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冥河？从那座桥上可以过去。”
“你不想喝孟婆汤？那就没办法了。”
“什么，你想成乘船?但那艘船已经不渡客了。”
“为什么？因为我没时间，我要等那朵彼岸花开。”
“是的，很重要......”
“为什么？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一.
我是一个摆渡人，忘川的摆渡人。
介日在忘川上来回，载着不愿忘却前尘旧事的亡魂去彼岸。
桥上，孟婆搅着那永远也不会空的汤盆，为过往的亡魂们送上一碗汤。看着那些亡魂将汤一饮而尽，然后洒脱的走向轮回谷，我曾问过搭船的亡魂，可曾羡慕，回答有许多，多已记不清，只一句，至今仍牢牢记得：
“红尘一遭，不过求个无怨无悔。”
那时尚不解何意直觉那亡魂，目光坚定的让人羡慕。
初遇他，是在我的舟上，我撑着船滑向彼岸，看着他痴痴的望着两岸火一样的彼岸花，任着一滴泪滑下脸颊落进了忘川。我从不知亡魂也会流泪。偷偷的看着他，竟发觉他很好看。
“听说彼岸花的香气可以让人恢复前生的记忆？”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冰冰的，很像无常。
没想到他会看向我，我吓了一跳，脸有些发红。
“的确，彼岸花的香气可以唤起人前生的记忆。”
“那有没有办法吧彼岸花带到阳世？”他又问。
我皱了皱眉，实在不解他要做什么
“不可以，彼岸花一遇到阳光就会枯萎。”
他不再说话，我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失望。
“你想要什么人恢复记忆呢？”
他眉头一皱，说了句不管你的事！
“那人为何要上奈何桥呢？”我没有看出他眼中的不耐，继续问道。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他朝我吼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手中的长高晃了一下，险些失手掉进忘川。之后我变再也不敢与他说话了，默不作声的把他送到彼岸，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家伙真无礼！”身后有声音传来，冷冷的，冰冰的，是无常的声音，“你也就由着他对你吼。”
我转过身，对无常抱歉的笑了笑。
我是新任的摆渡人，对这里并不是很熟悉，唯一关系好的只有看起来不太好接触的无常。我们经常坐在岸边看着深不见底的忘川无声的流向冥界的深处。我总喜欢问他阳界的事。他不耐了，就会冷冷的说上一句：“阳世很麻烦。”看得出，他并不喜欢那里。
但我很喜欢，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不管是阳光，小鸟，五颜六色的花朵，还是在阳光下生活的人们都令我十分向往——冥界只有黄沙，彼岸花和惨白的没有生气的亡魂......

二.
没想到我会在一次的见到他，某日在渡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他。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不知为何，每一世他死时都这样的年轻。
上一次他很凶，所以这次我再也不敢同他说话，倒是他先开了口：
“为什么我用种子育出的彼岸花没办法开花？”
我吃了一惊，虽然听无常说过阳世也有几颗彼岸花种，但究竟在哪连他都不清楚，这个凡人居然能找到？！
“因为只有忘川水的浇灌它才能开花。”
他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当我与无常聊起他时，无常言简意赅的说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我看着眼前流过的忘川，能让他这样做的人这得很幸福啊。可那人为什么要喝孟婆汤呢，他的爱，明明这样的浓，连我看了，都不禁心痛。
当第三次在渡口遇到他时，我拒绝在他。
“我不会再让你上船了。”虽然很高兴能再见到他，但我不能再度他过去了，累计三世的记忆足以让他崩溃。“你还是上奈何桥去喝孟婆汤吧。”
“你不要多管闲事！”他瞪着我，虽然我很害怕，但还是鼓着勇气不让他上船。
“作为摆渡人，你没有权利说不！”他很粗鲁的把我推到船上。
“你在做什么？！”无常的声音传过来，转眼间，他扶稳了我，走到他面前。
“即使是你，也不能冲撞冥界的阴差。”
听无常的话，他似乎与这人认识。
“你奈我何？”那人挑眉，话语间充斥着不可一世的霸气。
无常又转向我皱眉责怪道：
“你度他过去便好，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正欲说什么，却被无常的眼神阻止了。
没办法，我只得拿起了长篙.
“三次已是极限，若来生你再不走奈何桥，便会魂飞魄散。”在水中央，我轻声说道。
他没有搭理我，我知道，他不甘心，不甘心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些红尘过往。
此时，我竟对他爱的那个人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拥有这样的情...这样骄傲的人会为她垂泪，会为她栽彼岸花，会为她一次次的走向我的渡船...
临下船，我问他可曾后悔，他闻言转身，用几乎要冰封我的声音说：
“与你无关。”
而我，只能默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轮回谷的光芒中。

三.
我问过无常他是不是认识那个人，无常没有否认，他对我说有些事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不再追问，只是在心底拿定了主意。
中元节那天，我撑船渡过忘川，与往常不同的是，我的船上没有搭载亡魂。
我将船继到往生石上，走向轮回谷。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叫我回头，我很惧怕，但没有停下步子。
快触及到那束光芒了，马上就要.......
“你在做什么？！”一道炸雷从身后响起，下一刻，只觉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后背一阵剧痛，被人狠狠地创想水边的黑岩。
抬起头，见无常将困在双臂间，眼中闪着黑色的怒焰。
我看了看他，然后别过头，垂下眼帘。
“你要去找他？”无常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带了些许温度。
我默认。
“你对他动了情？”只是一瞬，无常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他表面上的冷静似乎蕴藏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此时我的心里很乱。沉默许久，我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
“是的，我对他动了情。”
无常瞬间失去了理智，他狠狠的抓住我的肩，剧烈的摇晃着我。失控的对我大吼：
“为什么要爱上他？为什么你们都要爱上他？！他有什么好，你说啊，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他！”
我第一次见这样失态的无常......
“无常，你爱我吗？”无常一怔，手松了松，“你爱的是我吗？”
我挣开了他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你，不要走，好不好。”第一次在无常的脸上，看见近乎哀求的神色，“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无常时，他那寂寞的眼睛....
咬咬牙，我做了个手势，我与他之间出现了一道由无数散落的彼岸花形成的屏障。
“对不起。”我低声说，转身走向那道光芒。
最后一眼，从无常眼中看到的是伤心，绝望，还有后悔和内疚，好复杂。

四.
我托生在大德贵族之家，祖父是忠武大将军掌国家兵马，父亲官拜右相，坐掌财务。母亲是先帝最小的妹妹，汶阳大长公主。君家可谓是权倾朝野，举目望去，除了天家，无人能出其左右。
然而这一切均与我无关，传言君家的三公子性子孤僻，且有体弱多病，常年居于内院不见外人。其实既不是什么自命清高，也不是什么身体虚弱，只是不想与他人有什么牵扯。
毕竟，我来阳世，只为一人......
依我的道行，在这茫茫人海中寻到他谈何容易，只是约莫的知道他的气息在皇宫之中也正因为这样，当母亲讲那件事告诉我时，我竟显的有些高兴。
“皇上召相府三公子君莫尘入宫，册成妃，赐居凤舞宫。”
男子入宫为妃不是没有先例，臣子权势过大，帝王又不能轻举妄动时，便召一公子入殿为质，不过是宫闱之争而已。君家三子，大公子驻守边关，二公子为官吏部，闲居的，便只有我了。
我只想的如何能进皇宫，男儿尊严什么的，我倒不怎么在乎。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入宫那天。看着镜中有些陌生的容颜，我有些失神，手指抚过朱唇，带来一丝不真实感。
来到父母居室，母亲早已泣不成声，父亲拍着我的肩，只道保重。
我叩头谢过二老的养育之恩，十六年的缘分便就此了结。
门外的鞭炮声响起，我盖上红绸，由侍女扶着，缓步走进了轿中。
胸前的玉有些发烫，今日是秋分，也是我的生辰。
忘川畔的彼岸花，肯定已如火如荼。
“下去。”一道声音响起，其间的寒意很熟悉。
盖头被一把掀开，突如其来的亮光与满目刺眼的红色让我不禁侧过脸去。
有只手伸过来扣住了我的下颔，头被迫抬起。
然后那人“咦”了一声，我则倒吸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虽然这是我所期待的，但当真正看到他时，心中又不免惶惶。
“是你？”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虽然在发问，但口气却已是完全确认了。
我心中一慌，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直否认：“不，不是的，不是......”
他玩味的一笑，说：“你可知我说的是谁就这么急的想否认，很容易遭人怀疑的啊。”
我听了他的话更加恐慌。
他倒也不强逼我，只说了句“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便离开了。
我坐在床边惊魂未定，觉得有些气闷，便是了个障眼术，瞒过门口的侍女，在庭院中四处游荡。
夜已深，除了巡视的卫兵已没什么人了。而且用了隐身术，也不怕别人会看见。
他离开了我的宫殿后，挥退了左右侍从，一个人朝一条小道走去。我忍不住好奇，跟在了他后面。
小道地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宫殿，在众多或气势磅礴，或精美华贵而宫殿中，显得如此的寒酸。木门紧闭，他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你还是不愿见我吗？”
没有人回答。
“不想让我进去的话，让我站在门外陪你可好。”
还是没人应声。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原来，他也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话。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小心翼翼，看着他嘴角泛起的苦笑，看着他脸上的温柔，看着他苦涩与无奈。
可是，他却看不见我。
“今日皇上大婚，皇上不陪新人，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里面终于有声音传出，只是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你在意吗，因为我纳妃，你不高兴了嘛。”他的声音因兴奋带着一丝颤音。
“那我明天将他打入冷宫，可好？”
无情的话，从他嘴里轻而易举的说出来，除了那人，其他人皆为草木。
“皇上何必牵连无辜？皇上纳妃又与贱妾何干。贱妾要给亡夫守孝，不宜沾染喜气，皇上还是请回吧。”说毕，脚步声渐远。
他的兴奋之情不再，脸上的落寞更浓。
他在门前等了她一夜，我在他身后陪了他一夜。秋夜风寒，用灵气为他阻住寒意。
待天渐亮，他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了，我摸一摸衣袖，已被夜露沾湿。握着那块玉，咬了咬下唇，已到了人界，已见到了他，那么，再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回到凤舞宫，看着满目极尽奢华的金色与红色的饰品，我想起了冥界的黄沙上盛开的彼岸花，想起了无常那载了太多痛苦的眼神，想起了渡船上那些亡魂的笑容，想起了奈何桥上亡魂饮下孟婆汤时的不甘......心中一阵抽痛，丝毫没有觉察到掌心已被刺破，指缝间流出了殷红的血。

五.
当第一数晨曦照进凤舞殿时，我睁开了眼。冥界没有昼夜之分，即便是转生成人，对睡眠的要求也不是很强。
“奴婢为娘娘更衣。”细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当值得侍女。
她为我梳理好垂地的青丝， 带上沉重的头饰，再换上繁琐的宫裳我从镜中看到了他眼底的怜悯。
当今皇帝钟情于一谢姓女子，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谢姓女子最终还是嫁给了皇帝的二弟——靖王。皇帝不甘心，倚权势将这对有情人拆散。靖王痛失所爱，又处处受皇帝打击，最后郁郁而终。皇帝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谢姓女子封为莲妃，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那个让他等待了一夜的人，那个让他追寻了三生三世的身影......
一阵莲香扑面而来，那是九天之上，古佛座下的青莲。
怪不得......我心中之浮出这三个字来，此时若再去赞她倾城的容貌，就是对她莫大的失礼了。若是他的话....那我....也就甘心了。
她并不快乐，我看得出。因为思念死去的恋人吗？
而你又可曾知道....他是多么的爱你啊。
魂飞魄散，多么可怕的感念，那不是单纯的死亡，那是彻底的消失...不见了....哪里也找不到了...
他连魂飞魄散都不在乎了，而你，连一世的情，都不肯给他吗？
她看着我，眼底带着些轻蔑，而从口中吐出的，确实既优雅的措辞。
寒暄片刻，她起身离开，我坐在小亭中，看着红叶缤纷。
也许他和她是同一种人.....
不是想要的，就绝对不要。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对于不相干的人，只有漠视。
无常，你是不是也恋着她呢？

耀眼的阳光，蓝蓝的天，天边的飞鸟，水中的游鱼，岸上五颜六色的花，还有..有温度的生命。
和时光的流转，四季的变嬗。
都是我在冥界不曾看到过的呢..
我闭起眼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所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我不再彷徨。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冷酷的君王难得的好奇。
“想通了一件事情而已。”我抚了抚胸口，这颗心，是在为你跳动。
“我有办法让彼岸花在阳世开花。”在他转身即将离开小亭的一刻，我轻声道。
他猛然转头，眼中星火闪烁不定。
“你不相信我？”我侧侧头，“陪我一年，明年的秋分，我就将彼岸花交给你。”
他盯着我，目光仍旧冰冷如刃。我亦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毫不退缩。
许久，他的薄唇间吐出几字：
“如你所愿。”
回到凤舞宫，我挥退侍女，将胸前的玉解下。

“你初来乍到，难免有些阴差恶鬼欺生，拿着我这块玉，别人自然不会伤你。”犹记得当日无常将这块玉佩系到我颈间时，那淡淡的温柔。
而如今，我握着玉佩，紧紧地握着。他不会想见我了吧，而我，亦不能回头。
念出一段咒，玉佩表面开始龟裂，裂痕越来越深，最后完全碎掉。
一颗散着深红光芒的圆珠落入我手中——彼岸花的花种。
用灵力搭成一个结界阻绝阳光，将它放进去。没有至寒忘川水浇灌，我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蜿蜒的而出 的血，浇在花种上。
你用一载的光阴陪我看遍世间万物，我就用一世为人，偿你三生的夙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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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渡人

是渡人

还是渡己

世间轮轮回回

谁又知道下一站会遇到谁

六.
次日，一身便装的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换衣服。”看着我发呆的样子，他有些不耐烦了。
“额？”
“额什么额，难不成你想穿这身出宫？”
出宫，对了，昨天他的承诺...

他来找我时刚用过早膳，到了真正站在宫外时，已过了午膳时间。他阴着个脸，自知理亏的我，也只能在一旁陪着笑脸。
其实也不能怪我.....宰相府是每天都有丫鬟替我更衣，入宫以后也自有宫女服侍，至于在冥界..在冥界我根本不存在要换衣服的说法。
因此，不会穿衣服很正常吧。
总之，当下找家馆子是正事。
“你想去哪？”
问我？我怎会知道去哪...
看着我的不知所谓，他竟笑了起来。虽然那笑容中更多的是讽刺挖苦，但我还是看痴了。
竟不知，他笑起来如此好看。
“相府三公子果然如传言中的一样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啊不要告诉我你这十六年来都没出过家门？”
虽不中亦不远，虽然对阳世很向往，但我阴寒的命格到底是不适合这里。再说，京师之地，卧虎藏龙，我可不想遇到什么奇人异士徒增麻烦。也正因这样，我来阳世十六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如去，醉仙楼？”努力回忆著。这个地方好像经常听人提起，至于具体是干嘛的，我也不清楚。
他一脸惊愕的看着我。
“你知道醉仙楼是什么地方？”
我摇摇头。
“想你也不可能会知道。”他小声都囊着。“虽然是这个时候，不过你既然想去，那也无妨。”

原来，醉仙楼是这种地方啊....我无语，怪不得他说时间不合适。
花街柳巷，风尘之地，倒起了如此雅致的名字。晚上来肯定热闹非凡，而正午时分，就有些不合适宜了。
他好像是这里的常客，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毕恭毕敬的将我们引导了已处于主楼分开，单独修筑的院子。
“咦,这大中午的，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居然敢这么对他讲话。
待看清他的脸，我微微吃了一惊。
模样好的人不是没见过，只是眼前这位，远山为黛，翠湖做眸，眼波含情 ，粼光闪过，似笑未笑， 似怨非怨。而那声音虽娇，到底可以听出是个男子，眼前之人，竟是男儿郎，而非女娇娥。
还有，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气息，好像是......
我凝神细看，但以我的修为也只能看出他绝非凡人，到底是什么，却也不知。
“好一个美人，这美人你是从哪拐来的。”他上下打量着我，好像在看什么稀罕品。“而且，非鬼非仙，非魔非妖，更是难得。”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听了他的话更是惊诧。
我是经过轮回谷来阳世的，也就是说，是完全的转生，而非仅仅是将元神依附在凡人身上。按理说，除了命格极为阴寒，应该没人能看出我与凡人有什么不同。
“呵呵，连我都看不清他的底细，久央，这样的宝贝你是从哪找来的？”
久央，这不是“当朝皇帝”的名讳，他是他前世，或者是前几世认识的人。

这个叫什么名字，发一半不发了好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