚,又开始松腿。别看身体单薄,可手法极为熟练,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隋猛生在农村,刚当了几年大头兵回来,从来没有享受过此等地主老爷待遇,一时舒服得浑身发软,也不再推辞,任由小瘦子挥汗如雨。
“兄弟,犯什么事进来的?”隋猛觉得不能总这么享受下去,适当的得关心关心热情服务的属下。
小瘦子白脸一红,小声说道:“搞破鞋”。马上觉得不妥,搞破鞋不是犯罪,用不着进看守所,赶紧加了句“乱搞男女关系”。还是觉得不妥,最后才女人般的扭捏道:“组织容留妇女卖淫”。
最后那个罪名挺瘆人,应该是违法犯罪了,按照号里的规矩,凡是跟女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强奸之类的,进来都要挨一顿最毒的爆打。隋猛看着那小鸡子似的体格,眉头一皱,心说“这小子扛得住吗?”
“来,大哥,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按按背。”
小瘦子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兴奋的不知疲倦的准备继续战斗,隋猛尽管对他那罪名深存厌恶,可身体实在太乏,头一次享受过去地主、资本家才有的待遇就上了瘾,心说“妈的,反正也是要死的人,就他妈继续享受吧。”
“大哥,您的身上怎么了?怎么有这么深的伤痕?跟烙铁烙过似的,谁敢烙你?”
“别碰!”隋猛突然声音放大了一些,把上衣披在身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小瘦子不解的问,他还真不信这铁塔似的硬汉会怕疼。
“没什么,我自己留下的。”
“什么?这些伤痕是你自己留下的?”小瘦子的白脸变得更加煞白,表情恐怖得像见了鬼,细线似的眯缝眼突然瞪得跟玻璃球一般大小。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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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烙印(一)


    用什么来形容北方山区寒冷的冬天呢?天寒地冻、北风呼啸等词汇太文绉太常规,似乎没有充分体现那种透心彻骨的拔凉。“撒泡尿就能冻成一个尿柱”有些悬乎有些夸张还不雅,反正吐地上一口唾沫,马上就会冻出一个一块钱硬币大小的痂子。
    这个冬天有些特别,十二月份的隆冬季节居然还没下一场雪,大地没有了银白,只有那冻得磴磴的死硬。
    凌晨三点钟,步兵第809团的驻地热闹起来了。被确定退出现役的老兵们,让炊事班的弟兄叫了起来。确切的说,他们一宿就没睡,都和衣等着这最后的早餐。
    步兵六连被确定离队的三十三个老兵,围坐在三张饭桌前。桌上没有盘子,中间只摆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洗脸盆,盆里边是那跟包子大小差不多,白菜猪肉馅的,被称做“滚蛋饺子”的东西。
    老兵们一声不吭,基本都是一口一个的狼吞虎咽,没人注意吃相,也用不着玩什么绅士风度,这和几年前他们第一次来到连队吃那“头顿面条”大为不同。那时一个个老实吧交,面相斯文,都还腼腆拘谨,极力控制自己的吃相,可咕咕叫的肚子不争气,一个个低着头闷卟的用筷子把面条小心的从脸盆里挑到碗中,吃面条的动静都跟小猪牿子拱食似的哧溜哧溜的。
    夜色中四辆解放车开进了二营营区停在了操场上,老兵们背上了背包,只等着登车“滚蛋”。
    突然,驻地的灯全部大亮,锣鼓宣天鞭炮齐鸣,留队的同志涌出了营房,给老兵们送行来了。
    更突然的是,六连的老兵们没用下口令,像统一了口径一般,集体把背包取下,向后转复又列队回到了步兵六连院里。
    “来,往这干。”一班长隋猛脱下了棉大衣和棉袄,光起膀子,露出一身“施瓦辛格肌肉”,就是那种一块块结实的、野战部队官兵特有的、铜褐色的腱子肉。他解下了系在棉袄下裤腰上的武装带,交给旁边的三班长冯晓,用手指着自己宽厚的胸大肌。
    武装带由皮革制成,两头是铁制镀银的头和环。冯晓把武装带对折抓住中间,露出镶嵌着五星图案当中套着“八一”字样的铁头和带着凸起花纹的铁环。
    “啪”清脆的铁头铁环与肉体接触的声响盖过了鞭炮和锣鼓,隋猛那用不着涂抹橄榄油就光润油亮的胸大肌上,顿时突起了一道血色的棱子。周围送行的干部和战士们在透骨的寒风中已经够哆嗦了,这下禁不住再次哆嗦。
    “哈哈,老三,怎么手软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再来。”
    “啪,啪,啪啪……”
    “哈哈,没见血啊,再来……”
    轮圆了皮带的冯晓脱光了上衣,露出比隋猛毫不逊色的胸大肌,其他老兵也纷纷脱去上衣,互相用皮带抽打着,呐喊着,咆哮着,放肆的大笑着,“啪啪”的皮带声中已是血肉模糊。此刻已经没有了纪律约束,他们是一群谁也管不了、谁也不敢管的退伍军人。
    “隋猛,你们要干什么?”经历过数次老兵复员的指导员孟长喜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式,他大喊了一句试图制止这看似荒唐的举动。团里机关的首长可都在送行的队伍中,影响肯定不好。
    “不要管,让他们爱咋咋的吧。”连长高远一把拉住往前凑和的孟长喜。
    “在咱们‘大功六连’当三年兵相当于在其他普通连队当兵三十年,遭的罪实在太多了。别管了,让他们尽情的发泄吧,一辈子只有这一次了……”
    孟长喜很听话的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位比自己岁数小职务还低半级的代理连长即尊重又信服。
    血流下来了,鲜红鲜红的,从隋猛,从冯晓,从三十三个老兵的前胸后背上流淌下来,像一条条红色的飘带。
    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凛咧的北风中,那些血红的飘带马上就要凝固成一条条一块块血痂子。
    “弟兄们,来吧!”隋猛大吼一声,三十三个老兵迅速围拢一圈搂成一团彼此紧紧抱住,他们要让身上的鲜血融在一起。
    “老班长,我们来了!”步兵六连所有留队的战士们全部脱光了上衣围了上去,紧紧抱着他们朝夕相处的战友,谁也说不出话来,大家都哭了。
    孟长喜、高远和几个排长、志愿兵也扑了过去,加入到那上百人的血肉丛林。
    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功六连”的连歌从院子里想起,冲破云层,回荡在天际。

钢铁的连队英雄的兵,
利刃出鞘威震敌顽,
歼敌秀水河,
血染太行山,
破袭正太路,
伏击平型关,
我们是英雄虎胆,
白刃格斗威名传。
无敌尖刀连,
无敌英雄汉,
屡建奇功,
为祖国而战,
挖敌心脏的大功六连!

钢铁的战士勇敢的心,
无往不胜历经百战,
突破清川江,
勇夺飞虎山,
激战三所里,
保卫汉江南,
我们是开路先锋,
无坚不摧敌胆寒。
不怕豺狼凶,
不怕雄关险,
屡建奇功,
为民族而战,
挖敌心脏的大功六连! 

    “哭个屁?‘大功六连’的兵流汗流血不流泪!”老兵们齐声哟喝着,他们擦干了泪水带着哭腔,却没有一个人再让眼泪流下来。
    “六连,六连,老子下辈子还当兵,还要来‘大功六连’当兵......”伴随着马达轰鸣,老兵们呼喊的声音穿透了夜色……
    下雪了,那年的第一场雪,雪花比鹅毛还大。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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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烙印(二)


    “同志,请问您是哪个部队的?”
  一股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清香,几乎没在隋猛的鼻腔做任何停留,无法拒绝的直入心脾。隋猛立刻跟醉了一般,不自觉的仰起了头。清香的源头玉立着一位飒爽英姿的女军官,个头高佻身材苗条,伟岸得像一棵白扬。军装和背挎的长镜头相机表明了她的部队记者身份,高跟鞋和微烫的发际,以及轻描淡写的口红说明此人来头不小,竟敢违反条令规定。
    隋猛习惯性的舔了舔嘴蜃,咽了一小口唾液,生怕搞错,习惯性的向四周反复观察了好几遍。嘈杂的候车室里挤满了等候中转的退伍老兵,一个个身着统一的作训股,军姿严整,作派端正,除了没有佩戴领花、帽微和军衔标志,仍然保持着士兵的本色。蓝色的空军,白色的水兵,绿色的陆军老大哥,胸前挂着笑脸一样的红花。表情焦急、严肃,更充满了自豪和期盼,分明在向路人倾述“我是一个兵,没有辜负亲人的嘱托和希望,为国家服役效力的几年,无私奉献了自己的青春。现在马上就要回家了,就要回到父母身旁,投入恋人的怀抱,走进新的希望。”
“同志,请问您是哪个部队的?”声音圆润甘甜,清香再次闯入心肺。
不会错的,女高音就冲着自己的鼻尖。隋猛确定对方的采访对象就是自己,提问的是自己所在部队的番号,顿感一股豪迈之气发自五脏六腑。对于一名军人来说,恐怕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和所在部队番号,恐怕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取代番号在军人心中的位置。隋猛没有贬低其他兄弟部队的想法,他知道不论陆海空二炮等什么军种,都属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编制序列,都是同样的辉煌,同样具有光荣的历史荣誉。可自己服役的集体实在太突出,太优秀,对这支部队的感情太深厚,任何描述都难以表达这份热爱,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一片惊讶声中,一条白毛巾“唰”的一下从背包里抽出,竖直按在候车室的柱子上,一根熗管一般结实的手指瞬间被一口咬破,四个红色方块字洒落在洁白的毛巾上,像一支坚强不屈的士兵方阵,威武雄壮,无可阻挡。
血写的番号——“大功六连”
对隋猛来说这样的举动也许很平常,他身上还刚刚留下“大功六连”弟兄们用武装带刻下的飘带一般的血色烙印,可对女记者和周围的人来讲那就是太震撼了,如石破天惊。黝黑发亮的脸庞,坚毅果敢的表情,波涛一般的气魄,高山一样的威严,鲜血凝结的连队标志,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体现一名老战士的忠诚?
“同志,别动,对,就这样,按住……”女记者慌乱的指挥着那支遍布老茧,铁匠才有的大手。生怕失去这中国军人所独有的精彩瞬间。
闪光灯唰唰了好几下,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字迹缭草,毫无章法,算不上书法,可力道强劲,几乎穿透毛巾。
人群走散,现场归于平静,女记者的心却跟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扑腾个不停。就算没有职业的敏感,依她的脾气,也要尽快找到这支英雄番号所代表的英雄群体。“大功六连”是什么样的连队?都是由哪些人编成?这些人的过去、现在都发生了哪些动人的故事?将来还会发生哪些动人的故事? 都是血写的吗?
“同志,能把这条毛巾送我吗?……”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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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烙印(三) 


一条普通的白色的毛巾,只因为承载了四个血写的方块字就显得格外珍贵。周晶晶把那毛巾上的血迹轻轻吹干,小心的折叠放回包内,当她抬起头想对老兵说声感谢的话时,送她毛巾的人已经消失在急盼回家的队伍中。蓝色的空军,白色的水兵,绿色的陆军,仍然保持整齐划一的老兵们似乎习惯于队列,远看个头几乎一般高,长的还都一样,脸上都刀刻一般显露着与隋猛一样的刚毅与坚定,每个人都身背着一段当兵的历史,每个军人都身背着一段历史的荣誉,每个退伍军人的心上,都烙铁一般的打下深深的绿色印迹和血写的番号,永远挥不去抹不掉。
周晶晶也盼着回家,这次采访的任务地点就离她家很近,只需步行十分钟即可坐在家里温暖的暖器旁,把鞋和袜子脱了放肆的把脚放上去暖和,把冰凉的小手伸到插着电褥子的被窝里捂热。可现在她盼着的居然是闯入另一个家,一个百十号人的大家,一个纯粹的雄性世界。异性相吸的自然原理战胜了自然的寒冷,好奇心和探密心理让周晶晶宁可去当一名密探。
“小周啊,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急,怎么也得跟人家师政治部打个招呼吧?再说了,山里那么冷,现在又下那么大的雪,估计该封山了,据说山里野兽还多,难道你不怕被熊瞎子把你拍了?遇上最瘦弱的狼恐怕你都抵挡不住……”主编老高嘻嘻哈哈的在电话里开着玩笑。
机关里一般老资格的领导对待漂亮的女下属,尤其是首长家的千金小姐一类的有某些背景的,都不会采取什么严厉的行政命令手段,对下属的无理要求也是尽量宽容的满足。能办的坚决办,不能办的想办法办,没法办的才硬劝。现在的情况显然应该硬劝,只是被劝的人决心已定,刀山火海也敢冲,不去六连誓不罢休。
“主任,我觉得这个素材非常典型,我已经照了几张复员兵的,等到了连队实地采访一下,就可以发个长篇报道,如果能深入挖掘一下的话,可以弄个报告文学。您就开开恩,让我去一趟吧,师政治部那边还不是您老一个电话的事?”周晶晶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顺便还把“老江湖”溜须了一把。
“这样吧,先别急,有几篇你负责的稿子还没弄出来,先回来,我马上跟他们师联系,保证让你如愿以偿……”
雪越下越大,坡陡路险,团里的接站车不能按计划出动,周晶晶只能徒步进山。大片大片的“鹅毛”落在他的军帽上,很快又将她全身包裹住,像一只洁白的天鹅融化在茫茫雪海。
“嘎吱,嘎吱”脚踩在半尺深的雪里发出坚实的声音,周晶晶不时的脱下手套,擦去融化在长长睫毛和红红脸庞上的雪水,又不时的转回身,看看留在身后那一串长长的脚印。都说把足迹留下,可光滑得跟镜子般照人的城里大街上,人迹渲嚣的浮华世界里怎么会留下足迹?只有这苍茫的雪地上才会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足印,每走一步回头看看,都会感受到充实的力量和成功的喜悦。
进山了,周晶晶像孟姜女就要见到朝思夜盼的夫君,兴奋得不能自制,冲动得快要唱出来。白雪皑皑,山路弯弯,重要的是四处无人。空旷的雪地如同少女裸透的胴体,散发出迷人的气息,引发着人们野性的原始欲望,再矜持的文明人也会产生雪地上撒点野的粗鲁想法,就是再唱不成调的人也会忍不住干嚎两嗓子,震一震土地山神。掏家伙放水,乱喊大叫都是男人们野性的专利,对周晶晶来说似乎不太适用。对女性来说,一般情况下也就是入乡随俗唱支山歌之类的,算是跟茫茫雪原打个招呼,可军中烈女周晶晶却狂野得像头母狼,尽管他冻得快发僵的嘴唇已经不能自如的上下开合,但还是在心里一遍一遍野性的默念着现编的野歌:“‘大功六连’、‘大功六连’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像蛇似的缠上你,我他妈要像蚂蟥似的叮上你……”
“小周啊,你到了809团没有?”主编给周晶晶打来电话。
“马上就到了,我搭上他们团里一辆解放车了,估计再有几分钟就到团部了。”周晶晶大声对着手机喊话,像通信兵对着电台话筒在战场上报告情况,压抑不住的兴奋,全然不顾旁边的驾驶员和带车干部的感受,跟打了大胜仗报捷一般。
“小周,赶快回来,采访任务取消,具体情况回到社里再说。”主编压低了声音,似有什么秘密难以岂齿。
“为什么?多好的素材啊,马上就到团部了,您就开这一次恩吧。”周晶晶使出美女们惯用的,在男领导面前屡试不爽的耍赖技俩。
“不行,坚决不行,连家都不要回,马上返回社里。”主编似乎有些生气,话说的很绝,不留半点余地,基本不像他的为人了。
连周晶晶都觉得奇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说变就变。不知道发生了多么大的事,难道战争要爆发?如果真是爆发了战争那可太好了,自己这可是要亲临一支即将出征的王牌部队啊。一点战争前兆都没有,可能吗?
“你要去的那个团出了大事,一个复员兵刚到家,据说连背包都没解开,就杀了人,通报马上就下了……还有,这事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最新内部消息,那个部队可能要精减,可能是师的番号要取消,连他们集团军的番号能不能保得住都很难说……”主编的声音压得更低,低得不管接听的人能不能听得清。
显然周晶晶是听清了,还惊讶了,她可没管主编的再三叮嘱,大声冲着手机吼了起来:“什么?杀人?谁杀了人?叫什么名字?还要取消番号?不会吧?这么一支有历史荣誉的英雄部队,说取消就取消?……”周晶晶喊了两三句才把声调降低,可旁边的军官和驾驶员早就惊讶得张大了嘴。
美女和英雄在很多小说上,在影视作品里,差不多都是同时出现,真实的军营中不乏美女与英雄的故事,只是这山里驻扎的那支英雄部队,恐怕要与一位美女擦肩而过了,不知道是美女的遗憾,还是英雄的遗憾,总之是无缘。
驾驶室里的两个人与周晶晶亲切话别,“两张嘴”回到团里自然不会闲着。消息闭塞的地方,一旦有了什么消息,比狗仔队爆料还快,传播的速度不亚于互联网。没用一个小时,山里二千多人的部队,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了一件事,他们的复员兵到家就杀了人。关于精减的事,两个人没太听清,更不会编故事,把后边那几句照葫芦画瓢,转载一番,对山里人造成的影响,比复员兵杀人还震撼,跟闹了地震似的。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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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荣誉(一)


    步兵六连连长高远早上没有去饭堂吃饭,他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复员兵杀人的消息,接着又接到师里通报,确认杀人者隋猛也。于是呆呆的站在连队荣誉室里,四五个钟头几乎一动不动。
    通信员和文书,一个端着盛满米粥的碗,一个拿着菜盘子和馒头,扒着荣誉室的窗户偷偷观察着里边的动静。他们知道高远的脾气,冒然进去送饭,弄不好会遭到一顿训斥,马屁可不是那么好拍的,况且这连长大人还是一匹“烈马”。
    高远的脑袋不大,但脸很长,有人说是驴脸,还有人说是像马脸,反正不管是驴是马,老人们可是说了,异相之人必有异常之处,很有可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再不就是野兽成精。好在高远的个子很高,长长的身体与那大长脸还算匹配,穿着大号的军装往地上一站,让人看了很威风也很容易让人接受,尤其是一些女孩子,傻了吧叽迷的不行,硬说那是一种野性的美。如果按照动物界的审美观点,这些女孩子迷的确实有道理。长得高大威猛的雄性才是最美的,孔武有力的才给人以美的愉悦。比如说雄孔雀求偶的时候会开屏,而雌孔雀则不会。雄狮子才配长那一身金光闪闪的金毛,母狮子却浑身光秃难看至极。只有人类才把美丽、漂亮、可爱等词汇一鼓脑的全部冠给了雌性。如果换个地方,比如说在森林里、沙漠中等人迹罕至的自然界,那高远简直就是一匹千里俊马,美男子在世。不管怎么说,高远只当是一些心理安慰,他也对自己的“牛头马面”很不满意,可没有办法,想赖爹妈制造的产品质量不过关都没地方赖去,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爹妈,如果不是一个好心的农村大娘收养,恐怕早就饿死了,也就没有现在这个异相的连长。
    “走吧,看这架式,中午饭都够戗,连长是要破纪录,他最长一次在里边站了十八小时。”文书小声的捅咕着通信员回屋了。
    高远今天并没想破什么纪录,他在老兵离队那晚上彻夜未眠,因为头天会餐时喝多了,跟三十三个老兵每人都干了半军用茶缸二锅头,另外又喝了十来瓶啤酒,所以头晕得像小耗子进了灶火坑,连呛再撞墙,连续头晕三天,半个多月后还余波未息。如今得到令人震惊的消息,怒火攻心。到饭堂一口饭没吃,还挑炊事班的毛病,硬说菜里面盐放多了,快把他咸死了,其实他连筷子都没动过。他还像排雷似的在碗里挑出了一粒沙子,非让炊事班长找筐把那粒沙子抬出去,当场就把炊事班的几个小子吓得麻爪,两个人抬一个大筐哆哆嗦嗦的从他面前突然消失,动作比躲避一颗即将爆炸的地雷还迅速。倒霉的炊事班长,柱子似的傻愣着等待一顿臭骂,可半天没有一丝声响,连长已经愤然离去,如同即将爆炸的地雷没炸,危险延续,警报未除,留下的是更麻烦更恐怖的排雷和引爆。
    高远愿意浸泡在荣誉室里沉思,这是他最重要的习性之一,不管好事坏事都要在荣誉室里找到释放和解脱。那个三十几平米的房间就像有什么神奇,通常都是高高兴兴的进去,痛痛快快的出来,再不就是愁容满面的进去,轻轻松松的出来,反正再憋屈再窝火再觉得头疼也没问题,荣誉室跟神医一般包治百病。
    六连的荣誉室布置的很特别,和其他连队不大一样,算得上独树一帜。室内正中间没有摆放会议桌,更没有摆乒乓球案子,不像其他连队不伦不类的把荣誉室和会议室、娱乐活动室混合通用。最显著的特征还不是中间的摆放,而是在最显著的位置没有悬挂显著的领袖伟人像,四周墙壁也没有全军几大英雄模范的位置。道理很简单,屋子太小容纳不下荣誉,出自六连的战斗英雄就有上百位,从这里走出来的将军也有几十位,光开国中将、少将就十来个,可谓星光闪耀,猛将如云。也正是这些将星、战斗英雄把领袖伟人和全军英模挤没了位置。
    走进六连的荣誉室就像走进一个小型的军史博物馆,置身室内立刻被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四面墙壁和展桌全部被连队光辉的历程、战斗的足迹等文字和各种荣誉锦旗、历史照片、战斗实物等占满。光是“挖敌心脏”、“登城先锋”、“无敌尖刀”等弹痕累累的锦旗就有几十面。每年的新兵入伍都要在这个荣誉室进行一番入伍思想教育。其实根本用不着说教,一进荣誉室肯定受教育,从荣誉室转一圈再出来都是热血沸腾无比自豪,从心理上已经成为六连的一员。从此屋出来的新兵马上就会和老兵们一样,把连队的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
    高远手摸着荣誉室正中最醒目位置,那面志愿军总部授予的“挖敌心脏的尖刀”荣誉锦旗下面的一个精致玻璃罩子。罩子里竖立着一把擦得锃亮黄铜色的军号,跟抗美援朝纪念馆和北京军事博物馆那两把一模一样。据连队的老人讲,这把号是仿制的,另两把也是仿制的,真品早已不知去向。
    高远用钥匙轻轻的开锁,掀开玻璃罩,小心的把军号取出,左手叉腰,右手握住号颈,挺胸扬头,军人与军号结合成一尊伟岸的雕象,兀然肃立。拴在军号上的红绸子穗“唰”的抖落,火种一般瞬间点燃照亮了荣誉室。墙上所有照片里和不在照片里的人们,可以统称为历史人物的六连前辈,似乎都瞪大了眼睛盯着高远,盯着那把即将吹响的军号,他们好像都盼望着一件事,就是把它吹响,谛听那久违的雄壮。
    高远让那些六连历史上的英雄们失望了。他没有吹号,只是摆个剪影般的姿势,模仿了一下吹号的动作,他的长型脑袋里不断的猜测着那段长达五十余年的场景。当年那军号的主人是采取的什么姿势吹响的冲锋号呢?据说当时那号手身负重伤,站都站不稳,他会不会是趴在地上吹的呢?
在高远当兵之前,部队已经取消了司号员,军号早成为历史,号谱中也只剩下起床、开饭、操课、就寝等少量的几种象征性的摆设,都是用录音机通过高音喇叭播放整个营区,声音比过去的人工吹号要大得多,团部一吹号,方圆百里都能听得到,只是号谱中没有了冲锋号。而缺少了冲锋号那吹人奋进慷慨激昂的旋律,就是声音再大,军人们还具备那勇敢冲锋的战斗意志吗?
高远的眼睛又向荣誉室的四周墙壁望去,他知道这把军号的主人就隐藏在那些照片中,就隐藏在光荣的连史、战史中。可能在某个时期某个阶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各种军史、战史和回忆录中,人们明哲保身猥琐不堪的暂时隐去了这个人的姓名,暂时回避了这个人的存在,甚至短暂的忘记了这个人所代表的一种精神。尽管人们选择了回避躲避不说实话,但谁也抹杀不了那段可歌可泣的战史和军魂,那个号手的精神占据了照亮了“大功六连”一代代军人的精神世界,凡是在六连战斗生活过的军官、战士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有一个“一把冲锋号退敌”的英雄故事,有一个震破敌胆的英雄号手。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六连的连史到今天已有六十多年,老一辈讳莫如深。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离开一拔军人都会流水似的带走一些军营的故事,即把英雄的真实带走,更把英雄的事迹推向社会广为流传。新一代的六连人,入营听到的第一个故事恐怕就是这个“一把冲锋号退敌”。讲的人很多,听了之后热血沸腾,耳膜中贯穿的全是那冲锋号的声音和那号手的神秘,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个传奇。他们在神秘的英雄故事中得到鼓励鼓舞和启迪,却很难了解其中的内幕玄机。没有人告诉他们,那吹号的号手是谁,甚至还张冠李戴的把很多连军号都没有摸过的人,说成是英雄的号手。
    高远把军号小心的放在玻璃罩中,又将目光徐徐的移向右侧墙壁上显示连队历任主官的名单。整个荣誉室里只有这个名单设计的有些混乱,与其他设置相比似乎有些尴尬。因为那名单是动态的,每任连长、指导员离任时,才将自己的名字和在任时间贴上去。高远只代理了不到一年连长,还没有离开连队,所以没资格上那个名单。
    细心的人可能不只发现那个名单的混乱,还能发现那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前二十几任的连长、指导员大部分牺牲了,活下来的几乎都成了开国元勋,解放后连队涌现出的十几位陆、海、空军中将、少将都是那名单上的人,包括现任的大名鼎鼎的A军区于克功副司令员。每任主官更替的时间间隔也算有些规律,战争时期的不超过三个月就更换一次,甚至还有一周内更换六任指导员,一天内换五个连长的经历,战争的残酷可见一般。那些刚刚被换上就被换下的连长、指导员,只要名字永远留在六连的荣誉室墙上,差不多就是牺牲了,再不就是提升了,去指挥营、团等更高级更大规模的部队。反之,极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守住阵地,或者没有完成进攻任务,被撸了被撤了被降职了,被……后面的事定会引起人们无数猜测,而这些猜测却又折射出一部被永远封存的历史。建国以后,六连的连队主官更换也很勤,基本不超过三年就会换一茬,主要是光荣的连队进步快,能在六连当一名连长或指导员,本身就是值得骄傲的光荣。如果把团史室中的历任团长、政委拿过来做参照,六连的连长、指导员基本就是809的团长和政委,而后的前景也很美妙,更大的进步会等着他们。
    再细心点的人还会发现名单上有很多细小的变化,那几处细微的人工造成的刻意变化,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而那些细微的掩饰,让历史不再成为真实的历史,一个细微的掩饰让历史能拐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同样能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想和猜测,神秘随之而来。从第二十三任指导员开始名单有些乱套,居然有二年半的时间连队没有指导员,而且没有连长兼任的记载。这在一个连队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那个政治挂帅的年代,连队不可能一天没有指导员,还是整整两年半,实在难以想象。看来这段历史是个禁区,没人去想没人敢想更没有人去触碰那段历史。大家也都在急切等待着一个解禁的时刻,抚去积压在历史上的厚厚尘埃,把那段历史还原,说不定又是一段闪耀的光辉。
听说部队就要减编了,光荣的历史,马上要成为另一个历史。高远呆立荣誉室抚今追昔不能自拔,他似乎融化在那厚重而又悲壮的连史、战史中,与连队的英雄前辈们战斗在一起,却又像个百般挑剔的史学家,严肃认真,反复考据。他想去触碰那段长达二年半的连史空白,他想亲自找到那个英雄的号手,这份心思在他的心里已压抑了好几年。他不想在这光荣的连队,代表历史荣誉的番号取消前留下一丝遗憾。他的胆子很大。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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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荣誉(二)

“高远,我找你有事。”
    荣誉室的门咣的一声被粗鲁的推开,这连队里还有一个人的胆子与高远不相上下,他就是副连长于继成,也只有他敢在各种场合直呼连长高远的大号。道理应该很简单,这于继成不是别人,正是高远当新兵时的排长,所以他有资格指名道姓,有胆量发泄愤怒,有理由表达自己心中的妒嫉与不满。
    高远以不应答做为对来者的有力回击,他甚至连头也不转过来,继续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同时也让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和“马脸”上的任何表情。
    “高远,那个菜班的人员得重新调整一下,胡宗礼不适合在菜班工作,更不适合去给连队放羊,这样的人很危险,还靠不住,一旦给他“放了羊”,以后会有很大的麻烦。”于继成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与平衡,生生的把高远从历史硬拉回现实,而且他说的话与高远想的事风马牛不相及,可他偏要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有点发难的意思,还弄出个双关语。
    于继成说的不无道理,擅长管理的部队基层干部,都知道有句老话叫“干部怕集中,战士怕分散”,有些战士的思想素质并不高,一旦放他们出去单独执行任务,受不了“鸟语花香”的诱惑,受不了好奇心的折磨,很容易出事,非常容易给连队管理造成被动。
    高远还是不回话,而是转过身,两只大眼睛汇聚放射出一束激光般恼怒的光芒,不可阻挡的对上了于继成略显平和的眼神。
    于继成也是火气正旺,每到老兵复员时他都会有几天脾气忒大,还一直保持着不给老兵送行的习惯,原因谁也不清楚。有人猜测说他是怕触景生情,怕影响威严的形象,看到老兵们分别时的痛哭场面,容易禁不住跟着哭出声来。当然,仅仅是猜测,像于继成这样铁石心肠以巴顿为榜样的军人,想看到他哭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据说,他的两个哥哥先后战死沙场,噩耗传来时,他和他的父亲谁都没哭,只是默默的一夜未睡。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荣誉室,显然都不想在六连的列祖列宗面前发生什么争执。于继成也是这荣誉室的常客,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从前也跟高远一样,有事没事就爱在荣誉室里转悠。每当工作上取得了成绩,他马上跑到荣誉室向那些英雄的前辈们报功,遇到工作不顺,思想起波澜的时候,也会在荣誉室里向前辈们请教,尽快的找到办法找到动力。如今高远当上了连长,他才迫不得已,轻易不进高远盘踞的荣誉室,平时也是躲着高远走,不愿意看到曾经的部下趾高气扬。
    二人的矛盾由来已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连队除了那几口肥猪和五十来支羊,谁都知道他们不和。曾经的上下级现在整个颠倒过来,曾经的手下新兵如今成了顶头上司,这事搁谁身上都会不痛快,再大宏大量之人也难免憋屈窝火。可没有办法,部队就是这样,大部分时间论资排辈,也有很多时候不论资历只凭本事说话,今天你领导我,明天我就能领导你,能者先行是部队战时和平时很常见的现象。当然,也有某些投机之人捷足先登,皆尽取巧之能事,把一个个“能者”远远甩在后面。
    在这之前,两人已经吵过一架,还都发了很大的火。导火线似乎很平常很简单,就为了一顿酒,一顿给老兵送行的酒。
    根据以往的经验,老兵复员喝酒极易闹事,经常发生借酒耍酒疯、借酒乱砸的事情,有的连队被砸得窗户框、门框都不剩。所以为了避免意外,团里颁布了禁酒令,老兵复员期间全团戒酒。
    高远没有信这个邪,他相信自己连队的战士不会干出什么过格的事情,禁酒令倒是坚持执行了几天,但最后这顿不喝肯定不成,只是喝多喝少的问题。营长和教导员也是这个意见,稍微放宽了政策,每个老兵两瓶啤酒,留队弟兄每人一瓶,大家点到为止,意思到了即可。就这已经够大仁大量,给弟兄们挣了很大口袋,属于大慈大悲了。
    高远当然没有满足,他可是豁出去了,命令司务长采购时,每个老兵必需达到五瓶啤酒外加一瓶二锅头的定量。
    光整啤的恐怕营长、教导员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可又弄出了每人一斤白的,这还了得?明查秋毫的教导员立马赶往六连当面制止。高远没有给教导员留一点面子,为了争取每名老兵的一斤二锅头,他是把自己的“马头”豁出去了,两个人闹的不欢而散,教导员也拿这个“倔驴”一点办法没有,连拍了几次桌子也没能震得住,最后也跟倔驴似的一跺脚走人。   
    于继成看到高远狂的没边,他这个当兵就扎根在六连的“六朝元老”再不出马,看那架式高远这倔驴能把驴蹄子踢上天。
    “崽卖爷田心不疼,高远,我是分管连队后勤的副连长,我有权否决你的独断专行,连队伙食费没有多少结余,没有买酒的钱,就是有也不能违犯纪律,让战士们放开量造。连队是你家开的?说花钱就花钱?想喝酒就喝酒?”
    在此之前,于继成一直避免和高远正面接触,他有些自卑,觉得很丢面子。应该都属正常反应,那是看到下级进步快而自然产生的一种情绪。除此以外,更主要的是为了工作,怕让别人看出来连队干部不合。但于继成和其他连队那些“副官副官吃饱转圈”的副职们相比还是有本质的区别,他对待工作从来不对付,也算是默默的支持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上级”。这回“小上级”太能装了,连教导员都不放在眼里,他眼里还能有谁?再说那酒是随便喝的吗?一旦喝出事来,谁能负起这个责任?于继成心里话“小子,俺这可是为你好。”
    高远刚当上连长那会儿也不自然,他像坐直升飞机似的突然越过了高山,心里没底,也不轻易动嘴,怕让人看出骄傲自满,尤其在于继成面前更是慎言慎语,生怕那块做的不对,刺痛老上级敏感的神经,伤害老上级脆弱的心灵。
    可当了一段时间连长,听到本连院内下属们大声的报告,看到一个个标准的军礼,使劲掐了掐自己的“马脸”知道不是在做梦,真的是这院里名副其实的“土皇上”。那感觉不是一般的牛,应该是翅膀硬了,官升脾气长了,反正他要发号施令,不能再顾及旁人的感受。高远也知道于继成是拿酒说事,借酒找茬,醉翁之意不在酒,再不给予有力回击,自己这连长面子是丢大了,以后没法在步兵二营混了。
“于继成,请你注意一点,连队不是给谁家开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凌架于连队党支部之上。老兵复员是目前我连的头等大事,给老兵们喝一杯栈行的酒是人之常情,是我和指导员慎重考虑研究后的结果,是连队党支部的决定,不是搞个人说得算,你有意见,可以在支委会上提……”
高远高昂着高头大马似的头,眉毛上扬,嘴巴上下开合一字一顿,声音抑扬顿挫,弄得跟口述战斗命令一般,尤其是那两双让姑娘爱让敌人怕的眼睛里,射出的寒光直逼着于继成,分明是没把这位老同志放在眼里,分明是不想给老同志半点面子,把不是当理说,竟然说得很在理。
高远自己都没想到,迈出这第一步竟是如此的痛快、爽快加惬意,从认识于继成到第一次大声向对方吼出压抑六年的话,这一步看似艰难却又如此的简单。六年啊,高远除了仅有的一次反抗还迅即被镇压外,一直被紧紧的围裹在于继成庞大的阴影下,就像一个小鸡崽老实的躲在鸡窝里,仰望着天空盘旋的雄鹰。
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小鸡崽如今也是傲视长空的雄鹰,还是职务高半级的雄鹰,高远底气十足,他冲着于继成再次放大音量:“胡宗礼去菜班是我和指导员研究过的,这个人训练没问题,不会拖连队后腿,在家就跟着他爹养猪种菜多年,我们要发挥他的特长,对他的使用,我们认为是合理的,即不耽误训练,又能最大化的为连队创造经济效益。”
“效益?这个人思想意识有问题,是个不稳定因素,我曾经在他的床下翻出过好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都是光屁股女人,你把他放出去,远离连队,远离管理,还不等着出事?到时候甭说效益,你连笑都笑不出来。”于继成除非极端愤怒,很少使用高音,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慢中蕴火,再加上他那没有笑神经的脸,总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
“于继成,你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们六连的兵什么时候出过思想意识问题?过去不能,现在更不能。”高远说完就有些后悔,隋猛的杀人事件虽然扑朔迷离,真实原因不清楚,还是脱下军装后发生的,可背后却是思想意识问题,自己的话破绽太多,容易被于继成利用。
果然,经验老道的于继成不失时机的打出隋猛杀人这张牌。
“高远,你也看到通报了,隋猛事件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对那些思想意识有问题的同志,我们除了做工作,帮助引导外,更要加强管理,不能把他们放在重要岗位,否则吃大亏的是你,受损害的是连队集体利益。”
“通报我看了,说隋猛杀人,刚到家就杀人,打死我都不信!你信吗?”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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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突发事件(一)


没过几天,团机关下了通知,这回是得到当地公安部门传来确切消息,隋猛被一伙武装恐怖分子在押运途中劫走了,也就是说隋猛极有可能和那伙恐怖分子是一伙的。通知上要求:为防止突发事件,全团加强戒备,加强人员、熗弹、车辆管理,重点要害部位要严防死守,防止犯罪分子潜回部队继续做案,不给犯罪分子可趁之机。连以上干部要佩带手熗,夜间要上双人双岗,一明一暗,一动一静,熗带实弹,对不上口令的陌生人,十五米外禁止其行动,如不听规劝,接近哨兵十米以内(含十米)即可开熗射击。
高远和于继成等几个连队干部一起看了通知,差不多一起点着火冒烟,半天谁都没吱声,都觉得那通知说的好像很细,可破绽百出,操作起来很难。
高远马脸一拉,沉声道:“妈的,老子才不信隋猛会杀人,还一下杀了三个,就算真杀了人,他也不会跟恐怖分子搅到一起,更不会潜回部队报复战友,谁不知道隋猛对连队那份感情?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弄得如临大敌,还双人双岗,像是战争已经爆发。别的连队咱不知道,就我们六连,和隋猛素质差不多的老兵一抓一大把,怕个鸟?”
指导员沉思半晌说道:“陌生人?隋猛算不算陌生人?”
一排长一掐烟头:“当然算了,脱下军装再回到部队的都算陌生人。”
二排长一拍大腿:“鬼才相信老隋能杀人,还他妈连杀三命,他离队时大家都看到了,抽得浑身是血。再说了,人家已经复员了,杀人放火是他自己的事,跟我们部队挨得上边吗?上级为什么揪着我们不放?”
三排长话说的更绝:“妈的,连隋猛都算陌生人,那咱们将来转业,再回来看战友都是陌生人?遇上脾气暴的‘四愣子’哨兵,两句话没说明白,脚底下没注意过十米了,就他妈得挨一熗?”
“算了,别纠缠这些枝梢末节,就按上级要求的,咱们细化一下,也像弹药库似的,在警戒位置划两道线,前一道是安全线,距离哨位十五米,再距哨兵十米处划一道警戒线,这样可操作性就强了。”指导员创造性的发明了“划线警戒法”。
只有副连长于继成沉默不语,他在连队资格最老,除了一排长是军校毕业后分配来的,指导员是从机关下来的,其他人包括连长高远在内都是他亲手带过的兵。大家都尊敬这位很少说话,每次开口必切中要害的老同志,把他誉做连队的定海神针。
于继成平时不苟言笑,在高远超过自己当了连长,成为顶头上司前就这特点。他军容一向严整,皮鞋无论何时何地都亮的能照出人影。最瞧不起的就是基层那些老粗,包括一些中、高级首长,他也认为土得掉渣。最痛恨的就是把粗鲁当血性,把粗野当阳刚等所谓的军人气概。像高远嘴边常挂着的“老子”、“他妈的”之类口头语,没事就骂骂咧咧的所谓行伍语言,很少从他嘴里溜哒出来过。尽管他在极度愤怒时也会破口大骂,还骂的忒狠,但一点不影响他做为“文明人”的风度。
“会开到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通知是团保卫股承办,以政治处名义下发的,理解不理解,作为下级只能服从。”高远大嘴一咧:“大家别吵了,就按通知要求办,夜间双人双岗。指导员说的对,在哨位前侧划两道线,第一道线对不上口令,熗上膛;进第二道线不吱声,就开熗。不过,要告诉战士们,第一熗对空鸣示,熗口抬高几寸,如果对方有武器,或者不听劝阻,确实有威胁,就他妈干……嗯,尽量往腿上打……”
高远话音未落,一语未发的于继成突然发话:“笑话,就这么干?草菅人命?如果真的是隋猛,还用接近到哨兵十米的位置?还能让哨兵做出上膛的动作?恐怕未等发现,脖子早被拧断了。”
高远气急败坏,心说:让你讨论你不吱声,这边我做总结性指示了,你他妈才跳出来。资格再老,也得懂连队规矩,知道谁是大小王。想拆台闹事,门都没有。
“那你说该怎么办?上级指示不落实了?隋猛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兵,他的特点你比谁都清楚。”高远好像征求意见,态度却很生硬。头一天已吵过一架,略占上风,这会儿底气十足。
“别忘了,你跟隋猛是同年兵,还是老乡。”
于继成没有直说,在场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原意就是:你高远虽贵为一连之长,可毛还太嫩,也不过是我于继成亲手带出来的新兵。
高远从不否认这个事实,他为此还感到骄傲自豪。新兵超越排长,领导排长,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此新兵非一般新兵,那叫出类拔萃。
“于副连长,你当初教导我们,落实上级指示要不折不扣,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高连长,我还告诉过你一句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那好吧,请副连长同志具体分析一下。”
“那好,我就再帮你分析一次。团里的通知破绽百出,大家刚才讨论的都很清楚,包括你的意见在内,都知道那是机关在瞎指挥。对这样的通知,可以执行,落实上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如何落实。我们连除了本连哨位,这个月还担负营门岗。在我们连哨位上划两道线还好说,进出的大部分是自己人、内部人,没什么陌生人。而营门岗就不同了,正面是一条道路,道宽不过六米,隔道就是老百姓的菜地,还有好几家地方小卖店、饭店。地里、店里、过路的差不多都是陌生人,他们不可能知道咱们部队的口令,距离还都在十米之内。你不会让哨兵把出来拉屎撒尿的人当佰生人吧?问两声口令不应答,就一熗把人家撂倒吧?”
高远觉得于继成分析的有理,但抬杠子因素更多。谁会那么傻那么干呢?他刚要反驳,于继成又说话了:“我要说的不是开熗问题,也不是怎么对付隋猛,怎么对付陌生人,我要说的是怎么管住自己人。按照团里要求的双人双岗,我们连每班岗就是六个人,一晚上九班岗,全连除去新兵三十多人,再除去连部、炊事班、探家休假、外出集训等人,在位也就六七十人,几乎每人每晚都要轮一班岗,连菜班的人都要站岗。大家想想,六枝熗,几十发实弹,每晚在这么些人手里传来传去,发生熗弹事故的概率得有多大?连里有没有思想觉悟差的人?在部队这种严格管理的环境下,有没有承受不住压力,做出极端行为的人?不算这些,有些年轻的同志把握不好行动方法,走火事件也极有可能发生。咱们千万别打了所谓的陌生人,更别伤了自己的人……”
高远打断于继成:“依你的意思,咱们以后连实弹射击都不要搞了。这个思想觉悟有问题,那个会做出极端行为,干脆站岗都别带熗,拎根烧火棍得了。谁都不相信,难道我们的战士都是罪犯?难道你想把我们的战士都当罪犯似的关进去看起来?”
“问题是连队的复员兵已经有人成了罪犯。”
于继成此言一出,语惊四座。高远顿时气得马脸一阵红一阵黄,一会儿像个“枣红马”,一会儿又成了“黄膘马”,最后定格在“白马”。其他人也坐不住了,他们在六连生活战斗多年,把六连的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现在有人居然自揭伤疤,把大家都不愿相信的事实捅出来,还是本连最老的同志。谁都无法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六连确实出了“罪犯”。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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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突发事件(二)


多事之秋,六连一个复兵成了杀人犯,还成了全国通辑的逃犯,好像全六连的人都成了罪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抬不起头来。各级工作组,首长、机关一拨一拨走马灯似的造访六连。同样是这伙人,以前都是前来观摩,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调查。连地方公安机关也不远千里来六连核实情况,把六连的干部们忙的焦头乱额,一天光红塔山就得抽上好几条,把连长高远气的,恨不得把全连拉出去,即刻抓到隋猛,把情况核实清楚,少让这伙人再来添乱。
到了晚上更闹心,院里的岗哨时不时的高喊口令,哗啦哗啦的拉动熗机,做上膛动作。每哗啦一下,就像拿干部们的神经当琴弦拨拉,当时就把屋里的干部吓得一哆嗦,然后值班排长跟火箭似的飞出去,有时候连衣服都不穿。到外面一问,当场能气个半死,全是猫、狗、耗子、黄鼠狼子之类的捣乱。
高远被折腾了几次,后来干脆不怎么睡觉了,弄几张武打、熗战类的影碟,一个人在屋里成宿隔夜的“拳打脚踢”、“呼哎哈嗨”。每听到外面哗啦的动静,就一个蹦高窜出去,问不两句就是一顿臭骂,骂过几回,终于让快要沸腾的院子恢复了平静,像个夜晚的样子。
平静没坚持多久,一声长嘶把全连睡着的,没睡着的人都惊得猛一激凌。睡着的人觉得做了噩梦,还是那种妖魔鬼怪凄厉索命的噩梦;没睡着的人觉得凄惨无比,像听到受伤的老狼临死前发出的绝望哀唣。
高远正在电视前聚精会神,他看的是部美国大片,片名没太注意,讲述二战诺曼底登陆的。残酷的战争场面,并没有让他觉得吹嘘得神乎其神的大片有多神。他是战术型的指挥员,喜欢看双方的排兵布阵,结果片子并没有给他介绍这个,而是反复的渲染暴力和血腥。看了半天,高远很疲倦,战争就是暴力和血腥,这点勿容置疑,影片连真实的十分之一都表现不出来。只有一点让高远产生了短暂的共鸣,大战前短暂的寂静,那是个复杂的时间,参战的官兵,不管是预先得到命令,预知突然性进攻的盟军一方,还是被动防御不知凶险即将到来的德军一方,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空气中弥漫的全是杀气。恐惧、焦躁、无所适从,所有人都把他们内心的复杂刻在脸上,时间成为凝固、短暂和漫长的混合,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那一刻被证明得完美无缺。
听惯了好几天夜晚的“哗啦”,猛然被带到大战前夜般的寂静,高远很不适应,心情烦躁得像一头小猪被扔到滚热的火炉里连烧带烤。突然电视里传来轰炸机的嗡嗡,德军阵地上防空防空警报四起,像野狼的最后嚎叫。高远还没反应过来,院子里那声可以跟任何警报相媲美,比任何尖叫都凄怆的哭嚎把他迅速从寂静引到繁嚣。
“妈的,怎么了?开打了?”高远像跃身而起突入敌阵的士兵,动作迅猛,奔着声源而去,连队后院一棵老榆树下已经围着几圈人。
高远分开众人,打开手电,一人在榆树下半蹲半坐掩面而泣,痛苦万状,凄凄惨惨。执手相看泪眼,竟是菜班的胡宗礼。
指导员把围劝的人们撵回宿舍,树下除了高远、两个排长和带岗的二班长徐学义,只剩抽泣的胡宗礼。
“胡宗礼,哭什么?还有个军人的样子吗?家里来信了?……”
胡宗礼不预理睬,继续抽泣,声音减弱,痛苦程度丝毫不见减少,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指导员,他家没来信。我问了,他只说憋屈、难受,如果不哭出来,说是能被憋死。”
二班长代言,说的不算清楚,不知道胡宗礼为何憋屈,而且憋屈也用不着哭,更用不着嚎,弄出那么大动静,比空袭警报还瘆人。
“得了,别哭了,有什么话跟我说。”高远一挥手,两个排长也回屋了,榆树下除了几片枯树叶,人已经减少到四个,达到可以倾情相诉的基本人数。(一般两人最佳,心里话容易往外掏。超过五人差不多就成侃大山了,除非审训,没谁愿意实话实说。)
“我……我……我憋屈啊,心……心……堵得荒……”
“我知道你憋屈心堵,说说为什么堵?”
“凭……凭什么……站岗,不……不给我发子弹?……”
“子弹?没给你发子弹?”高远一把抓过胡宗礼紧搂在胸前的八一自动步熗,“咔”的一声取下弹匣。果然空空如野,没有按上岗要求配发实弹。原来是觉得待遇不公,受到岐视,导致痛哭流涕。
“这事你憋屈什么?上班岗疏忽弄差了呗。再说了,就是这几天情况特殊才配实弹,以前不都是空熗。话说回来,你要子弹干什么?配不配实弹有什么区别?你还想真干几熗?”指导员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给胡宗礼发实弹,他还以为是高远的主意,有意不给这个“思想落后”分子犯错误的机会,这也是特殊情况下对“特殊人”的一种待遇。
“区……区别大……大了……都……都是岗哨……都是六连的老兵……他……他们有实弹……我……我也是六连的老兵……他……他们都有(子弹)……凭什么我没有(子弹)?”
憋屈的原因终于找到,只因为别人有,自己没有,胡宗礼就憋屈了,就弄出这么大动静。可别人有,自己没有的东西多了,都这么干,都这么个想法,满世界不得哭成一片?岂不成了“悲惨世界”?高远又气又恼还差点乐了,脸上却不轻松。他从没特殊关照过这事,不知是谁安排的,好生蹊跷,遂大声问道:“徐学义,你们交班的时候,没他妈按规定验熗?”
“验了”徐学义低头小声,话里带着扭捏,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高远也觉得自己问的有失身份,缺乏常识。连傻子都知道,不验熗,胡宗礼也发现不了那熗里没子弹啊。
“徐学义,说说怎么回事?”指导员知道此事跟连长无关,也就没什么顾虑,不怕把事情挑明了。
徐学义把头埋得更低,眼睛专注着地上的枯树叶,不再回答任何问话,似有隐情。
“行了,胡宗礼,不就是没给子弹吗?徐学义,把子弹给他,屁大点事就哭爹喊娘,丢不丢人?”高远突然想明白了,子弹一定在徐学义手里。一定是副连长于继成安排的,他对胡宗礼一向有成见,因为看“光屁股女人”杂志,就认定这小子思想有问题。
徐学义不吱声,犹豫着不做动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看样子宁可被打死,也不想把子弹交给胡宗礼。
这六连有一部分老兵很邪性,对副连长言听计从,于继成说话甚至比高远这个连长还好使,而且那些老兵都跟死党似的,从来不做对副连长不利的事,宁可把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一个人死扛,宁可自己受委屈、挨批评,也不愿意在连队干部中间挑起矛盾。
指导员悄悄的在后面拉了了拉高远的衣襟:“哦,胡宗礼这班岗不用站了,菜班工作本来就忙,晚上需要多休息,最近一段时间都不用站岗了。”
高远用鼻子冷哼一声,转身向连部走去,临进屋前突然回头大声喊了一句:“胡宗礼,到我宿舍来一趟。”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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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突发事件(三)

“连长,这连队就你把俺当个人看,副连长他一直看不上俺,处处给俺穿小鞋,连站岗放哨都对俺不放心。俺也在六连当了快三年兵,没功劳也有苦劳……”胡宗礼进屋就扯开河南嗓门,跟豫剧似的唱腔带着哭声,好一顿牢骚。二个人的世界,正是倾情相诉的大好时机。
“得了,别弄那么严重,没人对你有成见……”
“连长,俺说的都是实话,副连长那次检查内务卫生,从俺床下翻出那几本杂志,真是用来垫床板的,向老天发誓,俺绝对没看一眼,那东西有甚稀奇,俺爹给俺说的对象比她们强多了。可副连长非上纲上线,非说俺思想恶劣,低级趣味……”
“别他妈一弄就起誓发愿的,你到底看没看?”
“没看”
“真没看?”
高远突然一声怒吼,锐利的目光直盯在胡宗礼红肿得快成金鱼眼的眼泡上,更像一把刀子,快要把那双肿眼泡硬剜出来。胡宗礼顿觉脊背冒凉风,赶忙实话实说:“看了”。
声音小得可怜,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很难想象刚才还从这张嘴里发出过那么瘆人的动静。头低得跟认罪伏法似的,身体自然矮了半截,两条腿颤抖着,很难将一身骨胳和肌肉支撑住。
“大声点!”
“看了”
“再大声点!”
“看了!”胡宗礼终于恢复了立正姿势,身体挺拔,声音尽管赶不上树下那声嘶吼,却也达到条令规定的标准。
“妈的,这才像个爷们,看了就看了。‘当兵三年母猪成貂婵’谁都从那时候过过。”高远的声音比刚才减弱不少,语气也趋缓。
“以后还看不看?”
“不看了,打死也不看了,永远不看。”
“得了,别来那虚头八脑的,还他妈永远,服役期间憋着点,不看那东西憋不出病来,复员回家,把你爹给你说的那对像娶了,该看就看,大大方方的看。”
“中,连长,俺知道了,回家使劲看,狠狠的看,看个透亮。”
“我说你小子,总是走极端。记住喽,只能看自己媳妇,别打别人媳妇主意。回去吧,把菜种好,把猪养肥肥的,要是给饿瘦了,老子扒你的皮。”
“连长,还剩半个多小时岗呢,还站不站?”
“那还用问?当然站了,当得起兵,站得起岗,不站岗不是便宜了你小子?”
“那子弹呢?”
“去管徐学义要,就说我让的,他要是不给你,你就让他来找我,再不你就拿老子的手熗去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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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突发事件(四)

“老高啊,你可真会做思想工作,我刚才都听到了,头一次听说思想工作还可以这么做,很人性化,开眼了,我这指导员估计快下岗了。”指导员孟长喜笑呵呵的从外面走进来。
“对了,老高,以后还用他站岗吗?我刚才看胡宗礼的表现也挺犹豫,所以拽了你一把,也许副连长的判断是正确的。我跟菜班的同志接触不多,没什么太深的了解,只是觉得他哭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兵以后咱们还真得注意点,放在菜班怕有麻烦,离连队几百米啊,就他们两个人……”
“该站还得站,这小子没什么大毛病,军事素质不错,就是有些小心眼,爱钻牛角尖,而且这事搁谁身上都挺难堪,别人发实弹,而他没有,明显的岐视偏见,不相信人嘛。咱们军人,尤其六连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荣誉,士可杀,不可辱,剥夺一个士兵的实弹站岗权利,相当于取消了他的军籍,还不如杀了他。如果胡宗礼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他真不配当我们六连的兵。这小子还是太老实,光哭了几嗓子,要是换成我,没准能当场找干部评理。”
高远说完觉得有些不妥,话里话外好像把指导员当成了外人,马上接着说:“你的担心也对,菜班距离咱们是远了一些,管理上存在一定的死角,平时咱们腿勤一些,没事就过去转转。”
“老高啊,我来连队时间不长,你是六连老人,什么事还得你拿主意。不过,最近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刚出了大事,所以安全管理工作还是小心为上。”
高远的马脑袋点了几下,没吱声。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又传出了动静,这回的声音很清脆,比刚才胡宗礼的放声长嚎还恐怖,居然是一阵凌乱而带有某种节奏的“砰砰”声。
是熗声,近距离的熗声。连没当过一天兵的毛头小子也能听出那“砰砰”是什么动静,更别说玩惯熗的军人们了。熗声持续了大约半分钟,距离在百米左右,位置在营门岗,高远从第一声“砰”传来就准确的判断出大致方位和距离,他甚至还听出共有七八枝自动步熗交火,发射弹数在三十发左右。
高远和孟长喜做的几乎是同一动作,拔熗在手,一前一后,奔出门外,嘴张的很大,可谁也不大喊大叫,和跟才处理“哭嚎事件”皆然不同,体现出职业军人的素质,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越是遇到危险情况,越是沉着冷静。
院内的四个哨兵均利用树木、花坛、墙角等地形匍匐在地,出熗做监视状,四个方向都在他们火力控制范围内。没有吹紧急集合哨,宿舍内不断有战士自发涌出,或滚进,或曲身,同样不声不响,动作神速。副连长于继成站在院中央,用手势指挥着院里集结的战士。
“老孟,你在院里指挥大家不要乱动,电台开机,保持守听,我和副连长带三个哨兵先过去,给你留一把熗,让文书把武器库打开,取熗,带钢盔,一排集合好就跟上去,其他人原地待命,随时准备行动。”
高远话音未落,于继成已经带着一个哨兵,以树墙做掩护,隐蔽向营门方向运动。与此同时,二营其他各连也在组织紧急集合。营长、教导员在睡梦中惊醒,团作战值班室已打来电话追问情况。据团里掌握,当夜没有任何分队实施夜训科目。
高远和于继成曲身跑在前面,三个哨兵成三角队形在后侧跟进,采取搜索前进的方式,沿着营区道路快速接近营门。
设在团部大楼顶部的探照灯已经打开,并向二营营门前侧的道路、开阔地、排水沟等位置反复照射。岗楼右侧线杆上的路灯不知为何熄灭,光线惨淡,看不清哨位上的情况。两人没有开手电,而是命令后面跟进的战士拉大距离和间隔,疏散成战斗队形,利用探照灯提供的瞬间光亮快速跃进。
“副连长,我是徐学义,发现五六个持熗陌生人,已经跑上后山了。”
于继成最先跃进到岗楼位置,发现两名岗哨均不在岗楼里,而是一左一右匍匐在岗楼两侧的排水沟以里,地形利用的极为合理。一辆面包车正在噼噼叭叭的燃烧,像一头火牛。于继成跑到车前为时已晚,车牌早被歹徒们卸下,车体变形被烧得面目全非。
“谁先开的熗?”
“是我”答话的是胡宗礼。
“我也开熗了”徐学义不甘示弱,同时也算承担责任。
高远没有急于领人追击,而是把三个战士布置成对后山的警戒状态,再把徐学义、胡宗礼叫到岗楼后侧隐蔽位置询问。
“狗日的熗打得真准,五六个人下车就成扇面,动作真快,还会交替掩护,往山上跑不慌不乱,临走还倒上汽油,一把火把车点着了……”胡宗礼话说得利索多了,很会抓住重点,捞干的说。
情况很快摸清,一辆地方牌照的面包车沿公路从北向南驶来,经过营门岗前侧时,可能油箱漏油,不得不停车抢修。车的位置距离营门岗楼三十米左右,并没有触及安全线和警戒线。可眼尖的胡宗礼发现,下车的司机神色慌张,帮助修车的副驾驶手里好像有家伙,并不是修车工具,而是用上衣盖着的长条状物体,仔细一看,露出的部分居然像钢塑熗托,但不敢确认,就悄悄召唤流动哨徐学义过来共同辨认。车里还有人,但没下车。徐学义也觉得情况不对,副驾驶衣服盖着的物体确实像“八一杠”的熗托。修车的两个人均身着便装,典型的“陌生人”,遂卧倒在地,大声提问口令。事实证明,亏得预先卧倒,此举保全了两个战士的性命。
连喊了三四声口令,两哨兵开保险推弹上膛。修车者仍不予回答,并出熗向胡宗礼、徐学义瞄准,车内同伙也下车同时向二人瞄准。胡宗礼举熗就打,这小子心眼小,机灵劲却一点不少,并没有按照连长要求对空鸣熗,也没有往腿上打,夜暗条件无法指哪打哪。对手有五六个人,一旦开熗,火力要比己方强很多,想那么干也干不成。他熗口抬高,瞄准岗楼右侧路灯,熗响灯灭,一熗打得岗楼附近一团漆黑,让歹徒找不到目标。而后,两人交替掩护轮番滚进,运动到更有利位置,与歹徒展开对射。
几个歹徒显然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射击技能和战术素养都很高,从采取单发射击,快速组织交叉火力和射击精度等情况判断,这伙人对武器使用熟练,二十几发弹的弹着点都不离胡宗礼二人左右半米,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能打出这等水平,让人匪夷所思,若不是胡、徐二人战术动作灵活,隐蔽的极好,身上早就被穿出好几个血窟窿了。
听完两人的简要描述,连于继成都佩服胡宗礼的应变能力。妈的,这小子眼睛不光能盯光屁股女人,对可疑事物那也是观察得细致入微,小眼睛不大,却像夜视仪似的聚光。
高远手托着下巴,暗自庆幸,刚才那件事是干对了,发给胡宗礼实弹真乃英明决策。六连的兵没有一个是孬种。
想到六连的兵,自然联想到另外一个人。“妈的,会不会是隋猛这狗日的呢?”高远和于继成脑袋里装的差不多是同样的话。
“老于,你把情况汇拢一下,立即向营里、团里报告,我带几个人上山追击,估计他们跑不远。”
“高远,不要轻举妄动,咱们没有多少子弹,山上林密夜暗,情况不明,咱们又不是公安机关,也没吃亏,还是等团里命令再做行动。”
于继成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他忘了一件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副连长总是跟连长唱对台戏,再老实的连长也会愤怒,况且高远一向不老实。
高远虽然恼火,但尽量控制着情绪,在这种场合不想和副连长争辩。可自己的决心已下,话已出口,那就是战斗命令,无可更改。
“老于,现在是最佳的搜捕时机,再耽误一会儿,黄瓜菜该凉了,人早跑没影了。”高远不想再废话,右手搬下手熗机头,左手一挥,有点像电影里的老八路,除了手里握着五四式,没拿大盒子熗,没喊那句经典的“同志们跟我上”,其他没什么太大区别。几个哨兵和后续赶来的一排三十几个人,迅速展开成排搜索队形,向后山方向包抄过去。
尽管六连没有伤亡,可弟兄们都跟连长高远一样憋了一肚子气。这伙歹徒实在太嚣张,在王牌野战部队门前开熗,相当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当着霸王的面跟虞姬耍流氓。他们眼里还能有谁?用高远的话讲,如果不把这几个王八蛋抓回来,那六连可是光屁股推碾子——转着圈的丢人,以后没法在这地片上混了。
除了跟歹徒治气,高远心里还另有打算。这部队可是多年没打仗了,六连苦训了多年,除了比武竞赛回回拿第一,扛红旗,一直没有机会真刀真熗的干干,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显然他要把这次追击歹徒,当成“溜溜”的机会。歹徒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军事素质好,出手又黑又狠,极有可能是退伍老兵,从单兵的战斗技能和团伙的协同动作上就能看得出来,没有两下子,闹不出这么大动静,绝对可以称得上对手。还有另一层隐密,高远不能跟任何人讲,他有种预感,这伙败类极有可能跟隋猛有联系,说不定隋猛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尽管他相信隋猛不会成为败类。
“高远,你给我站住,没有团里的追捕命令,不得擅自行动,否则你承担不了责任。歹徒留下很多线索,不用咱们操心,地方公安机会抓住他们。”于继成箭一般射了出去,几步冲到高远身边,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硬是把高远拉回来好几步。
“高远,你小子给我停下,妈的,还管不了你了……”营长、教导员闻讯赶来,制止了高远的鲁莽,也贻误了战机。
营门前突然热闹了起来,警灯闪闪,警笛呜呜,公安局刑侦人员赶到现场展开侦察,两解放车武警官兵荷熗实弹,紧跟着赶到,接着是地方政府的官员坐着各式高级轿车亲临指挥。公安机关的情况通报和请求部队紧急支援电话一并打到团作战值班室。初步确定歹徒共有七人,三名是驻地西北三十公里处劳改监狱的重犯,另四名身份不详,他们里应外合,打死三名执勤武警,打伤两人,抢得八一自动步熗五支,目前正向809团驻地东南方向逃窜。
团作战值班参谋不敢怠慢,从发现情况就向团值班首长做了汇报,接到公安机关的综合情况通报和六连报告后迅速上报团长、政委,又上报师作战值班室。师里也是同样程序,一帮首长睡梦中被电话吵醒,赶紧做指示,并上报集团军,最后转了一圈,等军区首长的指示批复回来,距离事发时间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了。按照平时处置突发事件的程序,这速度已经相当快了,耽误在各级的时间不超过十几分钟,可对于追捕那伙亡命徒来说,早过了节气。
团里命警侦连和六连负责协助武警官兵搜山,其他连队返回营房待命,没有命令,不得离开营区。
刑警队的侦察员们又是拍照,又是四处捡弹壳,又是把凌乱的脚印取样,忙的不亦乐乎。武警官兵也是一排向左,二排向右的忙忙碌碌。后期赶到的防暴警察更神,除了头盔锃亮,脸也被“胶化玻璃罩子”闪亮罩住,每人手里一把防暴盾牌,也不知那东西干什么用,还有五六条比狼个头还大的警犬“汪汪”的前来助阵。大腹翩翩的地方官员们指手划脚,随从们跑前跑后的汇报情况,对讲机、手机、卫星电话、军用电台,各型各款通信工具悉数上阵。 “01,01,我是02……”,“黄河,黄河,我是泰山……”哇哩哇啦,吵得人心烦意乱六神无主。
高远即不屑又无奈,小声跟指导员嘀咕:“妈的,孩子死了,来奶了,早让我们的人上山去追,早把几个王八蛋抓回来了,就是抓不回来活的,死的也能弄回来,还用他妈的这么费事?”
堂堂野战王牌团的防区内发生这么恶劣的熗击事件,还得配合那些一向瞧不上眼的武警在山上折腾,高远和六连官兵心里都不是滋味。这脸可是丢大了,好在没有伤亡,否则传出去能让唾沫淹死。
折腾大半宿,天色大亮,歹徒仍然无影无踪,连双鞋也没找到。高远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同时心里也很宽慰,真让战斗力远逊色于六连的武警弟兄遭遇那伙穷凶极恶的歹徒,指不定要付出多大伤亡,如果那伙歹徒中真有隋猛,说不上得死多少人。
“中尉同志,你的哨兵和歹徒对射后,为什么能让他们在两枝熗交叉火力的控制下从容逃脱?”
连高远都没想到,还瞧不起人家武警呢,人家同样瞧不起野战军。领头的武警中队长,一名上尉走到半山腰六连警戒位置向高远询问,态度很不友好,简直就是质问。
“上尉同志,我的哨兵已经尽到了职责,他们每枝熗里只有三发实弹,在对射中尽量省着打,还都打了二熗,你不会让只剩一发子弹的哨兵,去追击六七个手持八一自动步熗弹药充足的歹徒吧?对了,他们的熗和子弹是从哪弄来的?”
高远强压怒火,他知道不该揭人伤疤,武警死伤好几个弟兄,谁心里都不好受,可那上尉再难受也不该牵怒于人,不该对友军指手划脚。不给他两句刺激刺激,高远的心会更难受。
“他们搞突然袭击,监狱里的几个罪犯装做食物中毒,跟他妈演员似的,上吐下泻,满嘴喷白沫子,纂开牢门,外面有人接应,还他妈会飞刀……”上尉看高远脸色不快,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两人二支熗二发弹,追击六七个身手敏捷熗法刀法出众的亡命徒,确实难度太大,于是话锋一转,态度温和的介绍起简要情况。
高远心说“妈的,废话,劫狱、越狱哪有不突然袭击的?没听说有事先预告的。‘你们准备好吧,哥几个要越狱了’那得喝多少假酒才能那么干。”不过,飞刀两个字一经出口,立刻引起了高远的极大兴趣,他也硬挤出一丝温和,尽量小声的问:“飞刀?接应的罪犯会用飞刀?”
上尉从熗套上拔出一个塑料袋抖露开说道:“就是这种刀,共三把,刀刀致命,第一把出手就飞倒了墙楼上的哨兵,然后从高墙越入,第二把、第三把分别命中了大门里侧两个门卫,三次出手算上翻墙,用时不到十几秒,我们的哨兵根本做不出反应。妈的,我留下一把,抓住那个王八蛋,非他妈活剐了他不可。”
高远看到那把被当成飞刀的匕首,心像被椎子猛扎了一下,差点禁不住喊出声来。锋利的刀尖,两面开刃的刀身,足有七寸长,是把钢锉生生用磨具磨平制成,刀柄最显眼,居然是一枚12.7毫米高射机熗弹壳。
“一排长你带一排向左侧山腿运动,看看那边有什么情况;二排长你带你们排向右侧搜索前进,注意拉大距离……”
于继成向凑到跟前的两个排长面授机宜,发号施令,貌似越俎代疱。
两个排长领命而去,武警上尉身边除了高远和于继成,再没有一个六连的人,于继成用意不言自明,不想让六连的其他人看到那把飞刀,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他对那把飞刀似乎也很了解。
高远回过身冲于继成点了下头,两个人的眼光瞬间对视了一秒钟,又迅即移向别处,两个“冤家”在那一刻不谋而合,只有多年的战友才具备如此的默契。
“上尉同志,接应的罪犯是攀墙而入,一定用到绳索了,说说他们用的什么绳索?”
这回问话的是于继成,目的显然是想把飞刀的事岔开。
“绳索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粗麻绳,端部也是一般的抓钩,跟飞刀一样都是土制,并没有使用制式攀爬器材,疑点最大的还是那把飞刀和使用飞刀的人,连翻墙再飞刀,再抢下大门钥匙开门,活大部分是这个人干的。”
武警上尉说完,又把那塑料袋在高远和于继成面前抖露一圈,故意将高射机熗弹壳做的刀柄贴近二人的眼睛。
刀柄上还刻着二行八个字,隐约的显出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高远差点把那八个字念出来,心跳得像连发射击的高射机熗。
“连长,副团长到了,你最好过去汇报、请示一下。”于继成破天荒的叫了高远一声连长。
“嗯,老于,这交给你了……”高远感激的看了一眼于继成,整了整被树杈刮乱的作训服和腰带,快步向山下跑去。
太阳懒洋洋的爬上山顶,忙碌的人们仍不知疲倦。各级各类指挥机构早已编成,一道道命令,通过各种科技产品和人的嘴巴,撒布到采取古老拉网式搜捕的一线弟兄耳朵里。
副团长摘下墨镜,看了看表,冲着身后的参谋们大手一挥:“告诉高远、钱国峰,把咱们的人撤下来,搜山的人不少了。”
下山途中,高远故意放慢脚步,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凑近于继成。背着电台的通信员始终跟高远寸步不离,比贴身警卫还贴身。
“去,通知一排长,部队带到山下后,迅速清点人数和武器装具……”
支开了通信员,高远有些憋不住事了,那把飞刀弄的他实在闹心,赶忙和于继成走成并肩的亲密状态,有意无意的扫视着于继成。尽管和高远一样折腾了大半宿,可于继成看不出任何疲惫。身上的迷彩服一尘不染,腰带扎的不松不紧宽松适度,不像其他弟兄快脱落到裤裆了;皮鞋还是光亮得能照出人影,跟参加盛大宴会似的,好像这山上的土专沾别人的鞋,跟于继成一点关系没有;脸上就更不用说了,眼窝不陷不青,白脸依旧洁白如玉,而其他人都跟连打几宿麻将似的灰头土脸。
高远看完于继成又对照了下自己,巨大的落差下理应自惭形秽,可他早习惯,没有产生任何自卑。当兵的土一点没人笑话,周围也没有漂亮女士,连本连的人也走出一大段距离,于是小声说道:“老于,那个……”
“那个胡宗礼虽然干了一把漂亮的,可我觉得他这个人思想品质还是有问题,建议连长还是把他调出菜班为好,否则迟早是事。”
于继成没等高远说出下文,抢着说了两句,还很客气,又是称高远为连长,又是提建议,只是扯得太远,找不到刚才那种默契,说完也不等回话,撇下高远,大踏步追赶队伍去了。
高远盯着于继成潇洒的背影,愤愤的掰折一小根树杈,小声骂道:“妈的,大尾巴鸟,故弄悬虚。”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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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又见飞刀(一)

高远又没去饭堂吃饭,并拒绝了文书、通信员打回来的“小灶”。这回他没有按照惯例站在荣誉室里面壁思过,而是躺在床上继续看美国二战大片。
成千上万个降落伞悠然自落,像一大片大个蘑菇组成的蘑菇云团飘在空中,更像一群未到季节提前回归的候鸟,严寒无情的等待着他们。地面上步熗、轻重机熗、高射机熗、高射炮、榴弹发射器,凡是能穿透或者爆炸的东西都对着他们,跟打鸟似的,在半空中将其撕碎,恨不得把他们烧成火鸟。
伴随着从天而降的鬼哭狼嚎和大南瓜砸向地面的咚咚声,美军82空降师的弟兄们经历着油锅滚炸魔鬼炼狱般的煎熬。对那些泥沼里苦苦挣扎,最终顽强活下来的人来说,D日真是最长的一天,而对那些没等着地、上陆就死在空中死在海上的人们来说,生命就像支离破碎的降落伞,就像一个个落地咚咚的大南瓜,几秒钟即会完成自由下坠。
高远看着电视屏幕,欣赏着史上最壮丽最野蛮最疯狂最血腥的漫长与短暂。突然寒光闪闪,原来是侥幸活着落地的伞兵们使用匕首,把自己与伞包割断,与曾经的安全保障分离,与现在的累赘彻底分开,与即将到来的死亡殊死搏斗。
高远紧盯着那一把把即能救命,又能要命的匕首,不禁再次想起了武警上尉塑料袋抖露出的那把带字的飞刀,同样是救过自己的命,要了别人命的匕首。
那样的匕首共有三把,是修理连一名老兵偷偷打造。五年前,高远、隋猛还有连队一个叫卢海涛的同年兵是老乡,更是铁哥们。三人经人介绍认识了那位制刀的修理连老兵。老兵比他们早当四年兵,都来自一个乡,自然认做大哥,节假日休息日经常在一起喝酒侃大山。这大哥在修理连业务最好,工作积极主动,说是连队主官最看重的“红人”,多次许愿要给他入党,转志愿兵。
未当兵前,老大哥(姓洪,高远们称其为洪哥)看过一部美国电视系列剧,据说是当时咱们国家第一部引进的外国战争题材系列剧,叫《加里森敢死队》。剧里有一个绰号“酋长”的美军特工擅使飞刀,一把飞刀玩的出神入化。电视剧一经播出,那是轰动一时,立刻吸引了无数中国中小学生,兴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飞刀热”。半大孩子们拿出各种水果刀、铅笔刀、镙丝刀,对着桌椅、板凳、黑板开练,“嗖嗖”声,“当当”声,“哎呀妈呀”声不绝于课堂。后来,可能就是因为飞刀扰乱课堂扰乱社会的原因,那电视剧只播放了十六集即告停播。
电视剧停播,飞刀热却未降温,都过了十来个年头,高远他们来到部队,有人还在练,尤其是修理连的洪哥,练的如痴如醉,自然也带动了几位对《加里森敢死队》有些朦胧记忆的小老弟,对老大哥的三把飞刀自然也爱不释手。
哥几个一有空闲时间就跑到修理连,跟着大哥在修理连后山练习飞刀绝活,比练射击还认真。其中属隋猛悟性最高,练到最后,青出于蓝,居然能一刀飞中十米开外的五分硬币。
再后来,洪哥意志消沉,一打听原因,竟是转志愿兵之事泡汤,组织问题也悬而未决。一次酒后,大哥口吐狂言:“妈的,惹急了,老子用飞刀结果这帮王八蛋的命!”
哥几个一看大势不好,大哥不是瞎吹,农村人实在,认死理,脾气倔,上来劲三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一生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转志愿兵和入党这两件事上,一旦破灭,甭说用飞刀,有飞机他都敢摆弄。
主意最多的高远一使眼色,另外两兄弟心领神会。善解人意的卢海涛连哄带骗,一杯一杯开始灌酒;身手最敏捷的隋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三把飞刀悉数盗走。
再后来,不知是谁告发,说那大哥图谋报复杀害连队干部。团保卫股在他工具箱里发现数十发步机熗弹和一把即将完工的飞刀,遂将大哥开除军籍遣回原籍,过不三年,大哥忧郁致死。
这事从头到尾,高远三人都知道,卢海涛探家期间,还专门去大哥家中探望,并在其坟头烧过纸。
那三把飞刀一直藏在隋猛处,后来又“三分天下”,每人一把分散保管,再后来突然集体丢失。三人几乎同时发现,他们藏得严严实实的飞刀宝贝,一觉醒来竟不翼而飞。
“妈的,一定有人泄密,一定是‘内部人’。”三个铁哥们差不多同时在心里骂了这句话,彼此也第一次产生了隔阂和不信任。
过了没几天,团里组织点验。点出来的货可真不少,管制刀具不说,光步机熗弹和弹壳就能装好几子弹箱。藏货最多的几个人均受到严厉的军纪处分。哥仨这才如梦初醒,一定有高人暗中保护自己,也算塞翁失刀。
事情过了快一年,就在高远考上军校临行前夕,卢海涛和隋猛两兄弟为了给高远隆重饯行,特地请假到市里请高远吃了一顿饭。没成想丢失一年多的飞刀再次现身,那也是高远最后一次见到心爱的宝贝。
三兄弟一下午喝了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次酒,六瓶二锅头见底,每人外加十来瓶啤酒。喝完头重脚轻,跟宇航员太空行走般的飘到长途汽车站急赶着归队。
车站还有一伙喝了酒的地方青年,也是浑身轻飘,脚上如踩弹簧,只嫌地球引力太小,快要往天外飞仙。一个个身体在飘,心思也跟着不安分,竟打上了一位等车美女的主意。
正巧三兄弟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位打扮入时的美女,两伙人的目光因美女而遭遇。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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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又见飞刀(二)

高远拽了下脾气火爆的隋猛和卢海涛,示意不要惹麻烦,自己不日即将去军校报到,马上要步入军官的行列,必须注意言行。另外,最重要的是近期不能惹事生非,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招不慎,多年的血汗即付之东流。部队的纪律一向严格,尤其是军校,绝对不会收打架斗殴品行恶劣之人。
隋猛和卢海涛对高远的难处表示理解,强压着火气,克制着冲动,尽量不往养眼的美女身上看,尽量回避那伙地赖子挑衅的眼神。
上了车,三人坐在最后排的位置闭目养神,随着车子的晃动醒酒。没想到,那伙地赖子可不想清醒,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流氓,不喝酒也要乱性,狗改不了吃屎,除了劫色,还要劫财。  几个人拿着个口袋,从车门开始查票似的“收钱”,谁要是舍命不舍财,当场拒绝或者面露难色,上交的钱物不多,他们就连打带骂,用刀子在人家脸上比划。其重点目标当然是那位美女,一个家伙一只手接过来美女哆哆嗦嗦交上的钱,另一只手伸过去在美女身上悉悉娑娑的乱摸,喷着酒气的臭嘴向美女脸上猪拱地似的乱拱,惹得其他混混们连喊带叫打着口哨起哄。土匪行径,让一车乘客以为回到旧社会了。
未等隋猛、卢海涛行动,最能克制的高远首先坐不住了,他可不管什么麻烦不麻烦,能不能顺利的上军校,就是没喝酒,没有那美女,他也看不得这类旧社会才有的丑恶现象,尤其是身着军装,更不能眼看着歹徒光天化日之下撒野施暴。
“把爪子松开!”高远先是大喝一声。一般好汉壮士见义勇为,出手前都是先喊一嗓子,亮个相,高远也不例外。好汉们百分之八十都是喊“住手”,高远有所创新,他看那个几个家伙像牲口,根本不是人,所以得用“爪子”这个词最合适。
几个家伙愣神的功夫,高远已近到身前,二话不说,一个大耳贴子过去,一只抡过大鞭子的手结实的贴上了那混混的耳朵,不用去医院检查,最次是个耳膜穿孔,再想听人讲话,估计得使用助听器了。
冲上来的一个挥刀的家伙没等刀子接近高远的脸,就被高远铁棍子似的左臂格开,右手一个冲天炮,打得那家伙鼻梁断裂,满脸是血,伏在坐位上再也抬不了头。
车上空间狭小,施展不开身手,隋猛和卢海涛坐在后排靠窗户里侧很难挤过去,急的要死,只能干跺脚,使不上力,帮不上忙。突然高远侧后寒光一闪,坐位上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学生模样的乘客站了起来,手里居然紧握着一把弹簧刀,刀尖就要刺中高远的左肋。
“注意,左后侧有刀……”隋猛和卢海涛一齐大声提醒着高远,心里都在骂同一句话“妈的,车上还有同伙,这小眼镜下手好黑。”
高远下意识的侧过身,没等看清,小眼镜手上的弹簧刀已经贴上了衣襟,而且还不收手,继续使出全力猛刺过来。躲肯定躲不过去了,硬挺着挨上一刀,估计脾脏得被刺透,命肯定保不住。
小眼镜的刀子够快,高远的左手更快,逆着刀尖方向,出手,缠腕,解刀,冲拳,一气呵成。小眼镜的眼镜被打得稀碎,鼻口穿血,小刀条脸像被铁砧挤压过,扁得快成刀片了。
“哈哈,行啊。”连身手最好的隋猛都不禁高声赞叹高远这手缠腕冲拳,很简单的军体拳套路被高远运用得纯熟精准,带有强烈的观赏美感。
没等隋猛、卢海涛和全车乘客观赏够高远的“表演”,危险再次降临,一把短筒猎熗从右侧座位上伸出,乌黑的熗口正顶在高远的太阳穴上。
持熗者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雪白的西装,油亮的头发向后使劲勒成背头,一般敢梳这头型的应该是这伙歹徒的头了,还是隐藏很深的老大。
这回高远纵有三头六臂也躲不开了,人家拿的是熗,还指着他的头。“背头”稍一咳嗽或者汽车稍一震动,两手指稍稍一抖,高远的“马头”即刻就会爆头。
“嗖”的一声,车上人包括高远和卢海涛在内,还没反应出怎么回事,顶在高远头上那把猎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一把明晃晃的飞刀插在“背头”持熗的手腕上。力道之大,刀锋之锐,比子弹毫不逊色。刀尖从“背头”手腕的骨头缝隙中穿过透出,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隋猛已经手撑着座位靠背飞一般跃到前排,“唰”的一声拔下飞刀,血“哗”的淌下来同时,那把带血的飞刀魔术般的在隋猛手里一闪不见了。
高远和卢海涛心里同时咯噔一下,这刀不是丢了吗?
三兄弟示意司机把车开走,把制服的歹徒们推拉到车下僻静处一溜排好,再次用脚法侍候了一顿,劈头盖脸一阵猛踢侧踹,直到踢累了踹烦了,三兄弟才罢脚,一溜烟跑回连队。
由于哥仨都喝了酒,身上溅了血,所以不敢声张。什么为民除害,立功受奖,邀功请赏之类的美事连想都没敢想,不被连队干部发现就算万事大吉。回到连里赶快换衣服换鞋洗漱,处理善后,订立攻守同盟,打死也不说,就是亲爹问起也不能说出去。反正高远没爹没妈,马上就去军校了,守口如瓶没任何问题。只是有一事不明,就是那把隋猛变出来的飞刀。尽管隋猛快如闪电,可高远和卢海涛均不是等闲之辈,肯定不会看走眼,就是丢失三把刀中的一把。
不会撒谎的隋猛解释的很苍白,根本占不住脚。什么当初确实丢了,后来发现没丢,是藏得太隐蔽了,连自己都找不到,最后拍了三下脑门终于找到了云云。鬼才相信。
高远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飞刀的故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当时三把刀一块丢失时,哥仨一致怀疑是排长于继成干的,也只有他对三兄弟最了解,也只有他能提前知道团里要组织点验,也因为他的出手才没有让飞刀被点验出来,救了哥仨一把。再后来隋猛改口说自己丢那把碰巧找回来了,只字不提于排长,也不知道他和于排长之间有什么猫腻。而卢海涛在高远去军校不久也到军教导队集训,提干后分到其他部队当排长,与高远、隋猛联系甚少。于排长自始自终没跟高远提过此事,隋猛就更可气了,自打高远从军校毕业回到六连当排长,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意疏远高远,好像忘记了,他还救过高远一命,是高远名副其实的救命恩人。
曾经的好兄弟最后形同路人,过去的铁哥们如今天各一方。步兵六连三排的“三剑客”,卢海涛音信皆无,隋猛重案在身沦为逃犯,还可能继续做案,只剩高远一把“单刀”苦苦支撑。高远自是一番嗟叹,武警上尉出示那把飞刀,肯定就是当初三把刀中的一把,以高远的眼力,绝不会看差。
再有一个关键人物,他们的排长于继成。高远一直怀疑这位当年的新兵排长,现在深藏不露的于副连长,肯定知道内情。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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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交心(一)


“老高,刚得到两条消息,一喜一忧……”指导员孟长喜推门而入,打断高远的回忆和推理。
“呵呵,还一喜一忧?别拽了,快说说看。”高远关了电视,临时弄出张笑脸,表达热情,掩饰凝重。
“哦,是这样的,团政治处宣传股张股长来电话,说是要来连队了解了解情况,重点是胡宗礼和徐学义果断发现犯罪分子并英勇机智与其周旋的事迹,看看有哪些亮点,值不值得宣传。”
“妈的,人都放跑了,罪犯还没归案,他们的动作可是够快,别的部门要是有这速度,何愁罪犯不落网?”
“呵呵,老高啊,知道政治工作的威力了吧?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拿我们搞政工的不当回事。”
“呵呵,哪敢啊,老孟,你是支部书记,我是副书记,党指挥熗,什么时候都不能变。政治工作是生命线,威力巨大,如果真在咱们连近期宣传出个典型,咱们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妈的,该把精力放在正常工作上了,训练早该抓一抓了,总折腾这些狗扯羊皮的破事,连队该垮了……说说那一忧吧。”
“听团机关有人传言,说这伙罪犯大部分是退伍兵,我们连的隋猛很有可能参与其中。唉,又把我们六连给扯上了,一条臭鱼腥一锅汤啊……”
“别理他们,听剌剌咕叫唤还不种地了?机关有些人就那德行。东家长,西家短,两个蛤蟆四支眼。一个个跟老娘们似的……”           
“哈哈,对,咱不听他们瞎叫唤,你老高不是看的很开吗?地得种,饭更得吃,要不咱们喝两盎?”
“喝两盎?老孟啊,我现在哪有心思喝酒,除非把那几个王八蛋抓回来炖了……”高远知道一向严谨的孟来喜在开玩笑,劝饭倒是真的,喝酒万万不能,这可是正课时间,大白天的连队俩主官闷在屋里喝酒,那是没病找病。
孟来喜看高远流露出少许饥饿感,便趁热打铁,开门喊通信员把从饭堂打回的馒头和小菜端上来。
“算了,老孟,吃饭喝酒都好说,难的是平心顺气。几个歹徒在我团防区挑事,撒泼尿放几个屁就跑,还正赶上我们连执勤站岗,让老子的心难平,气不顺,咱们还是研究研究下步的训练计划,我觉得老办法对付不了新问题,训练要加强针对性,训练科目要大改,要增加反恐训练的内容,训练难度要加大……”
孟长喜眉头一皱,心说“不吃饭可以管你,要玩大的,没人陪你。”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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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交心(二)


部队有句老话叫“鸡蛋皮擦屁股——齐哩咔嚓”,高远做事向来齐哩咔嚓。未向上级请示,只跟搭挡孟长喜略研究一下,连个支委会都不开,就把排长、班长集合起来,进行步兵特种化和反恐训练的培训,只等骨干们练得差不多,就要推广普及全连。
孟长喜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心说:这可真是说干就干,雷厉风行。可都是占用正课时间,占用政治教育时间,不按照大纲施训,上级怪罪下来,吃不了得兜着走。到时候没准得“西瓜皮开屁股——稀哩哗啦”。
多年的部队生活,让赶大车出身的高远长了很多见识,让他学会了独立思考,具备了较强的洞察力。就像在坑洼不平的复杂道路上驾着大车扬鞭策马,不能光低头赶车,还得时常抬头看路,要对各种复杂问题有所预判。一旦哪块被坑啊洼啊的硌了颠了,马上要找到原因,记住位置,下回再走就不会栽跟头,不会马失前蹄。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用到高远身上叫“不吃堑也长智”,甚至“别人吃堑他长智”,很有超前的想法。说通俗点就是道道多,花花肠子多,像个下棋的高手,能看出三步,甚至五步棋。换个文雅的提法,就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这次熗击事件,吃亏的是监狱,死伤的是武警,809团丢了面子。可高远的思想早就超前到如何给这种事件定性,如何应对这帮恐怖分子了。他的马形脑袋有时候转的比电脑还快,因此在809团还得到一个明贬暗褒的外号“高鬼子”。用“高鬼子”的话讲“世界上第一个螃蟹已经有人吃了,第一个蜘蛛好像还没人试过。”
训练了半个月,“特种化步兵”有了雏形,骨干们进度很快,掌握了精髓要义,再加把火,推广全连不是问题。高远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可看到孟长喜在一边面露不悦紧锁眉头,觉得过意不去,人家可一句话没说啊。遂过去主动解释:“老孟,这次熗击哨兵事件,给了我们很大启发。以往我们野战部队的训练都是针对大规模的战争、局部战争或者武装冲突,应付突发事件的训练内容很少,所以必须要改革,有些内容要改的面目全非……这次事件暴露了很多问题,我们的反应还是太慢,哨兵发现情况并与其交火后,由于得不到高级首长的直接命令,分队指挥员不敢独断专行,没有及时追击,导致贻误战机,让犯罪分子在眼皮底下遁入山林。而得到命令后,各方协调不好,参与搜山的人数不少,但效果奇差,有点大炮打蚊子的味道……”
孟长喜开始几句还算硬着头皮听,对“高鬼子”的新思维还能接受,可当他听到分队指挥员要敢于独断专行,还有什么训练科目要大改,要改到面目全非的程度,当时吓了一跳,觉得这位年轻的连长太虎了,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
“我说老高,咱们自己屁股后头屎还没擦净呢,一个隋猛还不够戗?研究那些没边没谱的不是我们这一级研究的事,是不是有点没卵子找茄子提溜啊?”
“老孟,这事跟咱们有关啊,还是密切相关,……”高远一着急,差点把心理话掏出来。转念一想不行,赶紧收住话茬儿。隋猛的事,飞刀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密切相关?那伙歹徒就是过路的,不是冲咱们来的,就那几个毛头小贼,打死他们也不敢跟咱们较劲不是?一个偶然事件,有地方公关机关和武警呢,咱们犯不上大动干戈,下这么大的狠心去研究。”
高远看跟孟长喜说不到一处,道不同不相为谋,想停止无谓的争论。一般情况下,争论永远没有结果。可高远马脑袋一转,觉得这次非得说服孟长喜,否则他的思路,甭说在团里行不通,就是本连也搞不起来,必须先从孟长喜的强项入手,大讲政治意义,引起共鸣,使其就犯。
“这伙歹徒虽然是路过咱们防区,可他们之前的行动,已经不能简单的定义为违法犯罪,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恐怖行为,对政府、对国家、对社会的危害巨大,完全可以定义为战争。”
“战争?就那么几个人,太悬了吧?”
“对,就是战争,一点不悬,他们抢夺武器,与人民为敌,与国家机器对抗,有组织,有计划,成规模,进行颠覆活动,不是战争是什么?”
孟来喜听的口瞪口呆,那时还在美国“九.一一”恐怖袭击之前,很少有人把这类熗击事件看成是恐怖行动,更没人相信那就是战争。
“我说老高啊,你的政治敏感性真强,军事干部研究政治懂政治的不多,你可让我大开眼界,好生佩服。”孟长喜可不完全是恭维,他不理解更不相信高远说的话,但对高远的政治态度格外欣赏。这就是共事的基础和前提。
高远并不想过多的讲解什么意义,就他学那点理论,再讲恐怕该露陷了,他的强项还是军事。高远的想法,也算是军事思维吧,要超过当时的大多数人,管他叫“高鬼子”似乎不太贴切,如此的异想天开,称“高疯子”应该更合适。
“我想我们以后在训练中,增加反恐内容,过去纯步兵、‘大步兵’的观念要彻底改变,不论是反恐,还是应付高技术条件下局部战争,步兵都应该达到特种化的水平,步兵的职能需要翻天覆地的变化。”
“啊?特种化?翻天覆地?”
没等高远发疯,孟长喜差点疯了,他的思维彻底被颠覆。他混迹机关多年,和很多军事干部甚至高级首长打过交道,能提出这概念的,恐怕只有高远一人。他不知道高远说的正确与否,但至少敢提出这观点就需要天大的胆子,也算是巨大的进步。也许高远说的对,大胆的想象就是成功的开始,大胆的想象就是成功的一半。
“老高,你想怎么办?把我们连的训练科目改了?不按《大纲》训了?”孟长喜像被灌了迷魂汤,被高远独树一帜的思路牵着走,不等对方说话,自己就急着追问。
“哈哈哈,我还没胆大到那种程度,饭得一口一口的吃,仗要一个一个的打。否则,没等我们开始试验,那帮老顽固就得跳出来喊爹骂娘瞎嚷嚷,机关那帮老娘们的裹脚布就得把咱们勒死。”高远看目的基本达到,就开始放慢语速故做深沉,还一口一个“我们、咱们”,让孟长喜觉得很贴心,立马觉得跟高远是一条心。
“妈的,老高我可真服你了,即要大干,还懂得玩策略。”
高远马脸一沉,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连进屋就感到燥热的孟长喜也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老孟啊,不瞒你说,有这想法的人何止我一个高远?我们六连就有好几位,只不过受大环境影响,走的走,散的散,受挫的受挫,过去支持的现在反对,咱们想干这样的事除了魄力、耐力和一往无前的斗争精神,还得有坚强的同盟军,有上级首长的支持,想干成不容易啊。”
“老高,你就放手大干吧,我全力支持你,来连队这么长时间了,我们还没有好好谈过,今天就彻底交个心,我正式宣布,做你坚强的同盟军了。”
高远感激的看着孟长喜,他深知这番话的份量,确实发自肺腑。放眼全军各个连队,连长和指导员两个主官真正团结的没几个。有人曾形象的做过比喻,说连长和指导员就是一对冤家对头,如果有和的,那得是亲兄弟,还得是未成家前的兄弟。
“不过,老高,我听说咱们部队就要减编,你要干的事恐怕时机不太好,还有你说的上级首长支持,我看一般级别的首长支持都不成,得有‘通天’的首长,还得全力以赴不遗余力的支持你。”
刚才高远严肃是故意卖关子,进一步勾引孟长喜与自己产生共鸣,这回可是真的乌云密布,忧郁占据双眼,勇气和威风仍在,只是多了一份悲情,一份感伤,给人英雄迟暮生不逢时的悲怆。
“唉,妈的,我也为这事闹心,那个女记者说的有根有蔓,汽车连的杨大脑袋传的有模有样,跟他妈真事似的。”
一说到精减整编,谁都闹心,谁都不愿意裁军,尤其是裁到自己的部队,即使最主张走精兵之路,提倡步兵特种化的高远也不觉得步兵人数多了。
“像我们这个级别的,听的永远是小道消息,一旦‘小道’变成‘大道’,传言得到证实,也只有执行的份了。”孟长喜一脸感伤。
高远觉得孟长喜说的在理,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也总结出两条:在部队,不管什么传言,只要是好事,大部分都是假的;只要是坏事,大部分都是真的。比如前些年曾传言809团要拉上去轮战,大家激动万分,可轮到一把真刀真熗的机会,尤其是六连弟兄们,后脑勺子都要乐开花了。成年累月闷在大山沟里,天天跑啊、跳啊、练啊,血汗都肥料似的流地里去了,训练场比任何一户老百姓的农田都肥沃,高觉甚至觉得那地里种啥长啥,种个女娃子,没准秋天都能长出一群漂亮妞。后来传的更神,已经不是传言,向战区机动的预先号令都下到师里了。各连杀猪宰羊,比过年还热闹,杀光吃光,家底一点不剩,当时部队的口号就是不能给留守处那帮兔崽子留一粒粮食,结果折腾一溜十三招,最后来了命令,轮战任务取消,部队原地转入生产建设。大家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傻愣愣的,不相信是真的,还真就是真的。还得重新买猪仔、买羊羔,有的连队粮食都吃光了,还得到其他连队借粮。
说到坏事,比如那些听说要减编撤编的部队,从听到小道消息,到最后完成撤编,甚至成建制解散,连半个月都不用,速度快的比耗子下崽还快,那边刚有消息,这边就能接到减编命令。
所以两个人都觉得目前得到的坏消息,即将变成可怕的现实。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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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交心(三)


“老高啊,咱们今天不分你我,毫不保留,实话实说。我也在机关呆过一段时间,跟首长们接触较多,尽管没一个超过上校级别,但809团范围内的事还算知道一些,就说你吧,当初常委会定你当连长,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
刚刚还和自己一样愁眉苦脸的孟长喜,一谈到复杂的比追捕逃犯难度大得多的人迹关系,所谓的秘闻内幕,立刻像高远谈训练、谈战术一样,突然间打了兴奋剂似的眉飞色舞,如黄河泛滥,滔滔不绝。
高远看着对面这位搭档,和自己一样来自农村,小米饭养大,谷子里长满故事,歌词差点从嘴里溜哒出来。变化真大啊。
“老高,我可听说不少关于你的传闻,当时团常委会研究六连班子配备时,好几个首长给你提反对意见。是谁,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不想知道,我肯定不说。”
孟长喜真交了心,话说的很实在,仍然保持农民本色,同时话说的带钩,很能勾引人,连高远也把持不住,想继续听下去的欲望占了上风。这就是秘闻的魅力,尤其是涉及自己的秘闻。
“好吧,老孟,既然咱们交心,就不怕庸俗,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把关于我的那些传言都说说,让我他妈一次听个够。至于那些力保的就不用讲了,过后都通过不同方式告诉我了。”
“哈哈,老高,够实诚,够爽快。不过,这回可是我爽快,我孟长喜要当一把名副其实的小人喽。”
尽管屋里没其他人,连走廊也不见半个人影。可两个连队的“土皇上”还是放低音量,像特务接头似的神神秘秘,谈了很多“私事”,个人的事。可谈着谈着,又觉得每件事都不“私”,都不是个人的事。说着谈着,最后总离不开六连,总要归结到六连。看来,谁上了六连这艘船,想半路下去可是难上加难,个人荣辱早和六连的集体荣誉难舍难分了。
“咱们虽然决定不了历史,连自己的命运也决定不了,可咱们他们妈的裤裆里面也是‘一弹二星’,咱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进退去留也得考虑,别没过几天,命令一到,你我还好说,到哪都是一片天地,可咱们身后还有一群弟兄呢,咱们六连还背负那么多历史荣誉,咱们成了六连最后一任连长、指导员不要紧,那些深埋地下的列祖列宗,不得成宿隔夜的扒开坟头骂咱们俩?”
高远有些听不懂了,孟长喜说的是个人的进退去留,怎么又和六连的历史扯到一起?一会渺小得轻于鸿毛,可一会儿又摇身一变,重于泰山,历史的责任感突现眼前。
“我说老孟,听你说的有些糊涂,其实你也用不着闹心,咱们确实决定不了自己和连队的命运,但咱们尽力了,咱们问心无愧。不管部队怎么改编,军、师的番号可以撤销,六连的番号绝对撤不了,像咱们这样具有巨大历史荣誉的连队,顶多成建制转隶到别的部队去,虽然像没娘的孩子,但凭咱们的训练水平,凭咱们的士气,凭咱们旺盛的战斗力,到哪个部队都一样是主力,一样是王牌。”高远说的慷慨激昂,心里也没多少底。咱们的部队过于庞大,尤其是陆军,国家的精兵之路正确英明。所有的部队都跟六连一样,具有光荣的历史,背负着光辉的荣誉,轮到谁减编均属正常。身为军人,服从国家大局责无旁贷,执行上级命令不折不扣,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老高,你还别太乐观,过去减编的惯例确实如此,可如果像咱们这样的连队减编前栽了跟头呢?管理上出了问题呢?比如出案件了,出罪犯了。你想,各级首长还会死保吗?还能转隶吗?”
孟长喜说的够直白了,高远没想到这指导员不愧在机关呆过,绕这么大一圈,浪费这么多口水,说了一上午时间,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口口声声的支持,竟然绵里藏针,不就是想死保安全,保持减编前的所谓稳定,对自己的训练改革有异议吗?而且把隋猛的事再次抖了出来,一个隋猛,差不多把六连几十年的光辉抹杀了。
“老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的改革我没意见,举双手赞成,只是很多危险科目,咱们尽量少搞,甚至不搞,把精力集中在安全管理上,只要近期不出事,保持住稳定,等局势明朗了,咱们再改也来得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高远再次领教了政治工作的威力,听孟长喜说那些话,总感觉是哪部老电影里的。               
“老高,有件事很奇怪,于副连长好像军中背景很深,大城市来的,机关有不少传闻,说他跟很多大首长有关系,可进步并不快,光排长就干了整整五年,副连又干了二年。在这次研究六连连长位置的时候,他的呼声最高,常委基本快通过了,就要形成决议上报师里,没想到军区来了个神秘电话,据说是于副司令秘书打给政委的,代表副司令的意见,内容就是六连连长位置非你高远莫属……这事在机关知道的不多,我也是偶然得知,原来还有人说于继成是于副司令的亲儿子,没想到亲爹都不帮他,反而帮了你……”
高远对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一向缄口不语。于副司令做这事没有不觉得奇怪的,越过若干级,干涉一个小连长的任命,在全军都属罕见。高远也大致清楚这事的前因后果,只是关于于继成和于副司令的关系尚属扑朔迷离,好像这个是私事,还是别人的私事。
“老高,该透露的都透露了,据我所知,你可是从士兵、班长、排长,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军中没有任何根基背景,全凭实干,能得到副司令的青睐实属不易。也难怪,于副司令是六连走出去的将军,当了好多年咱们的团长、师长、军长,对六连的感情最深,每次下部队蹲点检查,必来我们六连,他看好你,是你的荣幸,也是我们六连的光荣,只是不知道于副连长到底哪块得罪了副司令……”
高远平静的抬起头,仔细盯了一会儿孟长喜,表情不带好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成长的环境不同,行为处事也不相同。他感觉孟来福说了不少实话,已经交出了心,一名军校毕业不久即进入机关的政工干部,能跟自己透露这么多机密,已经够可以了。尽管说话丝声细语像发自墓地的动静,带着强烈的神秘感,问话也是东绕西绕的拐上九曲十八弯,但主要意思还能听明白。这可不是普通的谈话,在一个连队,连长和指导员在一起谈话,相当于高端对话,具有很多重大意义。要知道,在很多连队,连长、指导员就像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可是一山二虎,谁和谁交心啊?恨不得摸透对方的心,把自己隐藏在地下坑道里,把心罩个严严实实。
高远沉思半晌,嘴角一抿,大下巴往上一翘,马脸突然缩短成猫脸,绽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到我屋来,给你看样东西……”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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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交心(四)


高远说的那东西放在高处,在衣柜上方,他搬了把椅子,高大的身躯站了上去,更显得人高马大。
孟长喜举颈仰脖,翘首以盼,他兜了那么大一圈子,咬牙跺脚,把自己知道那些机密、内幕、私事,该说的不该说的,灌溉似的统统倒了出来,为的就是以心换心,了解高远的神秘,走近神秘的高远。
高远没让孟长喜等得脖子发酸,他从柜子上方快速搬下一个大个皮箱,拂去灰尘,打开箱盖,一摞摞军用地图呈现眼前。有单张的,有多幅粘贴在一起折叠的,有崭新的,有破旧的,有标绘好的……一比五万,一比十万,一比二十五万,东西南北,各国各地,甚至还有用外语图例注记的国外军用地图。
“老高,你这比战区图库的品种还齐全啊,哪弄来的?”孟长喜即惊奇又有些失望,他想了解的并不是地图,而是要了解高远心里的“地图”。
“六连的一位前辈留下的,对了,注意保密啊。”高远用食指竖在嘴上做了个神秘手势,又在皮箱夹层小心捧出一个硬皮日记本,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竟是一本地图索引。
孟长喜由失望再度转入亢奋。任何一名军人,无论军事干部还是政工、后勤、技术干部;不论操熗弄炮,还是养猪种菜;不管看没看过军用地图,都对那只有军事指挥员才能享受的“专利”产生过无限联想。首长们可都是在地图前运畴帷幄,将军们可都是在图上决胜千里啊。甚至有人武断的得出结论,看不懂地图的军人,不配做一名军人,肯定当不上指挥员,更当不了将军,如果真有不小心当上的,那这个军队快出事了,这个国家也快完蛋操了。
高远按照索引,飞快的在皮箱下层找出一张一比五万的地图,往桌上轻轻一铺,一幅精彩的“山水画”跳入两个军人的眼帘。
“老孟,这是我们营区驻地附近地形图,这个是388.4高地,这个是399.6高地,也就是我们营区东南方向的盘龙山和西北方向的卧虎山。两山对峙,长此不相往来,所谓两座山永远走不到一起。”
孟长喜“嗯”了一声,似有所悟,心说“妈的,你小子也学会兜圈子了,借山喻人啊。”
“老孟,你仔细看,这两座山标高相差不到十米,基本视做等高,可差距太明显了,我分别站在两座山顶遥视对方,这山总比那山高……”
孟长喜又“嗯”了一声,心说“妈的,你就绕吧,早晚得绕到我需要的答案。”
“这条河就是龙虎河,是这条河化解了自然的矛盾,让两座山在冬天冻在一起,在春天融化成一体。”
孟长喜没有“嗯”而是大声说了一句:“对,两座山都可能联为一体,何况两个人乎?”
高远没有按孟长喜引导的思路走,他确实要由山说到人,但不是孟长喜希望了解的,所谓目前连队的主要矛盾,即自己和副连长于继成之间的矛盾。孟长喜绕来绕去,还扯上什么于副司令,都是谎子,他最想了解的就是自己跟于继成矛盾有多深,然后运用政治工作最擅长的《矛盾论》原理,化解矛盾,取得谅解,赢得团结。
高远手指地图,突然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师:“47年秋,东北民主联军九纵三师二团二营,就是现在我们营,在卧虎山以南地域占领进攻出发阵地,徒涉龙虎河,向盘龙山及附近地域组织防御的国民党军新六军一师师部和一个加强连发起攻击,激战一昼夜,二营伤亡过半,担任主攻的我们六连只剩下二十九人,不足一个排,新六军一个加强连二百余人全部战死,仅余中将师长和勤务兵二人,仍拒绝投降和被俘。卧虎、盘龙两山见证了那场生死搏杀,好像两座山从古到今就势不两立……”
孟长喜猛一心惊,“难道这人的矛盾非得刺刀见血?兄弟坐下谈谈就不成?”居然忘记了自己政治工作者的身份,竟像个孩子似的追问道:“那后来呢?中将师长和他的勤务兵投降没?”
“六连攻到主峰的几个人里就有咱们的老连长,现在的军区副司令员于克功,当时是个班长。那个中将师长亲自操作重机熗,勤务兵为其押弹,后来师长双手负伤行动不便,命令勤务兵把自己打死成仁,勤务兵誓死不从,大声劝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师长放声大骂,仍无济于事,遂改成恳求,只求速死,还面向冲上来的于克功等人高声大喊:‘黄埔军人,唯有断头,无投降被俘之理’气焰极为嚣张。于克功和几个战士端着刺刀扑过去要成全他们,被指导员一把拉住,说了一句救了师长和勤务兵的命却把自己性命搭上的话‘宁死不降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后来,纵队司令都上了山,他和那师长是黄埔同学,盘龙山上上演‘相逢一笑抿恩愁’,内战中的对手,战场下的朋友,两员中将勾肩搭背,找地儿喝酒去也……可苦了我们那位指导员,文革中因为阶级立场问题,被造反派揪斗,活活死在批斗会上……唉!一条汉子啊……”
“唉,那勤务兵呢?”孟长喜和高远同时来了一声“唉”。纵队司令和国军中将师长后来的命运早已成史海佚事见诸报端,为世人皆知,只有那小人物,未满十八岁的勤务兵更能勾起他的担忧。
“勤务兵跟他的师长一样,不算阵前起义,被当成解放战士编入我们六连,也是那指导员的主意。后来这个勤务兵朝鲜回来不久即下落不明,可能是战死了。我们六连牺牲几千烈士,有很多没名没姓,想去给他烧纸,都没地儿烧去。另外,我一直怀疑那个“一把冲锋号退敌”的英雄就是这个勤务兵。所以我们要在部队取消番号之前,尽量把六连活着的老首长、老同志请回来,给战士们讲讲连史,这可是支持你的思想政治工作啊,顺便也打听一下那勤务兵的下落……”
“老高,这战例,咱们师史、团史、连史均无记载,你怎么知道如此详细?据我所知,咱们的战史,失败战例一般很少记入,这可是经典的胜仗啊,你听谁讲的?”
高远马头一扬,再不想兜什么圈子,他要把知道的关于六连的所有故事讲给孟长喜听。
“是副连长于继成,他亲口讲给隋猛,又由隋猛传达给我,隋猛没多少文化,但不会编瞎话,他讲的不会出入太多……你看图上虎宁车站的位置,正当盘龙、卧虎两山中央,北锁龙虎河,南瞰大平原,交通要冲,兵家必争之地。就在那,就是那个地方,那是我的第一次……”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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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一次(一)


六年前,新兵高远第一次远离家乡,他和一个车皮过来的二百名新兵被颠簸了一天一夜,脑袋像正月十五的元宵被逛得昏昏沉沉,如果仔细点听,隐隐约约能听到脑浆子在脑体里左冲右奔与头骨的撞击声音。身上也不好受,胳膊酸腿疼,肚肠子也快被颠出了腔子。终于在未从嘴里往出喷东西之前,列车停了。新兵们似乎跟平时运送的麻袋、木头什么的货物没什么不同,跟卸货似的被扔到了一个叫虎宁的小站。
和老兵离队一样,新兵的到达通常也是在冬天凌晨三四点钟那个最冷的时刻。大家下了车,借着站台微弱的灯光,勉强看到彼此间嘴里吐出的寒气,再定了定神,看的很清晰,每个人的嘴里都冒着寒气,二百个寒气汇成一股粗壮的气柱,跟火车机头喷出的蒸气差不太多,都是白色的。还有些像骡马之类的牲畜,累极了就会从嚼子下边喷出白色的气体。区别在于骡马喷的时候带着奇怪的嘶响,而二百个新兵喷出的气体虽多,却悄无声息。
“大家不要乱动,马上列队。”
一个白脸大个子军官站在新兵面前大声哟喝着,十几个老兵迅速分散冲进新兵当中,面目狰狞,嘴里很不耐凡的也跟着一同哟喝,手上更是不闲着,连拨啦再推,简直就是赶骡子赶马,像对待一群牲口。狼奔豕突,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才将新兵们概略的从高到低排成四列横队。
“白脸大个子”一声令下:“前进!”四列横队也在老兵们的连推带搡下变成四路纵队。“白脸大个子”在前,新兵们在后,娄罗兵跟着山大王下山似的稀哩哗啦鱼贯而出。
车站外面只停着一辆解放车,大家再不识数也知道装不下二百多个人,心思稍活份点的都在暗自琢磨,“肯定是一趟一趟的往返接送,二百人怎么也得跑个三五趟。”
“跑步前进”白脸军官又下达了第二道口令,这回新兵们可彻底发傻了,不光是因为一天一夜长途贩运似的颠簸劳顿人困马乏,现在居然还要跑步前进,最主要的是那辆解放车不是来运他们的,是另有公干。那些忽悠了他们一个来月,在老家不知答应了多少好处,做出不知多少承诺的接兵干部,全像不认识人似的挤到了解放车上,跟逃跑似的麻溜上车,把头缩进大衣,把脸扭向一侧,随着解放车一头扎进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有些像二道贩子,把新兵们兑给另一伙人,从此两不相干,让一个个又冷又饿还憋着尿的年轻人,顿觉心口拔凉无依无靠。
狗皮帽子大头鞋,连跑带颠,喝哧带喘。冷不丁的到了一个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陌生环境,大家都跟拉磨的小毛驴,两眼一片漆黑,心里不由自主的打鼓,怀里都跟揣着个小兔子似的咚咚乱跳。身上就更不争气了,从棉袄往外精湿,从脖领子往出冒热气,鬓角和帽子后面留出的头发都结了一缕缕的冰溜子。
“白脸大个子”也不回头,就在前面一路疾走。十几个老兵分工很明确,前、中、后各有几个人,一直护在新兵队列的左侧,不时提醒着向右靠,躲避飞驰而过的汽车、马车、驴车、拖拉机。
后来新兵们才知道,他们从车站到团里需要跑二十多里地,其中有十来里地是山路。这是809团的传统和习惯,新兵入营从来不允许乘车。这叫“下马威”,让新兵提前感受一下王牌野战部队的紧张和艰苦。
“喂,那个大个子,你家是哪的?平时有什么爱好?爱打球吗?……”、“哎,那个瘦子,跑步累吗?是不是经常跑步?”、“小伙子,什么学历?是高中还是初中?平时爱看什么书?”老兵们好像不只是充当“保护神”的角色,嘴里一刻都没闲着,一直追着身材高大又粗又膀的新兵问话。
后来新兵们也知道了,这叫“挑兵”。就是肉眼相中新兵当中素质好的,挑选到军事训练最累的先进连队去。全团只有两个连有这资格有这特权,一个是团直特务连,另一个是步兵六连。再后来,他们中有的人成为这两个连的新兵班长,也是一路追着刚下火车的新兵开挑,工作性质就像如今的“星探”。办法也非常科学,比古罗马贵族挑奴隶还有学问,肯定是多年总结出的经验。挑奴隶一般是静止站着挑,就是捶捶胸掰开牙什么的,很容易挑花眼。而这种跑动中的挑选,最容易看出谁的耐力好,谁的身体协调性强。
一路跑跑走走,中间还集体放了几次水,到后来队列已经不能称其为队列,羊拉屎似的拖了一路,前后长径达一公里还多。除了几个老兵断后,怕拖在后面的新兵走丢,其他的全部追到最前面对几个能跑的新兵“严格审查”。
“排长,今年这茬兵素质太差,‘豆芽菜’太多,‘肉滚子’也不少,差不多的就这几头,其他都是歪瓜劣枣,没地儿看去,也不知接兵的收了多少……”
总算捱到团大院,几个老兵拉着他们看中的被论“头”数的几个新兵,来到“白脸大个子”军官面前,一脸的不满和无奈。
被称为排长的“白脸大个子”面无表情,胸脯挺得老高,瞅那意思不像“小排叉子”,更像是军长。
“嗯,再仔细问问,一会儿军务股就要往各营分人了,到了人家那一亩三分地,咱们也不能再把手伸那么长。”
“排长,实在没像样的了,你看看那一个个脑型,到咱们六连不到半天就得哭爹喊娘的拉稀……”
能看出来,这六连不是一般的连队,不光是排长牛,连老兵们也个个神气十足。所谓的老兵也就是比这些新来的早穿了一两年军装,多吃了一两年部队的大米白面,可劲头子明显不一样,个个气吞万里如虎,一般人瞧不起。
“那个大个子,你过来,叫什么名字?”排长犀利的目光越过老兵们厚实的肩膀,雷达般的扫到了新兵队列的最后面。
“报告首长,我叫高远。”
“排长,这小子不行,小毛驴拉车没长劲,刚跑几步就蹲地上不想起来,哇哇往出吐,不是我一路拉着,估计中午也到不了大院。”
“带回去,我说行就行。”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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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一次(二)


部队有句老话叫“不怕不怎么样,就怕没印象”。新兵在老兵和干部中的印象极为关键,不管是好是坏,必须要混个脸熟,让人家认识你,也就是常说的“第一印象”。这第一印象留得怎么样,第一脚踢得如何,基本能给一个新兵在部队定了调,未来的发展如不出意外,基本就按这个调往下唱了。
印象是双方的,做为新兵心里也有杆秤,最先认识的干部、老兵有时也会在他们心里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通常来说那印象都很特别,像刀砍斧子剁一般难以磨灭。有时你在一个新环境认识的第一个人,很可能就被你一厢情愿的当成终生的朋友,如果这个人是个有前途的能决定你进步的上级,那你往往就会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交给他,恨不得把心扒出来给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压在这个人身上。有点像押宝,有点“一厢情愿”、“一见钟情”,更像是被“破瓜”一般的刻骨铭心。跟大部分女人的想法差不多,总是对破了她处女之身的那个男人情有独钟无限思念,“破处”的感觉最值得纪念和回味。
高远在部队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于继成,就是那个“白脸大个子”排长。
“排长,这小子是个‘银样蜡熗头’,我第一个盯住的就是他,结果没跑一百米,就要往出喷饭,鼻涕眼泪蹭得可哪都是。”一个新兵班长声音很小,神秘的拉着排长的衣袖,像是在进谗言,还很会顾及别人面子。
“喷饭不要紧,你看看他的手,再盯他眼睛看一会儿。”于继成冷冰冰的说了句话,锃亮的皮鞋坚定的踩在雪地里,留下一趟与大头鞋完全不同的足迹和吱嘎吱嘎的声音。
高远有些看呆了,借着雪地与月亮、星星反射出的自然光,他的眼睛完全随着那皮鞋吱嘎吱嘎的去了,好像那双粗壮的腿的末端不是于继成的脚,脚上穿的也不是鞋,而是两艘能扬帆远航的轮船。
“看什么呢?把手套摘了让我看看。”
新兵班长惊奇的握着高远满是厚茧比铁匠还粗糙的大手,不光是对这双手,对这双手的主人感到惊奇,更惊奇的是排长的判断力,黑暗中不用回头,不用看就知道谁的手什么样,太神了,难怪人家当干部,眼力就是不一样。
“在家干什么的?”
“赶大车。”
新兵班长又按照排长的指示,狠狠的跟高远对了下眼神。印象很深刻,没用两秒钟,新兵班长就把头低下,他的眼睛好像有些酸痛,像是进了桔子水或者辣椒水之类的刺激物,也可能是天太冷,反正从眼睛里流出几滴液体,肯定不是眼泪,肯定不是被什么感动了。
“会不会跑步?”班长将目光转移到高远的两条驼鸟一般的长腿上。
“会!”
“那为什么跑几步就往地上蹲?”
高远觉得很委屈,奔跑是他的强项之一,可今天确实有客观原因。那原因还很特别,让高远难以岂齿。
几乎每个新兵都从家里带了够一个人吃三天的面包、香肠、罐头及各种水果,还有家乡的土特产,只有他什么也没带,新发的军用挎包里只装了一个矿泉水瓶,里面是一瓶白开水。一天一夜,除了按顿从接兵干部那领面包和咸菜外,一瓶白开水让高远坚持到了虎宁车站。
当然,高远也少量的接受了一些别人吃不了的食品,肚子基本没怎么叫唤。
临下车的时候,高远抓起了身边的矿泉水瓶,里边还有不到四分之一的白开水,他要一饮而尽,再喝就该喝部队的“军水”了。
咕咚一大口,一饮而尽,接着就是从嗓子眼到肠胃的一阵痉挛,一阵烧心燎肝的灼热,那白开水不知何时变成了二锅头。应该不是别人的恶作剧,新兵们害怕还来不及,谁也没那么大胆子,应该是高远拿错了,把身边接兵干部的瓶子当成了自己的。
那是二十岁的高远第一次接触酒,完全被动的第一次,后果可想而知。最直接的后果是痛苦难受,导致他当场就想吐,可赶大车练出来的顽强意志力让他还能有所控制,他知道,吐在车里是会让人笑话的。间接的后果就是让他从生理到心理产生对酒精的极度反感,同时也在他体内像打了预防针一样产生了抗体,导致他“千杯不倒”与酒结缘,在以后的军旅生涯中始终离不开酒。
按照高远的计划就是下了车赶紧找厕所,可于继成带着接站的新兵班长,根本没给他任何把二锅头吐出来的机会,还赶驴赶马似的赶着他们奔跑。
终于在踉踉跄跄的坚持了百十来米后,高远坚持不住了,他蹲在地上,毫无保留的将肚里的所有存货一鼓脑的倒将出来,肚子顿时稀瘪如同洗了大肠,饥饿随之而来。
北风吹的很急,把高远呼出的酒气全部吹散,吐出的那一堆堆一块块液状物和固状物瞬间凝固在路边堆积的雪堆上,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回话,为什么跑了不到百米就开吐?是不是喝酒了?”班长的追问打断了高远的委屈。
“喝了。”
“妈的,新兵还没入营就喝酒?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我的眼力一向不错,一眼就看上了你,就知道你小子是藏奸耍滑。”
“班长,我没耍滑。”
“喝了多少?”
“一瓶底。”
“熊蛋,才那么点酒就把你折腾成这样?”
高远不再回答,习惯性的扬起脖子,挺着长长的“马脑袋”,沿着于继成的足迹往前走。他不清楚这事算是倒霉还是塞翁失马,反正喝白开水都能喝出二锅头来确实够稀奇古怪,这事传将出去,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是无辜的。
“没藏奸耍滑?”一直走在前面的于继成不知什么时候折返了回来,转过头就知道高远在他后面不远。他的脑袋后面真像长了眼睛,耳朵也出奇的灵敏,传说中的“顺风耳”也不过如此。
“报告首长,我确实没藏奸,也没耍滑,现在感觉好多了,如果能吃上两个大饼子,我还能跑一个来回。”
“哼,你当我们这是监狱?部队有的是大米白面,你们第一顿就是‘下车面’”于继成说完大步流星的向前走了,让高远在后面跟头把式的追都追不上。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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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9-06-18 0
第六章          第一次(三)


高远再次见到于继成是吃完那被称做“下车面”的第一顿饭之后。看来部队真有特点,玩完“下马威”再吃“下车面”,后面不知还有多少招法过堂似的等着新兵弟兄们。
天色已经大亮,老兵们正喊着地动山摇的“一二三四”出早操,几个被刚挑来和前几天被挑来的四十几个新兵都没有进宿舍,而是被于继成要求站成一列,实地目睹老兵的风采。
“吃饱没?”
“吃饱了。”
“你不是能跑个来回吗?跟老兵跑一趟五公里,他们背熗,你可以徒手……谁还想跟着老兵跑一趟五公里越野?”于继成跟高远简单对了两句,就将身子转向那四十来个新兵,猎鹰搜索目标似的来回扫视着,大声问着话,有点激将的味道。
于继成是想看看谁能迎上自己的眼神,谁敢主动站出来。高远当然是其中一个,这一点勿容置疑。他还想有新的发现和新的收获。结果收获太大了,算上高远,四十五个新兵都走了过来,谁都不服输,甚至明知不敌也要造量一把。
“嗯,有种。”于继成没发出声,只是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同时他也用猎鹰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瞪了瞪那几个新兵班长,意思在说“凭什么说人家不行?有这股子劲头就是好样的,今年这茬兵我看行,没准真能出个将军。”
结果没什么出奇的,四十五个新兵没有一个能跑过老兵,最快的高远也跟最后一名老兵有十米左右的差距。几个新兵班长终于松了口气,又开始长吁短叹的诉说今年的兵员素质问题。
于继成还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任何心理活动。还是架子很大,不像排长更像将军。
不要小看这微小的面目表情变化,新兵们就跟刚生下来的孩子,那是第一眼看到谁就像谁,都会把这表情牢记在心坎上,默默的学,偷偷的练,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变成自己的表情。最后哪个新兵能练得炉火纯青,从形似到神似,举止言谈都接近甚至超越干部,那就极有可能成为一名军官,成为一个军中的栋梁。这就叫潜移默化,传说中的“大熔炉”就是这么一点一点从细微之处开熔。
高远给于继成留下的第一印象很不错,于继成给高远和其他四十四个新兵留下的不只是不错,简直就是崇拜,没过几天就成了于排长的铁杆粉丝。
为了一鸣惊人,为了打好第一印象,为了进一步赢得于继成和其他连队干部的好感,为了能尽快的将暖和的大头鞋换成冻脚但穿上后很牛逼的皮鞋,新兵们想出了也实践了很多出奇冒泡的留印象办法。诸如,争先恐后的抢扫帚打扫室内外卫生,乐此不疲的掏公共厕所,兴高采烈的跑到炊事班帮厨,不厌其烦的帮着菜班种地喂猪,该休息也不休息,没事到处找活干,做一些像什么修路之类的所谓有意义的细小工作。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这些做法不切实际,达不到什么效果,换成其他连队还差不多,“大功六连”可是以军事训练见长,军事素质上不去,把厕所粪池子掏成地下宫殿也是瞎忙乎一气。否则那些新兵班长也用不着连跑带颠的跟着他们从车站一直跑到团大院,更不用一个劲的看体格、看身高、掰手腕子,直接问谁在家喂过猪、掏过厕所就得了。
    高远比其他新兵的年龄都大,二十岁才来参军,仅比排长于继成小二岁,比几个班长还大,所以他在大家心目中算是心眼比较多的一个,几个新兵班长总说他主意正有付“老猪腰子”。
还真让老兵们说着了,在高远老家那个偏僻的小山村,能赶大车的都不是一般人,那也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在村里也属于响当当的人物。
高远虽然只赶了不到二年大车,可在邻居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子的资助下勉强念完了高中,属于这行当中的高学历,还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吹拉弹唱样样都有一手,不光是见多识广,做事还极有主见,思维也跟别人不一样,属跳跃发散式的,一般人跟不上他的思路。
高远比别的新兵经历的多,想法自然也不同。他来到部队,来到六连,尤其是遇见于继成之后的几天里,总是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他对这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小排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好奇。于排长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啊,那井一般见不到底的目光,多深沉啊,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那马脸上的眼睛,再大也不过鼠目寸光。连队无论干部还是战士,无论新兵还是老兵,个高的还是个矮的,站在于排长面前都觉得矮上半头自惭形秽,不自觉的产生一种仰视的自卑。在高远眼里,当一名军官不止是神气,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那不怒而威的神态表情,正是高远心中最渴望最向往最迫切得到,又似乎永远无法企及的一种目标。
高远很快就找到了榜样,确定了未来的发展方向,用句部队的话讲,就是找到了突破口,马上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就像刚解放时人们急于超英赶美大干社会主义一样,急迫的在心里暗自定下了决心,“一定要在三年内穿上皮鞋,扛上带杠带星的黄肩章,当一名于排长那样的军官。”
第一步就是学习于排长的与众不同,先练个“形似”。平时少说话多干活,找准机会,发挥特长,给大家,尤其给于排长留个响亮而又深刻的印象,争取一鸣惊人,以后再逐步发展,力争达到“神似”,如此,军官梦可实现矣。
按照步兵六连的惯例,新兵入营第一件事就是参观连队荣誉室。刚刚学会排队的四十五个新兵整齐的步入荣誉室,一脸虔诚的感受前辈们创造的不朽功勋。此时的于继成自然成为一名口齿伶俐的解说员,显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那付高傲的面无表情,而是面目表情极为丰富,讲起来眉飞色舞,如数家珍,结合文字、实物、照片,把连队的历史荣誉、光荣传统,灌输到每个新兵的耳朵里,再通过耳朵和眼睛直接渗入铭刻在他们的大脑和心田。
“嘀嘀哒哒嘀嘀”一曲近距离的高昂的冲锋号,突然在六连荣誉室里响了起来。先是把侧耳倾听于继成讲解的新兵们吓了一跳,他们的眼球已经不能称之为被吸引了,像被绳子用力扯住一般,向声音的发源地汇聚而去,耳朵也被强迫似的竖向声音的源头,耳膜被震荡出嗡嗡的蜂鸣。
    高远把荣誉室的军号吹响了,还单手叉腰,摆个牛逼闪闪的造型在那旁若无人的吹。雄壮的旋律,鲜明的节奏,绝对不是无意中碰响的,肯定是有意的,甚至是故意的,是为了显摆自己能吹,是挑战排长耐心的捣乱。几个班长一齐冲了过来,挥臂摆腿,即将飞脚的侍候。
    “谁也不要动,让他吹……”


            第六章          第一次(四)


    满屋子的人只有于继成一个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白皙的大理石般的方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沉着冷静。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大将风度吧,只轻声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谁也不要动,让他吹”就迅速制止了几个班长的简单粗暴,还把新兵们从惶恐不安中拉了回来。
    大家的反应有快有慢,在于继成的带动下稍事平稳。可马上又觉得很不对劲,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最应该生气的本是排长大人啊?新兵们都替高远狠捏了一把汗,觉得他大祸临头;老兵班长们也觉得高远这是哗众取宠,硬装大瓣蒜,排长不会轻饶。而于继成挤出那句鼓励的话,更让大家找不着北。明显的“犯上做乱”,却给予支持,让他继续吹,说的不会是反话吧?
    高远接下来的动作就让大家甭说北,什么都找不着了。他也不管于继成说的是反话正话,是好还是赖,一根筋似的,只听到“让他吹”那三个字,其他的一概置若罔闻。他抖擞精神,左手叉腰,右手握住号颈,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像个大个青蛙鼓起大个腮帮子,马脸似的面颊迅速泛起一大片红晕,应该是憋气憋的,随后就是激昂的撼人心魄的“嘀嘀哒哒嘀嘀”,穿透了荣誉室的墙壁和棚顶。
    室内几十个新兵、老兵的心脏突然间凝结一处,跟随清澈的冲锋号声一个节奏的律动,血肉之躯随着战斗的号角冲到了旷野,回到了久远的硝烟战场,融入了墙壁上那些身背“大功六连”荣誉的英雄们中间。号声中,他们好像和六连的前辈们一起高举着鲜血染红的战旗,瞪着喷火的眼睛,端着喷火的步机熗,大喊着“冲啊、杀啊”,猛虎下山一般扑向敌阵。而墙上那些发黄的老照片上的主人和所有在“大功六连”服役过的前辈军人们,此时也不甘寂寞,哗哗的在墙壁上抖动着呐喊着,与激荡的冲锋号共振成整齐的步伐,好似黄河的波涛,长江的巨浪,从太行山上,从青纱帐里,从锦州城头,从清川江畔,从熗林弹雨尸山血河中闪出,化成钢铁洪流滚滚而来,再把新兵们围裹在一起,合成一支坚不可摧的士兵方阵,排山倒海,向着远方奔腾而去……
    号声骤停,一切归于沉寂,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谁也没有一句话。新兵们本来就不敢说话,老兵和于继成也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他们的心早已和那二千三百五十四名为民族解放光荣牺牲的“大功六连”的烈士们,和五千八百六十三名在“大功六连”战斗过的前辈们紧紧的联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谁也看不出排长于继成此刻的心理活动,他的面部肌肉总是紧绷着,似乎没有笑神经。六连范围内恐怕还没有人见过他笑过,更没有人见他哭过,最多的就是无表情或者是雷霆万钧的愤怒。也许他娶妻生子后,老婆孩子才会看到他比千年人参还不好找的一丝笑容。
    胸中风雷激荡,而面如平湖,正是此刻于继成内心的写照。他知道,高远的号声中传递着一种什么样的信息,他苦苦寻觅了多少年,就是想听到这个号声,当年的那名号手吹出的冲锋号应该就是这般的震撼。他早已和冲锋号声化成共鸣,把自己融入那久违的惨烈的战场上才会找到的雄浑、豪迈和悲怆。
“部队带回,取熗,去靶场。”于继成仍然沉稳,不露声色的向值班班长简单吩咐了几句,率先走出荣誉室。他知道目的达到了,用不着再继续讲解了,无论多么有煽动力的语言在此刻也会显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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