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
作者：此情可待
梓萧隔着口袋依然可以感觉到有一丝汗意。是的，它就在那里，千真万确。只要伸伸手指，就能触到它上面烫金的字母。
赴美签证。从知道大洋彼岸有个国家叫美利坚时，梓萧就在等着这天了，而这天就是今天。美领馆的大门也不再是冷冰冰的大黑铁了，梓萧抬头看了一眼婆娑树影里的太阳，美国的太阳会不会也这样新鲜呢？
在马路的对面，我注视着你，这神采飞扬的表情似曾相识，是在你谈你辉煌的将来，是在你告诉我我们的未来，你描绘的未来美得让我窒息，让我害怕地期待着。而这天终于要来了，来地坚定和决绝，如同你正迈向我的脚步。
他微笑着，整个人都仿佛浸润着喜悦。梓萧要她立刻就知道，要她和他一样被幸福包围起来。她站在那里，在阳光下的阴影里，有种与众不同的东西正从她身上弥漫开来，淡淡地冲散了夏日的暑气。
高兴点，请再高兴点，我在心里说。于是脸上有了笑意，眼梢眉角也带了一丝妩媚。为了这天你已经付出太多了，当你带着笑向我走来时，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可以放弃，无论为了什么，包括我。我只让你看到我的自豪：“我为你骄傲！”
“谢谢！”梓萧拥抱住他爱的女孩。是因为你，因为你给我的勇气。梓萧望着她，多神奇，当同龄的孩子还是贪玩的年纪，他就在为这一天努力了，小学、中学、大学，字母、句子、文章，没有家庭的照顾，他始终一个人奋斗这。而后她出现了，所有的一切不再艰苦，所有的一切也不再是为了自己，仍是同一个目标，却是为了她，为了爱她，为了他们俩个。
越是害怕这一天到来，这一天越是快得到来。我怎么又会不知道，这结局在开始时已是注定了的。
这一天真长。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走进那扇大门后就再别出来了，因为虽看不见你，但你就在一个我能感觉得到得地方；我又希望你快点出来，带着一脸沮丧，我就可以对你说：“没关系，我们下次再来，你一定会成功。”原谅我，有这么走私的想法，为了你在我身边更久的逗留。而我却无法阻止你，我甚至鼓励你勇敢地走下去。我在留住你时推开了你。
这一天真长，比我一生中任何一天都长。
为什么她对这结果并不在乎，为什么她还是一如往常般淡然，那么纯粹地喜悦，不掺半点杂质。梓萧也不明白，他在希望她脸上有些什么别地表情，难道不该是这样么，和他最初设想的一模一样。可是应该有点别的什么吧：担忧，难过，和伤心。是的，伤心，她没有丝毫伤心的样子。这签证是梓萧通往理想之门的钥匙，也是宣布他们诀别的判决书。
梓萧不是小孩子，她也同样不是。他们都不相信两个远隔重洋的人，在长久的相思之后还能继续地相爱。他们不是不相信对方，他们只是不相信自己。
我当然在乎，只不过心里越难过，脸上就笑得越灿烂。不怪谁，我和你都没有错，这是个公平的世界。要相处的快乐，就会有分离的伤悲。是我作出的决定，当初便知道，“长相厮守”不存在在我们的故事里，从开始那天就看到了分别这天。我不敢要求你为我出现改变了什么。一个男人，爱情大概只是他的附属品。而我也承受不了这改变，是太重的责任，我不想做个无法肯定的承诺。如果现在问你：“为我放弃，可以吗？”不，不，不用回答了，你犹豫不决的神情只会让我心碎，这个问题，对你对我，都太残忍。
“为我放弃，可以吗？”多么简单的七个字，却似千斤重压在梓萧心上。可以，可以的！梓萧想把这两个字喊出口。可是，真的可以么？！这问题问过自己无数遍了，在雨夜苦读时，在黎明静思时，在烈日当空的街心，在皓月皎白的池畔，甚至匆匆瞥见一掠而过酷似她的身影时，梓萧都问过自己：“为她放弃吧，可以吗？”
去与留并非难以决定的问题，美国也早不是幼时心中的圣殿，梓萧的犹豫只是因为她。她说过：“这神秘最让人动心，爱你就是因为这份不确定，也才让我更珍惜相处的每一天。”她还说：“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走，而我是绝对要留下的。”她从没有对他说：“为我，留下。”
“快下雨了，真想痛痛快快淋场雨啊！”在我喜欢的海滩上。还有大风大浪，潮水汹涌，几乎要吞没了我们。雨水在融化你和我，分不清脸上流着的是你的泪还是我的泪。我为你流泪却不愿让你知道。
“还记得那次？”和她并肩走在江堤上，斜阳淡淡金辉落在她的侧面，梓萧一回头就看见她小小的鼻头闪着光，有种十分俏皮的表情。
“嗯，记得。”最近常常梦见那次远足。两个人发疯一般骑车穿过了这个省，去看一下向往的海，那个夏天，雨季始终跟着我们北上，当和你到达后，淋了最后一场最酣畅的雨。“是你让我爱上了雨季，从前我总是那么讨厌下雨天。原来下雨有那许多好处。”
“其实夏天的雨并不时时刻刻讨人喜欢。特别是骑着车，还要带着个随时辉出现状况的小丫头。那次我真怕你会被淋坏了。”怕不能向再见交代，梓萧不怕负责，他只是怕她根本不要他负责。
“我倒真想生场大病，可是你保护得我那么好。让人家一点机会都没有嘛。”我不是要吓唬你，却真的渴望你全心全意看护我，渴望在我最软弱的时候发现其实是离不开你，然后开口对你说：“为我留下，可以吗？”现在，请你走吧，离开我，让我回到没有你的世界里去。孤单是我自己的孤单，痛苦是我自己的痛苦。就是现在，放了我，思念虽然难免，我只把它藏在回忆里，看着它褪色、褪色，而后枯萎腐烂全无往日颜色。着一切你是全无感觉，遗憾么？万水千山之外已无人对你挂念，你也不需挂念什么人。
“我爱你。”说我爱你，最后一次对你说这三个字。这样说会伤害你么，别以为我是在敷衍你，也别以为我是在挽留你。只是想说这三个字，只是想把心里的感觉告诉你。
说我爱你，也是第一次对你说这三个字，以前我不敢，不敢确定你或者该说不敢确定我自己。现在讲给你听，不算太晚吧。
今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啊，这一生所有的激动、兴奋、幸福都迫不及待地要出现在今天。梓萧望望天，旭日当空，阳光实在太刺眼，要不然怎么会觉得眼睛湿漉漉的呢。等这天已经太久了，久得连他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是多久，久得梓萧已几乎丧失了全部的信心，可就在要彻底放弃的一刻，她又说：“我爱你。”算是考验么？她在考验他的全部承诺、他的感情、他的心么？不，她不是那样的女孩，不会做复杂的猜谜游戏，她明知道只要她说，梓萧随时随地都会放弃那个申请。那么，现在才说是她已经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一定是的，她不说“为我留下。”她只说“我爱你。”无法妥协的结果只有离开。梓萧觉得在瞬间沉到了深海底，冰冻、窒息。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七。
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记忆却如泉涌，而我只有让它流淌，让它在思绪的每一道沟壑里填充，每条缝隙里滋长。如果上天对我不是那么残忍的话，终有一天它会干涸的吧。[/size][size=3][/size][/size][size=6][/size][/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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