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3]“是谁来了?”问话之人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倦,身着一袭艳红纱袍,衬着露在[/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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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袖子外面的一截手臂越发苍白,青蓝的血脉纹络清晰可辨,仿若幻觉,依稀可以[/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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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听到空气中液体平缓流淌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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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音红衣人无力地伏在一张雕刻有群雀戏蕉图的卧榻上,雪白的丝巾犹如母鸟护[/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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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住幼雏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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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一般遮住他的头颅,只能从腰际那一抹流烟般的纯白发梢猜测他容貌的异于常[/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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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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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是紫藤屋主!”一直跪坐于侧的男子开口道,音线冷冽,仿佛他脸上似乎终年[/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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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不化的冰雪一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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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是她呀!蝉你扶我起来吧!贵客来了,可不能太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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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被唤作蝉的男子微皱了一下眉头,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依言将他扶卧在自己的怀[/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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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里.红衣人将身体的重量悉数交给了蝉, 在外人看来这一刹那似乎有些暧昧的[/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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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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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用天际流烟织就的霞纱糊作的门被门外的俏丽侍女左右拉开,出现在门后的正[/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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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是一身艳紫的紫藤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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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紫藤屋主近来可好?一向忙碌,竟有空来看望我这半死之人.” 男子的声音[/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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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轻和而虚弱,隐隐夹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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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无事不登三宝殿呀!我有厚着脸皮来求玄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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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肉身还不够稳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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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是的,前些日子太贪心,在人间呆了太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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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紫藤屋主还是小心为是,火宵琉璃虽然神奇,但~~~~~~~”话悬着戛然而止,整[/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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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个人竟是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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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蝉敛眉,却因为早已习之为常而得以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从腰间的瓷瓶里倒出几[/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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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粒药丸迅速喂他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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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只是片刻红衣人便复又苏醒了,虽然紫藤忆看不清他的面庞,但却从声音里[/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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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听出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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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不好意思,竟然又睡着了,蝉,你这就去为紫藤屋主取玄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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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那就多谢了!”紫藤忆弯腰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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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蝉轻柔地将怀中之人放回榻上,低声道"不准胡闹,我很快就回来!”声音虽听似[/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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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冰冷,但就仿佛是在春阳下无声无息地裂开了隙缝的坚冰,骨子里的温柔便若有[/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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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若无地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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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好,但我难得觉得这么好精神呢!”像是闹着要玩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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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那也不可以!”蝉不为所动,固执而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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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有时候真不知道谁才是族长.哎呀,没想到又让紫藤屋主看笑话了.”红衣人[/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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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轻轻笑着,婉转动听的笑声是仙乐所不能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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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你跟我来.”蝉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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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听语气倒是要下作客令了,还是这么爱护自己的主子啊~~~紫藤忆想着觉得好[/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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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笑,于是掩着唇眉眼弯弯地向红衣人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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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周遭华丽的景致仿若幻境一般飘渺而不真实,楼阁亭台皆是诞族人依照人间最[/size]
[size=3][/size]
[size=3]流行的样式仿建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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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size]
[size=3]说起诞族,确实是一个相当奇异的种族.非人非妖,非仙非魔.排出在六道之外,却[/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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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又像人一样有生老病死只不过他们的年华要漫长的多.诞族无所谓男女性别,貌[/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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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似男子或女子的打扮也只不过是受了人界的影响而已,族人恒定在七百六十八[/size]
[size=3][/size]
[size=3]这个数,将死之人会自动前往一泓被称之为”往生”的泉水中投水而死.四十五[/size]
[size=3][/size]
[size=3]日之后,自会有一株三彩莲花探出水面,婴孩就躺在不久之后盛开的花苞中,此[/size]
[size=3][/size]
[size=3]后婴儿会在三日之内迅速迈入”成熟期”,身体的变化渐与人类青少年期趋同.[/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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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族中也自有负责专门教习他们的人称之为”习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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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诞族对美的苛求也是没有一个种族可以与之媲美的,最美貌之人不仅可以担任[/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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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族长一职,对族中弟子更是有生杀予夺的大权,甚至会像神明一样接受族人的膜[/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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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拜.呼风唤雨的风光不在人界帝王之下.相反,长相平庸的族人则多半会被强行[/size]
[size=3][/size]
[size=3]沉溺于”往生”之中,.让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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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也许是急着赶回去照顾那个任性而又虚弱的族长,蝉的步伐很疾,把跟在身后的[/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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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紫藤忆拉下了一大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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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你在这里等着!”远远地甩下紫藤忆便转进入收藏本族珍宝的"赋隆阁".守卫[/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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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一见是他便连询问也免了,忙恭恭敬敬的行礼开门.族长的贴身侍卫万里挑一,[/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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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但比起族长的选任,侍卫长的诞生则显得更为血腥残忍,因为侍卫长必须兼备足[/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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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以担任起保护族长职责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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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还真是冷酷啊.难道自己的相貌就差到连应有的礼遇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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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紫藤忆腿脚一阵酸痛,一边四处张望寻找歇脚的地方,一边闲闲的哀怨着.游离[/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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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的眼神却被一个黑衣的身影给滞留住了.华丽的黑纱遮住大半个脸庞,如夜色一[/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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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般浓密的黑发散在背后肩头,装饰于额顶的宝石恰如点缀于天幕之上的星辰,熠[/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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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熠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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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你就是紫藤屋主?”那人挑眉,声音秾丽的有些含混不清,墨蓝色的双眼打量[/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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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器物般挑剔地看向紫藤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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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莫非诞族人都这么不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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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紫藤忆不快地点了点头,漠然地转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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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没想那人竟如飞鸟一般迅速移动,顷刻间已重新站在紫藤忆的面前,拦截了她的[/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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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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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黑衣人的双眸爆裂出火热的爱欲,他将手按在紫藤忆的肩上,以不容置疑的语气[/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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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开口,”在你的容貌衰老之前做我的爱宠吧,这将是你的荣耀.”眉眼里净是上[/size]
[size=3][/size]
[size=3]位之人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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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紫藤忆的嘴角蓦地钩起一抹摄人心魄的笑意,游离于黑色与纯紫的双眸依旧跳[/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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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跃不定,寒意却如寒潮来袭倏地凝住了周遭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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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不------要!”她笑着,清幽的音被清晰地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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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如果我不允许拒绝呢?”身着黑纱之人同样在笑,按在紫藤忆肩头的右手猛[/size]
[size=3][/size]
[size=3]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紫衣人儿的肩胛给捏碎
[/size][size=3]紫藤忆的眼里露出不屑,表情没有丝毫伤痛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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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突然”咔"地一声脆响,垂下的却是黑纱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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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蝉不知何时已返回,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执着精巧的小盒,静立着,宛如鹰一般[/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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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的英武与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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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紫藤屋主是族长的客人,鸦,你不要太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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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被称之为鸦的诞族人捂着断臂后退,眼里闪过一丝怨毒的笑意,”族长?你以为[/size]
[size=3][/size]
[size=3]草妻还可以稳坐那个位置吗?你可曾看过遮巾下的那张面容,当真还是那张颠[/size]
[size=3][/size]
[size=3]倒众生的脸?!也只你还蒙在鼓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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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鸦,休怪我以不敬之罪杀了你.”蝉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漠酷厉,眼里却汹涌[/size]
[size=3][/size]
[size=3]着骇人的杀机.
[/size][size=3]“哈!哈!哈!蝉,你在害怕不是么?下一任族长的位置非我莫属,你好好看着吧!”[/size]
[size=3][/size]
[size=3]黑色的身影虚晃了一下,转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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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size]
[size=3]“希望不要见怪.”话虽说着,脸上又哪有什么歉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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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紫藤忆只得揉着肩膀无奈苦笑,接过锦盒,道"没有关系,就此告辞”
[/size][size=3]“不送!”
`````````````````````````````````````````````````````````
"侍卫长大人,您总算回来了!”一个性子急得侍从远远地就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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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闻言,蝉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走近便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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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刚才里屋传出摔碎东西的声音,我们刚想进去,就被族长给骂了出来.大人您[/size]
[size=3]又一直不回来,我们真的很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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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我知道了.”蝉急急得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族长的事我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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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size]
[size=3]“是!”侍从们顺从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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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size]
[size=3]蝉轻轻地拉开门,又迅速地关上,室内的光线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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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size]
[size=3][/size][size=5][/size]
“草妻----“当他看清室内的情形,惊呼着奔过去甚至忘记了”尊卑”,直呼那
人的名讳
铜镜被抛掷在地,而草妻也犹如垂死之人般无力地趴伏在榻沿上,枯槁的白发与
迤逦的红衣纠缠在一起,室内一片狼藉.
蝉的心脏狠狠地抽痛,“草妻!-------”唤着,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进自己的怀里
“不~~~~不~~~~~"被惊醒的惊诧叫声透露着无言的苍老,以及随之而来的虚弱
挣扎都在隐隐证实着名为鸦的诞族人的讽刺.“把遮巾给我!”语气像是一个
惶恐不安的孩子,抓过遮巾的动作也几乎是抢。草妻用遮巾死死地裹住自己
饿头颅后,才死人一般安静下来。惨白的手却是拽住了蝉的衣袖不肯松开。
蝉默言,轻柔地将他安置在榻上,然后握住那只牵袖的手,在榻沿上坐了下
来。
“蝉,你在看着我吗?”声音依稀辨得出在颤抖,雪白的遮巾,出现了两道
深色的湿痕。
比谁都任性,也比谁都脆弱•••••••••
“我在”蝉的脸庞闪过痛苦,但他的语气依旧坚定。
“是吗?”遮在巾纱后面的面容扬起凄婉的笑意,“蝉,你一定是在恨我
的。用这样的方式将你滞留在我的身边。”、
“我没有。”蝉别过头去,语气是一贯的淡然。
“你有~~~~~你明明就有”草妻愣了一下,突然就吼了出来,整个身子都在
震颤,“滚!~~~~~~你给我滚!”用尽全身力气挥出的手臂只支持了片刻便
无力地垂落下来,如自空中跌落的鸟儿。
蝉伸出手想去握住,又戛然而止,他站起身来,竟依言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去。待拉开格子门,没有回头,步子却停了下来,。 “草妻,我恨你。’深
沉的声音里有一丝苍凉的悲哀,“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
沉重的语调仿若石沉水底,直击才草妻的心腔。手背上青筋浮现,遮巾上的
湿痕更重。
“你好好休息,我去替你处理族中事务。”
门被拉上。阴影里,草妻用力地蜷缩起身体。迤逦的红袍,仿若在暴风雨中
被扯坏的蝴蝶的翼。
在奢华壮丽的仪仗队的簇拥之下,精美的辇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看台的最前
方。辇上风华绝代的人儿自然是现任族长,同时也被公认为是自古以来最美
的一个诞族人。
红衣人雍雍懒懒地坐着,脸上遮了一块纱巾,是有心之人生怕台上台下的众
人沉迷于他的容貌而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情。
草妻百无聊赖地用手肘支者脑袋,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足够的的兴趣。
即使台下的族人正为获得最接近自己的位置而拼命。
“下面那个穿黑衣的是谁?”漫不经心的语调,却依旧有让每一个诞族人为
之心荡神驰的魅力。
“蝉。”
“幼时在人界丢失,刚刚寻回来的那个?”草妻蓦地来了兴趣,“我想去看
看。”
随行之人刚要出言劝阻,以任性闻名的族长却已经起身向台下走去。
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连擂台上正在打斗的两人也停下了身形,唯恐刀剑
无眼,伤了他们最敬仰贪恋的族长。
“为什么要叫‘蝉’,那个人类世界短命而薄情的生物?!”虽然看不见面
纱背后的笑容,却能梦幻般地感受到那如花瓣徐徐绽放一样的笑意。所有人
都要在他的声音里迷醉,却出乎意料的,名为蝉的族人冷漠如常,只不为所
动地答到,“并没有特别的意思,族长。而且蝉并没有你所想的那般短
命。”
草妻饶有兴趣的挑了挑唇角,将脸凑近,问话的声音轻到仿佛是在呢喃自
语,“那蝉啊,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为了证明我的武艺是族中第一的。”无视近在眼前的无声诱惑,年轻的蝉
朗朗有声到。如金玉掷地,众人骇然。
连草妻也面露怔色,但随即抚掌轻笑,“好,那就让我在在玉嵇宫恭候你这
第一武士的降临。不要让我失望才是——长寿的蝉。”
比武在三日之后见了分晓。
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次竞争,共六十八个人参赛,死五十六人,重伤十二
人,没有一人安然走出擂台,就算最终的得胜者也不列外。
一时间,连素来花香芳馥的玉嵇宫中都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
草妻端坐在玉稽宫殿的走廊上,屏退了左右,微闭双眸。鲜艳的红袍由冰天
雪地孕育出来的雪蚕吐丝织就,再用幽林深处饮血而生的樱草汁液染成,如
此光彩夺目的衣袍丝毫不逊色于妖王的镜花衣,却在这张摘下了面纱的容貌
之下顿失颜色。
这般美丽的存在,连时光之流都被其吸引,踟蹰着不肯离去。阳光如仕女玉
润的双手,柔情地抚摸着那连月光星辰也要羞颜的晶莹白发。熏风则送上了
最甜蜜的亲吻。空气也仿佛因逐渐升温而变得越发粘稠的糖稀,缱绻地滞留
在红衣人的身旁,一切都美好的如若梦幻。
粗重的喘息声不时事务地打扰了这一刻似画的安宁。有如打碎了坚冰,下面
的液体重新开始流动,万物被赋予新 的生命。空气亦重新开始奔腾,凝滞的
时光如飞剑一样前行。于是玉嵇宫,连带那端坐着的红衣人都渐渐真实了起
来。
每走一步,身后都要流下一串沾染血迹的脚印,年轻人艰难地拖着手中的长
剑,一步一步地向草妻靠近。
如此狼狈,却还是要固执地前来,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最有力的证明,证明自
己才是族内武艺第一的。那些遗失在人间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诞
族血统所赋予他的夺目面容,曾是一切恶梦的开始。唯有力量才能保证自己
在残酷中生存下来。
“参见~~~~~族长!”蝉单膝跪地,虽然竭力想要保持得体,但身体受到的
严重伤害让他一张嘴便忍不住吐出一口腥咸来。
黑红色的血液在浸染血迹的衣襟上重新盛放,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啊!竟
比浴火的凤凰还要夺目呢!
草妻微笑着,半睁开眼,“向我效忠吧,英勇的诞族之子。发誓你的尊严与
自由,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
蝉跪地,迟迟的不肯言语。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蝉,难道我的容貌还不足以让你效忠驯服吗?告诉
我,你身体里流淌的究竟还是不是诞族的血?”草妻敛去笑意,眉头紧皱,
他向他走近,迤逦的衣衫,勾勒出此间最美好的身形。
“蝉,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你~~~~~~~”草妻弯着身子靠近,缓缓伸向的指
尖显露着主人眼底深处的疑惑,“这么不一样”
面对着绝世的容颜,蝉体内诞族血液根深蒂固的嗜美因子霎时间沸腾,遍体
鳞伤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趴伏在地上,与生俱来的信仰让他几乎要忍不住迷醉
在红衣人的低语之中。
草妻的唇角扬起满意的笑容,他伸出宽摆内白玉一般的左手,“向我宣誓
吧,尊严与自由,通通由我来保管。”
“不-----可-----以。”蝉死死地咬住牙关,持剑的右手不知何时下滑握住了剑
刃,浓浓的鲜血覆盖剑身蜿蜒流淌。
草妻蓦地睁大了眼,但随即薄唇挑起一丝残酷的笑意,“如你所愿,我骄傲
愚蠢的近护侍卫长,守在玉嵇宫门口,这是我下达给你的第一份命令。”
“••••••”蝉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红衣人的无双容颜,疲惫不堪的身形几次快要到
倒下,都被他固执傲然地撑住剑柄挺了过去,宽大的手掌青筋毕现,蝉极缓
慢地抽了一口气,“遵——命。”他作为武者的骄傲,不容许任何退却。
草妻冷然地转过身,仙人天姿地离去•••••••
“侍卫长大人,为什么今天处理族中事物的人依旧是你呢?我可不知道,什
么时候你成了我族的族长!”
虽然话问的唐突,但这问题的确盘绕在众长老心头日久,所以不但没有人制
止,还沉默的纵容着身着醒骨纱裙人类女子打扮的七长老继续肆言,“如果
长老真的有什么不妥的话,还是侍卫长大人尽到职责早点告诉我们的好。”
雍容的面庞上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阴恻笑容,“遮巾下面•••••••”
“族长的容貌依旧令吾等不敢逼视!”蝉负手而立,冰冷的语调不容置疑,
“难道诸位是不相信我这个侍卫长了么?”
历任侍卫长在肩负守护族长重职的同时也担负着监视的责任。族长之位何其
荣耀,因此在接受万人敬仰的同时也被人虎视眈眈着,所以只要侍卫长认定
其容貌衰老不可当,便有权宣布新一任族长选举。
摄于蝉的威势,七长老瑟缩了一下,不再言语。
俊扬的眉突然皱了起来,蝉环顾四周,一边沉声道,“十四长老鸦在哪
里?”
众长老的的面容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支吾着相互推搡,屋子里顿时陷入了
难堪的尴尬境地。
蝉瞪目,手掌狠狠地拍在了身侧的茶几上,整张桌子都瑟瑟颤抖了起来。
“说——!”
大长老面露难色,却仍不是儒雅地平静到:“十四长老他•••••带着一群人去
了玉嵇宫。”
“难道你们就不怕族长责罚?真正太平日子过多了!”怒火在蝉冷色调的眸子
里燃烧。
没有一个人敢于他对视,蝉冷哼一声,雷霆而去。几乎在他踏出门槛的同
时,方才的茶几自内部崩裂,化为齑粉。
众长老讷讷地面面相觑。
“族长应该不会怪罪到我们头上吧!”刚才的七长老胆怯地探出头脑。
青衣长衫的大长老紧锁双眉,“罢了,吾等也立即赶往玉嵇宫,一切静观其
变吧。”
“知道当初就不听鸦的一派胡言了。”四长老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引得身边
又一片议论纷纷。
“参见族长!”一袭黑衣黑裳的鸦引着众人跪倒在玉嵇宫门口。
“十四长老,族长吩咐过不见任何人的!”一仕女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来,
“长老您有事可先与其他长老以及侍卫长大人商量。”
“这里容得了你插嘴吗?”秾丽而含混不清的声音夹杂着不屑,因为黑纱遮
挡而看不清真实容颜,但结着冰屑的墨蓝色眼眸却仿佛蝎子摆动的有毒蝎尾
一般,白衣束身的侍女一哆嗦,连忙退了回去。
屋内,红衣人挣扎着虚弱的身体挪动到妆镜前,苍白的手颤抖着试图去揭开
容颜的面巾,但只撩开一半,草妻便彻底失去了勇气。低垂下眼帘,他从未
遮严的缝隙中看见了自己早已失去往日神样的晶莹白皙的双手,一如自己的
面容般,正日益憔悴枯槁。这便是惩罚•••••••那日混沌中传来的威严声响再次
出现在脑海中
但还不是现在啊,蝉为了庇护自己推卸了身为侍卫长的另一个责任,如被发
现,蝉将难辞其咎。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遮巾后面的双眸折射出从未有过的异样神采,仿佛已经很久不笑了,草妻生
疏地扬起久违的清浅笑容,紫藤屋主回赠的礼物,正好派的上用场••••••••
“族长已数月不理族中事务,吾等忧心,特来觐见!”幽丽的声音在玉嵇宫
门外回荡,但只换来更深沉的静默~~~~鸦得意地笑起来,“诸位,吾等该如
何是好呢?”轻佻的语气在空气里散播着蛊惑人心的流言的种子,静默中逐
渐增叠的焦躁不安,人心越发惶惶。
“族长,请您开门召见!”人群中一个人壮着胆子喊出了声,立即其余人的
躁动声响皆汇集至其中,祥和而宁静的午后时光被彻底撕碎,声浪一声搞过
一声,甚至有几人冲动地想要闯进去,幸被门外的侍卫队给拦了下来,但场
面依旧所鸦说预计般地开始失控。
鸦满意地看着众人喧哗叫嚷着,如他所愿,众人正如浪潮一般一阵接一阵扑
向玉嵇宫。
草妻,那宫门太脆弱了,你以为护得了你吗?!
门被粗暴的推开,随之而入的是锐器似的光亮,如侵略者暴虐地侵占了整个
空间。
鸦在众人的簇拥下傲慢地踏进玉嵇宫,但只在视线触及的一瞬,他的身形便
僵硬地止住了。
红衣的人儿慵懒的用手肘支着头颅,另一只手则悬而未决地捏着一枚棋子,
他沉思着,丝毫不为外界所触动。草妻的小半边脸,有着如弦月一般迷人的
弧度,长睫似蝶翼护住那一潭春水,白发晶莹,流光溢彩,他仍是此世间无
双的绝色!与之对弈的人,以同样悠哉的姿态轻捧一盅香茗,在黑色与纯紫
间变幻不定的眼眸荡漾着亲和笑意,正是玉嵇宫的贵客——紫藤屋主。
“是这里了!”草妻愉快地一声叹息,好似黄鹂清澈婉转的林间啼鸣,指尖
“啪”一声将棋子按在玉石棋盘上,脸上扬起孩童般得意却迷人至极的笑
容。
屋内的凝固在一个怪异的范围内,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全都不知所措地
愣在了原地。
“呵,您的族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关心您呢!”紫藤忆轻啜一口香茗,调笑着
说道。一边从容的取出一枚白子置于黑白之间,“不好意思,您输了。”依
旧是淡淡的笑。
“不算不算~~~~~~~”草妻孩子气推乱棋局,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偏转过
头,沉下脸来,“我好想不记得有宣你们进来。”
神色不善的面容,却在转脸的那一刹那,屏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光华的翅羽轻柔地拂过他的面庞,散发着花一般的缱绻光泽。眉宇间的神态
仿若雨后空山的清明,又挟着雨湿花枝的梦幻与艳丽。折射着宝石般光彩的
眼眸,平静的似一汪潭水,世间无人企及的万般风情皆在那微微敛住的的眼
角处融化,散作和风细雨中的魂牵梦萦•••••••
无一例外的,来人皆迷醉地拜倒在地。骄傲者如鸦,也心怀不甘却任由身体
不听使唤地跪下来。
“我有见过你吗?”草妻起身,佩带在耳垂上的精巧海棠芙蓉镂空纹铃铛便
欢快的随着轻盈而有弹性的步子舞蹈起来,绝色面容露出漫不经心的思索神
情。
“••••••没有”鸦抵制住涌上喉头的怨恨口吻恭敬地轻声道,“在下刚刚成为
族中的第十四长老。”
“第十四长老吗?”草妻艳若夏荷的笑容几乎遮住了嘴角的一丝残忍,“那
你的面容也应当相当出众罢。”
鸦来不及也无力去阻止,任由眼前人用最温柔多情的姿势扯去自己的面纱。
顿时,如冷月般凄美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一定是能工巧匠呕心沥血精心雕
琢而成的镂花玉器。只是再美的月亮又怎可能争过太阳的夺目,在草妻的凝
视下,美丽的面容终究归于黯淡!
草妻轻轻地笑起来,轻佻地捏住鸦尖尖的下颔,赞叹道“多美的容貌!•••••••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就是吾族族长了吧。只是为什么要那么心急,心急的容
我在待些时日都不允许••••••”微敛的眉头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心头的愁绪,好似
最后一瓣红衣落尽的莲渚,抹胭脂似的在那张脸上染上了一层似溪水透明的
忧愁。
“我••••••我••”鸦低下头,目光直直盯在一处 。
和当初的蝉有着一样倔强与不甘屈辱的眼神。都是一群••••••••••••不懂得体贴
人的孩子呢!•••
手指如错落的丝绸一般柔软的滑开,草妻微笑着,“你们都,退下吧。”虽
则微笑,但自有一份不容质疑的威严。
战战兢兢的众人这才稍稍放下悬着的心。
在人潮退尽的那一刹那,蝉发疯似的冲了进来。于是良久的静默横亘在二人
之间,直到草妻庄严的微笑深深,深深地铭刻进心里。 “草!”蝉艰难地从
胸腔吐出这个字,满满的凄凉和,绝望!
手中的佩剑重重地跌落在地,激起心底蠢蠢欲动的所有的沉重。
草妻淡淡地笑着,仿佛有烟雾缭绕,虚幻地只要有风吹过就会身形消散。
“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蝉!”草妻忧伤地化去脸上强制镇定地威严,渗
透到骨子里的疲倦便一点一点地泛了出来,“蝉啊•••••••••
如飞散的红花一般倾倒,蝉一个箭步上前托住了那愈发瘦弱的躯体。
“只能这样吗?”蝉怒极,悲极,指尖颤抖着触及那张苍白却依旧美得不可
思议的面庞。
服下所有的药物,以透支残存生命的方式来换取月下昙花一现的美貌。这个
结局,是蝉最惧怕的预见。是呵,是怕!诞族族人没有轮回转世,一旦死
了,就是真的烟消云散,自此三界之中,再无半点留存的踪迹。
“没有关系啊,无论是谁都有愚蠢的执着吧•••••••••不是吗,蝉?”我的执着
只是,希望,你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爱我!
可你这薄情的蝉,为什么不肯臣服我的美呢?你心里的爱又是什么呢?因此
即使明晓你的紧张,你的痛苦,也无法让我心安啊!如果你对我只是恐惧和
怜悯,那我很快就会被你遗忘吧!
这才是我••••一生最大的悲哀!
紫藤屋主握着微凉的杯盏,淡泊地笑着,没有救赎,只有观望,永远她只是
第三者,无关痛痒地看着契约者上演的悲欢离合,然后依照契约,带走她想
要的或是不想要的,紫藤屋主,其实是天下间最无力的一个人••••••••
那日命令他守在玉嵇宫门口不准擅离一步,于是果真不曾离去。身上的伤口
因为得不到及时的处理而开始恶化,蝉勉强用撕下来的布条草草包扎伤口止
血,但从绷带上板结腥臭的黑色血迹却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得到上苍的垂怜。
草妻闲适地卧在榻上,大红的衣袍层层叠叠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他盯住投
在隔子门上一动不动的的黑影,自己三日未出,他也负伤守了三日。期间好
几次看见黑影摇摇晃晃的几乎要倒下,但究竟是什么东西,支撑着这个与众
不同的年轻人,武士的骄傲?不,诞族人只相信绝世美貌!
草妻微闭起眼,嘴角噙上一抹流烟般的笑意: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
但只在他闭上眼的片刻后,走廊上传来重物撞击地板的闷响声。大红的衣裳
被扯动,美丽的人儿几乎是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赤裸着的双足无声地踩过
地上的五彩花瓣,一束雪白的发丝随着激起的气流滑过脸庞,不知何时,那
人脸上的慵懒闲适已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担忧的慌乱。
猛地拉开门,地上的人犹自挣扎,好几次弓着腰弯起身子,却一次 又一次重
重摔倒在地。
没有人过来搀扶,皆因为众人猜测这个性格孤僻的新任侍卫长不知在什么地
方惹恼了族长,是以负伤苦熬,一个个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哪顾得上这个在
擂台上连杀十七人的第一武士会不会就此命归“往生”。
没有人听清楚那张倾城面庞上嗫嚅着的唇究竟吐出了什么话语,但鲜少看见
族长露出如此恼怒的近乎奇怪的表情,侍从们乖顺的垂着双手,却又忍不住
偷偷地倾斜眼角,打量族长的下一步动作。
草妻的动作确实出乎意料的利索,几乎是不经思考地就抱起了地上的蝉,些
微愠怒的语气却仍然美妙,“把族中的药师给我喊过来!”
众人这才回神,贪恋地想要再睹一眼雾中花影一般的妙姿,只可惜他们的族
长并没有这份体贴,抱起人就匆匆进了屋子。或唏嘘或咒骂,一个个面带嫉
妒之色,忿忿地各归其职
是你自己不听话!活该!固执的不可理喻!•••••
用不善的语气踢走死赖着不肯离开的药师之后,草妻没头苍蝇似的在卧榻前
来回转个不停,拼命地为自己找一份借口,但为什么胸口还是一点一点
地••••••泛起了疼痛?
风轻云淡的眉微皱,只这细微的神情变幻,便让人错以为听到了花瓣簌簌掉
落的声音。
大红的衣摆仿佛凝滞了的水流一般禁止不动,草妻伏下身子,细细端详着那
张棱角分明的面庞。
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草妻闭起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族长,你召见我?”来人单膝跪地,如豹一般柔韧修长的身形被包裹在深
色的锦帛中。左手执着的,是仿佛身体一部分的长剑,剑鞘是深隐的藜蕀纹
饰,并不显花哨。
“起来吧。”草妻面无表情的看着蝉,这只薄情而又高傲的苍鹰啊,他势必
要让他奉上自己的自由及尊严。
“喝下它。”仿佛用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的手递出桌上的茶盏。无需用
欺骗才能让那人饮下杯中的诅咒束缚,因为他是族长,诞族有史以来最美貌
的族人,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是。”手在接过杯子的那一刹那,有了水凝固成冰般的迟缓,但接下来不
再有一丝犹豫,一饮而尽。浓到化不开的苦在味蕾上叫嚣,什么鬼东西?蝉
忍不住想全部吐出来。
草妻看是不经意的眼神立即变得关注起来。茶里和的药叫“连理襟”,用以
试探情侣是否情感真诚。不然五脏六腑在顷刻间腐烂,无药可治。
“说吧蝉,说你爱我吧,你一定是迷恋我的对不对?你是诞族人啊!”微凉
的指尖抚摸着那冰山一般俊逸冰冷的面庞,然而就在指尖找到归宿的那一刹
那,蝉的身子倏地矮了下去,人倒地,却仍逞强地用膝半支着身子,身体的
肌肉开始不正常地抽搐,铁青的面色扭曲地骇人。手中的剑仿佛也感应到了
主人的痛苦,竟也颤抖震鸣个不停。
“不!----------”草妻一声惊呼,连连倒退“说你爱我,说你爱我!!!!我
命令你!”嘶吼着,于是声音变了腔调,单薄的身子跌倒在地。有什么东
西,让他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鹰爪一样变形的手狠狠揪住衣襟,仿佛有野兽在身体里奔腾咆哮,横冲直撞
着想要脱离这个肉体的束缚。
终于不支,蝉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草妻惊恐狼狈地爬向蝉,乱了发,污了衣,颤抖的手臂环住抽搐的身躯。
“蝉,你是爱我的,你其实是爱我的对不对?我是诞族的族长啊!”凄恻的
哀求,冥冥中他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这个遗失在人间的孩子,毕竟是那
么的与众不同。当他人仍抵不住那么一丝期盼,他是爱自己的,只是因为放
不下骄傲所以伪装,他只是想读懂这个人的心思,于是也赌上了自己所有的
骄傲,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个最不幸的结局!
蝉啊,你竟从不曾动心?
在痛楚至极的泪水中耀眼的笑容徐徐绽开,饶是如此,蝉,你也只能是我
的!
怎么能让你死啊,你这骄傲又薄情的蝉!
除去了悲伤,退散了笑容的脸庞,平静的如潭水。草妻紧紧地搂住怀中的
人,将首埋在他肩上,喃喃自语着,声音在空洞的房间里来回飘荡,“怎么
能让你死啊,我的蝉•••••••”
紫藤忆放下手中的杯盏,静静地看着美好的东西凋谢,确实是一件让人开心
不起来的事。
接下来,天地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吧!原本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只不过是她好
奇,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这个任性的族长,抑或是草妻最怕看见的,
他对他始终只是无奈的愧疚?!
容貌无法抑制的开始衰老,草妻依旧戴着雪白的遮巾。只是遣退了玉嵇宫上
下所有的侍从,只留下蝉伴于左右。
与当初何其相似,为了救他耗尽气血,以致年色早衰,但当初的恐惧却已没
有时日将近,这才看透了一切••••
一直固执于蝉是否爱着自己,皆源于心中的软弱,所以不记后果地让他喝下
“连理襟”,然后又不顾一切地救他,好让他只能陪在自己身侧。
然而真正被束缚的人,其实是自己才对吧•••••••
突然看透,于是连与紫藤屋主定下的赌约都无关紧要了。
舒适地躺在廊檐下,能感觉到空中风的温度。脸用遮巾盖着,只是为了在这
最后的几天里,不被打扰的安然度过。可以感受到枝头花瓣飘旋而下的声
音,有柔软羽翅的鸟类在空中划过的弧度,生机盎然的绿叶舒展身体的细
微••••蝉赶过去处理族中事务,自己却可以不在感到害怕。一如回到了生命的
初始,当生命的律动还在五彩的莲花中攒集。
黑衣的鸦悄无声息的踱近,冷然的眸子里夹杂着冰屑,月一般冷艳的面容用
黑纱遮去大半。当那红色的身影进入自己的眼帘时,近乎屈辱的怨怼再一次
在心头滋生。那是他用轻佻的动作扯去自己面纱的情景,仿若月色在阳光下
黯然失色的难堪,,只要想起一条名为嫉妒的毒蛇便会咬噬他的心肺。他不
甘心,不甘心自己臣服在那无上绝色之下的不由自主!
离那人只有咫尺之遥,似已熟睡,盖着遮巾的脸毫无防备地曝露在他的面
前。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还不肯退去?一丝疑惑在脑中闪过,鸦紧皱
双眉,虽然自己因为前日之事暗地里受尽别人的奚落与讥笑,但传言不应当
只是空穴来风!
滚着金边的黑纱长袖虚掩着白皙美好的手臂,指尖染成同双眸一样的冰蓝,
极尽人世之艳丽。鸦不容自己退怯,一狠心揭去了雪白到耀眼的遮巾。
立即双眼不可置信的圆睁,他倒抽一口凉气,雪白的丝绸从冰冷僵硬的手中
滑落。这是他期盼已久的结果,但在被证实时,心中仍狠狠抽动了一下。直
至胸口挨了一掌,呆怔了半天的鸦才惊醒过来。
劈了鸦一掌的自是族中公认第一的武士——蝉。火辣辣的疼痛顺着胸口向五
脏六腑蔓延,嗓口一甜,腥热的液体便溅在了黑衣之上。只再一掌,他就会
当场毙命。
草妻也已醒来,最初的惊慌一闪而逝,随即就化作了眉宇间暮色般的安然。
衰弱的身体不支,草妻无力地偎依在蝉的怀里。见此情景,鸦不怒反笑,疯
狂至极地连自己脸上的面纱也摘去,再次看向草妻的眼神赫然是满满的恶心
厌恶。
诞族人对美不可理喻的崇拜,自然也造成了对丑陋的极度反感。
鸦冷哼一声,“蝉,仔细看看你怀里的怪物,我看你是疯了!”这样的草妻
他竟然还像宝贝一样的抱着,这从人间捡回来的蝉果然不正常。
“这还轮不到你来管。”蝉冷冷的接话。暗中拔剑,做恶人又如何,他只想
给草妻生命中最后的安宁。为此,他将不惜一切。
从袖口传来的轻轻拉扯阻止了残酷一幕的发生。
蝉诧异的低头,便对上了草妻衰老面庞上轻簇的眉头。
“你当真不杀我?”不屑的笑意扬起,鸦重新为自己佩戴上面纱,“那草
妻,你会后悔的。”
黑影如风一般消散,幽冷的香气却还残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
草妻只觉的疲倦从骨子里涌上来,偎在蝉怀里的身子,不知不觉的滑落。蝉
大惊,急忙握紧他的手,也希望能挽住他愈发涣散的意识。
“草妻!草妻!•••••”
疲倦的眼在一声又一声紧迫的呼唤下强自微睁,此刻他唇角安详的笑,竟一
如往昔般美得惊心动魄。
“蝉,你曾经说你虽不爱我的美貌,却仍是爱我的,呵,我不信•••••••”话说
的缓慢而吃力,微弱的呼吸仿若随风飘散的柳絮,“••••••现在,我却信
了•••••••蝉啊,我骄傲的薄情的蝉•••••”
“你是全天底下最美丽的人,我爱你••••”蝉凑近草妻的耳边,一字一句倾吐
着心里的言语。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的呢?
也许是在你拥着我哭泣的时候;
也许是在你用嘶哑的语调命令我说爱你的时候;
也许是在你容貌渐衰的这几年里,与你不曾分开的日日夜夜。
草妻微笑着叹息,眼光迷离地合上。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蝉紧握着,便已是上
苍所能给与的最大幸福!
紫艳的身影似乎在角落里伫立了很久,熏风拂过,扬起几缕发,斜坠的银簪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紫藤忆缓缓的上前,解开手中卷册上的银色丝带,血红的字如漂浮在水面隐
隐浮现。
“草妻大人,即使您想就此死去也不可以呢,因为数日前你与我的契约。”
紫藤忆嘴角含笑着说道。
“是••••••吗?”飘渺的声音从唇缝里里飘出来,明澈的笑容,像塘里的睡
莲。
“侍卫长大人,您可以待他执笔吗?”
蝉不明所以的望向怀里的草妻,满头的白发微颤了一下,此刻的草妻,比谁
都要幸福。
他在四月之前与紫藤屋主定下契约,若蝉在自己死之前爱上了自己,那么两
人便放弃诞族身份,接受紫藤屋主的庇佑。在她的屋子里,时空永恒静
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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