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夕花晨
暮雨初歇,落花返香,头顶银河光灿,碧空净若琉璃,江南仲春时节。
朱甍碧瓦幢幢相衔,一色高高水磨青砖墙内廊腰缦回,月牙门洞叠叠,雕梁绣户的华美楼阁在夜色下逐渐晕染开来。
月光透过雕有如意套花式的六隔扇窗洒进临池而起的两层小楼,精致的镂花椅塌上有抹玉色人影,扇形睫毛覆盖双眸,在摇曳的烛光下延申出细长的暗影,不知是寐是醒。塌旁花枝绞缠的紫铜熏炉里正焚着百合香,衬得满室幽香。塌前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神色恭谨的男人,另有还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女娃儿。
“禀少主,已找到苏家遗孤,管家将两个小娃儿藏在一个破庙,自己却死在小娃儿藏身破庙的反方向不远处。”黑衣人躬身向塌上玉色身影汇报。
“怎么有两个?”东方陌稍微移身斜倾镂在花椅榻上,一双桃花眼仍是半虚。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找到小娃儿时,一个哭个不停,一个一声不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都受了不小的惊吓。”黑衣人如实禀报。
听到黑衣人如是说,东方陌终是从椅榻上坐起,斜觑眼前两个未及五岁的小女孩,衣着光鲜的那个,虽然身上脸上均有泥土秽物,但柳眉凤眸,玉肌朱唇,长大后定是个美人胚子,可能因为刚逢变故,惊魂未定,一双剪水秋瞳,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爱。
另一个小女娃身着之服不及小美人胚子光鲜,满面脏污,看不出容貌,但星眸墨瞳,明明怕极,却仍瞪着东方陌,神情甚是倔强,不禁让东方陌侧目,如此年纪遭逢惨事居然能不哭不闹,若不是痴儿,如能好好培养,必能为己所用,想到这,不禁多看了两眼,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惑人弧度。
“可有发现什么东西?”潭眸仍是盯着眼前神色倔强的女娃儿,语调清越。
只见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小片半月形玉玦,趋步上前交于东方陌。“这是从小娃儿身上得来的。”黑衣人看向衣着稍华丽的小女孩。
修长匀称的手指接过玉玦,肤质竟是丝毫不弱玉色。东方陌顺着黑衣人的目光,微觑小女孩一眼,复又凝眸低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之物,只见这玉玦不过拇指大小,却是通体晶透,宛若羊脂白玉,成色极佳,实是世间罕有之物,但一时到也看不出其他什么特别的端倪。
“先把人交给赵嬷嬷,好生打理。”
黑衣人听了命令,便领着两个小女娃儿退出房间。
泫水宫,偏厅。
“可有问出什么?”东方陌坐于桌前,轻抿杯茶,手中把玩玉扇。
“老奴昨天派人给两位小小姐沐浴净身, 到没看出什么异样,一个不停的哭着叫爹爹,可是吓得不轻。另一个倒是没哭没闹,但是一开始怎么都不肯让丫鬟净身,想是背后有个胎记,不想露于人前。”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正和东方陌说这话,身型不卑不亢。
“胎记?”东方陌闻言翠眉微挑,桃花眸流转,看向妇人。
“老奴一开始也觉得有些异样,但仔细检查不过普通胎记,并无其他。只是那胎记通体红透,足有鸡蛋般大小,甚是吓人,也难怪小小姐不肯让人看,想来这位小小姐也是自尊心极强,不哭不闹叫人当她是个没心肝的。”妇人似乎甚得东方陌信任,言语间也不似其他人般畏惧于他。
“现在人呢?”
“在西厢房待着呢,总算静下来了,如此的小可人儿,粉雕玉琢的,怎么就糟了这变故,真是作孽。”妇人眼里不隐心疼。
“叫人带过来吧。”东方陌沉声吩咐道。
只见老妇人出了房间,对守在门口的丫鬟吩咐了几声,没过一会儿,那丫头便领了两个小娃儿过来。
两个小娃儿经此变故,本是惊魂未定,但见这里的人都对自己慈眉善目,似乎也是放了心,经了昨夜,终是安静了下来,只是毕竟小孩心性,小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动,藏在妇人身后打量东方陌。
东方陌朝昨日衣着稍华丽的小娃儿勾勾手,示意她上前,小娃儿怯怯的看了眼妇人,见妇人朝她点头示意,缓缓走到东方陌跟前一米左右便不再往前,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安。
东方陌也不见怪,倾身拉过小娃儿到自己面前,如今小娃儿被打理整齐,不复昨日的狼狈,小眼睛通红通红,想来是昨日哭的,东方陌见她小小年纪便生的眉目如画,小心翼翼的样子自有一副我见犹怜的架子,暗想这小妮子长大后定有惊世之貌,要搅得这武林一池春水。不觉双手轻握小娃儿肩头,低头柔声说道:
“说起来你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你,想来你定是不记得了。”似乎想起什么,桃花目有丝不明波动,一瞬而逝,复又伸手轻捏小女娃儿下巴,“怕么?”见小女孩神露惧色,又接着说道,
“来了这里,以后便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东方家的小姐,东方月,听懂了吗?”笑靥灿若艳阳。
小女娃望着眼前的魔瞳,只觉得离不开眼去,一时竟也忘了害怕,愣愣点头。
东方陌抬头,正撞上一对墨瞳盯着自己打量,神色警备,神态甚像一头小兽在观察敌情,不禁觉得有趣。小女娃儿不似东方月般如此出挑,但容貌清淡若梨花,星眸流转,竟也是说不出的清灵,心下一时欢喜,伸手招她过来,
小女孩似乎有丝犹豫,但还是走到了东方陌跟前,眼神仍是防备之色。
“你可愿意跟着我?”东方陌不似哄东方月的轻柔语气,对着她正色说道。
小女孩儿似乎在考虑什么,小脑袋瓜儿微微低垂片刻,“还要跑吗?”抬头稚声问道。
“不跑不藏,我东方陌的人没人能欺负。”东方陌竟也认真回答,不似在应付小孩儿。
“好。”声音稚嫩,语气却是坚定不移。
“很好。不管以前是谁,都忘了,从此以后你便只是东方汐。”东方陌似乎对小女娃儿颇为欣赏。
一旁的妇人看这情形,不禁暗自称奇,东方陌一向不留近侍,如今留了这女娃儿,可算是开了先例。
“月儿,以后可要换我一声哥哥。”东方陌一手搂过东方月,桃花眼却仍盯着东方汐。
“少爷,可要通知下去收了这两位小姐?”妇人见东方陌颇喜欢这两个小娃,忙上前询问,不敢怠慢。
“不急,现在风声正紧,此时泫水宫若平白多出两位小姐,到让人生疑,派几个机灵点的丫鬟好生伺候着。”东方陌不急不缓应道,薄唇勾起一丝弧度,笑得讳莫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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