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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把一大箱子书扔到房间里，看到一些飘起的灰尘在斜阳里乱舞。
就这样结束了吗？
没有课程题海的日子会不会很空虚？
打开电脑登上MSN，空前多人在线。挂着MSN，开始整理书柜。翻开那些一大堆涂鸦的草稿本，还有和东海没事做时写的字，书本上认真做的笔记。看了想笑的想哭的，都要变成回忆扔进书柜里了。
阳光很快地变成了橙黄色。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打开看到是跟着个小心型的俊秀的名字。
“哥，出来吃个饭。我们现在在某某小餐馆……”
我猜这是有天请的局子。算是散伙饭吗？也许过两天还会有一顿班上的散伙饭。
我们坐在一个小包厢里，煎鱼发出滋滋地听起来很美味的声音。
“干杯！”我们几个举起杯子闹哄哄地学着大人喝酒。
这个说法好像也不太对，我们都十八九岁了，也算大人了吧。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其实我们还很小呢？
“哇！哥哥们毕业了哦。真舍不得在中妈妈。”坐在我旁边的俊秀爬在我的肩膀上，装着一副哭相。
“你就舍得你爸爸我啊。”允浩一副被抛弃的二百五样。
昌珉把俊秀从我肩上拉起来：“哥他们早就是爷爷奶奶辈的了。”
我抿了几口酒，哇，好辣，不过好爽。
对面的五好学生是一喝酒就脸红的人。我望着他笑，突然觉得他好像大狗，好想去抱抱他。
有天一直没说什么话，大概是在酝酿离开感言。还感什么感啊，该说的都没说，不该说的又说了一大堆。
我们几个不知是谁先带头玩起了“棒子老虎鸡”。
“哇哈哈，有天又被我吃掉了。”俊秀敲着碗，笑脸很大地嚷着。
“是啦，被你吃掉了。看看你的嘴巴，张得跟河马一样。”
哎哎，以后可能就很难再听到他们这样吵了。
最后大家都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或红红的脸。
昌珉那不怎么喝酒的乖孩子，倒在椅子上碎碎念：“哥，我刚又吃了好多煎鱼，明天借祛痘霜给我……”
“过了一个高三，估计在中的化妆品都要发霉了。”不用“哥”字称呼我的人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我瞪允浩一眼：“什么化妆品呀，又不是女人……”
“耶，以前哥那么爱美，高三了都不知道保养皮肤了呢。高三真恐怖。”俊秀打着饱嗝，靠在我耳边说着，“可是哥啊，你好幸福，一直都有允浩哥陪着。今后，我该怎么办呢……”
幸福这个词，可以这样用吗？
我不知道有天有没有听到俊秀的话。我看着俊秀的脸，恍惚的，好像有几颗晶莹液体，在他闭着的眼睛垂下来的睫毛上闪动。
有天拍拍昌珉的肩：“老小啊，以后你就得顶天立地了啊，好好照顾着你俊秀哥。”
敢情姓朴的在推卸责任。
允浩好像也醉了一样，双颊酡红。这家伙酒量一直不怎么好。
可是我又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说：“在中，我们不能分开。”
允浩，我也希望我们不分开。
有天笑着又举起杯子：“你们多点些贵的东西吧，趁这个机会好好宰我嘛。”
我转头看俊秀，他眼底的晶莹似乎更多了。
走出排挡时，天幕已经漆黑。勤奋宝宝昌珉直接奔去了补习班。
我问有天是什么具体时间走，他笑笑地说大概在学期末那个舞会完了以后吧。对了，他跟俊秀还有一个合唱项目，还是有天自己作词作曲的。
“哥，我们约好要到汉江边喝酒的，你可别忘了。”
我怎么会忘记这个小时候用草编戒指的家伙？
我拍拍他的肩。他朝着俊秀的方向走去，拉着俊秀走到了旁边小巷昏暗的路灯下。
他们大概有路灯情结。
允浩站到我身边呵呵地笑了两声：“在中啊，下次我们也去路灯下试试吧。”
“试什么？赶蚊子么？一剑杀死七个？”
“呵呵。”他又低头傻笑，“你总是那么黑色幽默。”
小时候我们一样高，我平视他。那时的他拿着那破草环，也是这种白痴笑容，问我结婚戒指戴哪个手指。
现在的他还是会这样笑，只是已经很少见到了。他是优秀的郑允浩，必须时刻保持自己的优秀形象。可是我就喜欢他这样的笑容，有我们共同的童年，还有那种不变的纯真。可是现在我只能仰望他。
我们的距离始终是这么近，又那么远。
“走吧。”他拉着我离开。
我回头，看到有天把俊秀的头压在他的肩膀上。俊秀大概哭了吧。他忍了太久了。
从第一次看到俊秀忧郁的眼神起，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那时的他，是不是已经有些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了呢？
“你说他们那样是什么感情呢？”我试探性地问允浩，低头看着他紧紧抓着的我的手。
明明不想挣脱，也不想让他放手，可为什么我的那些自卑感又开始作祟？
“不是兄弟，也不是普通朋友。也许是，很久之后才察觉到的，无法开口，只能一味逃避，逃避之后却更迫切地想要宣泄出口，而不得不去面对的……爱情的感觉。”
我们像很多情侣那样牵着手，走过小路一盏盏的矮灯。走进光明，又一点点地黑暗，然后又光明。抬头看看，大路就在前面。所有东西都快有了明朗的边缘。
“你只要说是矛盾的感觉就好了，干嘛加那么一大堆的定语。”我故作嘲讽地，想要避过他的话锋。心却因他的话而剧烈颤抖。
他说中是事实吗？他也会和我一样有这样爱情的感觉吗？
走到小路口，他停下来，看着我：“在中，我是认真的，很认真。”
我上次问他是不是认真的，他没有回答我。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种关于感情的话题。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坚定。
“你不是在演琼瑶剧？”
“不是。”
“不是在开玩笑？”
“我说过我是认真的。”
“你……”
他上前拥住了我。第二次，从正面的，拥抱我。
灯光打在我的眼底，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大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
很久之后才听到他异常清晰的声音。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说他不是演琼瑶剧。可是我在希望他只是演琼瑶剧。
这种像定时炸弹一样的感情，稍稍一碰就要炸裂得明明白白。
我一直逃避。他也许也一直在逃避。像他说的那样，不得不面对的爱情的感觉。
我不想懂也不想面对。
“我想和你在一起，在中。”
我用力地推他，挣不开。就像困兽，困在无法言喻的感情里不能脱身。
“你并不讨厌我的不是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哀求我。怎么用这样的语气？
贪婪地偷偷紧抱了他一下，然后才开始挣脱。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郑允浩，对不起！我，我讨厌你……讨厌你的优秀，还有你的幼稚……”
这么中气不足，应该一听就知道是谎话了吧。可是郑允浩他怔住了。也许他内心也很拿捏不定。
曾经我总是想象能在华灯初上时，与自己的恋人携手漫步，在街头拥抱。
他渐渐松了手。我推开他，向街的另一头跑去。就像所有庸俗的爱情片那种镜头。
郑允浩，你太幼稚了，不是相爱就可以在一起的。你说，如果我们是普通的男女生该多好。
你怎么可以把这样的感情不负责任地说出口？
回到家时，刚好看到郑妈妈出门。我对着她笑了一下，希望看起来不是太勉强。
“小在呀，不开心吗？”阿姨体贴地问我，让我觉得好对不起她。
“没有啦，只是毕业了有点舍不得而已。”
“呵呵，是呀，毕业咯，到大学可以和我们允浩去找女朋友咯。”
“呵，是啊……允浩，允浩他一定会给阿姨找个好媳妇的。”
阿姨甩甩手中的皮包，叹气：“我就怕那孩子不开窍啊，从小都没见他跟哪个女孩子特别好。”
“不会的啦，允浩那么……有魅力。”
“呵呵，要是我们小在是女孩子多好。”
“……”
阿姨说了两句就出去忙了。我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听到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心头一紧，赶紧进了房。
允浩他会不会因为我说讨厌他而放弃了呢？放弃了最好，这样阿姨就不用担心他找不到女朋友了吧？
我双手撑在地上，双脚往上一蹬，靠在墙边倒立。别人说这样就可以止住眼泪。
“郑允浩，你这个笨蛋……”
你为什么不会也将我的头按在你的肩膀上让我好好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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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也不急也不缓慢的那声音
就连要躲避那落下的伤痛的伞都来不及准备
说像傻瓜也还是第一次这么傻
被盈眶的泪水遮住了我从不流泪的眼睛……”
有天弹奏的钢琴旋律和着俊秀天籁般的磁性嗓音，在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回响。我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练习。
呆呆地看着他们那带点男人味的认真表情，我的脑中只是一片空白。
我现在怎么会坐在这里呢？
好像不只是为了听他们唱歌，像路灯一样照耀他们的两人世界吧？
好烦。昨天一夜都没睡好，都怪郑允浩。也怪自己不争气，翻来覆去地想我拒绝他到底是不是对的。
又烦，又郁闷，好像还有点期待。
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人。明明自己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但又还奢望他能表现得多爱我一点，再主动一点，最好彻底攻破我心中的防线，让我什么都不想地跟他在一起。
金在中你到底想干嘛啊……用手捶着自己的额头进行自残。
正在我烦躁之际，就听到了李特老妈子的一声吼：“金在中，滚出来！练舞去了！”
更年期。
我思考着到底该怎么面对允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事。或许允浩他只是单纯地想和我在一起而已，可是我竟然说出了“我讨厌他”这样天理不容的话。
不对，允浩还说了他有爱情的感觉……但是就算不想和他在一起，我也不用说得那么过分吧，把关系弄得那么尴尬，我当时是不是脑充血了……
“你再给我神游我就把你脖子拧下来。”李特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
我再次从心底祝愿李特变成灌篮高手猴科的人。
我不敢抬头看允浩，一场舞跳得完全不对头，毫无当初的默契可言。
停下里后我偷偷地看允浩一眼，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喝着水。李特焦头烂额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的罪恶感再度加深。
“哎……”
允浩低声的轻叹在离我不算近也不算远的地方响起。
人就是有这样一种特异功能，不管周围有多吵，耳朵接受到的总是最在意的那个人发出的声波。
“在中……”
很轻的一声，我还是听到了，但仍旧没有抬头看他。我感觉得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今天应该也是精神不济的吧，昨天喝了那么多酒，连我起床时都是一阵头痛，他可能还会闹胃痛什么的。
我更心痛他。
我曾经特意去查过字典，字典上对“同性恋”的解释是这是一种心理变态，把我吓了一跳。
我想跟他说这样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天知道其实金在中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
允浩终于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我一下：“对不起，昨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可能是我喝高了乱说话……我们还是把舞蹈排好吧。”
对不起？喝高了？
果然事情被我搞砸了。以前我们哪里会说“对不起”啊。“对不起”这个词用在兄弟身上，只能说明我们疏远了。
不是兄弟，也不是普通朋友吗？
我迅速地看他一眼，点点头：“没事啦……昨天我也太过分了……其实我不讨厌你……”
这个声音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你怎么可以用一句喝高了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我又怎么可以配合你装作什么事都没有？郑允浩你就这样放弃了？放弃了是吗？
我尽量把自己投入舞蹈中。那种想爱不敢爱的感觉，真是对自己的现况的一种讽刺啊。
结束训练时，李特又用那种十分有教育理念的眼神看着我：“在中，好好调整一下心态。”
回到家，冲了个澡。
望着桌子上那两杯烧仙草，是刚刚在回家的路上买的。下意识的就买了两杯，还要多加红豆。
走到阳台上吹风，院子里很安静。有天他们还有继续上半个多月的课才期考，大人们都工作去了。
提着那两杯烧仙草，脱鞋底打着阶梯“嗒嗒嗒”地响，下楼到院子的大树下的石凳上坐着晒太阳。
看着眼前那片红火的海棠花，我想起了自己曾经写的一个小说。
女生坐在教室的窗子边，因为喜欢窗外的海棠。每次风一吹，海棠就会微微颔首，低头，好像害羞一样，更红了。海棠心里藏着什么秘密吧？喜欢风的自由，却无奈于自己只能在原地生长。女生一转头，就看到了前座那男生宽广的背。他一定又在冥思苦想什么刁钻的题了吧？只想在他背后，看着他就好。
海棠既知留不住那阵风，又何必要让风知道自己心中的爱恋。
这种没有结局的爱恋，当时写出来被网友骂了个半死。
“在中？”听到熟悉的叫唤，我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
“怎么在这里发呆啊？”允浩用毛巾擦着汗，总觉得有种阳光的味道弥漫在他周围，也像阳光一样闪耀。
“你先去洗个澡再下来吧，这里有烧仙草哟。”我把另外还没开封那一杯举起来。
他呆了一下，继而又傻笑：“好。”
我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心里有种不知道名为什么的感觉在涌动。
这样像朋友才是最好的吧。昨天那些话，就让它慢慢变成回忆，再慢慢在回忆里风化，消失，不见。
我好像变得有些忧伤。也许很久之前都有着那些潜在的忧伤，只因为允浩的那句“我想和你在一起”而汹涌出来。
我一直都在意的这些事，总是在假设在想象，允浩不爱我，我该承受怎么样的心痛呢。
我早就做好了他不爱我的心理准备，但却无法想象如果他爱我，我们会怎样。同性恋，心理变态，我可不希望允浩被冠上这样的名号。
如果我只是单恋，那么我就可以强迫自己放手了不是么？可是明明是互相都有感觉的，要我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呢？
我真的有那么无私，就像海棠花那样，在背后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就好了吗？
允浩下来，和我一起坐着，让我想起幼儿园唱的那什么“排排坐，吃果果”。
允浩伸着懒腰，声音也懒懒的道：“这样晒太阳真舒服。”
“对啊。杀杀你体内的病毒吧。”
“你怎么买了两杯烧仙草？”
“我乐意。”
这么快就又变成以前那种吵嘴的关系了。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允浩一直喜欢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好像也是在试探我一样，我却总以为他是无心的玩笑。
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心里有点卡。
后来听俊秀说，他们那天放学回来看到就是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阳光很好，允浩爬在石桌上嘴角带着浅笑，我爬在允浩的背上闭目养神，用俊秀的话就是，就像一对安逸夫妻一样。
等成绩的日子很无聊，我依旧是天天上午排舞，下午在电脑上挂着，傍晚和允浩在院子打打羽毛球，晚上有时候和姐姐出去逛逛街，羡煞那三个小的。
从最开始的胡思乱想，到现在的什么也不爱想了。
允浩没有再提起什么关于“兄弟”关于“爱情”的字眼，我更不可能自己去点燃炸弹。偶尔把那天的那个拥抱翻出来回想一下，好像是有点决绝的味道。但也就那一瞬间的决绝而已。
早上他叫我起床吃早饭然后去练舞，晚饭后他会叫我一起去散步，好像已经形成了一种模式。多想多说无益，不如化为行动，狠狠珍惜现有的平静。这种很脆弱的平静。
【九】
“在蓝色的伞下你拥抱了我的肩膀
我们没有发现此刻爱情正在发芽
你的眼眶像透明的橱窗
你的心思和我一样
如果划破了线会到什么地方”
最近很喜欢那个不怎么出名的女孩丁文琪的歌，有种相似的感觉在她的歌声里。似乎是友达以上的感情，可是两个人硬是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只有低着头互相猜测心的距离的暧昧。
有天和俊秀他们终于考完期考了。有天一直都是智商情商很让我嫉妒的家伙，他就是太不务正业了。俊秀嘛，是挺聪明又努力的，估计考个班级前十是没问题的。昌珉这个好宝宝就更不用担心了。哎。为什么只有我好像总是笨笨的。
每天都要用那种很深情的表情望着允浩的脸，倒在他怀里，像一朵正开放得美丽的玫瑰突然逝去那样悲情。我拼命地忍着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感觉和他很近又很远，好像伸手就可以抓到，但是就是不敢伸手，要眼睁睁地看它消散。
看着允浩那样悲伤的表情，渐渐闭上眼。
周围响起一大片掌声。
“在中，很棒，真有feel。”李特开心地上来拥住我和允浩。
我回抱他一下，看到俞嘉希部长也站在后面，跟我们笑着竖起大拇指。
我拍拍允浩的肩膀，让他也跟他绯闻女友打个招呼，别人可是很期待看着金童玉女相遇的戏码呢。
我好像一直把俞嘉希称为“允浩的绯闻女友”，想想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小心眼的妒夫。其实我本来也挺小心眼的吧，真是连自己也不了解。
金在中是一个难以用形容词表述的人。
允浩很自然地和嘉希打招呼，她却只是看着我，我才发现我还和允浩半搂在一起。感觉嘉希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好奇怪的气氛。
我赶紧松开允浩，拿过毛巾擦汗，接过允浩的水瓶。
过几天好像要出成绩了，心里有些许紧张，不过也带着点麻木。大概是高三考的太多了吧，况且高考真的没什么可怕的，说难也不会太难，心态调整好就好了。
人啊，就是那样，只要习惯了就好。习惯高三，会麻木，也会成熟。
希望以后也能习惯没有有天和俊秀的争吵，没有昌珉问我借所谓化妆品，没有允浩，的生活。
至于没有允浩的什么东西，我也说不清楚，允浩给我的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举例了。
“在中哥，我能跟你谈谈吗？”
在我正要离开社团时，嘉希走过来跟我说话。
“有事吗？”
“嗯……”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披散着头发只在后面扎起了一小撮，长长的，在风里飘。
蓦然觉得，嘉希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
我们一起下楼，到学校后面的大花圃漫步，不知道嘉希有什么话要这样单独和我说。
摸不着头脑有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在中哥，你有没有想过去北方艺术学院？”
是这个啊？就是那什么艺术特长生？
我笑了笑，摇摇头：“还没想过。”
“哥你不去吗？那是个很专业的学校，我觉得哥你很适合。”
“上次我朋友也跟我说了，不过我真的觉得自己不适合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会选择北方的学校。可是我知道，允浩作为市级优等生已经被推荐到了北方的重点理工大学，允浩跟我说起过，让我也去报北方的大学。
他可能不知道我有多么想逃离他身旁。
嘉希叹了一口气：“哥，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允浩哥的吗？”
我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她所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嘉希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大片花，伸手抚摸着那些花瓣。
“哥，你知不知道你看向允浩哥的眼神是怎样的？也许别人不知道，可是我，我是一直在关注着在中哥的。”
“你……”
“我曾经也很憎恨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在中哥会对一个男生有这样的眼神。女生总是很敏感的。我知道那种眼神是对着自己很在意的人才会有的，就像……就像你从来不曾察觉的那些喜欢你的人看向你的眼神……”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笑得很苦涩的样子。
“你是一个好女孩……”我想说什么话来安慰她的，因为有那八个姐姐的存在，我想我一直都是很会安慰女生的人。
可是现在所有的话都卡在了我的嗓子眼，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突如其来而且是意想不到的表白。
“我看到了允浩哥对你的保护，对你的深情。这样守护你的人，让我不得不从客观的角度去欣赏他。
哥你是不是一直在怀疑允浩哥对你的感情呢？
别人总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我可能也清楚不到哪里去。
我不想再看到哥你那么伤感而迷离的眼神，本来是那么清澈那么灵气的双眼。”
“……”
“在中哥，请你听我说完。我若不是多次分析多次确定，我是绝对不会这样跟在中哥你说的。
你知道吗，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我很遗憾我不是那个和你从小长大的人。
无法像允浩哥那样，只要看到你在看他跳舞就变得很激动，不管离你多远也要叫你一声‘老婆’，也不怕被别人骂变态。在你累了的时候他可以借个肩膀给你，可以时刻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看烟火，不介意被社团成员笑话也要和你唱男女情歌。
这样的允浩哥，一定会给在中哥幸福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可是在中哥你呢，你相信你自己吗？
你不知道你是多么有魅力的一个人吧？你也不知道好多次你转过背去允浩哥看你的眼神，或者我看你的眼神，对吗？
也许因为我和允浩哥是同一种人，喜欢上了同一个人，所以对于对方的心情也特别能够了解。
允浩哥或许比我更加矛盾，毕竟你们是同性，是一种看起来很畸形的恋爱。
我不得不下一个定义，就是你们明明互相喜欢，所以才如此在意得失，才变得越来越矛盾。”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连给我反映给我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沉默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很乱，只能一点一点储存住她的话，以后再拿出来想一想，或许，会懂的。
“虽然把你就这样推向允浩哥我不甘心，可是只要哥你能开心一点，能像以前一样总是让人觉得很温暖，我稍微情操高尚一点好像也挺值得的，而且这样哥你就会记得我了吧？如果你和允浩哥在一起了，你就会知道你欠了我一个多大的人情。”
她露出小米窝对我笑，在花丛里看起来就像一个天使一样。
她跟我摇了摇手就往后走了：“哥，快回去吧，允浩哥一定在等你。”
在她迅速转身的前一秒，我分明看到了她来不及收回去的泪水。
多好的一个女孩子，但她却喜欢上了一个混蛋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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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热了，老妈就把客厅里红木长椅上的棉靠垫拆了下来。我打着赤膊光着脚板，蜷坐在冰凉的木椅上。电视开着，播放着某组合几个傻不啦叽的大男生在活蹦乱跳。
“好烦！”
这种没奔头的日子安逸得让人发霉。这人生啊，还是得不断给自己下目标不断鞭策自己前进才好。
在房间里小上了一会儿网，看看时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下午四点。打开房间的窗户，下面是院子正大门那一面。有天俊秀还有昌珉三个在下面的石桌上看书，一群小屁孩在旁边玩老鹰捉小鸡，允浩他大概又被扯去开什么会了吧。不禁微笑。
电脑里居然放到了“我要偷偷看呀看一眼他，假装欣赏欣赏一瓶花”这样老得掉渣的歌，一定是老妈以前趁我上晚自习时在我房间上网时弄的吧。我顶起脚尖，在木地板上旋转了两圈。张开手，想象有个人在我面前和我一起跳交际舞。
我想象中的幸福，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某个黄昏，和自己那老伴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夕阳落山，还要听着这老掉牙的歌，互相拥抱着跳舞。
想听那个人笑着说：“你的皮肤怎么又干燥了？头发怎么又白了那么多？你看我们的好孙子哟，又在那儿顽皮了？什么，奶奶？我才不是你的奶奶你这个破小孩……
怎么就跟你这个糟老头从小一直到老了呢？”
就算头发掉光了也好，糟老头也好，只想看他一直是那种成熟中又带点小孩子气的笑容，我们去领养两个孩子，看他变成孩子的妈，然后孩子们又有了孙子，让我们的孙子叫他奶奶……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幸福了一辈子。
我想我是真的病了吧，而且病得不轻。明明前一刻还是心情很差地想要摔东西，可是只要想想允浩，想象他老得牙齿掉光的样子，就好像以为他真的会一辈子在我身边一样地变得心情大好。
谁来告诉我一辈子有多长呢？或许我现在该做的，不应该是幻想未来，而是珍惜每一个当下才对。
如果可以，我希望没有如果。
“在中，妈今天和郑叔叔他们开会吃公餐，你和允浩一起在家弄着东西吃吧。”然后就是一阵忙音。
哎，又被放任自生自灭了。
套上T恤，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这个样子看起来应该不会很邋遢吧？
走到允浩家门口，想敲门，但又觉得很负担。我很久没有主动找允浩了，每次都是他来找我。总觉得主动找他的话，好像是在回应他。
我为什么又想那么多了呢？
门“哐啷”一声突然打开了，我被吓了一跳，手还停留在半空。
“在中？怎么在这里？”允浩揉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呃……我，我正要敲门的……”
“进来吧。我刚想下去买晚饭。”
“哦，那不用了，我来煮就好了。”
我换了双脱鞋，把鞋架上的鞋子稍微摆整齐了一点。
“那就拜托在中你了……”他打了个呵欠，走进客厅就倒在沙发上不起来了。
后天就要表演了，计划要做的事肯定不少吧。看来今天真是累坏允浩了。
我捆上围裙，翻了翻冰箱里的食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最近的一次……也有大半年了吧？那时俊秀和有天还闹着矛盾呢。那时的允浩好像也还叫着我老婆的吧？
为什么后来都没有叫了呢？是不是……是不是他早就明白了，这样的感情是不开玩笑的？
允浩他到底有多喜欢我呢？
“允浩啊……”走进客厅，看着他还在睡。摸摸他的手好像有点凉。
“允浩，先去洗个澡吧，这样会感冒的。”他还是没反应。
不忍心把他这样摇醒，就蹲在旁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眼睛不大，配着他那高挺的鼻梁和地包天的嘴唇，显得很英气。禁不住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脸，像没有一丝瑕疵的白玉，高贵，纯净。
烧着的开水呼呼地想了起来。
我才惊醒，大脑一片空白的我，不知什么时候竟吻上了他的额头。
慌慌张张地将身体退开。看着允浩并没有什么反应，才安心下来。但又隐隐地感到失落。
难道我真的只能这样偷偷地吻他，偷偷地爱着他？
回到厨房，炒了几盘小菜，已过了半个小时。重新回到客厅想要叫允浩，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坐在沙发边发呆。
“允浩？”轻轻唤他。他抬头望我，目光涣散，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饭煮好了，过去吃吧。”
“哦……”
从消毒柜拿出两个碗，舀好饭。他在水龙头边冲脸，头发还湿哒哒地滴着水，他就扯着T恤往脸上抹了两把。
有种好像我们真的变成了两个糟老头子的感觉。
吃了几口饭，一直不开口说话看起来好像萎靡不振的允浩终于讲话了。
“在中……”
“嗯？”
“我刚刚，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哦？”
“我梦见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在亲我的脸。”
“……是、是吗。”
我感觉头皮发麻，后脑勺上好像有一滴很卡通的那种超大汗水。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不是我吧？刚刚允浩不是在装睡吧？应该不可能……我心虚地扒了两口饭。
他突然放下碗，抓住了我的手。
“在中，你一个星期自慰多少次？”
“唔……咳咳咳……”
几粒汗滴禾下土的产物就这样被我喷射了出来。
可是他表情却非常认真地看着我：“多少次？”
“我……你干嘛问这个！”还好我刚刚噎了一大半，要不然指不准会发生什么命案，而且还是被饭卡死的这样极其可笑的理由。
“男生之间问问不是很正常么。”
“……”
我被他反将了一军。难道要我告诉他，我不可能把他和我之间的关系定位为“平常男生之间”的？
他眼神似乎暗淡了一下，然后又明亮起来。那样似有火焰的眼睛，让我想为他臣服。
“我觉得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要疯了。时时刻刻都会想他，每次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还会想他就躺在我旁边，但是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抱着被子幻想。现在我竟然做梦都会梦到他了。你说我这样下去会不会，阳痿？”
“咳……”吞进去的饭又因为他最后这个问题差点喷涌而出。
“你说会不会？”
“怎，怎么可能……？阳痿……？哈……哈哈……”
勉强地笑了两下。他渐渐逼近我，让我心虚得直冒冷汗。
开玩笑。这个年龄的男生没有性幻想才不正常吧。他到底在想什么啊。这不是我的错……吧？
允浩握着我的手。那点皮肤紧紧相碰着的感觉，还有他那有些狂乱得很有男人味的表情，都在刺激着我的神经。
还好我今天穿的不是牛仔裤。
“我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在担心什么，总是和我若即若离的。如果说他不喜欢我，那为什么每次我找他他都不拒绝呢？如果他喜欢我，他也明知道我喜欢他，他又为什么不承认呢？这让我觉得十分痛苦。我想要问清楚他，却又怕再次吓到他。在中哥啊，你明白那是为什么吗？”
在中哥？
“你……”我手抖地放下碗，想推开他的手，却发现怎样都挣脱不了。他不打算放手了是吗？
“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
我喜欢他，喜欢得迷茫。你问我为什么，我又去问谁呢？
也许真的是因为，人一旦喜欢上某个人，就会特别喜欢自虐。大概金在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自虐狂吧。
“你是不敢和我在一起。”他的语气怎么这么坚定，“你是怕别人说你是同性恋，怕你父母怪你，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你。”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别逼我。”我摇了摇头。
“我没有逼你，我已经给了你很长时间了。你还要折磨我多久？”
“我没有要折磨你！”
“你不想，并不代表你没有。你那些有意无意的回应，确又从不明确的回答，就是一种折磨。
要不是因为了解你，我真的怀疑你也像别人那样得了孔雀病，希望每个人都爱你，却又不对别人的爱负责任。”
我的嘴唇颤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允浩向来都能说会道，思路又那么清晰，不像我，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他伸出一只胳膊抱住了我的头。我的思维正堵塞，没有了行动能力，所以只能让他这么抱着。
“你看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推开我推得坚决一点？
你是怕别人说，说郑允浩喜欢金在中，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因为金在中所以郑允浩变成了变态。又怕我的前途受到影响，是不是？你这样的人，总是都是想别人。你从小都是这样。”
“傻在中……连我自己都可以不在乎，你为什么要替我瞎担心呢。”
我还是摇头。
允浩，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但是我不能不在乎你。
“嘭”地一声，厨房门边传来了一声重重的金属撞击声。
我慌乱地回头，而允浩只是很平静地叫一声“妈”。
“允……允浩呀……”郑阿姨手指有些颤抖地扶上了嘴唇，眼圈红了起来。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内心有一种被抽空了的感觉。
很像电视剧吧？我也不知阿姨听到了哪几段对白看到了哪一幕镜头，不过，该猜到的，也都知道了吧？
我用力推开了允浩，但他仍然抓着我的手不放。
“反正总会让妈知道的。不如早一点让大家弄个明白。”
“郑允浩，你疯了吗？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可我听到他一字一句地对阿姨说：“我喜欢在中，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妈，对不起。”
“你……”阿姨指着允浩，话也说不完整。
想不到吧，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而且还是自己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是女生就要让儿子娶进门来当媳妇的男生。
“允浩，你不能这么残忍！”
这对阿姨该是多么大的冲击！一个做母亲的人心在滴血的感受，让我不敢想象，我怕我的眼泪会这样崩溃。
更不敢想象，现在允浩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懂他，真的不懂。
几颗泪划过了郑妈妈美丽的面庞，她锤了两下自己的心门，跑着离开了厨房。
允浩也松开了我。我抬起手，想要替他妈妈把他打醒。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呢？我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上教训允浩？
终于还是舍不得，收了手，回了自己的家。
MSN上，留言四条。
李特说，明天不用练习了，调整好状态，后台在舞台上好好发挥，不必太紧张……我看着有点想笑。笑不出来。
嘉希说，哥，后天的演出加油哦！……然后是简短的几句鼓励，让我觉得其实有个妹妹也不错的。
东海说，在中啊我想死你了，暑假都快要把我蒸成人干了高考成绩到底咋样了嘛……一大堆的抱怨，让我想起东海闹小脾气的样子。还没说再见呢，就已开始怀念。
允浩说，在中，你能不能……我没有看完，直接关掉了消息框。
“你和我之间，隔着一层距离不曾有改变。”
关上房间的灯，躺在床上，隐没在黑暗里。
对面很嘈。好像还有郑妈妈隐隐在哭泣的声音。
我用枕头捂住脸，把CD机的音响开到最大。
允浩，你现在很痛吗？我是不是做错了？
为什么我如此胆小，只知道逃避，更加残忍地伤害你？我是不是应该不管不顾地接受你？
可是我怎么能这样自私，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允浩，你是父母的好儿子，你是老师的好学生，你是……
胸口一阵阵地刺痛。闷。
黑暗在流转。我想把自己没入黑暗之中，什么真实的幻影都看不见摸不着。
一丝闪光，犹如超新星大爆炸那样无边无际的耀眼，却被什么东西卷入了更深的黑洞中。
谁的脸，远了又近，近了又远。抓不住……
【十】
“叽叽叽……”几只鸟在敞开的窗户外叫着。
天亮了吗？我睁开眼，渐渐让眼睛适应光线。
已经十点半了，家里没人。
肚子叽叽咕咕地响了起来，昨天……昨天没吃完晚饭，难怪会辘辘饥肠。
允浩呢？胃会痛吗？
“哎，金在中，你还知道关心郑允浩的呀？”对着镜子苦笑。
不过很能干的是，我没有流泪。也是因为根本就不悲伤。
我只是心痛。
我心痛允浩，为什么那么傻，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坦诚。我们之间，话才刚刚说开，还没有着落点，他就已经那么坚定地要守护这种感情。
因为知道他爱我，而且还这样坚定，所以我无法悲伤。
我摸着镜子里那个人的眼睛，肿肿的眼袋。
“郑允浩，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想就这样感动我，让我动摇对不对？我才不会……”
拼命用水扑自己的脸。胸口又闷了起来。
十一点的时候接到了李特的电话，叫我下午去试演出服装。
我终于理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无奈了。
在试衣间里换好了一条红色长裙。我人头保证这绝对是我今后不会再干的事。
因为还没夹带假发，看起来有些可笑。还好长裙的领子够高，遮住了男人的象征。
“这小姐是太平公主吧。”有天忍笑地帮我拉扯着裙子，还刻意拍了拍我的胸，被我用眼神杀死。
“哥，你真漂亮。”俊秀摸了摸我的脸，“皮肤真好。”
我不满地用手指敲打化妆桌：“你俩快去过二人世界吧，不觉得这里太亮了一点吗？”
俊秀跑开：“我去看看允浩哥。”扭扭捏捏的。
“啧啧……”我回头看看一脸宠爱表情的有天，“你还没搞定那傻小子？”
有天似笑非笑：“允浩哥也还不是没搞定你嘛。”
这大概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随着“哇”的一声叫，我和有天都看向了几个小女生聚拢的地方。
允浩穿着中世纪骑士装，很自然地站在中间，保持着他的五好学生式微笑。
“真是帅得没天理啊。”我由衷感叹。
“所以啊在中哥，你就把你自己许给允浩哥了吧。”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金俊秀。”
“我倒是想做一天的他，看看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想快点把你赶去美国。”
“呵呵。”
有天笑着，把玩着手中的唇线笔。我喝着水，远远地看着允浩跟那几个女生说笑。
还是这段距离，夹着一些人一些事。
忙的晕头转向的李特终于走了过来。
在有天起身离开之时，我听到他说，爱情不是等价交换，别以为舍弃了爱情就给双方带来什么物质的幸福那就真的能够幸福了。
朴有天，真是我的好兄弟！
“明天下午五点过来集合，晚上八点开始。”李特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
我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动作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
允浩在后面也没有走。
有天跟我抛了个“媚眼”就扯着俊秀走了。
后来看到允浩和他们社的社员在说什么话走不开的时候，我才拿着东西逃出了化妆室。
我不知要躲避什么，这样偷偷摸摸地走开，反正我就是没胆量去面对他。
心情不好，什么话都不想说。其实我本身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虽然有时看起来啰啰嗦嗦的，也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要跟别人说心里话，我想我很难做到。
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就听到说风就是雨的八姐冲到我房间扫荡的响声。
我不必睁眼，就知道她的魔爪正伸向我：“小在呀，明天可是姐姐给你们化妆哦。”
“哦……”
“这死小子，姐跟你说话呢。”
“我听到了……”无力地抬起手跟她挥挥。
“准是跟允浩吵架了吧，怎么没精打采的。”
八姐在自言自语，但是我听到那个名字反射性地就想用被子捂住自己。金在中一旦神色不正常，那准是和他的好朋友郑允浩闹矛盾了，这是一个公理么？
也许是看我没热情招呼她，就嘟哝着走出了我的房间。
“别趴着睡，压着胸口不好。”
好像允浩也这样说过。
我抱着枕头翻过身。要努力睡着，不要一想到某人的名字就乱了心神。
从早上醒来开始，赖床，中间起床吃了点东西，用脚趾打开电脑主机箱，一天的光阴就在我抱着枕头看着屏幕发呆中过去了。
院子很安静，大概他们都去学校进行最后的练习了吧。
一想到要面对那么多闪光灯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我的肚子就一阵阵发紧。从来都不知道“紧张”是这种感觉，特别是一想到是要和允浩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台爱情剧，就好想蹲到厕所拉肚子。
我放了舞蹈用的CD，在房间里又温习了一边舞蹈动作。
想到允浩，思绪的夹子就又闭不上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我只能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想正视他的感情，更不想证实自己越来越想要靠拢他的强烈欲望。
也许是我跟在他后面已经习惯了。只想平平淡淡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不断地定目标，然后追求。不需要太出色，只要还能跟上前面那个人的速度，还能够看得到他，就好。
当他停下脚步来等我，回头跟我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的时候，我也却步了。
要我如何才能跟那样优秀的允浩齐驾并驱呢？
自卑这东西，放在心里的时候倒觉得没什么，不去想的时候它就不会出来骚扰你。可是真正到了问题出现的时候，自卑感就会迅速攻占整个思维。
允浩他一定是有预谋的。从允浩最初的那次告白起，他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思考，再到前天，他再次给我冲击，我不知道他这次能给我多少时间缓冲。
音乐停下。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提起舞鞋走出了家门。
我的妆是八姐帮上的。戴上了假卷发，又在上面夹了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总之，我完全被她弄成了个女人样。
化妆间里的人来来往往，组成了一张网。允浩含笑地看我一眼，然后又在一旁忙碌了去了。
我的女人样会不会很可笑啊。
在忙活了将近两小时后，大家才按部就班整装待发。
“这次我们一定要给学校争光哦！”嘉希笑着跟别人击掌，远远地跟我竖起了大拇指。
允浩在我旁边，和我一起走出了化妆间，坐到了礼堂的前排位置。不算亮的礼堂里，已经坐满了校服不同的各校学生，闹哄哄的一片。身边的陌生脸孔，似乎都在摩拳擦掌地，要来一场大比拼似的。
允浩没有说什么话地，直视着舞台，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就这样坐着等待开幕。
空气明明是很热的，而我却感觉不到它在流动。之前的那些紧张也不知去哪儿了。也许只因为身边这个男子有一种令人安定的魔力。
终于在吵闹了20多分站后，典型的一高一矮的主持人走上了台，说了一版什么“在这XXXX的夏天，我们迎来了……”，说完后又有请校长阿姨发言，让她从学校的建立历史数到学校的今日辉煌，那是校长们读了千遍也不厌倦的东西。
我们安静地坐了很久之后，允浩握紧了我的手，轻声问：“会紧张么？”
我摇了摇头，余光感觉到他似乎是偏头过来看了我一眼的。
我们的节目排在第十二个，不前不后的。
当校长阿姨终于发言完，宣布晚会开始后，下面的嘈杂声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随着灯光的亮起，我看到了穿着西装的有天坐在钢琴前。有些熟悉的旋律从他的之间滑出。俊秀拿着麦克风从幕布后走出来，带着淡淡的微笑，唱起了他们自创的那首有些忧伤的《狐狸雨》。
下面不出意料地喧哗了起来。
我的心也在俊秀纯净的歌声里放空。
看着这样的有天和俊秀，他们站在舞台上，却如超然于世外一般，只在两个人制造的旋律里，分享着只属于两人之间的那种丝丝缕缕莫可名状的感觉。
他们的感情，或许会像雨后一样，明朗而清晰。
允浩低笑着在我耳边说：“你看有天和俊秀，他们要出名了。”
“呵呵……”
台上一个世界，台下一个世界。
允浩就像在我心中那片静土上席卷了一阵不会停的风。
以前总觉得，在一个喧闹而黑暗的地方，两个人并肩，是最容易感受彼此间的气流的，如同老电影院里的小情侣。也像此刻，我把头靠到了允浩的肩膀上，允浩的手依然和我十指紧扣。我们之间的暧昧、纠缠，好像都溶解在了这似有似无的光线里。
在第九个节目开始时，允浩拉着我起身，到了幕后等候。
站在幕布后，他伸手帮我理了理假发。
在主持人报幕时，他握了一下我的手说：“加油，有我在你身旁呢。”
“肉麻！”我调整好舞鞋，准备出场。
有你在我身旁……你会一直都在么？
灯光暗了一下，然后又亮起来，熟悉的旋律响起。
“第一二拍要大步轻盈地迈出去，第三四拍要欢乐地小跳跃两下，第五六拍转一圈，第七八拍开始进入状态……”
李特每天说着的入场式。我就迈着这样的舞步，踏上了一段爱情征途。
舞台灯光五彩闪耀，我没戴眼镜，只是感觉到一片模糊的光晕，舞台下面的人用怎样的眼光，我也不清楚。我只需要用心地扮演好即将与某个人深爱的无忧无虑的小姐。
“我只是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
流着自己的泪”
席慕容的诗句总是隽永深刻。可是，倘若我能够流泪，我宁愿我只是个戏子。眼泪流的是我自己的眼泪，悲伤为的不是我自己的悲伤。
倘若没有这戏外的感情，只有戏内的悲伤多好。
音乐逐渐停止，灯光再次暗下，我缓缓收步进了幕后。接下来一幕就是允浩的独舞。
鸟叫声响起，伴着一段强烈的敲击乐，形成一种在深林激烈厮杀的感觉。我在幕布这边，看着允浩穿着骑士装从那边一跃而出。台下一阵阵尖叫声响起，在我听来很想发笑。
我的心是为他雀跃的。
这就是我所喜欢的人，一个比王子还耀眼，拯救公主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骑士。就算那只是个太平公主，是个假公主。
我们现在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同一个平面上，但我依然习惯性地仰望他。
当允浩用深情的眼光望向我时，我默契地旋转出了幕布。
假公主要和真骑士相遇了，然后相爱，分离。
我的背靠着他的胸膛。我们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拥舞，我想这会成为我的一段不错的记忆。
我听到下面的呼喊声前所未有的响亮。也许把我当成大美女了，金童玉女天生一对这戏码，谁都喜欢看的。可惜，金在中是个男人。
在他拥抱我的瞬间，我听得更清楚的是他说的：“我可以带你一起飞翔。”
这是他以骑士的身份对我这个小姐说的，还是以郑允浩的身份对金在中说的呢？
爱到最后，我又死了千遍万遍地死在了他的怀里。
在舞台中央，强烈的灯光让我想闭上眼睛。最后一眼，似有万年的柔情一样。
掌声雷动，我搞笑地想或许我们也要出名了。
灯光渐渐黑了下来。
我闭着眼睛，在最后着落幕的瞬间，我的思维又回到了真实世界。
“在中，我们不是在演戏……”
短暂的黑暗里，我听到他说。我的唇感受到了另一个温度，我睁开眼睛，看不到什么。只有他的发丝在我额前，还是柔中带刺的感觉。
我们，在舞台上，在真实世界里，接吻了。
我伸手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我也想吻吻他。一个只有五秒钟的浅吻。
灯光再度亮起时，我们已经左右站好，向台下深深鞠躬。几个月的训练换来一刻的满堂喝彩。还有一个吻，结束了这段虚构的爱情旅程。
下台后，我们回到那个化妆间卸妆，换下裙子，变回金在中。
很少见到的艺术女老师突然满脸堆笑地向我走过来，以前所未有的亲切拉起我的手：“在中啊，你跟我来一下。”
从没见过这个老师的笑，而且还不带姓地叫我，真让我受宠若惊了一把，不过是惊出一身冷汗。拜托不要笑得那么假好不好。
老师拉着我走到了我们跳舞用的大厅，里面站着两个貌似领导模样的人，其中还有个银白发色高大的老外。
老师眼睛笑得更弯了。我真怕那笑容会挂不住从她脸上掉下来。
“林教授，这就是您刚刚很看好的那位同学，金在中。”女老师把我带向前。
“这个小同学，你好。”被称作林教授的人，眼睛细细地像小兔子一样，看起来挺温和的，不像坏人。
“呃……林教授，你好。”装模作样地打个招呼，礼貌一点给人好一点的第一印象。
“嗯，是这样的。”旁边的老外开口了，语调是老外特有的奇怪，“我们是北方艺术学院的人招生办的，刚刚看了金同学的表演，我们都觉得认为你很有前途的发展……”
旁边的林教授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老外的肩：“瞧你说话颠三倒四的，还是我来吧。就是，那个，小同学，我们觉得你是颗舞蹈好苗子，你今年也是高三毕业了吧？有没有兴趣到我们的学院继续深造呢？”
“在中啊，这是个好机会哦，林教授可是业内很有名的老师。”女老师插话。
我望着明亮的日光灯，脑中似乎还残留着舞台上那昏黄灯光的影像。
“这是我的名片。”老外地出一张小纸片，但上面分明写着林姓名字。
“是我们的名片……”林教授无奈地更正，然后又闪着他大白兔的眼睛对我说，“在中同学，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们也不急你得。三天后你们回校填志愿的时候可以给我们回复了吗？”
三天还叫不急我……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详细情况我们三天后细谈吧！我们学院是随时欢迎小同学的哟。”
拜托能不能把那小字去掉。
不过这个至少超过三十岁的男人，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艺术老师在一旁附和地点头。我捏紧了名片，走出了大教室。
不过是个十多分钟的谈话而已，我并不打算将其列入“人生转折点”之类的事物中。
远远地听到礼堂那边热闹的呼声。而我眼前，只是一片枯黄所谓“共青园地”的草地，一条校园小径，和几盏昏昏欲睡的路灯。我的路灯情节马上涌出。
一个人，倒是安静。
于是，便压也压不住地想起了半个小时前的那个吻。
半个月前，允浩第一次向我表明心意。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明了又暗的路灯。
我们的关系如此，一直不明确地走向明朗，然后又继续暧昧，循环。
那样的轻吻，已经冲破暧昧的边界了吧？
不知道那个吻会被允浩理解成什么意思，反正我只是因为想吻他，就回应了。
难道我只跟上帝要了五秒钟，不需伪装地，做我自己想做的一件事，这样都不可以么？
我靠着路灯闭了眼，思绪散乱。事情太多的时候，我反而不知该想什么该做什么了。
“在中？”
“嗯？”
八姐的声音。我睁开眼回头，漂亮的八姐微笑了一下走上来拍拍我的肩。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刚刚一直找你呢。”
“哦，有什么事么？”
“没事。”八姐低头搅着手中的手机带子。
八姐有点奇怪，感觉……很深沉。不知道这个词用的对不对。平时我们在一起总是吵啊吵的，这样平静的对话，比较少。
还是她终于不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他们都在找你呢，刚刚表演很成功，我都看到了。允浩也很不错。”八姐笑了笑，“他们要你们请客去KTV呢，你快回去吧。”
找我就为了说这个吗？
抓抓头发。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在长辈面前我还是挺像个孩子的。比如我总是猜不透他们的想法。
当时我只是想到了要请客去KTV，又要破费了。后来想起才发现，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八姐说的“要你们请客去KTV”那个“你们”是怎样一种意思。
那天晚上，我们一如既往地疯。
也许这是我们这群社团疯子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吧。
上一次是允浩的生日，好像是远古时代的事情了一样。时间总是不断在改变着什么，就连一个星期前的事情，想起来都会觉得遥远。
那时……那时我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他了呢？
好像当我意识到他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总是他了一样。
KTV还是在老地方。
大家在里面或哭或笑或沉默。东海也在。他抱着我说，在中啊你真要红了。
我说这叫什么红啊，你等着以后在电视上看我吧。
允浩，允浩一直在唱歌，唱一些有些伤感的老情歌。他的社员们都笑他老了。
我和有天几乎是同时起身走出了外面透气。
他笑着拍我的肩膀说：“哥，好听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今后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这家伙总是用词不当。
“哥，我准备走了。”
“嗯。”
“你们都要好好地生活啊。”
“别弄得跟写遗言一样好不好。”
“哈哈。”
一阵风吹了过来，我的头发长了起来，能够被风吹动了。这个夏天好像也有点太长了。
“你在美国，如果有什么困难，兄弟会帮你的。可别死撑着让我们去帮你收尸啊。”
对朴有天我可说不出太矫情的话，这家伙一直都很肉麻。
有天笑着，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他已经是个男人，不需要也不希望旁人再为他担心了。他肯定会将强地挑起生活的重担的。
“哥，谢谢你。”
“兄弟两个说什么谢不谢的。”
走道尽头的洗手间，里面的水声滴答滴答地响。众多KTV包厢里面嘶吼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玻璃窗反光得像一面镜子一样，我就想起了曾经教室窗外的走廊，允浩经常在那里等我一起回家。
这算是什么体裁的感情呢？
“哥，让我抱抱你吧。”
有天伸手。我和他击掌一下，然后给了彼此一个有力的拥抱。
“哥你真的太瘦了啊。”有天笑着放开我，“该锻炼锻炼了。”
“嗯，我每天都做仰卧起坐呢。”
“今天晚上仰卧，明天早上起坐吧。”
“哈哈，就你小子最了解哥。”
没有什么太轰动的。在我们填完志愿的第二天，有天就拖着行李跨啦跨啦地下楼，有天的妈妈淡笑着看我们在计程车里打闹着，好像完全没有要分别的样子。
本来也是，我们只是在不同的地方生活而已了，称不上什么分别。因为我们的心连在一起，不是么。
“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不要想念我。”
有天的妈妈依旧美丽，她摸了摸俊秀的头笑说，我们的小秀呀，要像以前一样爱有天哦。
我就说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不过有天妈妈的肉麻是和蔼可亲的。
有天，希望你的笑容永远追随你。
昌珉不解，允浩沉默，俊秀发呆，这就是我们四个从机场回去的路上的状态。
俊秀没有哭，我猜他已经开始想有天了。
昌珉拽着我胳膊问，在中哥，你为什么不填那个艺术学校，所有人都很看好你。
这几天我都没有见到允浩，不是我或者他在逃避，而是我们各自的事情都太多了。我灰心地想，以后可能会更多不见面的时间，更没交集。
“哥，你倒是说啊。”昌珉焦急地催我，让我很想笑。
“没什么理由啊，我不想去北方的学校而已。”
“哥，我真不懂你。”
允浩在我的另一边，不疾不徐地走着。我放慢速度，走到了他的侧后面，偶尔还可以扫一眼他的脸。
我说，我们是不是像一本卡壳了的磁带，停滞不转了，还要发出“吱咂吱咂”扰人的声音。
【十一】
晚上窝在房里上网，八姐又飘到我的房间，在我桌子上放了一瓶果汁。
她似乎思考了很久才说：“在中，我想……先说对不起。”
“姐，有什么就直说吧。”我回头跟她笑了一下。其实我心里隐隐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可是，姐怕会伤到你的心。”八姐说话很直接，不想伤我，所以要提前打好招呼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嗯，我无坚不摧的。”
“你小子……姐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你又知道了啊。”
果汁酸酸的。
八姐站在我的书架旁，取下了那本一直保存得很好的相册。里面有很多我们小时候的照片。比如姐姐们穿新裙子，妈妈烫的90年代卷发，还有俊秀游泳，昌珉骑着小脚踏车……
八姐看到我和允浩三四岁的时候，坐在以前老院子里那块大石头上咬耳朵说悄悄话的照片，轻声笑了出来。
“在中小时候就跟允浩很好啊。”八姐抚摸着那有些泛黄的照片，“记得小时候吃饭，你很不老实的，跟允浩说外面有飞机。等允浩趴到窗子边找飞机的时候，你就把自己不喜欢吃的萝卜大蒜堆到允浩碗里了。
你们一直都很好……”
“我们是，好朋友啊。”
“像允浩这么好的男孩子，以后肯定会找个好老婆吧？”
“嗯。姐啊，你真偏心，为什么不说我会找个好老婆。”
八姐合上相册，抬起头：“在中，你真的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看到姐的眼睛里有一些东西在闪动。
“你才知道我是好孩子啊。”
“那姐姐就放心了。”
“嗯……您就放心地归西吧。”
“这死小子，就知道跟你姐贫嘴。对了，有天弟弟到美国了吗？”
“到了吧，他刚刚都上MSN了呢……诶不行，要提醒他赶紧去休息，调整好时差……”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顿子键盘。
“那姐先过去了，你早点睡。”
“嗯。”
门把轻轻地扭动，关上门，在我空荡荡的心里似有回音。
我差点忘了，八姐是那天表演的化妆师，坐在最前排。她也许看到了我和允浩在那个舞台上最后的表演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再看看允浩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的个性签名——
你的吻是不是赐予我死刑的毒药，因为怜悯我的真心所以才夹着蜂蜜？
八姐她懂，她都懂，所以她选择旁敲侧击地告诉我，允浩以后是要结婚，要生子，而你金在中，也要这样过着正常人的生活的。
金在中，你明明喜欢郑允浩，又不敢面对他，你就钓着郑允浩好玩的吧。那正好了干脆一刀两断了，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有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往下想。也许，也许真的应该有个了结。
允浩，你会放弃的这样举棋不定的我的，是不是。
有时候，逃避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结局。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啊？”
“是啊，就想出来走走。”
“哦。”
“你要不要陪我一起走一走？”
“嗯……好啊。”
我的人字拖仍然是打着地板啪嗒啪嗒地响，站在穿着白色球鞋的允浩身边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
他也许刚刚从学校出来。毕竟保送生是很多事要做的。
我没有告诉允浩，其实我就一直站在院子里的路灯下等他，只是装作刚好碰到他的样子而已。
“后面河边的广场还有很多人呢。放假了大家都有时间啊。”
“是啊。在中啊，我们去吃烤鱼吧。”
今天没有烟花，但是夏天的夜空有很多星星，还有很多小孩，围着音乐喷泉在跑。
像我们小时候可没有这么漂亮的喷泉，老院里面有一些别人起房子时剩下的小石头，我们就特喜欢围着那堆石头跑，有时候还拣几颗石头出来，把石头磨得圆圆的拿来玩抛子游戏。有天和俊秀还总是抢着要跑到那堆石头山的顶上，好像谁抢到那个小山顶谁就是石头国王。
是罗曼罗兰还是谁说过，回忆是忘记的开始。最近我越来越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看来我正在忘记，正在老去。
“在中，你在年级好像是八十五吧？很不错的成绩哦。”
“嗯，所以我去报了重点医科大学。”
烤鱼冒油滋滋地响着，我的口腔就条件反射地感到辣椒味。
隔了一会儿没说话，允浩才叹了口气。
“在中啊……我记得你小时候写梦想，是想当一名舞蹈家的。”
“那是小时候啊。人总是会变的。”
“是吗？……
可是也有很多东西是从小积累的，所以会随着成长越来越坚定吧。”
我总觉得这句话在隐射点什么。
“可是我的梦想并不是从小积累的呀。”我无所谓地笑了笑。
“你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我知道你，就算你做不到的事，你知道会烂尾的事，你还是会做到底的。”
说得多了解我似的。
“吃鱼吧。”我用劣质一次性筷子挑了两下鱼肉。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很抱歉。”
允浩又开始说这种影响我食欲的话。
我埋头啃鱼，装作是那个鱼被油炸的声音太大而没听到他的话。
允浩慢慢地吃了两夹子鱼，然后又才开口：“我觉得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我真的不希望你为了逃避我们之间的问题而跑去学什么医科。”
“咳咳咳……”
鱼辣得好呛。
“我想我是时候，该说放弃了。”
允浩突然说，我猛地抬头看他。
“对吧？你一直很希望这样吧？”他的眉毛弯弯皱皱地苦笑，“因为我的表错情让你很困扰是吗？那么，我现在说，我不想再困扰你了，你不必再考虑我的感受了可以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重新退回好好朋友的位置……”
允浩抓抓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我已经领悟到他的意思了。残忍的说法就是，金在中，我不追你了，你别奢望我一直喜欢你了。
我想出声，嗓子眼却被卡住了。很好，允浩给他自己，也给了我一个台阶。
“嗯……允浩，我们就这样好了。”
“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吧？那，我们以后还是好兄弟。”他笑了起来，大概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
终于又回到了原点了吗？
上次是在这里看烟花，晚上我们一起睡觉，他也说，我们是兄弟。现在，又回到了兄弟。我们经历了一段什么都不是的感情。
这不是我一直都想要的吗？一直做好朋友好兄弟就好，一直不要把那种莫名的悸动当一回事就好。
我还在害怕如果直接拒绝允浩会不会伤害允浩。现在允浩自己提出来了，多好。
优柔寡断的算什么男人呢。
“吃鱼吧。再不吃要焦啦。”允浩夹了一大块给我。
允浩，谢谢你的鱼。
捏着林教授的名片在电话机前站了好久，脑中回放着那天填志愿时，林教授那一脸女儿要嫁人的表情。
他夸张地用手抹了抹眼睛道：“我尊重小同学你的选择，不过如果你想改的话，随时联系我！”
虽然我很想说请叫我金在中别叫小同学，但看到外国帅哥在旁边拍着林教授的肩膀哄他别哭的样子，我顿时语塞了。
想起林教授那个夸张的不想失去人才的表情，我就很想笑，同时也有种被人重视的温暖在心中划开。
或许我真的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或许我适合站在舞台上。
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提起电话，拨通了林教授的号码。
跟他说了十几分钟的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地有些高兴起来。
“在中同学，你终于想通了。相信我吧，我一定会把你训练成顶尖的舞蹈演员的！”
……
其实成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梦想，努力去做。
允浩还记得我小时候写作文说要成为舞蹈家，就像我记得他写我是他的最好的朋友那样。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一名舞蹈家，这个梦想是建立在训练的痛苦上的。
其实我并不讨厌跳舞，我只是讨厌不被别人认可。越是没人欣赏，就越是容易自卑。以至于再也不敢提起这样的梦想，还怕被别人说成妄想。
这些天静静地想了一下，自卑有什么用呢，自卑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沉沦。
我的心底再一次被允浩的温柔触动。原谅我擅自把他的退步当成温柔。
如果不是他说要放弃，或许我会因为想得太多，而不敢去尝试。
“那么在中同学，请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参加八月份的学前训练。这个训练可以让你尽快地融入大学生活，找到状态，开学后平常的课业就不会那么紧张了。考虑一下吧？”
“嗯，好的，谢谢教授了。”
“好，那就这样啦。再联系啊。”教授那小兔子一样的笑容又浮现在我脑海里。
哎……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明天会怎样呢？以后会怎样呢？
对着天花板傻笑，或者说是苦笑。
矛盾都算了协调了吧，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吧。
虽然心有点空空的。
七月二十日，离高考结束那会儿也就一个多月，可是过起来却很漫长。
我再次联系了林教授说，我决定八月去训练。
他告诉了我大致的行程，他们的招生办换了一批人来，他可以带我一起去那个学校。
二十五号就要走了。爸妈没说什么，就让我自己保重，七姐和八姐一如既往地损我说我一定会在火车上丢钱。
我跟八姐说，你放心吧，我会成为大艺术家的。
八姐背过身子去，也许是舍不得我了吧。
我在MSN的群里发布了这个消息，我说，你们亲爱的在中哥要出家了。
当然，我只收到了昌珉类似关心的一句“哥，一路顺风。”
然后就是已经很难得上线的有天一句“半路失踪”。
俊秀补一脚“半路失踪记得把旅行包寄给我们”。
这些人已经忘记了辛苦做饭养育他们茁壮成长的在中哥了吗。
俊秀说“哥，走之前来跟我睡一晚上。”
这句话要是别人跟我说，我肯定会想歪到孙悟空一个筋斗那么远的地方去。
我发了个nod的表情给俊秀。
至于允浩，他好像从改了个性签名后就没上线了。大概又有什么事情忙去了。
我无聊的时候就发点东西去骚扰有天，问问他关于他和俊秀的事情。
有天发了一些他最近的照片给我，他现在利于平时时间在一家高级餐厅里弹钢琴，一个月也挣得不少。
他没有过多地提起俊秀，只说希望我们大家都好好的。
谁都会有点自己的秘密埋在心底的吧，就算是最好的兄弟也难以启齿。
伸了个懒腰，把要带走的衣服都收拾好，然后就去找俊秀。
俊秀的妈妈拉着我说了几句，夸奖我成绩的进步祝我好好发展之类的，然后就进到了俊秀的房间。
俊秀抱着他那个超大海豚娃娃躺在床上，听到我进房的声音才起身来招呼我。
“在中哥，你终于来了啊。”
“今天怎么突然想跟哥一起睡了啊。”自从我察觉到这小子已经长大了后，他很久没粘我了。
俊秀低头弄着他的海豚：“就是一个人闷了太久，又不知道找谁谈心。”
看来我在弟弟们的心目中还是挺有地位的嘛。反正我准备了一堆关于朴有天的材料，准备跟俊秀汇报的。
俊秀拍拍床，让我睡到他旁边，然后就伸手关了灯。
俊秀的房间看星星很容易。
“你说姓朴的现在是不是在赏太阳？”俊秀仰头和我一起看着星星，不经意似的地提到有天。
“呵，估计正在忙呢。”
“忙死了最好。”
“秀，你很想他吗？”
俊秀不做声。这孩子，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了。
不过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去说俊秀吧。
“哥，我从没跟别人说过，我喜欢他。”
“我知道你喜欢他。”
“哥，你怎么不骂我是变态？”
“如果这样的话，我连我自己都要骂了。”
“我就知道。”俊秀轻笑了两声，“你和允浩哥，一直都很要好，我很羡慕你们啊。允浩哥他知道怎么珍惜你。”
我没回答他。也许俊秀说得对，毕竟他是客观看待的。但是说起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虽然不了解有天和俊秀到底经过了多少事。俊秀叫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诉苦或者讲故事。就像喝啤酒，不一定要喜欢喝，只是两个相似的人坐在一起，想要做点什么事来庆祝彼此共通的孤独而已。
我想，俊秀只是需要一个和他有一样的心情的人，我亦如此。
“哥，两个人掉进坑里，死了的人叫死人，活着的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吧，哥……活着的人叫救命。
离开的人叫朴有天……
哈……其实朴有天比我还会说冷笑话。
还有，企鹅和猪被关在冰箱里，为什么企鹅被冻死了而猪没有死？……
因为猪也不知道。俊秀也不知道……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回来……”
“哥，你说他会忘记我……我们吗？”
我摇摇头。
“摇头，是说他不会，还是你也不知道？”
我拍了拍俊秀的背说：“睡觉吧，哥明天还要早起呢。”
渐渐地就听到了俊秀均匀的呼吸声。
其实我想跟俊秀说，离开了的人，还会回来，只要他的心属于你。
又一个离开。
不想把那个离别的场面描述得多悲情，反正大家都很平静地挥着手告别。不知道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还是麻木了，大家心里都形成了一个共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只是有人走的早，有人留着收拾狼藉。
登火车时，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允浩，他淡淡地笑着，我就想起了很多个黄昏下他的轮廓。
终究也成为了一段流失的时光。不知道那张笑脸，是不是也被我遗失了？
林教授握着我的手说:“那天和你跳舞的那男同学真是不错啊，还帮你扛行李呢，和你是从小长大的吧？”
“是啊，他从小就很优秀。”
“所以呢，他一定是你的榜样吧？”林教授一副很肯定的样子。
“算是吧，反正，我是一直撵着赶着他的，他各个方面都很平衡发展。”
我感觉我是用一种可以称得上官方的语气跟林教授说着允浩的。
教授笑着，用一种看淡一切的风平浪静的眼神看着我。
“年轻人啊，到底还是那么多的光阴可以浪费挥霍的。等到你们到我这把年纪时就知道了，岁月真是很不饶人的。那时候，也许幸运的你，已经有了一个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回忆过去的人了。”
他的表情十分宁静，说着这样淡然的话，让我肃然起敬。
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像教授这样的人。在事业上有自己的一番成就，但是不会爱慕虚荣，不会因为小有名气而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不会因为尘世的喧嚣而被蒙蔽了双眼，这真是一种大智大慧。
火车哐啷哐啷地打着铁轨，驶向离家乡几百公里的目的地。我无厘头地想着前两个月还在埋头苦做的牛顿第二定律物理题。
想起物理题，又想起考试，以及那段日子里，双面的李特，单纯的东海，美丽的嘉希，还有舞蹈社的可爱成员们……
不知道有天那时在飞机上坐着，是不是也这样思绪散乱呢。
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楚在蔓延。这样的苦，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种在心底的了。
是从有天的离开，允浩的吻，或者更早？
也许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没有意识到会喜欢上一个同性之时，就已经有了这样隐形的烦恼滋生了吧。
他很优秀，我很平凡。明知道只要叫他他就会停下来等我，我却别扭地不想让他看不起，要追赶他。
直到现在才发现，我们的发光点根本就不一样。有些高兴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却又因为要和他分道扬镳而感到心酸。
总是这样患得患失，无法像教授那样，达到那么宁静的境界。
“在想什么呢在中？”教授剥着桔子，慈祥地看着我，不对，他的年龄应该还没到可以用“慈祥”来形容。
“没什么啊，就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是嘛。年轻嘛，总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过，就是这样才会成长起来的。像我以前，就是一个特别不爱说话的人，我身边的人还一度以为我患了自闭症，其实我只是盯着毛毛虫在思考运动与静止的关系而已。”
教授幽默的话语让我不禁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的，年轻时总是喜欢抓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要想个透彻，很多小事都会想成多大的事一样，到头来就会发现这是浪费青春。这样反复磨合下去，就会有所领悟了。”年长者的话语很有说服力。
我想，也只有生活阅历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当一切都在铅华洗尽后沉淀，再浮现，才能有这样平静的心态来看待生活吧。
“教授，谢谢你。”
“与你共勉。”
火车仍在驶向前方，生活也在驶向未来。
【十二】
早一点看穿了爱情它不就像抽根烟
用来解闷消遣
大不了烫到了指尖随手甩路边
管它誓不誓言
“哟，又在想你的小女朋友了啊。”
金希澈摆弄着他那几搓红毛，嘴里还嚎叫着什么爱情是烟灰爱情是狗屁的歌。
我只是无所谓地笑，然后继续数钱准备去买手提。
来到大学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一开始是由教授带着，对这个校园一点点地熟悉起来。大学生活是很吸引人的，尤其是艺术学院，就是跟其他专业学校不同。
这里的校风不是很开放，简直就是非常十分开放，只要有草坪的地方就会有情侣，只要有水泥地板的地方就会有一群扭动的人。这里就是主张学生自由选择，自由追求。
就拿男生宿舍来说吧，我第一次站在宿舍前的时候还是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被吓得不轻。宿舍大门是一个很古典的拱门，门上还刻着许多浮雕，上挂一木匾，曰“公子馆”。外墙上长满了爬山虎，简直是和尚庙加威廉古堡，很有点儿那什么的感觉。
这里的宿舍楼很多，每间宿舍就两三个人。
记得我第一天到宿舍，刚推门进去时，就看到一个顶着几搓红发还穿着大红袍子的男生，挂着一脸让我直起鸡皮疙瘩的腐笑道：“欢迎光临本公主府。”
此人便是用很多定语都无法修饰的金希澈。至此我也知道，我的大学生活将不会无聊。
金希澈说他是弦乐系的，而且还高我一个年级。我正纳闷为什么我舞蹈系一年级的会和弦乐系二年级的金希澈一个宿舍。报道的第二天，隔壁宿舍的强仁穿着小拖鞋邋邋遢遢地来找希澈哈拉。
还很自来熟地搭着我的肩说，小金啊，你就是那排列组合剩下的，希澈可是在之前吓走了好几个了。
这不，还没报年龄呢就自诩为我哥了。
希澈跟我说，强仁是他老乡，从小就没了娘，他老喜欢别人唠嗑他。我想他应该跟李特认识认识。
教授说因为这个月是训练期，所以只能每个星期天放我们玩一玩。我揉揉自己的老腰，默叹，以前在高中的训练还真是温柔得多了。
可毕竟，那些花儿都被风吹散在天涯了。
每天也只有晚上在宿舍躺着才算好好放松。一躺下，也很容易想起高中生活。
只是一个星期而已，我已经很习惯了这里自由奔放的生活。我原本就是个不羁的人，这样的生活正合了我的意。只是远离故乡有些思念而已，其他什么都很好。
我正打算训练期结束后，转入正常学习生活中，时间松下来，就出去打工。虽然我不像允浩那么聪明，不过以我的水平，去教小学生认几个英语单词应该还是可以的。
我也要为自己的生活好好奋斗了。
感情上的事，就这样先搁着了吧。
我一直也都不愿意想起，临走之前去找允浩的妈妈时她的表情。
我跟阿姨说了再见。我也很想说对不起，可是我们都没有去提起关于我和他的儿子那有点畸形的友情。
也许这些日子阿姨也在猜测，在试探，她是担心允浩的，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询问。阿姨没有来找我。我那段时间也总是自欺欺人地想或许阿姨并不在意。
阿姨不像八姐那么精明，懂得主动出击，把我和允浩这样不明的感情扼杀在萌芽状态。她有的只是一个母亲的包容与慈祥。我不知道允浩会和他妈妈说什么，我只是胆小地躲起来，不去看不去想。
可我终究是长大了，纵然我再怎么拒绝成长。
我去找阿姨，看到了她的表情，有解脱，有不舍，有难过，也有感激。
我想我选择早点离开是正确的。这对于我的家人，抑或允浩的家人，都是一种有力的保证。
反正允浩都说了要放弃，那我为何还有眷恋他那些温柔，为何要赖着不走呢。
宿舍的灯“啪”地亮了起来。希澈脸颊微红地走到书桌前，盛了杯水就往嘴里灌。
“又去酒吧唱歌了？”
其实像希澈这样“不务正业”的小痞子，原本是我这种老老实实的好孩子不会接近的人。他努力挣钱的拼劲让我钦佩，不自觉地就跟这个瑞拉公主走到了一起。
金希澈在我们认识的第二天就说我是个伪君子，其实我也个野生科的。这个我不否认。
“你还没睡？还在想你的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啊。”我靠在床头，耸耸肩。
他把衣服脱掉，打着赤膊，还跟我摆了个玛丽莲梦露般的动作。
“你干嘛啊？”受不了他突然来点这种杀伤力超强的东西。
“生命太短，保持性感嘛。”
搔首弄姿了一阵子，他拍拍我的额头：“睡觉睡觉了你，小孩子。”
然后就听到他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
生命太短，保持性感。
我笑了一下。不知道他又是从谁的个性签名里看到的句子。那么我也要开始，变成应该性感的金在中。
以前是时间赶着我跑，现在是我赶着时间跑。
“懒虫起床，懒虫起床……”
金希澈故意放到我枕边的闹钟叫了起来。揉揉眼，才八点半。继续睡，赖床最幸福。
……
迷茫的脑袋里隐约记得今天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好像是，前天在网上找到的家教工作？那个家长说八月十五号见个面。
八月十五号……
“啊啊啊啊啊！今天要和上司见面！”
我赶紧爬起床来，再看一眼闹钟，还好，还有四十多分钟，来得及。
边刷牙边习惯性地翻看了一下昨天的短信。
昌珉还是那个老样子，就用几个单音节敷衍我，偶尔夹杂几句“哥，好想吃你的豆腐”。沈昌珉发来的短信当然不是调戏，他是要吃真的豆腐的那种人。
俊秀的短信也差不多，没什么意义的无病呻吟。不过有时候他会在夜里给我打电话，我就躺在床上陪他聊天。虽然两个手机间隔着这么长的天线，不过还是有一种像临走前那天，俊秀就睡在我身边，问我有天会不会想念他，这样的感觉。我和俊秀反而比以前走得更近了。
虽然我并不想介入俊秀和有天的感情，但我有时候又会有一种站在他们中间的感觉。经常是刚挂上俊秀的电话，就会接到有天的越洋电话。用有天的话说是“在中哥你是万人迷嘛。”
万人迷，迷什么呀，最想听到的那个声音反而没接到他的一个电话，或者一条短信。
也许这样也好，在不同的空间里，让时间来沉淀一下，这些事情。
“到这里下车就好了，谢谢师傅。”
我递了张票子给taxi师傅，摸出放在牛仔裤荷包里被洗皱的纸条，上面抄的地址还能看得清楚。
果然如某人所言，我一个人生活，肯定会在洗衣服前忘记掏口袋里的东西，起床还要赖够十分钟，容易忘记重要的事情……
哎，郑允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了解我。
在小区楼下买了两袋水果，就上到了主人家的楼层。
拨了两下头发才按下了门铃。
“吕吕，快去开门！”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然后就是一阵碎碎的脚步声。
门一开，就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睁着大眼睛看我。
好可爱！不过，这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我记得户主先生说是找要找家教教儿子的，应该是男孩子吧？
“吕吕，还不叫老师进来？”
小孩一笑，露出缺了半个门的牙：“哥哥，进来。”
我有些紧张地跟女主人行了个礼，她就招呼我坐下。
“你就是小金老师吧？”
“嗯，您好，我是金在中。”
“不用这么拘束啦。”女主人开朗地笑起来，指了指小孩道，“这就是我们的小孩，叫元吕，你就叫他吕吕吧，今年六岁了。我跟我丈夫就是想找个可以教吕吕学习，又可以照顾吕吕饮食的老师。我们看了一下人才网的简介，觉得小金老师很适合，工资的问题，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我们绝对不会亏待小金老师的。不知道小金老师觉得我们吕吕怎么样？”
这个大姐有点儿像八姐那样，说话行事都是霹雳式一刀切的。
“我啊，其实没什么工作经验的，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
“是嘛，我看小金老师长得又帅，就有点像我们吕吕很喜欢的那个什么组合的明星，吕吕一定会喜欢老师的。而且你的特长好像是烹饪？”
“是……是的。”
“那就最好了！”大姐眉开眼笑，果然像极了八姐，总让我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我和我丈夫很忙，有时候不能照顾吕吕的三餐，如果有老师在的话，我们就会放心许多。”
我极度怀疑我的脸上是不是刻了“善良”两个字，为什么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可以这样信任地跟我说话？
大姐又跟我谈了一下工资，我觉得挺不错，除了这个职业有点像保姆之外，其他的都很满意。
吕吕一直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我。我跟他招了一下手，他就笑着跑过来，趴到我的腿上玩。
这个小孩子也挺可爱的。就算是保姆，有这么好的工资条件，还是这么乖的孩子，也挺不错了吧。
不过如果我跟金希澈说起来的时候，希望他不会说“真是个性感的职业。”
他特别青睐“性感”这个词，还总喜欢拿褒义词来当贬义词，拿贬义词当褒义词用。
二十号之后的课程松了不少，也准备开学了。
我用了个星期天，到隔着几条大街的理工学院转了一圈。那里还没开学，人明显比我们学校要少，有些研究生博士生样子的人匆匆忙忙地在校园里迅速穿越。
我几乎可以预见允浩到这个学校后的样子。
希澈和强仁仍然在酒吧唱歌，我每天中午十二点下午五点准时到吕吕家报道，帮他煮中餐和晚餐。
当初和女主人商量好，星期三、星期五晚上和星期天白天上课就好。
吕吕虽然还小，但是上课的时候很认真。他小房的墙上贴了不少奖状，果然是好孩子啊。
没两天我们就打成了一片。小孩子很单纯，跟小孩子，尤其是可爱乖巧的小孩子一起玩，真的很有趣。
教了他二十几个单词，就放松十分钟，我还挺喜欢和他聊天的，声音奶奶的让人“母性”大发。
“吕吕很喜欢学习吗？”
“不喜欢。”吕吕摇摇头。
“那为什么会那么认真呢？”
“因为妈妈说这是应该做的事情。”
现在的小孩，总是要学很多很多东西。不像我们小时候，总是调皮捣蛋到处野起去。
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总希望我们成为别人的样子，而不让我们成为我们自己。
偶尔吕吕想放松，就会剪纸，做手工。他没做完，就又到桌子前写单词了。
我问吕吕为什么不把手工做完，他说因为爸爸说这是浪费时间，每天只能做一下下。
这么说来，我们小时候的狗尾巴草戒指，石头国国王，这些这么可爱的记忆，都是浪费光阴了？
我摸摸吕吕的头说：“下个月有空，哥哥带你出去玩好吗？”
吕吕抬头看我，开心地点头。
这样下去，小孩会成为书本的奴隶，而变得没有自己的思想。
以后我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小孩的。
想到自己的小孩，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出允浩小时候的模样。以后，还真想有个像允浩那么不让人担心的孩子呢。
星期六晚上，希澈的那个酒吧有狂欢会，大概是所有大学生告别假期会的聚集点吧。我被他拉扯到了很少去的酒吧。
他帮我弄了个不羁的发型，还搭了一身很拉风前卫的衣服。
“好，好，真是美人！”他一边帮我搭衣服一边赞叹，我当然一脚扫过去。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穿得是挺花哨的，不过还不是那个金在中嘛。
“你可别勾两个野男人回来。”金希澈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倒是被吓了一跳，难道金希澈不排斥同性恋？还勾男人？好像金希澈更有可能勾野男人回来的潜质吧。
不过，后来看到的事实确实给了我不小的惊讶。
希澈介绍了两个和他唱歌的朋友给我认识，一个叫艺生，一个叫丽旭。
艺生看起来很冷漠，话很少。丽旭也不是很爱说话，不过脸上有种很柔和的光的感觉。
来到大学以后，认识了很多人，都是些泛泛之交。
偶尔也会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一些人的名字，关于别人的一些八卦故事，聊这个男的对那个女的做了什么什么，或者这个女的为了那个男的怎么怎么。
我不爱说，毕竟那是两个人的事，旁人的话语只些消遣的评论而已，正确与错误，谁又讲得清楚。
艺生和丽旭看起来像在冷战，彼此间话也不讲一句。希澈拉扯着他们两，和强仁到台上去开唱。忘了说，他们四个组的是个乐队。
希澈低头暧昧地笑，跟我咬耳朵：“那边有两个老男人在看你呢，你给我小心点。”
我没说话，还是直接用脚踹走他。
他们的人气很高，一上去就很多女声尖叫起来。
越晚酒吧的人就越多，很多人报名上去唱歌，希澈他们就下来又坐在我旁边喝酒。
这个酒吧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混乱，只是人比较多，气氛很热闹而已。偶尔来坐坐倒也不错，像个成人一样。
以前有天也很喜欢和他外面那些朋友来这种地方玩。或许是他内心过于清冷，所以才要到这样的幻境里寻找热度吧。
刚认识的艺生和丽旭不知道去了哪里，就剩我和希澈、强仁坐在那里猜拳。
看了一下手机，两分钟前有个未接来电，看到那个一直默记在心中的号码，我全身都震了一下。
“希澈，强仁，你们先聊，我去接个电话。”
希澈指给我厕所的方向，我赶紧跑了出去。
跑到通往厕所那条昏暗的过道里，靠着墙等了两分钟，电话没有再响起。无奈地笑了笑，终于还是拨了过去。
“喂？允浩吗？”声音听起来像是迫不及待的样子。我赶紧又调整了一下。
“嗯，在中啊，最近好吗？”
“很……很好啊。”
我居然没用到想哭。走的时候都没哭，这些天这么辛苦都没哭，为什么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就想哭了。
不过是打个电话而已，不过是快一个月没听到的声音而已，反正已经听了那么多年了。
我听到允浩在那边轻轻笑了的声音。
“那就好，我还怕你一个人不习惯。”
“不会啊，我真的很好。”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说，我金在中是谁啊，能过得不好吗，没有你压迫的日子我过得多逍遥。
“我过几天也要上去了，你到车站接我吗？”
“嗯，好的，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想推辞，又觉得推辞太不对劲。兄弟要来了不去接待，难道兄弟是这样当的吗？
“就这样了啊。别在外面玩那么晚了，明天又长黑眼圈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玩，你怎么担心我长不长黑眼圈，你怎么就要挂电话了，怎么不多说几句……
我等着他挂电话。但是过了几秒，都没有听见忙音。好像还有点他的呼吸声在耳边。
“你……为什么还不挂电话啊？”
“你呢？”他磁性的声音反问我。
我的手指颤抖了两下，终于还是吐露出口。
“允浩，我……我很想你。”
他又笑了，我脑子里就全是他的笑脸了。
“好啦，别矫情了，过几天就可以见到了，我们兄弟俩该一起去喝喝酒了。”
我的心卡地一声断线了，跟着是几下疯狂的抽痛。
“好……我挂了。”手机往胸口一打，合上了。
允浩还是没变。只是我，是我自作自受。
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一直拒绝。他说放弃我后，我又说想他。他说我们是兄弟，我的心还不要脸地痛。
是不是还期待什么改变？
蹲靠在墙角，一种无力的感觉冲击着我。
抬头透过恍惚的光，看到两个人在走道那头接吻。是艺生和丽旭。
我飞快的站起来冲了出去。
仿佛听到释迦牟尼淳厚的声音说，金在中，你将永不得超生。
夜晚总是有些凉。
我那个被金希澈整得很牛叉的发型估计也被风吹得差不多了。
艺生和丽旭也同我们一路。但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不敢多看他们两眼。
只听得希澈和强仁在吼那爱情是烟头的歌，我没什么话可说。
也许是因为那么多年习惯跟那四个人走，跟刚认识的人走在一起就没有那么活跃了吧。
在快到学校的岔路口，艺生和丽旭和我们道别，往另一条路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希澈松了口气一样感叹了一句：“这两人八成又闹什么矛盾了吧。”
强仁也放弃了唱烟头道：“啧啧啧，真不明白，谈恋爱的人为什么都喜欢来这一套。在一起容易么。”
“不用担心啦。不就是吵架么，他们也知道不容易的。”我说。
强仁说得对，两个人在一起容易么。但是，在一起之后，经营爱情又容易么。
“确实，他俩那点破事，管那么多干什么。”
“诶金希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们是兄弟哎，能不管管吗。”
“他们也不小了，你管他们他们还觉得你鸡婆。”
“这就是你的思想问题了，我们是表达关心。”
……
看着希澈和强仁的争吵，我只能在心里笑，关于兄弟朋友之间关心与不关心的话题，真是永垂不朽。
因为真的放在心上，所以才永垂不朽吧。
回到学校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强仁直接上了宿舍，我和希澈却没有回去的念头，就在偌大的校园里晃荡了。
他摸出烟叼着一支在嘴边。
希澈不常烧烟，只有在郁闷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摆弄两下。
小道的长椅上有两个女生靠在一起，大概是闺中密友青春心得交流。
希澈也拽过我的肩，坐到另一张长椅上，粗声粗气地道：“咱也像女生那样来交流交流吧。”
虽然我实在不想打击他他比我矮这个事实，但是这样被他拽着确实很辛苦。
希澈张开双臂靠着椅背，似乎很疲惫。
他指尖那点火星很认真地在烧着，破坏环境的产物无声地在黑夜里穿梭。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是个好的兄弟，我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他们，也不关心你的样子。”希澈闭着眼轻声说。
我隔着他手臂的距离靠在椅子上发呆。
我说：“不是啊，我们都明白你的。”
他苦笑：“是吗？其实我也很讨厌我这样的性格，好像一身是刺一样，好像对别人漠不关心。”
“只是‘好像’而已，那就不是真的。”
“你这人还真会咬文嚼字……
对了，刚刚你急匆匆地跑出酒吧接电话……是你的小女朋友吧？”
“什么小女朋友，他不是女的，他也不小。”
“我就知道。”他又吐出一个烟圈。那是金希澈吟唱的爱情。
“是不是那个叫郑允浩的？”
我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会知道？”
“他有打过电话来宿舍，可是你那段时间训练忙，经常不在。”
“可是……他为什么不打我手机。”
希澈抬头对我暧昧地笑一下：“你去问他本人啊。”
“……”
没有再说什么，对着夜空像在思春一样。
希澈不是一个会问东问西的人，但是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不关心。
【十三】
一个人的精彩，在于一个人能够抵抗无聊的能力程度。
拿到第一份工资，是在教了吕吕10天之后，大学开学的第一天。
坐在宿舍床上一边数钱一边傻笑，就差没有直接抱着票子亲吻了。金希澈说这就是葛朗台般的满足感。
我跟他说我要去买电脑。他说，你叫你家郑允浩陪你吧。
自从和他说起允浩的名字后，他就经常爱拿着允浩来开我玩笑。难道我有表现得很明显很希望郑允浩真的是我家那位吗？
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拖着扛着行李川流不息的。我们“公子馆”也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我和强仁爬在三楼阳台上边啃着橘子边俯视大地。
“真羡慕理工学院那边，一个星期后才开学啊。”强仁发着感叹。我听在耳里，心里又是一阵悸动。
还要等一个星期呢……
看看一旁的希澈坐在小凳子上穿袜子，像个大叔一样。
强仁忍不住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煞风景啊姓金的。”
“啧啧，你看看你。”希澈指着强仁吃橘子而润湿的嘴，“看我穿袜子都看流口水了。”
“又不是穿内裤我流什么口水啊。”强仁说着，差点呛到我。
果然是强人。
强仁转向我：“嘿，小子，你赚钱了是吧。不带哥们好好搓一顿？”
希澈横扫一眼，不待我开口他先说：“人家小金同学攒钱娶媳妇儿呢，你瞎参合啥。”又挑挑眉毛暧昧地挤眉弄眼。
我真后悔那天跟他说起郑允浩。
“行了吧，这么久日子都没见到在中传说中的那个小女朋友。你不会背着哥们金屋藏娇了吧？”
希澈用袜子当扇子似的扇了扇脸，还摆出个撩人的姿势，两撇柳眉又是一挑：“他的屋里就藏了我这个娇。”
“呕……”强仁扶墙，我扶强仁。
希澈还在一旁光着一只脚感叹，为什么上天给了他美丽的容颜却不给他真爱。
我说，因为你把爱情当初随手扔在路边的烟头了。
他斜着大眼，又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我：“不知道是谁天天躺在床上思春还一脸要泄的模样。”
“真纯情，在床上想人，而不是想人在床上……”强仁的插入语。
“因为我曾经也把爱情这玩意当烟头了。现在想捡回来，可是都被我弄脏了。所以只能孤芳自赏了呗。”
学着希澈的口气说话。不过，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切，说的跟真的一样。”希澈继续穿他的袜子，不再搭理。
我想大概是我的话刺激到他了。也许他曾经也有过什么故事，这也说不定。
最后还是强仁一句话结束了我们吃橘子的时间。
“知道什么是孤芳自赏吗？
那是一朵自慰的花。”
强仁果然是强人。
下午，仍有很多学生在忙碌。我和希澈却闲得无聊躺在床上看选修课程表。
“文艺复兴，古典文学，曲线艺术……红楼文学都有？”
希澈白花花的大腿在那一摇一晃的，还在啃橘子（嘴唇皮都不会麻么）：“你不知道那个红学多有研究价值。大一时我们系文化成绩第一人称天山雪莲的冷美人，写了篇《论贾府同性恋倾向者》，直接把教授抬进医院去了。”
我靠在床头，打开希澈的二手laptop，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去以前常上的论坛写东西了。
连载还是停在主角要死不活的爱情持久战里，点击率也还是那么点。
我想，就算写的是要死不活的东西，那也是会在自己的经历里永生的。
而且，我是写给自己看的。是为另一个人而写的。我只是想用这些文字记载一些东西。我是用这样的姿态来爱一个人的。
金希澈躺在床上发出“啧啧”不屑的咂嘴声：“金在中，你丫一朵花又在自慰了。”
我说：“你干脆和强仁去开个下半身文学选修好了。”
我接着往下继续写小说。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点淅沥小雨。
有点秋天清晰的味道夹杂在里面。
主角，还差一点就在一起了。可是隔着一段，被称为擦肩而过的距离。
MSN上允浩在线。有几个老校友在群里讨论着到大学买什么牌子的电脑。
允浩发了个奸笑的表情说：“后天就夜袭上来骚扰你了。我们一起去买电脑吧。”
然后我又很无厘头地想起，曾经某个黄昏，我们一起放学回家，俊秀笑得很傻地说“我们一起慢慢变老”和“我们一起买买电脑”好像哦。
也许现在他会觉得能够和那个谁一起去买电脑就很不错了。这样至少那个谁还在他身边。
相比之下，我和允浩的距离就近的多了。当然，说的是地理距离。
谁能告诉我，到底是天南地北的距离，还是擦肩而过的距离远？
我设想过，这样对俊秀，对昌珉，会不会太残忍。少了会做饭的在中哥，少了从小就当爸爸的允浩，少了每天和俊秀吵架的有天，在以后的每一个黄昏。
我怀疑我是不是有点失心疯了，总爱想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再怎么乱的念头，始终也围绕着一个名字而已。
我的输入法，只用打“ZYH”就会直接出“郑允浩”三个字。
我说好吧郑允浩，我们一起去买电脑。
如果你也想起俊秀的冷笑话，想起很多个我们一起走过那条老路的黄昏。或许你会知道，我是想和你一起变老的。
——明天到站吗？
——对，凌晨三点。你还是别来车站接我了吧。
——说什么傻话，我不去接你你住哪儿。
……
下雨了吗？明明应该是晴朗的初秋，怎么下雨了？
茫然地看着窗外，像春雨一样缠绵地向下撒。
然后又继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凌晨三点钟呢，那个时刻，都可以听到这个城市的呼吸声了吧。
也许会有些醉酒的汉子还在路边晃着，或者夜店的霓虹灯孤自在闪耀。
我那时在干嘛呢？
应该是，候车室原本冰冷的椅子，被我坐得有些发热。打盹之际，会有一个身影罩住我的头顶。
我抬头看，是一张明明疲惫还要对着我笑的脸。
他会说什么呢？
“在这啊，我来了，好想你啊”还是“哟兄弟你还真够义气”又或者“你还在等我吗？”
我还在等他吗？
“靠，下个死啊下，在中，快给我递条毛巾……”
希澈推开宿舍门，甩了甩被雨水淋湿而贴到脸上的头发。
我笑着看他毫无淑男风度的样子，起身给他拿毛巾。
宿舍的电话响了起来，就听到希澈接起来没好气地“喂”了两声。
“哦，是你啊，他在啊……金在中，滚出来，你老公的电话。”
“什么态度！帮你拿毛巾还好意思吼我……我老婆还差不多……喂，请问你是？”
几声熟悉的笑声透过电话另一边传过来，似乎离我很近。
“允……允浩？你现在在火车上吗？”瞪了金希澈一眼。
“不是！你们宿舍在哪里呢？车子已经驶进学校了，可是下起雨来了……”
“什么？你现在已经到这里了？”
“对啊。”他含笑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等等，我就下去！”
挂上电话，跟希澈招呼了一声，就拽着门边的伞下去了。
心还因为跑得太快而急速跳着。在宿舍区这边转了一圈，裤子都杯水溅湿了。
有些懊恼自己怎么那么粗心，学校那么大，谁知道允浩搭车搭到哪旮旯去了。
摸摸口袋，手机也没带下来。
“喂……”
金在中真是个笨蛋啊……
“喂……你还要往哪儿跑啊……”
耳边的声音带着喘气声。
跟臆想中的场景不太一样。
他微微弯腰钻进我的雨伞，扯起衣服擦了两下脸。动作还跟以前一样。
“你……”
刚刚还在焦急地急速跳着的心，在看到他一个月不见的笑脸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一下一下的，用他在身边时那种速率，跳动。
允浩笑着接过伞，还是倾斜很多到我这边。
“本来是下午的票，可是想早点见到你，所以换了上午的票。惊喜吗？”
“……所以呢？这么聪明的人，出门不带雨伞，这个是让我比较惊的……”
“忘记了嘛。这雨伞好小。”
允浩换了左手掌伞，右手搂住我的肩膀往他身边一带。
“喂！”我对这样亲密的动作表示抗议。
“这样你就不会淋到了嘛。”他笑得很奸诈地说。
“欢迎光临。”
刚和允浩走到宿舍门口，就看到希澈搔首弄姿地招呼我们。
允浩对他笑了笑，一副好像很熟的样子。
希澈拍拍他的肩膀：“老兄，你先去洗个澡吧。”
允浩打开大背包，拿了几件衣服出来。
宿舍是高科技刷卡直取热水的。
等我帮他放好热水时，就听见他弱弱的声音在背后。
“在中啊……我没带内裤……”
“噗！”伴随的是希澈忍不住的狂笑声。
“……郑允浩！你这白痴！”
你最好连你自己也别带来就好了，免得我天天胡思乱想。
听到他进到洗浴间哗啦啦的声音时，我已经瘫倒在床上了。
希澈抿嘴笑着趴到我身上。
“干嘛呢你。”
“我说，你金屋藏的这娇，还挺不赖的嘛。”
“去死啦。你可别在他面前乱说话，我跟他可没什么。”
最怕希澈，不是个爱乱说的人，乱说起来就不是人。
“哦？没什么？”他挑挑眉毛，“那是谁写的什么，你是我不小心扣错到第二颗的扣子……”
“金希澈！你偷看我的小说？”我坐起身来，把他推到一旁。
希澈用一副如来佛的笑容：“你的小说不是写给大众看的嘛，怎么能叫偷看？况且，我只是用我自己的电脑，登了一个历史记录里的论坛，一个ID叫亦左亦右的自动登陆，我就看了一下控制版面里那个ID发的帖子而已……”
我觉得我就一自己跑到五指山前说“请你压我吧”的傻猴。
希澈逼近我：“你写的那个什么从小成绩优秀跳舞很棒的男主角，是郑允浩化身的吧……”
在如来佛面前再装也没用。我萎蔫着身子叹气，点头。
“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啦。而且两个男生在一起，像什么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人艺声和丽旭小日子不是过得挺舒心的嘛。我看那郑允浩挺喜欢你的，你小子有戏。”
“有什麽戏……你不了解的啦。”
说得口干舌燥地，我起来倒水喝。金希澈仍是一脸八卦兮兮的腐笑。
洗手间的门打开了。我转身一看，水差点没喷出来。
允浩只穿着我的内裤，因为身高差异，他穿着就变成了低腰的。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样子，乱一把男人味的。俩修长的腿就晃悠到我面前，再往上一点……
我怎么越喝水越渴了呢。
希澈自来熟地拍拍床板，要笑不笑地说：“老兄，别现身材了，有人要饥渴死了。”
允浩走到我身边拿过水杯就喝起来，害我不断地呛。
“兄弟两个还害什么羞啊。”他笑着跟希澈打哈哈。
他一提到“兄弟”两个字，我就觉得那些水好像倒到我心里去了一样。
傍晚，雨停了。地面还有些湿。我们三个，叫上强仁一起出去吃了个晚餐。晚上又到了他们驻唱的酒吧玩。
艺声揽着丽旭的肩，两个人紧靠在一起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的。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希澈调着吉他线忿忿不平地说。
“是有同性，有同性啦！”强仁纠正，又给允浩倒了他摇好的鸡尾酒，“兄弟，这个好喝。”
我偷偷瞄了允浩一眼，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用手摇晃着高脚杯。那酒在昏暗的光线下变着颜色发亮。
希澈他们到了舞台上狂野地吼叫，下面又是一群小粉丝们在尖叫。只剩我和允浩挨坐在一起看他们卖弄。
好奇怪的感觉。上次我在这个酒吧里，冲出去给他打电话，而此刻他正坐在我身边。连呼吸声都那么清晰。
而我却觉得他还是很遥远。
允浩碰了碰我手里的酒杯，然后就把头搁在我肩膀上。
“好久没有拥抱你了……”
他的话语里有点酒气。双手扶上我的腰。低声问我：“想我吗？”
我低头看着杯子里的酒。
“你呢？”
又是这个互相试探的蠢游戏吗？好像陷入爱河又不敢轻举妄动的人总对这乐此不疲。
他笑着抚了抚我的头发：“想得要死。”
“骗人的吧……之前一通电话都没打给我。”
他坐起身来，笑容变得十分成熟完美。看着我的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我觉得你什么时候都在骗我。”
顿了两下，才觉得自己的话语里太过酸涩，赶紧换了口：“不过俩大男人，时刻粘在一起干嘛，对吧允浩？”
他叹了口气，看着我摇头：“看来你还是不懂。”
“什么意思？”
“等你想懂了我再告诉你我什么时候骗了你。”
“喂……”说什么有的没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允浩不再说话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我总觉得他是有什么瞒着我的，所以才会觉得好像他一直在骗我什么。
也许是我自己的心思在作怪，是我自己希望允浩是骗我的。骗我说他不喜欢我了，骗我说他可以重新把我当成好朋友。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的不是么？
试想，怎么会有人，前一秒还说着喜欢，甚至是爱，后一秒就说要放弃的。
除非郑允浩他在耍我。
可是我了解他，也许比了解我自己还多。他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更不会是一个会拿感情来开玩笑的人。
更何况，我们还是挂着好兄弟的牌子有十八年的感情基础的。
可是为什么会说喜欢，又为什么说放弃。郑允浩，你是在骗我的对吗？
我的脑子又一次变成了浆糊。
我想我还是不要在郑允浩身边好。
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念他。
他在我身边，我不仅想念他，更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和猜忌，在他的一举一动之下铺天盖地地席卷我的脑子。
我本来就不聪明了，想这些东西把脑子想坏了怎么办？郑允浩会赔我他的一辈子么？
“佛曰，情海无涯，何必挣扎……”金希澈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淫荡的笑声让我知道我还在世。
“你说什么啊？”
“我说，放下杂念，立地成同性恋。”
“……你怎么不去当和尚。”
允浩继续跟强仁说什么东西说得很来劲，金希澈一个人在旁边念着他气死古人的句子。
几个人在酒吧坐了一阵子，见时间差不多了，大伙儿就吆喝着回学校了。
允浩明天才去学校报到，所以今晚就呆在我们宿舍了。
我有些害怕他刚刚喝酒喝醉了，要是金希澈做出什么事……
果然，金希澈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期望，他回到宿舍一洗漱完，就抱着毯子飘到隔壁强仁他们宿舍去了。
“不打扰你们的两人世界了。”甩下一句话然后就溜走了，抓都抓不住他。
尴尬地看了看允浩，他什么都没说，对我笑着说了晚安就躺下了。
反而是我，睡在希澈的床上，有些郁闷地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
金在中，难道你真想郑允浩做什么事吗……
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允浩怀里去了。奇怪，我昨天明明睡的是希澈的床啊。
允浩也醒了过来，只穿着我那条被他穿得很性感的内裤就起来了，两眼迷蒙地走到洗漱间里面。
“在中啊，我用你的牙刷和杯子了啊……”
没等我回答，就听到他开水的声音了。
靠，你就不可以穿好衣裤再刷牙么。
你就不知道金在中是个健康正常的男青年么。
你就不觉得用我的牙刷刷你的牙就叫间接接吻，而且还是舌吻么。
“又饥渴了吧！”金希澈笑眯眯地推门进来。
允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衣服在收拾东西了。
我赶紧跑进洗漱间刷牙洗脸，把水弄得很大声。
我心跳还是没平静下来，眼前老是允浩的长腿和穿我的内裤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意淫么……金在中，真像个变态啊。
希澈买了早点回来，叫了强仁一起过来吃早饭。不过最惨的还是我，金希澈从来都不打扫宿舍的，每次在宿舍吃完饭都是一大片狼藉向我张牙舞爪。
允浩笑着背上书包说：“我该走了，谢谢你们的照顾了。”
“允浩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学校吧。”我边扫着地上的垃圾，顺便踹了一脚吃饱喝足就在床上挺尸的金希澈。
“算了吧，你下午就要去班上报到了，早上还是休息一下吧。”
“可是……”
“行了，我自己可以的。”他笑着，转身就走出了宿舍门，居然留给我一个毅然的背影。
扔下扫把，在希澈旁边和他一起挺尸。
“哎……他都不需要我了。”我捶着枕头泄气。
“啧啧，你说你跟郑允浩这叫什么关系？国民党右派？看着我都急。”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无奈地望着天花板叹气。
果然我还是不能呆在允浩身边的。这样不远不近要进不退的距离，让人心焦又无可奈何。
他才和我呆一天我都烦成这个样子了。
“我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经不起诱惑吧。你勾个手指翘个屁股勾引他一下，他还不跟着你走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拿起手边的枕头扔到他脸上。
“就说你没出息，你还砸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压倒他，虽然我一看就知道他才是五指山……”
“什么五指山？”
“压你的那个。”
“……老子今天先压了你腰斩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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