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
昨天开始军营里就有些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新来的都督正在严肃军纪,就连新军备选时的旧事也拿出来算帐,不少黑幕被揭发,光雷波就有数十人因此获罪,几日来军中风气可谓大正。底层的兵士自然是一片叫好声,从需军里许多人也常受这些人迫害,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然而这两天上阶的将军们个个却是人心慌慌,由于旧职的出缺,自然要有新人被提拔任用,一早从需军新上任的一位盾卫长和二位千长便聚了一众人在营地的空场上训话,其间惶恐之态不言而喻,所述之词变是不知所云。草草的了结上任之礼,又急忙赶到主营等着听差。
一众人听得稀里糊涂的散了‘戏’,梦传花忙赶到营门口处验过通行牌,取上竹筒上山打水。正在这时,后面传来卜阳的呼唤声,传花回头看过去。
“你今天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卜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急急相问。
“有什么事吗?”
“内部消息,傍晚时分处决那批倒卖新兵的犯官,你若是回来得早兴许还赶得上。”__梦传花尴尬的嘴角一咧,怎么会是这事,他最讨厌看人行刑了,这恶心的冷兵器时代的陋习!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
想了办法,于是借言推脱。
“这个我可作不了主,那泉眼水滴快慢可没谱,昨天就害得我天黑才下得山,你们自己看去吧。”
“是吗……,那就看运气吧。听说那时候招你侍寝还打过你的那个千盾长也在其列,而且是被判了赤背之刑。”
“笞背?”梦传花只能理解成笞责,心道这处罚也不怎么严厉嘛,看来这世道果真是官官相护的。
见传花没有搞懂,卜阳连忙作解。
“赤背就是活生生剥去后背的一层皮,是早年间的刑法了,估计也有将近四五十年没再被用过,现在也只有镇……”卜阳抬眼看了看传花身后的兵士,在营里提那人的名字估计会死得很惨……“反正也就那人能作得出,不过这次算是给咱们出了气啦!”
传花有些听得稀里糊涂,不过大致是明白他说的意思,但于‘赤背’二字上,他还是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真不敢想像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残忍刑罚,感觉难道自己回到了商汤年代吗?!这样的场面竟然这些人还会乐此不疲的想要邀他也一起观摩,真是变态!就算今天泉水足得像自来水,他也绝不会跑回来看这个!!
打定主意,传花告别了后面殷殷期盼的卜阳,独自向山中走去。
(草菅:做和不做,这是个问题……。没办法,提速中,以下小C会感到突然也很正常。)
许是一早营里乱糟糟的事情耽搁了些时间,梦传花上山时山中的晨雾早已散尽,今日晴光高照,再加上已是夏中的天气爬这一长段路梦传花背上难免有些见汗。待进入那片山谷的低洼之处,将翻过那小小的土坡,梦传花抬眼看去,平常何处的岩石上已多了一个灰衣的身影,心下立时生出一阵窃喜,脚步又快了几分。
从边上走过,那人仍是如常的发呆走神,传花也分不清他是否留意到自己的到来,于是先去找寻昨天藏在山体夹缝间的三角架,将竹筒调整到位之后,传花静静的来到公子身边坐下。
也不知为什么,这人初看时淡淡而无波,虽俊秀却不易让人留意,但稍一接触,却总要为他的忧郁、清冷、甚至是离神间的一刹孤寂而触动颇多。
只是今天他似比往日更显消沉许多,两肘环抱着双膝,将头低低的沉在其中,从传花的角度看过去,仅能窥见眉间的一抹倦色。
“怎么了?”传花轻声询问,他却闭口不答,只是更加深郁的沉下眼帘。
出于地位上的差异,传花还不太敢轻易触碰他给予安抚,只是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沉没着消磨时光。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衰衰的叹了声气,传花再次将目光注视向他,却仍是无言。
几日来传花死缠着卜阳给他讲蜀周女尊制度的事,明白了以王都为首的贵族社会伦理制度的现状,其女尊之盛比中国古代男尊的至盛时期仍不知严酷多少。一家之中女子说一不二,男子必当惟命是从,往往贵族女子除一正夫称作君夫外,侍君亦不少于五名,除此之外随侍、小厮更不胜数。家中唯君夫尚有些许地位,可称内宅小主,其余一概如买卖奴隶一般。不论出身,自进府之日起便是妻主身家财产,可打、可骂、可卖、可杀,娘家不得干预婆家家事。
卜阳还反复强调,因为蜀周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用兵,年轻的贵族子弟都还没有建立军功的机会,自然也就不会有太高阶的衔位,所以像灰衣少年这样的贵族如果是上阶军官的家氏,往往都只会是侍君或随侍的身份,这样的身份让他们的地位非常不稳定,而且争风吃醋也常有发生。卜阳非常担心这样的公子往往容易在被妻主冷落后动性移情,加之传花为人亲和,与这样的人接触过甚难免会沦为移情后的对象,从而卷入其中,成了人家私斗的把柄。而以他们这样的军妓出身,怎堪与如此贵胄为舞!
可这样的话说了多少遍,传花又能听进去几分呢?他眼下只看得见那人忧伤满怀、情结难舒。天生的好心肠从来看不得别人有半分苦楚,同情心泛滥的结果就似飞蛾扑火一般无药可救。
这时他小心的将手伸过去揪了下那人的袖子,那人却似有些恼意回手想甩开他,一来一往间,衣袖被拉起,腕裸处一片瘀紫赫然落入传花眼前!
“你受伤了?!”见他紧张的忙拉回自己的袖子,传花心下一寒!莫不是真让卜阳猜中了……
“是…她打的?”即便是在现在社会,传花也没实际接触过家庭暴力这样的事,可来这一世,没想到竟然女人还要打男人?!
“……与你何干,少管闲事。”
确实不干他的事,他即没权问,也没能力管。只是早就形成的婚姻爱情观让他不能接受夫妻双方如此巨大的地位差距和使用一切感情以外的方法解决问题的处事习惯。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清秀文雅的少年,他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对这样的男孩儿也能下此毒手!
少年稍抬眼,瞥见传花仍旧愤愤不平的盯着他的手腕看,情绪似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无奈回言说明:
“你…别想歪了,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家庭暴力都是从小口脚开始的你知道吗?!”传花义正词严的样子出言亦是信誓旦旦!从前看过的关于家庭暴力题材的节目恨不得一口气全都学给他听!“你现在容忍她这样,今后形成习惯可怎么得了?!你知道发展下去演变成殴打、拘禁甚至谋杀的又有多少?!她父母知道这事吗?你有没有和她仔细谈过!……”
传花紧张询问,一时间语无伦次滔滔不绝,看得人直发晕!
“你…你都从哪听来的这些……?”
“小矛盾可以家长协调解决,但大问题我建议你还是通过法律程序处理,即便不能对她有任何挟制,但至少也要在一定程度上形成精神威慑,以免今后再犯,所谓小病不治,大病就不得了啦!”
“天那……!”少年一头栽回臂腕里。“我和你说不清楚。”
“家家都不本难念的经,这个我当然知道,但夫妻之间保持平等不易却要适当的保持平衡,最基本的原则却是必不可少的。”
少年转头看向他,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议论他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本来他今天就烦得要死,这小家伙哪里生出这么多‘奇思妙想’,真是让他更加头大。小小年纪,在这里不明所以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适可而止吧,你哪来这么多话?”真不觉得让人生厌吗?
“和我说说,也许我能帮得上你的忙!?”虽然这人看起来比他还要大两三岁,但他上辈子的年龄也不小啊,再加上多源接触那些社会阴暗教育,算作经验丰富也不为过。
“别不知所谓,不是什么都能让人帮忙的,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你别烦我!”
“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会憋坏的!说出来吧,那样也许会好些!”
“你!……”
“说吧!”梦传花的态度坚决,确没意识到对方已经转了心思。
“……你…真的要帮忙?”
“嗯!”
“可别后悔。”梦传花一愣,没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你是军妓对吧?”
突然的询问竟然是这样的话题!梦传花心中一哽,这无异于触到了他最敏感的伤处。
“若真是想帮忙,倒不如‘陪’我一下好了。” 梦传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嘴里刚刚说了什么?!
“正好我现在心情很糟,你帮我排解一下如何?”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__他想上他!
“我…你…!”两人相识不过三四面,怎敢相信他竟然会提出如此的要求!再者,梦传花自然还记得卜阳曾经向他提过与这些公子有染的后果!“我…我们不是很熟吧,做…做那事儿,我…我会不习惯!”
“你怕什么,这里地处偏远,没人看得见。”忽然的凑近让梦传花更觉威协,忍不住向身后退。“再者,你不是军妓吗,和谁作不是作?平常…也没少伺候男人吧?”言语间一幅理所当然,难道他从来就是如此看待自己的!自己竟然还将他看作可以交心的朋友!!
“趴下,把裤子脱了。”少年看向他,仍是平平淡淡的表情,出言却似命令。
梦传花畏惧更甚,却退无可退,这人轻蔑的言论不由得让他想起一个月来自己身心所受的伤害,以及那些高阶贵族无时无刻不加载在他们头上的羞辱,他只怪自己看错了人,纯粹是自取其辱!
长时间的对峙,那人却有些不耐烦了,语出严厉,更似命令!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梦传花之前从没把少年贵族身份当回事,毕竟上辈子过贯了‘人人平等’的日子,现在听眼前的人语出尖刻,自带着七分无法抗拒的威慑。长时间沉没的让这对峙此刻更生出慑人的恐惧,半盏茶的工夫,梦传花放弃了挣扎,认命的放弃了反抗。
解下束腰的裤带放在一边,伸手撩起上衣下摆,松开下面长裤的系绳,他还接受不了在人前就这样脱下保护,于是就这样生硬的趴在了岩石上。少年并未急着动他,仅仅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动作,见他将头侧到另一边,知道他此时一定羞愧难当。
“不情愿?”
这是自然,梦传花不明白他何必多此一问。
“心里...有喜欢的人?”
“与你何干!”__竟是学他刚刚说过的话。
少年轻笑,随即松了自己长衫的衣带,梦传花听出他在解衣服,忍不住抖了一下,感觉裤腰被那人拉动,梦传花却还是忍不住上手去握!少年并未强求,于是松了手。
“你要是作不来,就把我想成是他,兴许会好些。”梦传花一愣,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在军中伺候男兵的情形,如果不是卜阳伸出的一支手,也许他会死在那激烈的纵 欲之下。
“他叫什么名字?”__又是奇怪的问题。
但犹豫了少时,梦传花还是不太情愿的答道:“…卜…卜阳。”
“他平常喜欢叫你什么?”
“…花儿。”说这话时身上已经多了一人的重量。
“花儿?”好羞涩的名字,“床第间的称呼?”上衣被褪到了肩甲上面,整个后背裸露无余。
梦传花羞红的脸埋在岩石上,任上面的人开始用手探究他的隐私,强抑着想挣扎的动作,浑身的不自在,突然生出一些过激的想法,或许还不如让他看到一旁的腰带,将他绑了,然后一了百了!可身上的人好像并不急于索要,伏在他身上,只是一阵接一阵的轻柔爱抚,头沉沉的依在他的肩头,能清晰的听到他规律的呼吸。
“他对你…很温柔吗?”怎么又是这无聊的询问。
“嗯。”传花无奈的回答。
“比这还温柔?”__梦传花愣了一下,竟然回答不出,是因为他确实很温柔吧,那缓慢的节凑和无微不至的迁就,只是方才那强要的架势却不比卜阳,霸道了许多。“试试看吧,把我当成他。”
梦传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作得到,毕竟卜阳此时并不在他身边,虽然他不否认那人细腻的手法确实撩起了他不少的情欲,但…他真的不知道……
身后的动作继续,有碎碎的吻落在耳鬓间,胸腹间游离的手已经划到了前端的私处,身后一个坚实的腰胯探过来,坚实的抵在臀股间细细的摩挲。虽然没有真正的插入,却能略微感觉到那人已是蓄势待发,只是迟迟未动风雨。相反的,他在自己身前却是下足了工夫,粉胫与珠圆之间温柔的扶弄,上面的两点红蕊也频尝催情的揉摸。
眼前已迷上一层晕色,随着如潮的气息带动着,传花失神的回应,两人似乎都入境颇深了……
“叫他的名字。”近似催眠的催促,在炽热之处被完全包裹的一刻,传花迷离间听到如此的命令,那手法确实温柔的像极了卜阳!“把我当成他,叫那名字。”
“……卜阳!”算不上高亢的喊出,传花立时堕入那绵绵的情欲之中,却在下一刻,身后的人僵僵的定在了原地!
梦传花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后的人已经松开了手,渐渐从他身上离开。
梦传花回头,不明所以,却见那人阴郁的闪过了身。
“……怎么会是这样……”梦传花疑惑那人此时难抑于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幽暗,只听他缓缓相问:“如果你喜欢的人,眼睛看着你,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个人……,你怎么办?”
听得此言,梦传花惊讶的抬头,只看他已经重理起散开的衣衫,坐到了一边。
梦传花心中一动,原来是为了这个!!
(草菅:__就是老戏码!SEDI让你猜对了,就这么老!过时的八卦阵,百打不厌。)
传花稍稍打起些精神,提了裤子草草理好衣服,马上又坐到他身边。“你……”眼看那人消沉着背对向自己,莫明的心中升起一阵怜悯,就连刚才还被他挟持着强施欢爱,此时也被抛到了脑后,白痴般的非要将此事搀和到底!
“你是喜欢她的,对吗?”这话说出口传花自己都觉得没水准,如果不喜欢,何必费这么大心思伤这么大神呢。
“随便问一句,那个…你别介意啊。你说的那个‘另一个人’,是死了还是活着?”传花殷勤期盼,却听不到回答,只一只略带困惑的眼睛盯向他。
“如果是活着,我劝你最好还是退出吧,没人能争得过原版的,即便他永远也到不了你妻主身边,但总会被惦记着,你永远也比不得他好;如果是死了,我劝你也就别和个死人争了,虽然你妻主是一定忘不了他,可他也永远也回不来,所以你要比常人多付出些努力用自己的诚意感动她,让她明白你不是替代品。”几乎是书本电视上照搬的议论说在他嘴里却也相当顺溜。“这一点我是非常相信你的能成功,因为从我在这泉水前看到你为了她久久立在那儿一点一滴的接泉那般的执着,我就知道你对她的爱有多深。”
思量了半天,才听那人半信半疑的回答道:
“这…就是你的答案?”
“嗯!我相信只要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你坚持不懈,她一定会为你感动的!”
“呼……”少年一声长叹,“要是真如你所说的就好了。”
“…想开一点吧,这辈子认识了就是缘分,我对你有信心!”
“借你吉言。”重整好腰间的束带,两人纷纷起身。“刚才失礼了,不过我今天确实心情很乱。”
“看出来了,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希望你也能把它快点忘掉,打起精神来吧,这一辈子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可不容易。”
“知道了,…我得走了。”
“好好和她谈谈,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会的,…谢谢。”竟然抬手摸了摸传花的头,两人相对惨惨一笑。扶了传花下了岩石,将走之际,少年斟酌片刻回过头,问道:
“你叫梦传花对吗?”
“你还记得!”
“嗯。下次再见面时,你便叫我水兰吧。”
“水兰……”
禁营区门口,灰衣已经成了这里的常客,哪个还不知道他的身份,钦兵打开隔离的围栏,恭敬的在旁侍立。此时一个漆甲的校卫几步跑了过来,躬身施礼。
“华参将此时何处?”
“回都督,华参将此时正在胡帅帐中议事,因都督不在营中,云边各阵所上的承文正由两位大人协理。”
“叫她稍后到孤的中帐回报。”
“是,都督。”
“另外…,望舒现在何处?”
“回都督,一早已经将罪奴望舒交由刑房营按照宫中的规矩鞭笞过了,现在仍然羁押在刑房营的训室内,您看…?”跟在元曦身后,那校卫小心的打量着都督的脸色,此时元曦十分平静,已不似昨日那般阴沉。
“放回来吧。”伤及王族御体,即便主家不罚,宗人府也是要照例制裁的,这点元曦自有心理准备。
那校卫却不敢相信都督此时就这样放过他了?依平常公主的行事作风,轻则笞打、刺配,若重…杖毙、烙惩、宫刑也不稀奇。此时说‘放回来’,直觉反应便是公主最常说的话:‘孤的东西,只有孤才能处置’!没错,放回来,她是要自己处置。
诚惶诚恐的领命,校卫告礼退了下去,赶忙前往刑房营提人。
元曦回至中军帐内,已有云边各阵的承文抄本放在首案上,元曦勉强提起精神坐回首席,仔细翻看那些承报。
不出多时,门外钦兵回禀,罪奴望舒已带到。元曦挥挥手示意带他进来,钦兵领命,门外自有刑房营的兵士提了一身素白的望舒进来。
自早上被送至刑房营之后,先领过二十笞的责罚,望舒便被吊在刑架上直至正午时分都督下令将其召回,此时被身后的兵士按在地上,混身脱力的跪都跪不稳。
元曦稍带倦色的自公文上抬起眼,看了看眼前散垂青丝,将头低落地面的望舒,一身的尘土以及遍布后背的红痕让他显得尤为狼狈,仍然捆束着的双手已经被勒得青紫,人似秋风里摇曳的残叶般颤抖不已。元曦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上皱起的清筋,稍稍停下手中的笔,很难查觉的轻叹了一声。
“带下去,洗干净。”淡淡两句话,侍从们惶恐应喝,几个哑奴上前忙将望舒自地上拉起来带回后帐。无声的待这一切重归平静,元曦微锁着眉心再次将目光落回到那几页承文之上。
华点薇大概是已经得知元曦回营的消息,与雷波主帅胡蕊商讨结束后马上回到中军帐内向都督复命,与此同时,她还带来一样秋敏的东西。
“是什么?”见点薇才进门就将一个方盘呈到自己面前,元曦不由得有些惊讶。
“秋敏托末将转呈都督的。”点薇轻轻掀起上面的紫绵盖布,红木的托盘上静静躺着一束长长的青丝。
“你们断了她的头发?”长发是贵族的标志,断发自然是相当严重的情节。
“都督忘了,秋敏所获之罪即便生还,亦不可保全身家的。”
元曦恍然,竟忘记了……。‘苟生者剥去一切殊荣家世,贬指为奴。’此言绝不是空话,军法亦不容私情。
“秋敏怕挺刑不过,日后再难有幸随侍都督左右,故将此发断与都督,以作永生之念。”
“再难相见了吗……”元曦轻轻提起那游散的乌丝,凑到面前,轻嗅之下,上面仍存有她那特有的淡淡的月桂芬芳,那是秋敏成人之礼时,元曦命造办府为其特供的,所用花蕾均取自公主府麒麟宛西廊下的那株百年桂树,元曦仍记得在那月桂花飘散着幽香的日子里,将那稚秀的女孩儿揽在怀中的绵意情怀。
“点薇。”
“都督?”
“取四颗藏宫密制的‘十殿阎罗’,交给所获从罪的四人,和他们说清楚那药的危害,若有人敢用,便随他们去。”
华点薇自然知道‘十殿阎罗’是何方神圣,那是由青藏高阶贵族密制,专用于处决十恶不赦的重罪之人的密药,其功效可令受刑者不死,但却完全无法减轻行刑过程,主旨在令受刑者以清醒的状态充分感受刑罚过程!多年前公主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此药配方,却多被公主用作逼供的配药。这时候公主提及此药…竟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保秋敏一命?!
(草菅:SEDI,这药不错,孤收下啦!)
“殿下!”华点薇‘扑通’一声跪在元曦面前,“殿下若真怜秋敏之才,就请殿下从轻处置吧,‘十殿阎罗’虽能保命,可药性之猛不死也残,殿下何必再让秋敏受如此苦难呢!!”
闻听此言,元曦却不为所动,向后退了一步,回身道:
“法不容情,点薇君思虑过甚了,秋敏之罪,至十殿之间亦是如此,孤不过是现世报应。……卿且转告秋敏,孤,等她回来。”言罢,元曦转身向内帐步去。
点薇呆呆的跪在原地,元曦所言,她却再无反驳之处。
至内室,近身的四名哑奴为她更下身上的灰衣,重换了内寝的宽衫,简单束了发髻,元曦向寝内望了望,望舒已然被清洗干净,此时打理好的束发上仍留有水露未干,一身上下只着了侍寝的一件裹衣跪在床角边,反手在身后,估计仍是捆着的。
元曦走上前,静静坐在床边,稍稍向他身后看了看,才更的裹衣下几处又不血迹渗出,想是没她的允许,侍奴都不敢轻易处理那些伤口,好在捆住手腕的粗麻绳已经换成了一寸宽的白丝带,可之前留下的瘀伤却仍显突兀。
此时,屋外的侍应哑奴已然捧了一根牛皮短鞭进来,跪行着送到元曦近前,垂头将鞭子举过头顶,自亮黄的鞭身便可看出那显然已经超出了调教内侍所需的级别。
这情景一旁的望舒清清楚楚看在眼里,随侍驾前数月,予公主府中的治下刑责亦是早有耳闻。于公主驾前,不言大过,仅一般不顺心如意之事都可令侍奴伤及性命,更何况他这般大逆相抗又损伤御体,公主府自建府以来却是从未有过。虽然常日里公主念及恩爱而多行宽仁,可他昨晚却已将这张脸皮撕破,此时又如何还能得以保全?
自知罪大恶极,实难言恕,只今日三十笞的小惩不过是宗人府的家法底线,如今待公主回来,还不知要领受多少方能折罪。想到这里,不由得身下颤抖,紧咬着牙关畏惧着低沉下头。
元曦不耐烦的看了眼前奉鞭的哑奴,治下之度向来如此,那哑奴自然不敢因望舒而破例。自内袖中抽了一封青底红镶的折文,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之递在望舒面前。
望舒一愣,莫不是降罪的斥令,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束带已经被解开,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重获自由的双手,疑惑的抬头看向眼前的公主,公主却将头转向一边。
“笞责四十,帐外自领。” 命令简短,望舒却如释重负,好在并不比想像中严重,轻叩着吻上公主的靴面,将欲跪退之际,却被一把拉住肩头。
“舒君何往?”望舒诧异的抬头,以‘君’字相称,平常只是公主侍君才有的称位,怎会……?!但见公主眼角的余光轻扫在他脸上,竟是意味颇深。
“……都督?”
元曦将目光重落在奉鞭的哑奴身上,恼他竟敢会错自己的用意,真是不知死活了?
“退下。”简单二字,却比以往用惯了的‘滚’字耐听许多,只因是在望舒面前,元曦从不愿粗口。
一干侍奴纷纷退出,寝内静寂的只剩两人,将地上的折文塞到望舒手上,再顺手扶了他起身,刚刚安置在床尾坐下,此时另换了一个哑奴呈了处理外伤的药膏进来,元曦只迷着眼看他跪呈到近前,却有抬脚踢死他的心在!若不是今日营中杀伐过甚,她也不会遣了两个领侍陪圣麟出去散心,眼下侍君头上一片湿渌渌的他们竟然全当看不见吗?!可见这群人都笨到了什么程度! 愤愤的起身离榻进了浴室,哑奴吓得叩地颤抖,几乎吓掉了魂魄。好在元曦看他拿的东西还有些用处,再回来时却没撵开他。
引着望舒转过身去,元曦自不觉身边人如何惶恐,手中的动作却是清楚利索。发被一缕缕拭干,取了哑奴重呈上来的牙梳再一缕缕通顺,最后重结了髻;轻轻给他将裹衣褪下,后背上交错纵横,虽只有三十笞,但刑房营的兵士自她整顿军纪以来从不敢对谁妄徇私情,再之望舒毕竟贵族出身,此等粗糙的刑罚,难免要吃些苦头。心下气恼点薇多余用这苦肉计引她怜悯,现在反更使这局面尴尬。浅浅的将药膏沾在指间,小心涂抹在一道道伤处,听着望舒一声声抑在口中的忍痛,元曦不免心中烦乱。
待清理完毕,重为他更了件新衣,元曦默默的退到床头一角站下,多时,方言道:
“昨日是孤…酒后失仪,…对不起。”从来没有表达过歉意,说出口连元曦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都督……”还用说什么呢,即使再多的不甘、再多的委屈,只她今日能对自己如此,还用再说什么呢……。望舒咬咬牙,想说是自己执着过甚,未免小孩子脾气,可又听公主续言:
“水兰……是看着孤自小一起长大的人,孤年轻时不懂事,刻薄过他,辜负了他。…他会死,多数都是孤的原因。那人…到死才让孤明白…,相爱之甚,竟是再也忘不了他,孤在心里已然多了他的位置,再也取代不下。”
“奴婢知道。”以卖身奴婢之身,亦有涉嫌不伦的谣言,连死都是不明不白,有人怀疑他与杖毙的一侍影绯有染,因而畏罪自杀,可死后仍能被追封为附君,谥封:节忠敬睿比若亲王,可谓得到了蜀周所有王宫贵族之家正君中的最高殊荣。
望舒还记得曾在闺中时便听过,‘比若’二字,是公主专为附君讨的封号,比翼若君,公主所倾之爱,尽数同亲王一起葬去了……
元曦知道他想歪了,可事实确实如此,水兰死了,元曦的爱也死了,身边流转着经过了很多人,有的转瞬即逝,有的…不知什么时候也会溜走。麒麟王的宿命觉醒时,她才意识到这沾不得尘缘的躯体是多么的无奈。如今望舒来了,……她却不知道这缘分能支持多久。
“…孤……我心里也给你留了位置。”不是水兰的影子,不是完全因为像水兰才被吸引,而是因为像自己,从来都是孤寂着、沉默着,等待着一个与自己一样孤寂而沉默的人与自己比翼相伴,再不孤独了。所以……
“不是影 子。” 望舒不是水兰的影 子,而是能与元曦相伴、倾听、同憩的形影不离的比翼结侣。
“殿下……”
“……舒君。”
“殿下……”望舒声音似有几分沙哑,几分颤抖……
元曦担忧的回头望去,透过望舒修长的脖胫能看到他已然打开了那折文,册封关氏望舒为镇国公主正一品附君的诏函末尾,加盖着蜀周女王的御宝,另外,随诏附上的还有一封赦令抄本,是直送蜀西关氏流放之地的,竟是全数免去一切罪责。两件诏文的落款均是一天前的日期,自云边八百里传书连日往返,元曦却只是这样不经意的代过,这份情仪,他还哪里能推拒得了?
“已然关照过,是当地释放,不再解回蓉都了,对他们的人身也并未作行动限制,那里离青边较近,也可能会直接离境。孤着公主府备了路费银让他们一道送去,也另稍了口信,一旦他们安顿好就会送信过来报个平安。”
“……殿下……”
五月二十八
近来云边兵马调度频繁,雷波一带多接收新入伍受训兵士,时隔不长便向前线输兵,最多时主营内可容纳六万多人,少时也要三万余。
梦传花因着得了那接水的便宜差事,对于这些日子里从需军所担的重任自然没什么体会,多数也只是耳闻。攻势的修建本就牵扯了他们很大的经历,现下再加上物资周转和几万人的伙食,着实的让这群可怜人吃不消。
梦传花不知道自己的水还能打上几天,等这好运的日子过完了,估计他也要和卜阳他们一起去官仓背粮食,去山上修攻势。这其实倒也不怕,反正是分内的差事,什么时候干都是早晚的事,可眼看就要开战了,不是怕别的,军中颁布的禁娼令那时也会相应过期吧,梦传花心里最怕的就是这个,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证实了他们这些人受了委屈,却没一个长官去下将他们释放或者转籍的命令。心中的担忧与日俱增,人也变得无精打彩了。
那天从山上下来,照例在禁营门口交了差事,在从需军的营门口验了身份准备归队,这时已经完全天黑,营里正是掌灯的时候,隐约瞥见一边长长的及腰围栏外靠着一人,浅灰的衣着不算扎眼,可俊俏的身姿却勾得人不由得看过去。
“水兰?”传花一惊,这人最近知道哪去了,足有五天没露面,他还担心他是不是和自家妻主闹翻了,出了什么事呢。“你这两天都去哪了?”边说着,传花边向那边急跑几步,元曦也就随便应了声迎上去。
“这两天调调心情,出去散散心,下午才回来。”待至近前,仍见传花尤感担心的样子,元曦浅笑安抚,却也不多作解释。
这几天正值秋敏的刑期,元曦自然不会等着在旁边看,借着到边郡视察督办军需的空儿,躲开了。
“上次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元曦回过神,知道他说和望舒吵架那档。
“还好。……,已经讲和了,彼此都留些空间……,应当不会再因这事争执了。”
“那就最好不过啦!”传花一块石头落地,如此也就不枉他被捉弄的那么惨了。“不过,你怎么会有空来下营这边了?”这可不是贵族子弟来的惯的地方。
“散步,刚好经过,顺便过来看看你,没想你还真在。”分明已经等了近两刻时,害得几个闪在远处的钦兵和藏在隐蔽处的暗卫诚惶诚恐的护着驾却又不知如何为主子分忧。
扫了一眼从需营里面,伙房那头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估计是快吃饭了,元曦本来找传花就没什么正事,不过隔时间久了没见过来打个照面,自然也不好耽搁了他吃饭,去晚了必然是要吃剩的。于是长话短说,收了原本准备了一大车的调侃,只检了几样重点的道:
“我来是想顺便告诉你,再几天就要开战了。”
“开战……”才刚想到什么,没想到就真来什么。
“不过雷波是守阵,你不必担心云滇会打过来,即使过些时候真的打过来了,以雷波的攻势,足以应战。”
“嗯,谢谢你还特意过来告诉我,也总算心里有些底了。”答话间,传花仍是在思量自己那些个事,难免流露出几分哀愁之色,元曦明镜般的人,自是看在眼里。
隔着栅栏,元曦轻挑传花的衣领,因着之前那宗事,传花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
“作…作什么?!”
“你的名示牌呢?”元曦自然是指入伍之人皆有的一个两指宽,一指长的铜铸挂件,上面详细到个人籍属的信息均在,只这次开战前特令制造,主意还是点薇出的,防的是开战之后尸横遍野,今后想要成殓都难。
听他只是讲那小挂件,梦传花将信将疑的收回握在胸口的手,绕到脖子后面提了一根红丝细绳出来,只见胸前衣领处亮闪闪的饰物一跳而出,正面刻印着梦传花三字的铜牌落在鸦色的衣襟上。
“怎么用这么脆的线?”
“嗯?”传花低头,却看见元曦已经伸手扯一那红绳,轻轻一拽,他都没觉得痛便断开了。“营里配的麻绳太扎人了,这根还是从朋友那里讨来的呢。”卜阳以前系长生锁的那根,因看他脖子磨出了疹子,才特意给他换上的,估计是年头久了。
见他将红线丢到一边,在自己后领里翻了片刻便提了一根金色的钢线出来,解开后面的扣子提在掌中,前面竟是个金镶红玉的花形吊坠,似也有字,但那东西只在眼前一晃便被他收回了怀里。取下上面的金线,重串上那铜制的牌子,颜色似也搭配。等递到传花面前时他才发现,细看之下原来如此一条柔韧有余的钢线并不简单,竟是用不足发丝一半的纲丝密密编成的,传花在前世当然见过比这更精密的装饰链,但于这冷兵器时代,如此精密的工艺绝对是足以令人咋舌。
元曦重帮他把名示牌戴加脖子上,却没再送回到衣服里面去。
“多谢了,难为还要你帮我留意这些小事。”有些感动的不止是换了结实的绳子,更感激他没再伸手碰他的衣领,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介意的事,可就是本 能的想躲开。上手自己将牌子塞进去,却被元曦一手制住。
“作什么?”元曦稍拧眉将牌子重提了出来,“明示牌是用来表明身份的,放进去还有什么用?打仗的时候人家一眼看不到这些信物,小心拿你当敌军给砍了!”
传花吓了立刻松开了手,生死攸关的事,他可不敢不信!
元曦心里呵呵一笑,这人还真好骗!
比这再大的信证不就是身上这身皮吗,战场上打打杀杀,谁还看得清脖子上这块牌子?除非你死了。耍了个小心眼,不过是让他放在外面明示了身份,免得过些日子娼禁一解就要跟着那些人一起吃苦。至于这一宗好帐该找谁算……,姑且就记到沈淀头上吧,念他也算很有诚意的递了有用的情报过来,既然是他想要保的人,总还是要给人家保个周全的。
“快回去吧,再晚可就没饭吃了。”
元曦双手支在栅栏上,看着传花美颠颠跑开的身行渐远,侧目作了个抚耳的姿势,弹指间,栅栏的阴影下多了一个跪叩的身影。
“主上。”
“看好了,别伤了他性命便好,其余的…莫要多管。”
“是!”
(草菅:终于算是并线了!后面提速!小C不要哭喔~~~!因为时间比较紧,本来安排在多次见面中说的话一气说完了。我也很无奈,毕竟是赶稿中……。鼓励全体提速,争取月底完稿!)
六月初六
开战之说其实并非虚言,提及因由,却与陈竹音云滇封后脱不了干系。自从半月前接到沈淀的密报,元曦就知道云蜀之点不日即发。朝廷在那之后不久也得到了消息,莞帝一封接一封的诏令催得甚急。元曦本来准备先等云滇压不住为开战,这样她再起兵也算是出师有名,但怎奈天命所指却不可违,莞帝自掘坟墓谁又能救得了她。七日前宁南、会东两阵突发十万奇袭攻占云北昭通各县,直抵贵西,六日内与同时自筠连发兵的五万兵士会师昭通,至此,由攀城主阵为聚的一箭式攻势落成,直指滇都昆明!元曦作阵雷波,竟然几分被架空的意思。
“你今天来得好晚!”传花跳下石背,元曦将手中一叠三层的朱漆餐盒递到他手上,一甩前襟上了那岩背坐下,梦传花也跟着上来。
“上午有些索事,我耽搁了。“
“今天带的什么,怎么这么多?”不会吧,真拿这里当野餐会了……
“自己看。”
传茶一边拆漆盒上的封口,一边看着水兰又去翻他带来的那包窝头咸菜,这人是怎么了,每次都这样,总拿那些精质小点换他那口,糟糠粗食?有些忍不住,传花疑惑相问:
“你怎么总换我的窝头吃,难道是忆苦思甜?”
元曦抬头的看了他一眼,思量了好半天,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记得四、五岁时蜀周三年大旱,民间日子过得极苦,宫里也在缩减开支,因为那时自己也算得上是个黑户,自然也没有一分开消被列在别悠宫的份例里,无奈只靠着宫内四个常住宫侍的配额活命。一日不过两个窝头、半块咸菜,连碗稀粥也没处找去的日子也曾过得的。现下看着眼前这天生穷命的少年,想是不会明白自己也曾吃过与他同样的苦。只以为天生富贵,此时来找他不过图个乐趣……
“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生来宝贵的。”
没指望他能明白什么,毕竟是不干他人的旧事了。
不知怎么的,那天看到梦传花递给自己的半块窝头,一小根咸菜,怎又想起以前在别悠宫里的日子,那时过得很苦,一样的份额两个大自己六岁男孩儿却都吃不饱,自己就故意省下一半的吃食偷偷补给他们。记得如现在一般暖暖的午后,三个人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惬意的啃着这口粗食,竟然也成为一种算得上幸福的回忆了。
然而,转眼十余年过去了,那时抱着能活下来已是万幸的念头强忍了七八年,终于出了宫,一时间锦衣玉食张狂着活了段日子,直到最先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相继离开,……最后一个便是水兰。
终了,……竟什么都没了……
没料到一个不算起眼的问题,却引得身边人陷入一阵长长的看似忧伤的沉思,梦传花自然不知这面前自称作‘水兰’的人心里曾有的那份苦涩有多深,只是隐约感到触及的瞬间,那人好像刹那间便被另一个世界抓去了一般。他不想看他这样,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想着,得找个办法把他拉回来!
“让我看看你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打趣的将两个人的注意力转向那精制的漆制食盒,他每次给自己带来的小吃都异常精美好吃,在人行军打仗的地方绝对算得上难得了。
将食盒从下至上一一摆开,最下层是荷叶包着的一大盘凉绊粉皮,细细的黄瓜丝、金茹丝覆在顶上,还不忘摆了个菊花样。开始他只留意到那辣油香醋绊得透亮的粉皮直流口水,却在触及食盒的一刻感受到一股异常的温度,扒开荷叶一角,下面竟然是满满一层冰块。平常从山下过来,连跑带颠的至少也要两刻的工夫,这冰竟然未化过还一阵阵冒着凉气,搞不清他用了什么方法,但传花心里还是着实的佩服这人的本事。
接着摆开上面的两层,一层是油炸土豆,一层是蘸辣椒面。……竟然都是昨天自己无意中提起的,他竟记下了。看着油炸土豆边上摆的一小碟瞧着有十分喜人的蘸料,连这都想着呢,虽然平常吃时是有点多余……
传花心里触动,却因这太过天真的性子于这种事上总也不会表达一二,抬头看看身边的人,整个的窝头已经被吃掉了大半,是饿急了吗……
“这些……我一个人吃不了。”不过两个窝头,每次都换人这么多东西,哪里过意得去。本意是想表示感谢,邀着对方一起分享,听起来却成了小小的抱怨。
“要不……一起吃吧。”逼了半天,总算说了句重点。
元曦重又瞥了一眼那到处都挂着一层红油的东西……
“我不吃辣的。”
“……”传花无言,“你是蜀周人吗?”
元曦想说自己生在南海,倒霉的管了人界的事,竟然还是四川,天生没吃过辣东西,叫他怎么适应。
“天生不爱吃,不行吗?”
“行。”看着他一脸苦瓜相,梦传花哪里敢说不行,只难怪前几次他拿的吃食一水儿的全是港式小点,原来天生不吃辣。
两人各吃各的,边吃边如寻常一样聊些互相之间的见闻,传花是个话痨,问起事情来没完没了,元曦平常也很少有人敢和他这么东拉西扯的,于是也就放任了随他问什么,能答的自是一一相告。
“镇国公主?”元曦瞪着眼前热切询问的梦传花一双闪亮闪亮的大眼睛,不明白他干嘛突然提到这个?难道串帮了?!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我一直想找个明白人问问,可他们一提到这四个字就吓跑了,连卜阳都不敢多说话。”
“你…认识她?”不可能吧,自己明明就在他面前,应当记不得吧……
“记得和你说过抓我来的人就是她啊。”
“是说过。”元曦也有些白痴这人怎么没记兴记住自己。
“那天我远远的看见一大队骑马的女兵……”
“这个你说过。”作什么还重复?快说重点!
“没等我多看就被按在地上了。”
“哦……”原来如此。
“不过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那张脸!”
“是吗?”真的吗?
“穿得别提多可爱!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一直盯着我看!”
“可…爱……”圆圆?
“我猜她绝对超不过五岁!!”
“五…五岁?”……不是在说圣麟吧?元曦脑后一滴汗,这人把女儿看成镇国公主了……
“那个……”元曦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可又麻烦在会牵扯到自己这层身份。
“我不明白他们作什么见了一个小丫头都要怕成那样,你认识她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又是一滴汗,如果说是对自己的评价,她还真没想过,如果是女儿……
不由得又想起上次‘以一当千’那茬儿,“她的性格啊……,算是找你要条人命跟要个糖豆一样简单的 主儿吧。”
此言一出,梦传花立时被吓了一个机灵!元曦看看他,少时,估计着他是想差异了,一定是把刚才的话听成了‘杀人如吃糖一般’了。不过他若是如此理解‘镇国公主’这个称号,算来外面对镇国公主的谣传,即使比喻成‘杀人如麻’应当也并不为过,如此,元曦只得认帐,也算是没骗了他什么。
但那天明明自己就坐在女儿身后,怎会以至于这人对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也太蹊跷了吧!
“你刚刚说那女孩儿不超过五岁?”
“嗯,至多!”
“你认错了吧,那个应当是圣麟公主吧。”还是点穿一部分的好,免得今后难以对帐。“镇国公主今年怎么说也快十八了。”
“十八?!不会吧!我那天只看到那一个女孩儿!不不不,那后面几个女的怎么看也只是卫兵而已啊!”
元曦青筋一抽,什么意思嘛,自己难道不是女人?
“那身后呢?”
“身后?不是侍卫吗?”____完全哑口。
仔细回忆,那时自己的确穿得比较随便,被当成男人也有可能,可声音总是认得的吧,记得有和他说话啊?不过想来问了也是白问,自己声音中性,他那时又被按在地上,怕也听不真。
想到那天马上的女兵明明说的是镇国公主,传花这个火大!
“他们肯定又是在诓我!!”____澈底无语,元曦也只能认这傻得贼好骗的人自己胡思乱想去了。
耗到未时过了,算计着营里也该有事找她了,元曦照旧起身告辞,梦传花此时却默默唧唧的也跟了下来,似有什么话说。
“怎么了,还有事吗?”
“还有一件,……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直说。”
“明天…明天能不能换个人帮你接水?”
“为什么?”
“今天晚上是主营的庆功宴,结束后……营里有…别的安排。”传花的话没再说下去,但元曦已经明白了,军妓营今晚是要接客的,怕明天起不了床吗?
“知道了,我安排吧。”
待离开那处山谷,元曦确认梦传花肯定看不到她,稍稍飞身一纵,弹指间人已经跃到了这片林海的尖峰上,身后四个黑衣随即跟上,轻揖手请了安跟随其后。
“有事?”
“点薇有禀,沈淀的密报,叶澈被云滇扣协为质了。此事三日后便可传抵青海,届时必将影响到蜀周北部边防。”
“朝内可通知了?”
“点薇不敢耽误,已然由暗部送传了。”
“追回。”
“主上?!”
“莞帝的密报顶多迟两日也有送达,再者青海接到密信后一定也有时间反复,不必为了这一两天让莞帝注意到暗部的行动。”
“是,主上。”
快的主营时元曦等放慢了速度,轻轻从山林末端的树海边落上,准备步行回营。最后一眼看向大营,中军前的空场上已经有军仆为晚上的宴会备下了上百堆篝火的木柴,今夜之后,雷波一半的兵力将派往前线。
“另外……”
“是,主上。”侧在元曦身后的暗卫轻问示下。
“……算了,再说吧。”
“主上是在想对梦传花的安排吧?”
“大战在即,怕难得保全。”
“不如找个机会送去后军吧,这样也不枉沈公子诚挚相托。”
“非也,此役一开,蜀周无异于深陷无间炼狱,战火绵延,必将殃及内地,哪里逃得脱。”
“主上此言,莫非已预示我蜀周必败?!怎么会?!”暗卫震惊,蜀周军备之强铜墙铁壁一般,再及蜀地天险易守难攻!怎这大战在即,初击而胜,怎就言败了?!
元曦没义务回答一个暗卫的质疑,但她心里有数,蜀周之劫,在于天命,二十年前已然注定了今天了生一的切,即使降下‘天决’的他不予以制裁,命运的车轮也已经再难阻挡,背负黑白两翼的宿命之女将主导这一切。
“三日后,主阵移至攀城,半月内完成军部全数人员调遣,准备应战。”
“遵都督令!”
傍晚,卜阳从营管的帐内出来,手里拿着才刚交到他手里的传侍令,想起这时还在营帐内帮他悬挂布帐、准备清洗的传花,对向妓营的门口,卜阳竟有些却步了。
他想不通像他这样已算是旧日黄花的军妓怎么会被主营里那些高阶的将领看上,还特意下了这传侍令。难道是以往的相好,这些年晋升了却又想起他?不是没这可能。可仍然留在营中的传花怎么办,没有他的保护,他该如何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男军呢。然而,这不是上次那样的‘遴选资格’仍可推脱,如今是实实在在的传侍令,胆敢违抗必然会受到军法的严厉制裁。
忧心忡忡的向营帐走,站在门口却没有勇气进去,犹豫着许久,见帐帘上翻,传花正从帐内出来。
“传花?!”卜阳看起来相当慌张,手中的传侍令竟还没收起来,四目相对,他该如何解释这些……!
“传花,我……”
“怎么出去那么久?”传花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卜阳手上拿的东西,仍是勉强着自己端着一幅平静的笑容迎上来。“时间不早了,快去净身吧,我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拉过卜阳的手,准备一起到水房净身,却觉得手中一扎,传花低头看过去,两人之间多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
“……传侍令。”
“传侍令?那是什么东西?”
“主营有高阶的军士招我今晚侍寝……,对不起。”卜阳莫明的觉得好内疚,从来都是他在保护这孩子,从来没有放任他一人经历危险,可现在…自己却……
“这是好事!”传花紧紧拉住卜阳的手,促使他重新将目光移回到他的眼中。“哪怕有一个人能被选中也是好事!你和我不一样,我是新兵,上面有限额,有你教我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出事,但你不一样,上次那一遭真的吓坏我了,要是再看着你被折腾成那个样子,我可怎么忍心呢!”传花此言句句都是出自肺腑,“是好事,你应当去!”
“那你呢?”
“你别总担心我,三个名额而已,我不会像上次那么傻了,能应负得来,你就放心吧!”
“传花……”卜阳百感交集,却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或者说也根本没权利改变什么,但至少现在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同伴没因为这事对他有任何怨言,这不就是两人互相信任的铁证吗?
“……谢谢你。”
“又说见外的话了!”
其实传花是从心时为他高兴,因为两个人都知道,这张传侍单对于卜阳太重要了。一个不再年青、姿色平平的‘老’军妓,没有被自然淘汰而活到现在无疑算是有些幸运的过了头,如果一切顺利,一年之内这场战役能够结束,他就能再次获得自由之身,所以,此时能够活下去,绝对是至关重要的首选大事!
水房里,卜阳为传花细心的清理私处,温水的灌洗能让肛内的肌肉得到充分的放松和软化,前面的工作处理得越细,正戏开始时他就越不易受伤。
“有些话我不想再多说了,传花。”
“嗯?”
“那公子的事……”虽有点唠叨,但卜阳不是要提醒他。
近日来梦传花频繁的从山上带些稀奇好吃的东西回来,卜阳不得不担心他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每次传花只是说和那人聊聊天而已,什么也没发生,但谁又会信呢?一个贵族公子,平白无故的对他好,只是为了聊天说笑?更何况…传花天生招人喜爱,性格又十分开朗……
“听我一句,绝不是害你。离那些公子远一些吧,要是再这样下去,陷得太深,总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
“嗯。”
“总是‘嗯’,真让你回绝你却又作不到,一定是又磨不开面子吧。”
“我有分寸的,再说那公子确实也没什么非分之想。”除了…只那一次,也许只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也就是有几分戏弄的意思在里面,可人家毕竟也是陪过不是了,自己也说不再追究,又怎好再作计较。
“我现在挂心的就是只有这一个了,再一年怎么着我也能退伍了,我手头上还有些常年积攒下来的钱,和营管商量商量,想把你赎出来应当也不算难事,到时候我们就一起离开蜀周,不论是盛盈还是云滇,找一处乡远之地定居下来,种地是作不来了,但开个小买卖应当还是成的。”
这些打算不是一天生出来的,早在两人共患难的时候起,卜阳就在计划了。本打算今年提前退下来的他意外的遇到了传花,没想到竟然就这样成为知己又渐渐生了情,以至后来互许了终生。孤独自处了这许多年,这时才真似找到了归岸。
“切记小心顺从,做完后赶快去清理知道吗?”再三的嘱托,传花应下,知道这人再唠叨也是为了自己好。
水房门口两人相辞,卜阳却仍放心不下,还是一路送了传花到营帐门口,终于说了许多卖乖的话哄着卜阳放心离去。
然而站在空空的帐门口,他又怎不知若是没了卜阳在,那强撑出来的‘不怕’却都是假的。回想初次接客时的场景,恐惧骤然袭笼心头,无法忘却被强压在身上的重量、撕裂般的进入以及躯体被挤压着一点点榨出呼吸的痛苦,感觉上尤如落在砧板上被人掏空内脏的濒死鱼类!
不敢反抗任由那强硬在体内横冲直撞、还要强抑着心头袭起翻江捣海般的作呕,即使如此的痛苦,却仍不及失身那刻心上所受创伤的毫厘。
走在屋内的过道间,看着眼前悬挂在通铺间的一面面白布帐,惨白间尤如停尸的灵堂,其间行尸走肉的人们依旧在整理着铺面和身上的着装,表情…近乎空洞。
传花回到自己的床铺上静静坐下,扣在两膝上的双手微微溢出几缕绵汗,妄想着左面白帐后面仍然有个可以依靠的臂膀守护着他,然后,试着把心平静下来……
并不令人期待的,入夜的狂欢开始了……
服侍第一个客人时,梦传花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理智,小心的控制之下似乎怎么都能在这场交欢中找到些许欢娱,激烈的冲撞间了也曾被引而发出。然尚未平复下体内的虚劳,第二个人已然迫不急待的趴了上来强行进入了他的身体,内壁瞬间被撕破!传花紧咬着牙关忍下那疼痛,勉强着在二十余下激烈的抽送后找了个机会调整着姿势迎合,那人却越渐勇猛,迎合之下只能是被伤及的更深,小腹一下下被捅得高高隆起,分明都能感觉到血液自小穴的活塞运动中不停的流出,再是紧咬着牙关,耳边却仍然不断充斥着涌入那些同病相连之人的哭叫,眼中的泪晕花了周围的一切。
谁还知道过了多久,再没更多力气控持住身体,绝望的松脱在床铺上,索性任由身上的人将自己翻 天覆地的折腾,意识再禁不起这样的消磨,昏昏噩噩间渐渐失去……
一路自主营走来,还未进入从需军大营起,便能清晰的听见军妓们的哀嚎,有些是各营高阶将领私下的邀妓、也有则是从庆功会场那大演野外乱合之处传来的,甚至有的是在路边的土坡上、草纵间,三两成群的强压着小娼交欢的,如此的放荡形骸竟然是比比皆是,那声音此起彼伏,时而高抗时而低咽,让人不由得战栗惊悚,尤如身处阎魔之域。
元曦在这残虐之道上并非全无建树,甚至可谓精通而立新,即使是比这还要大得多的阵势于平常日子里对她也算不得什么,但今天却似乎并不一样。
晚浴后,刚刚安置了望舒睡下哑奴便引了暗卫传报进来,回禀得竟是从需军里那个沈淀托付过的小娼儿,元曦恼得就想甩那黑衣两巴掌,当她这里是什么地界了?此时竟然连这等不入流的消息也敢用‘暗使传报’禀上来!
待那黑衣告罪请责之后,只说已然按她的安排为那少年挡驾了主营里派下的一桩恶戏,但谁料负责监视的人才刚回报,称晚上到从需军索欢的兵士借着几分酒劲有些过于情绪高涨,那少年此时已经神智有些昏溃了,虽说坚持到完成当晚的任额也并不至于伤及性命,但看架势不被重伤却是很难。监守者斗胆冒罪传报,只为向主上请命讨个示下。
听到这些,没来由的元曦心下一紧,唇间竟有些青涩,想到那人遍体鳞伤昏阙着任人鱼肉……!!
……不是无所谓的吗,不过是个军妓,他有自己的命运,怎么会?!!
……所有的不在乎一时间都变了质!竟让她这样放心不下!!
传令暗卫立刻把人捞出来,可一转身,竟然动了心思想要自己去!也顾不得许多,于是撤了命令,急急更了平常出门的灰衣随那暗卫跃门而出。
安排了暗卫和钦兵在营门外的暗处等候,元曦拿了一个钦尉的牌子进了这营。少时站在传花营帐的门口处,屋子里满是淫逸气味混杂着血腥,即使握住口鼻也同样让她感到作呕。对她而言,从需军里接客的制度以前只是听说而已,真的亲眼看到却还是难免为这样的阵势所惊骇。满目皆是光裸的肉躯交媾纠缠,淋漓的汗液挥洒流淌,挥舞着硕大阳物的人肆意摧残着面前那一具具稚嫩的娇躯,却不计身下得人如何苦苦哀求,甚至更享受那击下尤如施以酷刑般的虐性。
看到这样的情形,元曦心里更是起急,一个帐里军妓算上嫖客和等候的人,足足要有二百多号,到底该去哪儿找那小家伙?!刚才竟然忘记问那暗卫了,真是该死!
推开前面几个还在门口、过道上排队的男军,也不顾他们乐不乐意,脖子上溜金的钦军校尉明示牌哪个还敢拦她不成?凭着直觉寻着那人曾在身边留下的味道,感觉人就在她的右前方,忙跟近几步冲上前,先入目的是一双被高搞扬起的娇小腿裸和脚踝,上面的一个人正退下来,还未等那脚落下,后面的已经脱了裤子冲了上去,交换之间元曦已然看清了那人的脸,正是梦传花!算算时间,这该不会已然是第四个?!
与下来的人错肩而过,元曦立刻冲到了床前,提手扣住那人架起传花右腿的手臂!
“作什么?”那兵士回头,却看见分外标志的少年正冷冷瞪着他。“该…是该我了。”
“他的名额已经满了,下来。”
那男子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而眼前的人的确又是漂亮非常,他怎好就此放弃。于是动了个心眼,指了指一边的陪侍碟文。
“谁说的?明明才刚盖了两个印章!”此时挂在新妓床边的陪侍碟文,是军中安排用过他们身体的士兵必须在上面盖下自己的私章,以此来证明他们的工作数量,然而刚刚离开的那人竟然慌乱间忘记盖了!
“这人我要了,下来。”左手提了胫间的明示牌给那人看过,对方自然吓了一跳,莫说是哪里见过这种级别的军官会来这里嫖妓,就算是有,却哪里见过蜀周有男子能获得这阶位的?看眼前的人不但年轻,而且看起来怎么也像个贵族子弟,不会是诓他的吧?
稍是迟疑,元曦握住他的手已然用上了劲,这一捏之下竟下了狠手!只听‘咔’的一声,那男人大叫着翻下了床铺!__竟然是生生被碎断了!
元曦毫不客气的一甩手将那人周到地上,至于后面扫倒了本八个人,撞折了那人的胫骨她才不要管!
出入这营帐中的不过二等三等的普通士兵,看出上司的这分手腕哪个还敢拦阻,傻了两眼的看着她飞身跳上床榻,单手将那小娼儿抱在怀里。元曦过来时也未多穿一件衣服,无奈卸了旁边的一面白帐将传花小心的裹在其中。犀利的目光破开围观的兵士,元曦迅速将传花带出从需军的营区。门口处自有钦兵上前接应,只留了张空白的传侍令给那关卡的兵士,算是并未声张的换了传花出来。
出营后元曦并未将传花转至他手,却仍是执着的自己抱着,眼前的少年早已昏迷不醒,嘴角处流出些许红白相间的黏液蹭在元曦胸前的衣衫上,元曦看在眼中立时生起一阵阴郁,这样的状况难道是被强迫着口侍过?!四下里跟随的暗卫钦兵却是吓得魂不附体!肮脏低贱的军妓哪来的关系竟拖得镇国公主眷顾,好心将他从水深火热中捞出来,此时竟敢用那污秽之物弄脏公主的衣服?!公主向来洁身自好,即使是侍君胆敢有半点非分之想都得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何况这……!!
“都督,这人一身污秽,怕是有污都督贵重之身,还是交由属下抱着吧。”
元曦稍侧目,目中带着几分恼意,几个跟随的钦兵惶恐的低下头,哪里再敢在此窥探上忌!这样的情形若是没看见还好,若是看得多了,哪天她想起这茬儿,真动了雷霆之怒找她们灭口,谁还活得了不成?!
“柳堇。”
“都督有何哈哈?”被唤的那名校尉忙上前两步近在元曦身侧。
“去你的营帐,备药备水。”
“是,都督。可传随驾的御医过来?”公主如此重视此人,柳堇怕是一般的军医恐难合都督心意。
“……,不必,传药即可。”
柳堇愕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公主驾前她又哪敢怠慢质疑,急忙令亲随的钦兵去传都督所要的东西,自己则提了灯火亲自在前面为都督引路。
很快,她心中的疑惑就得到了解释,备好的药膏、温水才刚送齐,都督就立刻下了逐客令,特意从中军帐叫来的哑奴也一个不留的被撵了回去,一帮子人傻呆呆的立在门口,哪个还猜不出都督想要作什么!!
碰到这种事,任人都会羞怯启齿的,元曦只是不想太多人在这里令他难堪。轻轻展开包裹在传花身上的白帐,一时间扑面而来的尽是浓浓的腥檀以及血污的甜锈味儿。避开不去特别留意两腿间红肿的私处以及大腿内侧晕染的混浊,身上几十处青紫有些都可以直接分辨出施虐人手掌的大小,除此之外,背脊上几处长长的红檩竟像是兵士常配的硬皮收腹带打落的痕迹。
在他胫间的脉搏上挞了一小会儿,再试过鼻息,……元曦略拧了眉。起身出帐,在门口吩咐了柳堇去御医那讨了几幅补气生血的方子,重又回到帐中。看看桌几上一应俱全的‘清洁用具’,元曦慎重的挽起两边的袖腕,重又坐回传花身边。
以前为了寻个情趣,也曾命府内不加避讳的在她驾前给侍寝的侍君们清理私处,如今依样画葫芦的学着作,全凭的是手下几分小心轻慢才不至于弄出什么大错来。
待将和了药的温水在肛道间浅灌了几次,终于流出的水不再浑浊,虽然仍有些许血色,却至少不会因那内伤而感染了。纯金的扩肛夹已然温过,拿过来慢慢推送进去,再取了特制的棉纱棒粘了外伤的软膏一并送入。宫里密制的方子自然十分管用,出血的血管立刻被封住,如此若能两个时辰涂抹一次,这程度的伤处不过两天也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最要紧的地方处理过,向外面重新叫了热水和新的床单,侍应的钦兵哪敢声张这事,连军仆都不敢劳烦,只能亲自去找了热水再连带刚才都督吩咐的药一并送进去,头低得恨不得垂到地毡上,全当什么也没看见。元曦也知道难为他们这么心惊肉跳的陪着,但只要嘴风把严,她也并非全不通情理的非要杀了谁灭口不成,毕竟公主府四年的铁定规矩放在那儿,没谁会犯傻想拿这身皮肉来考验她的容忍力。
将传花移放在柔软的棉毯上,净身的棉巾被丢了十来块,看着那一番折腾之下几乎被掏空了的身子终于被擦出几分原本的模样,元曦心情大好的长舒了一口气,重换了去瘀膏上场,那药虽好却需要加以推摩,否则药效骤减。索性送佛送一西,反正过了子时,元曦已然没了什么困意,便真的一点点帮他揉了上去。
帐外的柳堇已经原地站了一个半时辰,莫说过往的兵士看着她稀奇,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就在自己的营帐门口,却和三个亲随垂首肃立着尤像四根棒槌。听着里间的动静,也不知公主这一发得良心大现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完?再这么搞下去,过会儿等人醒了知道是她……
想到要是这人若是此时醒了,都督又不肯声张此事,难免会添上许多麻烦,于是急急寻了安眠的熏香过来。此时挑了帐帘跪行进来,手中的香已然点好了。
“都督,请用药。”
元曦稍提嗅稍闻,便知那药效所指,自然也会到了柳堇的用意。但于此事上,她自有她的分寸。
“不必费力如此,若明日他问起,就说是禁营里的军官点了他侍寝便可,反正已然晕了,估计也想不起什么。”
柳堇哑口,这话哪里说得通,谁会点个被下等男军干昏掉的军妓侍寝?都督难道闲麻烦却已然不顾常理,打算乱来了不成?可她又怎知道,那眠香是元曦最最烦感的东西,即使是宫内的手艺,闻得的人都难免伤脑损神,这军中所备,更是粗劣不堪,与蒙汉药之类哪有什么分别。此时这人已伤得如此,再被这恶质的东西给蒙了,还不要变了傻子?
更何况这人已经够傻的了……
若他白天时不是向她求说换人打水,而是求情换份工作,她又怎会不应了他?真是自讨苦吃!
回身再看那榻上躺着的人,眼角竟仍擒着几滴泪花,重换了条干净的棉巾拧干了折成小角轻轻帮他拭干。正这时,传花嘴角稍开,又些许混红的黏稠滑了出来,元曦一愕,竟忘了这处!
匆匆用棉巾先擦净了那些刚刚淌出的污秽,又向外面叫了些温过的甜酒,里面不但要洗漱干净,也要在上药之前稍稍消个毒才是。用水洗怕是不足矣达到效果,甜酒即能见效,口味又比那些药食适口。待元曦处理完传花脸上的几处瘀伤又清洁了表面,柳堇已然送了温好的甜酒过来,只是这人怎么现下还不醒?元曦早就将他扶在怀里坐正,接过柳堇递过来的酒杯,却因没了多余的手撬开他的牙关而不择门道。
柳堇见状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帮忙,可见元曦只是看着眼前少年憔悴的面庞勘忧的发了少时呆,却终还是没作任何命令。待元曦重回过神儿将一块用作防渗的方巾在传花脖胫处垫好后,她才抬起头命了柳堇出去,柳堇自然不敢迟疑,叩了礼赶忙退下。
帐内再无外人,元曦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传花再向自己这边侧了些个,举杯将不多的半口酒含入嘴中,低头,左手稍扬起些传花的下颚,探舌小心的撬开他并不紧密的唇齿,缓缓将温热醇香的酒液送了进去。由于两人的头都还微微低着,算准了传花不至于将酒吞入。酒进入的一瞬间仿佛立刻炽到了里面的伤口,传花突然拧眉挣了一下,元曦怕他被刚刚的酒呛到赶忙重将唇凑上去用力将刚才的酒液吸回。一股哪里还提得上是什么味道的东西瞬间流入口腔!元曦大愕!作呕的甩开头回身将那东西吐在地上,忙再灌了几口酒将口中漱洗干净。此时心跳得莫明的快,耳边似染上几分赤红!
死死的捶了几下脑壳,怀疑自己难道是疯了?!只是刚才有些担心生生撬开他的嘴灌酒可能会造成他的反呛,结果竟然会想要自己喂着他饮下,还…竟然会再吸回来!真是活见鬼了!鬼知道刚才是哪个下贱的男人才把那肮脏不堪的玩艺塞了进去,竟然自己还会为了这个在人身下迎合求欢的男 妓自污其身?!
越想越是恼火,一把将梦传花推开,起身离座!然而刚欲夺门而出,身后一声哀哀的近乎断了气的嘶痛却将她牢牢的定在了原地。
许是那重重的一抛触及以了传花的伤处,元曦再回身望过去,未着寸褛的传花骨瘦的瑟缩成虾状蜷在床上,刚刚的痛苦已使他后背及鬓间染上一层薄薄的虚汗。元曦稍稍平息下心中的几分郁火,重又回到床前,拉了一旁的薄被给他盖下,仍旧将他抱回怀里,仍旧提了酒杯,仍旧含着将甘醇小心倍致的送进去,这次再无任何恼意的将那酒反复的来回于两人口间数次,最终吸回自己口中。吐去那浊液,复又重来,五六遍后,传花口中再出来的酒已然不再有其它多余的味道,元曦将杯盏放回一旁的小几上,重拾了块新的棉巾将两人嘴角的酒汁拭去。一抬眼,看见传花迷蒙着双眼正看向自己。
“醒了?”
“…嗯。”
“几时?”
“…一会儿了。”口中伤口的关系,传花有说吐不清字,大概是说‘有一会儿了’。
元曦有些微恼,这人醒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竟然坐看她出糗。不过懒得与个病号计较罢了,伸手先取了另一杯已经晾在一旁的内服药,递上去让传花就着她手饮下,接着又换了漱口水,然后是稍稍能补些血气的药茶。待一一令他用过,方拾了桌上专用作口腔内伤的软膏过来,略带着些许薄荷味,功效尤佳之余亦可防止不适带来的呕咽。
“张嘴。”
传花从命。
元曦中指点了药借着自己那极佳的眼力将药膏均匀的涂在口腔内壁,传花却借着这空当分明是在明目张胆的窥视她。早在第一口酒入口的一刻他就被痛醒了,只是体虚乏力,再之昏昏噩噩却提不起神来,于是由着他折腾。一边看着他默默的动作了这许久,一边想着之前发生了什么,突然想清楚了,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身处这军官才会有的单间帐篷里,而且更奇怪的是细心帮自己清洁伤口的人竟会是水兰?
看他平常般的表情依旧温和相待,好像这些不过是理所应当。在这之前,怕是只有卜阳对他这么好过。看看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洁净如初浴,每一处伤痕都退去了痛意只是微胀着略有泛红,感觉刚才口服的药剂和补茶作用着带给他一股股暖暖的热意,这些竟都是那人一分一毫为自己作的。他不嫌自己身子肮脏,小心给自己清理竟都不曾主自己惊醒,手法之柔可见一斑,更不忌那污秽用嘴取了酒为自己清理口腔,更何况…,他明明是贵族出身的翩翩公子,怎么好这样低三下四……
“还没看够?”
传花一惊,没注意自己盯着眼前人看了这么久,竟然生生把人给盯毛了!
其实元曦不抬眼也知道他看着自己,只是觉得无伤大雅,所以并未有阻止的意思,但…他看得也太久了吧?分明眼角上已经多了些许的水雾,再看下去,岂不是又变了水密桃?
……还是省省吧!
“劳你这么用心照顾我,我却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那个…不会给你添麻烦吧?”这才是重点,顾及到‘水兰’侍君的身分,不知这样的留宿会不会让他被人误会。
“麻烦?”元曦当然没想明白他说的‘麻烦’对她而方会是个意思,或许是浪费了些精力?“你若明白麻烦了我,下次就直接求我些有用的事情,明知道顶不过去,为什么不求我帮你调个营区?”
“那怎么好意思!”__那可是要动用关系的大事!传花还记得卜阳第一次为自己掉换工作所付出的代价,他可不想再看到谁为了他的事让再遭那种卑躬屈膝恶运了。“我们萍水相逢,再说也容易遭人误会……”
“萍水相逢……?”元曦心中一暗,原来自己作这些,对他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人……
“你别误会,我只是说你是将军的侍君,是贵族,我们身分有差距,再说晚上我在你屋里,被人看到了不好。”
“你也知道不好是吗?”元曦真有些恼了,这人怎么两句话就想距她于千里之外,什么‘萍水相逢’又‘地位悬殊’,不过是算计着想疏远她就如从前那些人一样!“该给你治的已然治好了,你走吧。”
谁还看不出她生气了,传花还以为真是自己惹了很大的麻烦令水兰难作,他能帮自己到这地步一定已是大限,自己不该再奢望什么。
“真是…麻烦您了。”俯身在床沿深叩一礼,差点就借着这趋势一头栽到床下去,好在最后还是元曦伸手挡了他一把。
“少说客气话了,真的走得动吗?” __竟然还是心软了。“若真的走不动…就在这睡吧,明早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不,那怎么行!”梦传花当然记得第一次留宿营区的后果,六十多杖,好在行刑的没照死了招呼他,又有卜阳带了人来求情。莫不是水兰不清楚这些?“军中有制度,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夜宿主营的,否则意同窃取军情,是要治罪的,所以我得在三更前回去。”
“你站得起来吗?”刚才看着明明连低个腰的力气都没有,如今怎好回得去?
“我必须得回去,要不真的连累你了。”说话间人就想要下地,元曦无奈只得一把将他拦住。
“知道了,我让人背你回去。”一把将他按回床上,元曦起身出帐,柳堇见都督出来了忙迎上去。
“去找套他能穿的衣物来,速速。”
“都…公子,禁营里少有男子的衣物,若不嫌弃,属下的储物箱里仍有几套未上身的裹衣和便服。”
“去找出来。”元曦转身进帐,柳堇躬着身跟了进来。避开头不看床那边,埋头在一边的竹编箱子里稍稍翻了片刻,取了一套素绣的便服和丝锦的裹衣呈在元曦面前。待元曦接过手,柳堇仍旧恭敬的退回门外候命。
反正身子已然被水兰看了个够,传花也就不再执拗于这时好事的帮他穿衣的元曦手往哪里放了。而元曦只是因他不再如当初那般戒防自己而略感得意,出手便多了几分挥洒自如,至于‘吃豆腐’之类的想法,这时哪里又生得出来。
待一切整理妥当,自然包括桌上的几种药也一并收入传花怀中,元曦一手揽上他腋下一手抄起他的腿弯,将传花抱在怀中。快十八的身姿在女子堆里元曦并不算低的,甚至可说是有些偏高,随便抱起小传花好像也并不觉得费力,出门口将他交到柳堇身后的一个亲随手上,交待了两句,解释了是谁救了传花,再是如何到了他手上等等,一时间水兰成柳堇的远房表弟,柳堇成了去从需军里寻花问柳的嫖客,传花脖胫上的金链成了身分识别的关键,至于其它,元曦能混则混,基本上闭口不谈。
终于打发着这边散了,元曦长长舒了一口气,再于柳堇耳边嘱咐了几句,无非从需军待遇的问题。此番告一段落,元曦拖着略有些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的中军帐。
(草菅:终于写完这段了,我也得睡觉了……)
六月初七
接昨夜最后的话题,元曦下令让柳堇协调从需军军妓体制一事,原意是觉得昨晚这般的淫逸乱为有欠妥当,应当重新定制,限度管理。可一早四阵联营的军事会议上,柳堇提上的一纸报告却让元曦的这句‘整顿军纪’看起来尤为的无力。
原驻雷波大营从需军下属六百余名军妓储备,经过昨夜一场浩 劫,所存不及一半,其中仍有行为能力的还不足总数的三分之一,原来准备作为下一批前线‘补给物资’送抵新阵昭通的三百军妓一时间竟也没了着落,几阵的元帅瞠目结舌的相互对望了良久,却猜不出都督这次会找哪个对此事负责。元曦从进门起就一直铁青着脸,吓得后面回事的几个魂飞胆丧,原来要讲的事情竟一个也没说清楚,元曦一瞪眼,全部忘词,除了跪叩请罪还能指望他们作什么?元曦也火了,破口大骂了足足半个时辰,从物资补给骂到分配调度、再从征兵急训骂到阵法布防、直骂到应急处理、默契配合这类几近苛刻的要求都被拉到正经日程上讲,再看下野,还有哪个敢立在原地?最受刺激的攻势总管恨不得奉了剑当下自栽,就连屏山赶来了胡帅都被骂得不敢抬头,可怜她一把年纪跪了这许久,此时连腿都不知道跪到哪去了。
终于挨完了长长的例会,元曦甩手出门,众将才惴惴不安的依次自中军帐里退出来,吁气、抹汗、腿发颤的大有人在。算来自蜀军昭通一役大获全胜之后,军心大震,士气空前高涨,虽然从需军储备大减确实有些难缠,但都督今早借题发挥弄得云边一干主将都下不来台,恨不得谁出了半点错都能被拉出去军法从是了一般,这到底是为得哪般啊?着实的让人想不通,也有那胆大的直言不讳,断定这必然与王上强旨昭通之役有关,都督一定是还怪着王上插手兵事之行呢。几番猜测,最近本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想来也就只有这个了。
然而元曦今早的无名之火,怕真就是被那些大将们看过‘借题发挥’的小话茬儿引出来的。
元曦前脚出了帐门,后面柳堇几个就随后跟了上来。一早刚刚洗漱完出了中军,门前就碰上跑来传报的暗卫(自然是钦兵装扮),过了昨晚那遭,谁还敢不把从需军里的那位小爷当回事?这不一早稍有些风吹草动,便急忙赶过来禀报的。
也搞不清昨晚那位小爷挞错了哪根筋,三更天之前先是在营门口死撑着不回去,三更后就在那儿和守营的拼了命的磨,非要向外闯,早上天刚亮终于开了营门,不知哪里生出的劲,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暗卫一边躲着巡营的卫兵一边跟上去,七拐八拐随着他满营的转了个遍,最后终于在左营的一处空场上停了下来……
“他现下人呢?”
“还在示众台那边栓着呢。”
元曦瞪眼看向那暗卫,盛怒之下眼里似能冒出火来。
“都督息怒,不过被掌了几下嘴,已经点了巡营的几句,假称是柳校尉的相识,所以对方没敢再下狠手。”
“没用的东西!谁放他去那边的?!”元曦回身怒骂,暗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责还来不及!
“梦公子穿了柳校尉的绵衣,营门处的守兵…不敢拦……”
“没军法了吗!穿着好些就敢放进来?!谁放的就给孤抓起来,治他个‘监守自盗、里通外国’的罪,孤看看还有谁敢再犯!!”
“属下遵命,还请都督息怒!” 背后吓了出一身的冷汗,这两条加在一起,最起码也得是个腰斩庭下的惩度才行!
元曦‘哼’了一声,继续急步向前走。
“到底因为什么?”平白无故,他跑到大营里闹个什么劲?
“回都督,梦公子在营里的…朋友,昨晚在左营被人弄死了,公子从三更起一直在营内等,因为没等到,所以早上到主营这边来寻找,结果看到尸体后有些情绪激动,后来和巡营的兵士起了些冲突,因而被抓。”
“朋友?叫什么?”脑子里一晃而过个名字,下意识感觉凶兆逼迫,心想可千万别是他!
暗卫一愣,没想到元曦会问这个,竟然答不上来!
“属下该死!尚未核实过!”
“废物!养你们是作什么的?!”
“请都督制罪!”
“快去查!”一边遣了暗卫去查那边情况,一边心里越发得打鼓,可千万别是那个人啊!元曦自然没忘记传花曾说过自己喜欢的人叫卜阳,这人昨夜身心受挫,今日如果再遭此劫,真怕他支持不住!
眼看再向前走就出了禁营区的关卡,元曦却还没有停步的意思,柳堇心下起急,莫不是都督要亲自处理此事?这显然不妥,忙急急几步冲到队前,跪叩请命。
“都督,身分有别,都督亲自过问此事恐干系过甚,还请移驾属下帐中,属下这就去把公子接过来。”
被她这一拦,元曦似也有几分醒悟了,戳在原地虽有些不甘,但一身的权衡在这,即使心里再是着急,却也要忍下!
“移驾卫骑营,传命更衣。”
“属下领命!”
这边元曦才更了灰衣,哑奴们纷纷退下,柳堇带着人已然回来了。表情有些畏悚,小心的将传花放在榻上,几人不敢妄退,只退后几步跪在地上待临都督垂训。
昨夜才新换的衣裳,此时已是浸满了污垢,落在床边的手腕上又多了几道青紫的绳痕,脸上更是肿得不成样子,嘴边的瘀伤严重还有血迹渗出。
“怎么昏过去了?”
“回主上,公子昨晚彻夜未眠,清晨时又遭噩耗,神智有伤,昏厥…也属正常……
“正常?”元曦气得一脚将那回话的暗卫踢了出去!若不是后面的人接着人能被踢到对面大营里去!“你给孤昏得正常一个看看!”
“都督息怒…!”柳堇赶忙出班求情,再晚一步,盛怒之下怕不知还要多陪上几条人命!“暗卫尚有要事回禀,但请恕他把话说完。”
“讲!”元曦肯在这时丢下一字,算得上是鲜有先例的恩典了。
“禀主上,公子亡故的友人姓名已然查明……”
“叫卜阳是吗?”元曦插言,暗卫惊在原地,没想都督竟然知道?
可她又怎会不知,除了心爱之人亡故,他又怎会悲伤如此,又怎会……
元曦稍稳定了些情绪,轻轻坐在传花榻边,止袖拭了他眼角仍不住淌出的泪,明明已经昏觉不识了,竟还要伤心至此,待醒过来,可该如何是好……
见都督将精神转移到床上那位公子身上,柳堇借机向身后打了些眼色,几人悄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集在帐外,柳堇瞪着那不知分寸的暗卫恨不得活吃了他的心都有!不为别的,若说是在都督驾前言辞不周尚可原谅,可这人竟笨到把昨晚主营里派给那小公子的传侍令调了包发给了卜阳,难不成是缺心眼了吗?!
“看你作的好事!”
“属下纯属无心,还请大人明见!”
“无心还是有意,轮不到我来讲你!”暗卫乃是公主直系,柳堇在明野,自然无权过问。“只是待都督责你处事不周之罪时,看还会不会当你这桩作是‘无心’!你后面的那点儿机灵点子想瞒过谁?!”
“大人?!”暗卫吓得脸上立时变了颜色,元曦驾前但凡提得上名的哪一个不是个顶个比猴还精,他这点小算盘歪心思瞒得过谁?低身叩在柳堇脚前,“小的争功心切,措施欠妥,还请大人在主上驾前为小的包含一二!”
柳堇垂目质看那人,心里弃他怎么糊涂如此,以为去掉那人的相好公主就能如鱼得水,将娇郎收处怀中,然他可想过这事实一旦揭发出来,公主便是天大的罪人!
此一则是恨他蠢笨,竟真成了鼠目寸光!
再则,梦传花什么样的身份,堂堂镇国公主又贵重如何?不过一时小兴的找个聊伴,一半还是由着沈淀相托之责,哪里就轮到非要收在身边了?!
本来不过一件再平常的事,却被他们这一折一腾真真做了个实!谁不知道公主看得顺眼的人都多得公主眷顾,但凡稍一见对方受了难就巴巴的(屁颠屁颠的)冲上去爱心泛滥一回,这下到好,先是遍体鳞伤的让她心疼个够,现下又身心受挫,大动起柔情来了!
“我看你真是死不足惜!!”
避去门外低声喧闹,元曦神情专注的仍是眼前再次被伤到的人。更衣时哑奴一并备下的药食仍放在昨天的几案上,连同热水衣服均已准备妥当。重帮他褪了脏浊的衣物,昨夜的伤处也该是换药的时间了,复依着昨天的步骤再来。处理身上瘀痕时见背上又多了几处鞭伤,知是外面的人没胆量报禀,可这也难免,与巡营兵士冲突意同对抗军法,哪里是挨了几个嘴巴就能了事的。可若没有暗卫的人护着,他怕是被立斩也不为稀奇。
处理过身上的伤,复将他放正再找了棉巾就着化瘀膏清理面部那几道显赫的五指印,发现这人脸蛋上还真是敏感非常,才刚碰到人便已经醒了。
迷着一层雨雾的眸子睁开,内中的忧怨深得让元曦不敢看,好像里面诉 说的事情件件与自己有关。
天生的没学过怎么劝人,自然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莫非像平常人那样说一句‘节哀顺变’?想是不妥,斟酌了半天,才怯怯的启齿。
“人…我已经安排下面成殓起来了,等调了他籍贯的档案……,还是听你安排吧,看看这后事该怎么办,是送回原籍还是其它都依你。”里面元曦所说的话,暗卫那头自是听真切了传下去照办。可屋里,元曦再是亲近,对上的人却是如冰般没有半分温度。
“中军…已然下令制裁事者了,如此暴行,必下重惩……”
“你身子亏损尤甚,不该再劳神动气,当心郁结在心里伤到自己。”
“……”
元曦辗转多时,却难找出合适的言语相劝。以前与近身的侍君都甚少说话,哪里还哄过人?这一时...竟难涩舌了。
然而看他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那里眼泪不住的流,竟是淌血一般的让人坐立难安! 元曦俯下身将额头相抵,捧着传花的脸轻拭他双颊上的泪痕,语气温婉的吐在他脸上,竟有几分难逸的颤抖。
“说话好吗,求你了!”这样憋下去,人不是要憋废了。
然而,错觉一般,感觉着手心上的人气息奄弱,体温渐冷,莫非要这样流泪直到血肉干涸。
这样下去又怎得了,权宜之计……!
“不过是场意外,人死不能复生,你总要看不开吧!!”____高声的历斥才出口,门外几个吓得汗毛一悚!都督这声调莫不是要杀人?!
杀他?元曦怎会舍得,它意之行即是‘顺不成则逆’,至少激将法先逼他泄了这郁结也好!言语间的力度自然有些不顾及后果,若传花真向她执拗此事,她便是抱着坐定这‘大恶人’后果而为的!
“……意外?”
果然,这明显与事实偏颇的宽慰之词激起了梦传花的直觉,‘意外’二字正是此事的命节所在!
卜阳之死不是意外,男军被迫当众轮暴军妓亦不是意外,军官们相邀聚众观摩取乐更不会是意外,昨夜如此情形不下数十起又有哪个是出于意外?!
传花也许初时仍不敢相信,然而营前守卫私下的窃语、篝火堆旁被蹂躏得血肉模糊的数具横尸,奄奄一息的卜阳最后叮嘱……竟是让他快逃!
怎样的痛苦和羞辱能让一个已然熬过三年的人敢于冒着杖毙分尸的风险仍劝他逃走?!
“这…这是报复!”郁结在心口的话再难抑制的吐出,连身经百战的元曦都被这理由震惊!
“从都督下令彻察‘新兵案’开始,上阶的官员受了连带便心存怨气,为了我们这几条贱命让她们遭受重典,更甚是尊严扫地,这气自然还是要泄到我们头上!!你去看看从需军昨晚死了多少人!尸体都要推成山了!!”
元曦下意识的握住了嘴,这…竟然真的与自己难脱关系!之前竟是失算了!!
一下子想起这么多事情,传花明显无法清楚着应对那复杂的情绪波动,神形极尽恍惚,双手盖着满是泪水的眼睛,一个人自说自的诉怨。
“我上辈子是女人,脱生到这辈子作了男人,我以为终于转运了,结果发现还不如以前,被个半大丫头强暴这我也认了!好不容易找到个贴心的知己,以为忍足三年,等仗打完一起回乡能过上好日子,结果他没死在乱军丛中却死在自家营地的院子里,到死还要受曝尸荒野的羞辱!”一提卜阳之死,传花便寞然亢奋起来!
“他为什么死?他为什么死――?!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无情的贵族!你们想找事消遣,于是就拿他的命来玩!想看好戏就让人强暴他!这是什么世道?!你们比狗还下贱!狗也比你们干净!!”
“传花…!”元曦近身扶住他的双肩,怕他胡乱挥舞着手臂伤到了他自己!
“放开我!把你的脏手拿开!!”
歇斯底里疯了一般,梦传花早就失了心性,由着自己没意识的抓到什么都骂出来,只为说明这世道不公,就连早年间被幼儿园的小朋友抢了糖果却因为反抗被老师误会也能拿来哭闹一番!
帐外
“华…华参将,…这!”此时已然安抚过营中众将才赶来的华点薇站在门口却不敢妄入,只和柳堇等人在一旁侍立着听信,里面‘八辈祖宗’、‘不得好死’之类的大逆之言听得外面一干人魂都吓飞了大半,柳堇忍不住垂请华点薇示下:“是不是该上去制止下来?这人简直是疯了!即便不是在当今公主面前,哪怕是普通贵族,他这样说也太……”
“你最后别插手。”点薇一句话把她的想法挡了回去。“这事也只能都督自己处理,我们不知道还有的缓和,你若捅破这层纸,都督面子上下不来,还不知要杀多少人才能解恨?!”
华点薇太了解元曦的性格了,碰她的人,会死得比下十八层地狱还惨!更何况现在那帮杀千刀的作了缺德事,却让她来顶了这缸,若里面的那位再不息怒,营里还有哪个能保得住脑袋!
“在这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大人!”
外面只听得梦传花骂得痛快,却不知都督这时已经挨了那人十几拳七八脚也有,脸上臂头肚子上够得到哪还有没挨着的?人疯起来力气大得吓人,好在元曦没那么娇气,挨他几下也还使得,再怎么说他也不过人十五六的孩子,现在又病着,再邪的劲又能到哪?
传花讲到什么都往元曦身上怨,元曦也就强顶着精神哄着他应下,如此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估计是传花闹得乏了,终于躺在床上只是哽咽,却不再哭闹。这时元曦才有机会上手帮他盖了被子又简单理了头上的碎发,轻哄了又不知多久,传花渐渐收起直愣的眼神,倦意上涌,眼皮间稍稍打了一会儿架,便困了过去。
时下已过了晌午,这人十足闹腾到现在却是水米没打牙,有些担心他自昨晚折腾到现在脱了力,元曦尤有些不忍的再将他抱起来,轻唤着弄醒,连哄带夸的骗他用了一剂补气的药茶。传花果然是累极了,便没再与她挣扎。
门外头,都督驾前一队的七个哑奴,十个钦兵、两个校尉现下再加一个总军参将,从昨日起就在此地上演的闹剧,真真成了营里最大的笑话。
然而这几个跳梁小丑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诚惶诚恐的等着都督终于从里面出来,她身上的衣服自然是已经理好的,几人垂首侍在两侧,哪个有胆量敢窥肆里面的情形,就算是容易让人误会的举止也没人敢不避免。
都督在里面受了多大的闷气这外面几个又有哪个心里没数?刚才犯了事的暗卫悄不出声的躲到了点薇的身后,柳堇看了只当没看见,不捅破而已,点薇看她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更加担忧。然而事情又哪里是怕就不来的,元曦出门第一件事,竟又是责令‘一日之决’,真真是最坏的结果!
“都督,依末将愚见,此事暂不易过分声张。”点薇言出温稳,柳堇脑袋‘嗡’的一下,背上的汗毛全数立了起来!!哪敢相信一向聪明睿智的镇国公主府华总管,竟敢就这样逆着都督的意思说话?!
点薇全作忽视不见,仍直言道:
“所谓法不责众,此事干系甚大,且涉案均是上阶军官,此时大战在即,都督万不好临阵斩将,动乱军心啊!”说罢,撩起前襟袭身跪地。“还望都督明见!”
元曦蹙了眉眼扫向她,哪里只是不悦那么简单,神色冷得能将方回圆百里一干的人全杀了。
“孤已然答应他了,卿莫不是要孤食言?”
“都督!此事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杀便杀了,自然有人顶了她们的差事,哪还缺了这几个不成?”
“都督所言‘几个’,不过雷波之数,可若都督执意降责于全阵,那治罪的又岂止几十个?!”
“百余尔。”
“皆是四品以上,攻云的主力先锋,都督真的不在乎吗?!”
“华点薇。”元曦侧身面向她,沉重而巨大的阴影掩去了她大部分的表情,炽炽的灯火只打在她明亮的眸子间继续燃烧,似要将面前所有背逆她和人通通啄食吞没!
“你是越发得多事了。”
“都督…”
“君莫不是想再作回哑奴不成?”华点薇初入公主府时曾因得罪元曦而被贬为哑奴,服毒两载才尚得恩恕。
“都督执意如此,......是要染手天决喽?”方才元曦对她以‘君’相称,便是对‘点薇君’说的了,那么,麒麟王要将那业报转作现世报应,自是他的本事,她不过盛盈的一个守护祗君,又怎管得了主管‘天决’的麒麟王!
一旁几个听得莫明其妙,可哪里有人敢问!
“不可吗?”
“下臣不敢。”
“那就滚!”
离下午召见几外名昭通新阵主将的时间已经不早,赶不及回营用膳,元曦只让膳房备了松子梗米粥,好在附君亲自送来,元曦心情才稍有平静,然而心中积蓄的那个结又怎是一时可以解开的。
雪上加霜的是,下午的召见与之后所开的论战会议并不顺利,先是昭通主阵那几个莞帝的死党不把元曦当回事,言语上虽不敢造次,但对元曦所行之令却非常轻慢;其次,自从昭通沦陷的消息传抵昆明城,滇妃立刻公开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但如此,为此役所书的《讨蜀周伪帝武叠韵檄文》正在大肆散播,不但云蜀边界内广为流传,就连盛盈也被她一纸诉状呈了过去,大有借着天朝之力光复河山的意思。
据称武竹音其人手握蜀周传国玉玺,号令四十万中勇之士,挟仁义之道,誓除篡位者武叠韵,誓杀冷血无道之伪公主武元曦。檄文中草述莞帝为人及篡位先后所行!严词极尽刻薄,意有杀之而后快的感觉!
其中所述:
(草菅:以下内容由叶家小妹草拟,草菅随正)
‘伪蜀周王武叠韵者,天姿贫匮、学识浅薄,生性骄奢、持宠行怠,好淫逸、性屠戮、背道且无德。
……岁十三淫逸宫闱,强娶皇太女侍君;
……岁十五而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弑母王、杀亲妹、斩忠良、篡位夺嫡。
挟持朝野二十载,残害忠良绝千,动摇社稷根本;巧取豪夺无数,行苛政而断民生,淫邪不知所为,至使朝政荒疏、百姓涂炭,浩浩蜀周基业六百年,尽屠尔手!
……更甚之甚,其女武元曦者,伪王武叠韵与不齿奸夫娄阳之女,自幼溺于宫闱,尽享荣华,骄奢淫逸之气,与母同出一辙!
岁十三淫乱后宫,强纳宫侍以充私闺,因染孕被举,遂逐出宫廷;
……初涉民间便横争暴敛,坐拥三百风华,喜新而弃旧,纵任内园荒淫无度,子子相媾,背逆伦常;
……私设刑狱,复旧朝酷法甚意新,鱼肉百姓、残害忠良……
……(以下省略,要不真的写不完了……)
此二贼首习性相承、狼狈为奸,至我蜀周天国之境承忍浩劫二十载,腐狞当道、魍魉纵行!……
……再看我蜀周今日,何处安存煌煌之天道,何处焉有黎黎之民生?!路野之哀,豕亲子尚难顾温饱;朱门之朽,堪盛商纣之能。
(草菅:这里的‘豕亲子’代指像猪一样买卖,出自《草菅辞海》)
……怜我家国哀哀寸野,悯我百姓岌岌之境!今吾奉受天命,兴举攻伐,结光复之师,程万勇之势,晧天地之正气,宣王道于乾坤,声讨窃国逆贼武叠韵,剿杀祸国妖女武元曦!
众志成城,天人随应,天威所至,神谕正公!窃国之贼怎不闻风丧胆?困兽之狰安存侥幸?万恶贼首,自当引颈待戮,助纣之徒,人人皆盼尽诛!
积年之血债,此刻当得饱尝!仗义共举之士,必当论功受爵,永享万世殊荣,窃国随纣之鼠贼,终将死无葬身之地!受千古唾弃之名!’
长长数千字的檄文,共罗列莞帝平生三十二条罪状,连豪夺皇太女侍君这样的鸡毛蒜皮小事也在其列;更有甚者,所列镇国公主武元曦的罪状竟达一百四十七条之多,所谕所比堪与无道失德的商纣相论!
中军帐内空空如野,不过主位的元曦一人,阶下点薇垂首。
御案之上,独独一盏孤灯,一展长长万言的檄文,字里行间,无不透着百分的杀气。
“没人告诉我……”
点薇抬眸,见元曦沉着双目深邃暗淡,心下堪忧。
“怕殿下伤神……,不过纷扰军心的战策,殿下何必在意。”
元曦并非在意那其间百十余条的控诉罪状,更没心思为之争辩或者解释,她在意的是‘天命之女’隐意之下将她置于王位竞争对手之列,一个‘伪’字,便是定了必杀之意,元曦不怕死,待天命终结,她必是要脱了这凡世的,然而……
“圣麟、乐麒……皆是伪王之后,皆是逆臣贼子?皆是‘人人得而诛之’……。就连望舒、秋敏一干也在助纣之列……”__竟然连招降余党的意思都没有……
元曦神色间情绪越发浓重、复杂、哀感纠结,声音似有些哑涩……
“我…从没想过要让他们死……”
王朝更替,必是会斩草除根,然膝下双子时年不过三岁……,莫非这就是她强行闯入凡世的报应?不但要将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除掉,更要让她无法逆转的饮尝失子之痛?!
睫羽间,湿气渐涌,闪烁不定,复遮下眉眼,掩去那再难压抑的感情。
“孤来这一世……莫不是错了?”元曦恍然觉悟!“二十年前便错了,厌倦了无为之境的安逸,被那人哀哀相乞所动,只当是游戏一场便降了凡体。”
麒麟本该归天命之公允,降世,就意味着降下治罚之身。然而不论世人的业报应当现于现世、死境或是来生,天命却依然如车轮般转动,他这非‘凡’之身,自然不可能轻易干扰到这波池水的平静。
“莫明其妙的得了这阴阳之身,白白在别悠宫里被囚了十三年,如果不是靠孕子出宫,也许就这样一直被囚下去,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天命终归、恩怨相了,孤便是白来这人世一遭。”
白来……
对!就是白来!__元曦突然顿悟到了!!
天命不可违,就是这样的方法,自然而然的将他丢舍在轮回之外!!
“对,孤错就错在‘孕子出宫’!出了宫,便与这凡事有了关系!”__不出宫,便是白来这一世,扰不了那静池,也没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若不是起了出宫之心,孤就不会与水兰、影绯生出那许多纠葛,更不会生下双子注定孤与这凡世的尘缘;不会遇到点薇、不会遇到秋敏、不会遇到沈淀;不会杀了影绯逼死水兰;不会因失去而痛心难过;不会在遇到望舒之后却连给他个安逸的未来都不能;也不会…如今相识了传花,更不会因这一身庞大的命数而让他卷入这洪流,……身不由已、自救不能!”
如果……没有出宫,没有降世,她何必看着那天命之女将仇杀之矛对向自己,看着‘天决’降世,同时也降在自己身上,降在那些已然与自己有发纠葛的人身上,降在……她一双尚弱且无知的儿女身上……!!
“孤应了那人的乞恳,那人的女儿却要将孤赶尽杀绝……”怎会是这样…怎会是这样……?!
天决!这难道就是他违了轮回之数所召至的天决吗――?!!
“下臣…早曾言明,尊上降世之际便多了与这世的纠绊,再难逃过天命之轮。”
“此时再言,尚有何意?”
“尊上若执意履行约定,降天决于现世,正如尊上所言,便要看着一众与尊上结缘之人毁于这浩劫之中。圣麟公主、乐麒殿下,所有的人,无人能作这轮回之外的逆流,必然要归命于此劫难。”
如聆神谕般,元曦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无措过,平生第一次为这该死的天命而无奈、绝望!她该如何是好!该如何----!!
“尊上可愿食言一次?”点薇轻轻将话吐在元曦耳边,元曦一愕!转头看向她!
“不可,那人以命相搏,孤以然允诺,怎好相负!”(草菅:本人也很守信用,既然答应了你们败了此役,便不会反悔,尔等尽可攻过来吧。)
“末将并非言此,而是请都督收回此前的一个决议。”
元曦脑子里一闪,莫非她说的是……
“如今情势,只有都督手握重兵号令天下,才有资本与天命之女对峙!云边将士虽付重罪,然末将恳请都督暂记其过,待之将功补救,筑我蜀周铁箍一桶之防势,唯此,方有机会保命所眷之人周全!”
“点薇,是要孤放弃现世天决,作困兽之斗?”
“尊上既然选择降世,如今便不再是尊上了,尊上如今身为蜀周讨云总都督,都督当为自家的身家性命考虑一二,正如天命难违,那便到来世再由阎罗殿里细说分详吧!”
“……,总军参将华点薇。”
“末将在。”
“跪下,叩接任令。”
“是!”点薇轻展战袍,跪在阶下。
“颁都督令,现任闲职总军参将华点薇,领都下参军之职,协领云边军事,主帅至下,令行即止,有违抗命者,罪同谋逆!”单单改之一问,却有千里之差,都下参军,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再不同寻常参将只能协助调渡备防索事,可谓实实在在的大权独揽!
“领命吧,华参军。”
“末将叩领!谢都督托信之恩!”点薇叩首,郑重想受。
“然,”元曦似还有下文,转至案前,探了单手将点薇自地上扶起。“孤作事的规矩卿当是知道的。”
点薇一愕!
“碰孤的东西,就得付出点代价,所涉之人,孤是绝不会放过的。”
“听凭都督发落!”心中暗叹,公主终于算是网开了这天大的恩典,想来此番滋事之人不过四五,再加上染指那小公子的,细细查验过往履历,一盖加起来也便是一二十人,总比那重典之下的屠营之行幸甚得多了!
晚膳时分,元曦再到柳堇帐下探望传花,那时御医才方问了诊退下,有哑奴摆了膳食,元曦进帐,见传花仍沉沉的睡着,元曦长叹了口气,点了那哑奴退下。走到他近前,仍是坐在床边。轻轻抚着他头,借掌间那些许温暖给他一些安慰。
才暗下来些许的帐子就着外面点起的篝火复又亮起来,传花觉得心口处好生憋闷,再被这微光一扰,传花自那轻梦中醒了过来,被那一身的疲惫及步满的伤痕所累,再加午后的长栖让人即乏力燥又热难安,人就像被烹熟了烤焦了一般。
感觉好累,不论是身上还是心里,什么不想作、什么也不想想,就连稍稍调个让自己舒服些的姿势也不愿作。深深吸了口清爽的空气,算是解些因口渴而生的难耐。如果没喝到水,怕是自己就这样再没力气起得来了。
眼前灯火一晃,才发现似有人坐在身边,这时身体被那人轻轻转了一下。
大梦初醒,正是人最没什么防备,且思维不够敏感的时刻,传花并未细究来人是谁,只是依着他摆弄。
感觉被那人揽在怀里,鼻息间嗅到那人身上些许熟识的淡淡绵香。这时一个凉凉的东西碰到唇边,启齿,一股清爽的甘泉流入口中,竟是冰澈彻骨的!
他似还记得那味道,就在不久以前,系了红线的竹筒中流出的,那人分了一半给自己,即便是当晚没挨到晚饭吃,可有那水,细品着那一饮彻喉的清甘,竟也生出些情趣来了。
被那人托着饮完一杯,人像是才真的活了,方感觉到血液在流畅,肿胀的肢体在复苏,魂魄也渐渐安定下来。深深的吐纳,一点点将精神调上来,人渐醒。感觉覆在额际的几缕碎发被剥到一旁,那人暖暖的指肚轻轻划过他的眉稍,略有些熟悉的举动。
轻颤,传花自然记得那巨变之下,平日里为自己顺发抚眉的人已然去了。那么……唯独是他……
想想上午还对那人发了好大一通邪火,说了什么尽数想起来,竟有些太过份了!可那人却未与自己计较,这时仍是对他悉心照顾,备食送医,又让出住的地方给自己养伤,……哪里过意得去。
见他眼帘微颤,知是醒了,元曦低下些头,轻唤:
“起来吃些东西吧。”婉词相劝,不急不恼。
传花抬眼看向他,半明半暗的光打在脸侧,勾划着他淡淡向上的唇,温柔如此,竟笑得这么好看。
“扶你起来好吗?”仍是不厌其烦的问询。
传花稍支了双臂,想试着提腰坐起,突然一阵乏力!身子一滑再次被元曦揽回怀中!
“算了,别太勉强了,还是我喂你吧。”昨晚才遭了那许多罪,哪里就那么容易好了?元曦也怪自己糊涂,竟然这些都没给他留意到。
从床角抽了几个枕头帮他垫在身后,稍稍让他侧躺在榻上,又怕他腰部以下没力气支撑,便再拿了一个垫在他腿弯下面防止身子往下溜。回身去取已略在床边小几上的桂圆红枣参绒进补粥,御医有嘱,传花下身这几日并不方便,最不易多食,且忌辛辣,可元曦又生怕他一日未进水米身子过虚,才传了这煮得稀烂的药粥。盛了一小勺在碗口刮去勺底的余粥,又轻轻吹过才递在传花面前。
“吃吧,军医才嘱过,你气血两亏,静养日内需多用些补血养气的食材。”
传花看着他此时伸在面前的手,上面多有几道指甲的爪痕,好像是自己留下了。
“对不起……,上午…不该对你发火的。”
把勺子抵在他下唇上,轻探了探算是强着他把那粥吃下,元曦方见笑颜。
“说这些作什么,你只是不要再气瘀在心里便好了。”
“可那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找你乱发泄。”
……不是水兰的错么?可却是元曦的,……无法补救的错……
持着粥碗的手滞在原地,良久却不知动作。
这时候竟连道歉的勇气也没有,身后巨大的隐密若暴露,元曦并不怕这人因此恨下自己,可他此时才遭巨变,身心俱伤,便是羸弱得像只易碎的薄瓷盏,骤闻得此噩耗,哪里经受得起。
不再多言,续抬手一点点将碗中的粥喂给他,两人都任由着对方将那难言的心事埋在心里,沉默不言。
膳毕,哑奴将桌子撤下,重又上了水果茶点,无非是充充样子的,传花又哪里吃得。直干坐着,元曦甚觉得不自在,将欲发言找个话茬儿解闷,传花却也顶不住了,结结巴巴道:
“那…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该回营了。”传花原来还没忘了他此时的身在禁营之中,不论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是顾及到水兰还是将领的侍君,他都不敢在此多留,更何况今晨他才犯了军法顶撞巡营的兵士,虽然不知道水兰是如何帮他平了这事,还帮他治伤,但这一定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他虽嘴上不说,难免实际如此,自己又怎能真的懒在这里让他为难呢。
“这两天一直麻烦你照顾……”传花想起昨晚和他说的客套话让他生厌,于是转口,“营里还有差事要做,我不能一直呆在这。”
“就住在这!”听他竟然要回去干活,这是什么话?!“你营里的差事我已经着人免去了,你在这里安心养伤,什么也别多想。”
“可这是你的住处,我怎么能住?而且军里的规矩……” 更何况卜阳说过他必须得逃,若在这禁营的铜墙铁壁之中,却哪里逃得掉!
“已然安排好了,我住其它地方。”
“那被你妻主知道怎么办?”
“都想哪去了?这里的柳堇的私人营帐,没人敢说什么!”
“你表姐?”传花还记得昨晚亲自送他回营的那名武官,“那她住哪?”
“营区那么大,哪里不能住!”元曦回的干净利落,帐外听喝的柳堇心中叫惨。不过只要不是晚上让她在这里站岗,哪怕睡露天地上也成啊。
当晚,传花仍是有些受宠若惊,但被元曦坚持着强行留了下来,为防传花情绪低落,元曦一直陪他东拉西扯的聊到二更,以前在山里两人也算聊惯了,这时说话倒也并不算生分。开始元曦一直稳定的引导他往开处想,渐有收效,然后,传花突然提到想见卜阳的遗体,元曦答应明早带他去看。那尸体现在就陈在特调的地窖里,用来给高阶军官消暑的冰块镇着,想来即使是在王都也只有一品大员王亲贵胄能享有这样的待遇吧。可自从话题转到卜阳身上之后,传花便开始心绪低沉起来,元曦看得出,却不知如何相劝。
许久,元曦几乎以为他再不会说话了,却从传花口中蹦出一句尤让她身感震惊的话!
“我想逃。”
“逃?”元曦惊愕的看身那仍沉在方才那役消沉气氛里的传花,怎么突然间就提到这个了?
“卜阳死前让我逃,他说这地方是地狱,我若不逃就等着和他一样死在这里!”
声音哑然而止,又再是长长的沉没。
“……逃……”是要走么,离开了……,不再回来了……,又丢下…她一个人了……
元曦眼中突然的变暗,感觉被那人抛到万万里之远的一片荒寂之地,孤立了。可转眼,那巨大的事实摆在那,莫非等着他来揭穿吗?本来就不该强求这人与自己多了这瓜葛,害他如此,哪里还有脸相留。
“想走…便走吧,留在这个伤心地……,还是走了好。”更何况大战之后,她连自己都保全不得,传花一介弱小,又哪里逃得开,留下来只会因负担不起她巨大而沉重的命运而夭折。
六月初八
次日一早,元曦先陪了传花去祭奠卜阳,阴森的冰窖两人素白衣着的人的表情凝重,身后几名漆甲的钦兵却个个提着百倍的精神如临大敌!随着传花的心情越发沉重,元曦也跟着收紧了眉,后面几个当即惊出一背的冷汗!!
幸之万幸,传花没有像昨天那样歇斯底里的大闹一通,也许是因为尸体安置的妥当,军医还特意修复了他肢体上的残缺,哑奴用了些脂粉让他看上去脸色仍不几分红润,算得上是到位的殡葬服务。
所谓入土为安,传花没请求将他的遗体送回原籍,而且定下两日后安葬在山中一处还算有些风水的地方。如此从简,一是因为路途遥远,盛夏时节尸体容易腐败,再者,他现在什么都要靠水兰通关系破例行事,再不能给他添这些麻烦了。
从那里出来,传花虽然心情平静了许多,人却显得有些不适,元曦仍旧抱了他回营休息,又另传了御医过来问诊。看看时间不早,稍后又有上午一惯的例会要开,元曦稍嘱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晨会前,点薇协领着军务的要员统计了这次的损失,顺便也察明了几件‘关键’事实的来龙去脉。元曦则借着会前小议的空到单设于中军后面的小帐里坐坐,现下这里是特别为秋敏安排的住所。
因为获罪之后她已然没了爵位家世,若照军中规矩处置下去,被赶到从需军为奴也不稀奇,可她现在重伤如此,元曦又怎会舍得。虽然平日里制下那严苛的法度若干,却都是拿着制约别人的,真用到自己身上,自然全变了样。好在出圈的并不多,所以并没人敢冒这逆鳞之险弹劾她。至现在,即使秋敏以罪奴之身明目张胆的被她安置在自己营下,全阵从上至下,却没一个敢出大气的,除非是活腻了。
赤背之刑照往例是断然活不了的,可元曦若真想让她活着,却是连天王老子也拦她不住。点薇也曾劝她不要太过任性,既便是麒麟王降世,入了六道轮回也要受因果业报,她动用‘非常’之力强求秋敏活命,又哪里是个办法。
这季节山里生的野樱桃、梅子种类颇多,军中自然安排了人去采来供到禁营的几位主帅将军帐里,然而一早就能食到这新鲜果子,却只有元曦的暗卫才能做到。身轻如燕的快卫,日出前摘取陡峭山肩上浸满朝露的鲜食,来回于一般军仆所有及之域十里间不过一柱香的时辰。
元曦对食物几乎没什么好恶之分,省出来的自然好在这里慰问慰问正在养伤的秋敏。捏着果子后面的长柄一个个从冰盘中取出来,左手的方巾拭干多余的水露递到秋敏面前,她已然比前几日精神许多了,背上的伤处奇迹般的结痂,虽仍有作痛,却似真有好转之意,这点秋敏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点薇通报后由哑奴引而进见,刚好看见一盘水果这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消灭干净。
“都督。”点薇轻揖首,元曦知道又到了晨起例会的时间,这是来请她了。待又听点薇说:“所查之事已经核准了,暗卫已将所涉四十七名要犯有事实经过列出,承了案宗上来。”说着,将一叠厚厚的承文奉到元曦面前。
拿在手中掂了掂,怕是一时读不完的。“晚些再看吧,人可到齐了?”
“是,依都督昨日的命决,各阵正在上报此番虐屠军役之事的损失的涉罪犯官,预计尚有一刻时,胡帅那边便理清了。”
虽然两人昨日商定就虐屠一事从轻发落,但并不意味着浑水摸鱼,更不可能放纵任之。再者若论施恩,必先立威,元曦不把这治罚的重压散下去,待今日释恩,又有哪个会感激涕零!
“都督不必过急,稍坐仍无妨。”
听她此言,元曦便没急着起身,再看看手里的东西,确实有些好奇的,索性还有些时间,不如草草浏览一遍,心里也算有些底。
翻开首面,从记述顺序上来看似是自梦传花入伍以来,依次罗列与之有关的时间、地点、所涉之人皆明录在案。看毕这一页,轻轻哼了一声,回身看向秋敏。
“依这上面所报,第一个就是你呢。”连用了什么药都记下了,也不知哪搜来的情报。
“奴婢知罪……”秋敏起不了身,只在床头轻叩领罪,元曦抬手抚了抚她头顶,不过是玩笑话,哪里就真的要治她了,更何况她现下这样子,还禁得起什么?
翻到第二页,才看了首行,元曦一愣。
“你还打了他六十多杖,够狠的。”自然还是玩笑,秋敏低头无语。“怪不得我看他‘破处’的痕迹那么明显,强攻喽?”
“殿下……”秋敏一下子羞红了脸!公主竟然是看了那个的身子的,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
的确,就在点薇身后,柳堇几个站在两排,不少于六个人,全数脸胀得通红。
元曦继续往下看,行刑人的名字也一一在列,暗卫的办事效率越发快了,不过一夜工夫,竟然列得这么详细?可她似乎没留意到,就她昨天那活阎王般的煞气,向来暗卫失职的处罚又都远远严厉于一般家臣,放在平常也能要人半条命。那几个昨日办事不利的暗卫若在这事上仍不卖乖讨好,公主要真向他们算帐,便是‘求死不能’也算轻的!
越往下看,元曦的表情似越渐严肃,两三页后,可查觉的她有些抑制着力度的将手中的承文叩上,复抬头,对上点薇。
“早上孤看他脸色不好,才传了御医,现下可诊出什么了?”
“禀都督,御医回说晨露略寒,再加心中郁结,伤了气血,需静养调理,末将方从他那里过来,见他情绪中仍潜伏着些许波动不安,便命御医在新修的方子里稍加了些安神的药,此时他已经睡下了,估计后半晌才醒得过来。”
元曦点头,算是认可。
后面的柳堇有些汗颜,同样的事情,点薇作了即可,其他人作了,却会被都督严厉斥骂,这待遇未免也相差巨甚了吧!
看看时间不早,元曦打了招乎与秋敏告辞,随同点薇等人出了中营,一同前往主帅帐中。
自从元曦领兵事以来,所行‘铁纪’莞帝无不附和,哪怕是上次骤下‘一日之决’,云边多少密报承到都中,莞帝也是坐视不管听之任之。识相的仔细想想镇国公主这几年来的政纪便不难看出,莞帝大有将江山托付在此子手中的意思。作为王氏唯一的皇女,如今莞帝连军权都敢随意让出,可见对公主的信任尤甚。哪个再是不通也该明白,今日的镇国公主便是明日的蜀周女王,于是云边数月来对于这位公主都督的任意妄为可说是即不敢管也不能管。
可自从公主都督立意不主先兵之后,母女俩之间似乎真的有了一些小小的矛盾,莞帝开始还是委婉相劝,近而演变成协世子相威,再之强令数次无果,终于抑制不住,云边各阵里莞帝隐藏的势力开始冒头,昭通一役算是爆发点,结果就是完全的暴露,元曦这边是看得清清楚楚。
早年安置在各地的家臣汇总的报告这两天已经纷纷抵达,暗部协理此事,本想借着这次军中的乱事再整它一回,杀下一批人来,可点薇明示不可,所言却不得不让人思量。细想想,自从出宫至今,短短四年时间,元曦苦心经营的一系家臣,虽都是历练得精锐强干,却不能以一当千,此时便是用足了吃奶的劲也挑不起整整一个云边的阵防。
杀人不如招抚,虽然元曦在这事上没什么自信,可却是箭在弦上,借着她仍算是光明无限的政治前途,只好于这些老狐狸身上谋些皮肉了。
果然,元曦在从宽量处了此番虐奴事件的肇事军官之后,尝惯了都督铁腕高压的将士们无不感恩戴德,功罚之间打了些马虎眼,未想收效甚佳。
如此一来,元曦与云边这里的糊涂帐算是结下了。
会间,稍带着顺水人情将点薇的调令颁了,没想到这群人非但没有异议,相反的非常热情的接受!点薇的确是出了名的好人缘不假,难道这群人都是打定了这主意不成?拿她当上传下达的缓冲垫?
“所谓水清则无鱼,都督也该小尝这人间烟火了。”
元曦回身止了步,看过来的眼神似带着勾子,点薇越了说话放肆了,竟然都不顾及身后跟随的柳堇一干人,元曦怀疑给了她这参军的头衔莫不是纵了她的性子?
“学有精进啊,点薇?”话语间阴阳怪气,见元曦似翻了脸,估计与这遭强扭着她干让窝心的事,此时还记恨着呢,点薇现下有点后悔和她开这玩笑!
“末将失言,叩请都督责罚!”于是叩首请罪,后面几个生怕遭了牵连也急急退了半步低了头聆听训斥。
“看孤吃哑巴亏,心里美着呢吧?” 听这话就慎人,柳堇腿肚子都有点转筋,若没身后亲随扶了一把,八成就习惯性的跪那了。
“微臣不敢!”这话说的,事情作都作了,还带秋后算帐的不成?
元曦步了少许立在点薇面前,靴面离她算不得远……
头顶上都督指尖重重的戳了两下,遂听上面缓缓道:
“害孤丢这么大的人,卿想拿什么还?”
“罪臣万死……”
“学他们是吧,拿死要挟孤?”
“罪臣不敢!”
“不敢?敢在孤驾前张狂的,舍君其谁?”
“都督……?”
“明儿就给孤作说客去!”
“啊――?!”点薇扬头,说客?什么说客??
“卿不是好搀和么,云边一十八阵凡那顽老不化的,卿不去说服,莫不是要孤卖着脸面不要向他们示恩不成?”
“……就这?”点薇愕然,其实不必说她也知道是一定要作的,能否借机一举挖塌莞帝的墙角,便是在此一举了!
“听你这话闲少不成?”元曦嘴角难以察觉的往上扬了扬。“咱府里按规矩顶撞上位该是个什么罪,不如让小柳儿提醒卿一二?”
“……殿下…。”元曦只要口里的话还多,便是心情颇好,点薇也就破例唤了她亲近时的称呼,算是讨饶。
可一边的柳堇几个却看得有点傻,活阎王这两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大发慈悲已经令他们感觉匪夷所思,可像这样煞气凌人作弄手下人,谁又有命陪她这么玩儿?!
再是恩宠如何,被她这样玩上两次柳堇不敢想像自己还有几天命活……
心情算是有那么一半颇好些了,元曦懒懒的展了腰,深吸了一口那午时明媚阳光下林间特有的馨香空气,神色骤然凝在山峦间那处常去的小谷,另一半的忧闷再次袭上心头。
问过随侍的扮装暗卫,道说那人似睡得并不安稳,半个时辰前已然起身了,御医也复又请过脉,稍比早上好了许多,但人仍是寡言,外表伤该用的药还是不让人插手,且滋养血气的汤药也不愿多进。精神虽提起些个,却不太安定。
看来没自己在真就不行,最怕不过就是他寡言淡漠,这样最易胡思乱想,伤了心神。
“光是吃药也不是回事,还是得让他吃些东西。”
“回都督,公子下体稍有不便,御医嘱托三日……”
“孤知道,现下如何了?
“御医走后便不让人进身,一人在屋里坐着呢,好像也作什么出圈的事,只是呆坐着。”
“去看看。”
(草菅:实在写不下去啦!!!C,就先这样吧,争取再两场咱就开出逃戏!后面那段本来想删的,现在只作充数啦!)
两天后
六月初十
入夜,柳堇军帐
或是今天自一早就忙着卜阳的丧事的关系,从下午回营起整个人就特别的乏力,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用过军医给的药,只稍稍趴了一会儿就困地去了。也真搞不明白,这两天怎么那么容易困,早上吃过饭就想睡,中午也是一样,到晚上精神大得怎么也睡不着,水兰就会过来陪着他一直聊天,有时聊到后半夜直到困得不行了睡过去。没想这样的日子也过了三天了,人没精神也没时间想太多旁的事,这时忆起来,应是那人安排好的,怕他再动了心性,伤了神。
说起那人,传花心间就暖暖的。一直对自己小心呵护着,脾气也好,从没见他和谁红过脸。可好像又谁都怕他,几个平常照顾自己的男孩儿从来不多说话(不说话),一见他过来就紧张得不行,若看那人心情不好便更是吓掉了魂儿一般!也许是因为他出身高贵,或是在妻主那里很是得宠的缘故吧。保再是得宠,他也不能抽了这么多时间每日来陪自己,每天都要陪自己用两顿饭,晚上也都呆到将近凌晨,他不怕他妻主再像上次那样打他的吗?
总觉得好奇怪……
心里杂七码八的想着这些,人渐渐清醒了,只是感觉乏力得不行,于是仍然懒在床上不动。迷迷糊糊的,感觉身边有人动静,这两天传花算是摸准了脉,外面守着的人很守规矩,从来不会主动进来讨扰自己,这时候,八成是水兰。可他现下就是使不出力气又不愿起来。算了,装睡吧,反正这人脾气好,也绝不会难为自己。
……说来,什么时候自己竟在这人面前开始使小性儿了?好像还有些欺负人,什么时候,竟是这样了……
“你还要睡到几时啊?”突然那人说了话,梦传花一惊!立时睁开了眼睛。
“孤都坐乏了!”
借着错黄的光线望过去,面目清秀,盛装华美……
“你……”
“你这人好无礼,在孤驾前尚不懂得请安吗?”
这样的样貌、这样的打扮、这样的年龄!梦传花又怎能不知来人是谁?!
“镇国公主?!不…那个什么….什么公主……!”只听水兰讲过一次,他却忘记了,只知道那是镇国公主的女儿!!
圣麟站起身,走到床边一处公事案前坐下,复又看向传花。
虽然是个不大的小女孩,但放在那么个身份上传花还是有些怕的,想不明白公主作什么来他这里,但现在首要的应当是先行个礼吧?
来这里怎么说也有一个多月了,规矩自然还是懂些,像他这样军营里算是等级最低的人,平常遇到百长以下都要让路行垂首礼,再往上要么回避要么磕头。前些天才刚被折腾得半死,这时候他可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身子像是没了骨头出溜到床沿下面的地上跪好,深深叩了一礼。想着曾有一次在营门口遇到禁营里的将军出入,不但要下跪,直到那人走的没影了,他们都不准把头抬起来。公主总比个将军官大吧,想到这里,传花叩在地上的头便没敢轻易抬起来。
屋内并未明灯,两人只这样静默着不语,像是这房里没了人一般空荡。
吩咐了点薇去应胡帅请下的饭局,元曦先回营里更了便装准备去柳堇处再看看传花,望舒也稍有听说过公主在山里遇到的这个话友的事,因公主身边少有亲近的人,能多个聊天的实属不易,于是便嘱咐了下面将公主晚膳所需一并送到那边去,心里其实干净的并不在意其它什么。
先头怕那小公子半道醒了没人照顾,点薇便差了都督驾前的两个哑奴在那边守着,有什么事也好回上一声。这会儿元曦将至帐前,见门口人多了几个,均是十岁左右大的一色男孩儿,她身边的两个哑奴却跪在地上。
不用元曦支应,柳堇的亲兵已经上前了一个,这时元曦已然看出好六个立面外面的正是女儿圣麟身边的小侍。几人见有人过来,都向这边望去,自是先看那为首的。都督平常便装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咋一认出是她吓得全部扑在了地上!好在元曦手势打得及时,轻止唇间的食指立刻让那几人止声。
到了近前,先头的亲兵已然在问话,领头的那个小声答是圣麟公主在附君那听说有这个人,所以非要过来看看,还喝令两个哑奴不准通传,这不让他们几个在这看着。
“都活腻了不成?都督的人你们也敢扣?!”柳堇低声斥骂,这要等都督骂出来,几个小毛孩还哪有命活?!
“小臣万死!都督饶命啊!小公主……”
“去看看。”身后的灯火打出大大的阴暗,柳堇望过去,竟看不清都督此时的表情,但脸颊上冷俊的流线明明示意出她这时极其不悦的心情。
柳堇立刻领命,心里叫苦怎么偏偏这时候点薇不在?这两母女之间的事,岂是她一个外人摆的平的。
低头探身进了帐内,不太敢乱看内中的情形,大致知道小公主的位置,只在门口跪下请安。
“属下中军校尉柳堇,叩见公主殿下。”
“有事?”怎么这两母女说话一样一样的……
“禀殿下,时间已不早了,都督请公主即刻回营…用膳。”后面加了这句,完全是为了缓解气氛。
“孤何时用膳母亲几时在意过,柳校尉莫非假传军令?”
柳堇愕在原地,点薇所言果真不虚,这小公主真是古灵精怪的,着实难骗!
“公主……”
“退下。”__又来了……
不过这样一句哪里就真把柳堇给打发了,要是真就这样回去复命,都督岂能饶得了她?办事不利的无用之才可不是随便挨一顿鞭子就能了事的!
“殿下,属下生了几条命敢妄传都督的军令?都督此时就在不远等您,还请殿下移驾。”
“孤话尚未问完!”圣麟自然知道此人这后面一句不会有假,急得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你退下,孤还要继续问!要么你有本事便叫她进来!!”
“殿下…这……”她哪里有这个胆子!
“殿下。”正这时,帐帘再是一挑,元曦侧身走了进来,柳堇赶忙移了位置给都督让路。
圣麟没想到母亲会真的进来,明明附君说母亲在这人面前是瞒着身份的,难道她不怕串帮?!
元曦此时想的可比她简单多了,她自是相信这天下还没有谁敢胆大到揭穿她作的局,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也是照样有家法管着她的。
身后的柳堇如释重负,身前的圣麟却是如临大敌!
本就不大的单人帐内,元曦只三五步便到了传花身边,对着圣麟稍欠身,单膝落地,以往招乎女儿抱抱时这招是用惯了的。
圣麟松了一口气,好在母亲没真的生气,乖乖往前探身,等着元曦把她抱起来,却见母亲单手扶膝低头对着自己叩了一礼,人立时吓傻了!
“殿下,天色已晚,叩请殿下回营进膳。”话里说得明明白白,看似温和却分明是命令!圣麟尴尬的收回刚刚伸出的手臂,神情里足有十二分的沮丧。
元曦抬眼,看女儿撅着小嘴往旁边蹭,照这速度要走出去得用多少时候?
无奈。
“小君…送殿下回去?”__似缓和的问句。
“好啊!”还没等元曦伸了手过来,圣麟已然扑在了她身上,心中苦笑,女儿这番算是什么,难道是吃醋了?
为谁?哼,她那个新认的附君爹爹呗,还能有谁!
一路把圣麟送回中军帐,不理会小丫头趴在自己臂头‘呵呵’的坏笑,元曦的脚下速度飞快。
“真是,你才多大点儿,就学着给人下马威了?”
“儿臣不敢。”__不敢?不敢还坏笑得这么厉害!
“哪里还有麟儿不敢的事情。”元曦头大,好在小丫头没她那些个不良嗜好,自然不会作些过火的事出来。“只是以后别再作了,多傻啊!”
“什…傻?!”圣麟最讨厌有人说她傻,一听这话立刻就急了眼,蹽蹦似的在元曦怀里坐起来大叫着质问!“我哪里傻啦?!我才不傻!!母亲的新侍君才傻呢!”
元曦愕然,怎么她是红娘转世吗,看见男的就叫侍君?
“那不是侍君,是朋友。”
“朋友?”圣麟自己有朋友,很多很多,但从没听说母亲也有朋友。点薇不算,那是家里的管家,虽然和母亲关系很好但却一直恪守家臣之道,母亲也没说她是朋友。其余几个像秋敏和柳堇和母亲的关系更是疏远;虽然现在秋敏因为受罚而被母亲多加了几分关爱,但好像也不及点薇;以前常来家里混饭吃的沈淀或许算一个,但每次谈到他母亲就显得很失落,好像关系处的也并不算好。
总而言知,能与元曦有关系的人都机灵着呢,更有几个城府很深。圣麟虽说不清楚那些人灵在哪里,城府又有多深,但总结一点,母亲身边的人都是聪明人,而刚才见到的这个,显然不是。
“母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那母亲应当有什么样的朋友?”
“…他……”圣麟有些说不好,但有个直觉很清晰的印在脑子里。“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哪学来这么多鬼话?!”__都是谁交的啊?!
看来孩子不能让一群人带,东教西授的脑子都要学坏了!
“就是不一样嘛……”圣麟小脑袋重又垂在元曦肩上,嘀嘀咕咕的全是她那小思想。
元曦抱着女儿继续仍往前走,哪里不知道这简单的事实确实被女儿言中了。连四岁不到的小孩子都能看得出的事实……
‘他们不是一路人……’
中军帐内,早有人向附君回去禀小公主的莽见梦公子的事,未等元曦回帐望舒已经立在了门口处相迎,远远见都督过来,也不知自己一时看管不周是不是小公主又惹出什么祸事出来,望舒赶忙跪叩请罪。
“望舒恭迎都督,方才照看失查令小公主走失……”
“起来吧。”元曦抱着女儿,也没多余的手扶他起身,再者帐外毕竟人多嘴杂,她也不好越礼失了仪轨。
不过告罪之辞被她打断,便是不再追究的意思,望舒起身跟进来,帐帘垂下,他忙上前小公主接过。元曦并不准备久留,只在门口叙了几句话,无非嘱咐饮食起居之类。
“都督不必挂心望舒这里,麟儿还算听得我的话,都督只管专心其它无碍。”
“当没什么,稍晚些便归,舒君陪麟儿先安吧。”
“是。”
“另外,”元曦用手点点正在望舒怀里撒娇的圣麟头顶,“你那几个小侍,越发没规矩了。怎么什么都敢纵着你?连孤都敢骗了?”
圣麟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回去,装出一幅讨人怜悯的样子。
“装可怜也没用,不教训几回,明天敢带着你去点峰火台了!”
“母亲……”圣麟自然知道元曦修理奴才的手段,她那几个小侍连半大孩子都算不上,哪里吃得消!一把想抓元曦衣袖却没抓着,见她已经向外走,那几个此时就在外面,要说圣麟那点鬼机灵,可真不是一般孩子能概得了的,回身一把望舒两眼立时泪汪汪的一片!
望舒怎又见得她哭,赶忙根步上前去劝,元曦却已经到了帐外。看了看门前那小片空地,门个毛头小子跪了一排。在屋内三口子是一家人,出了屋妻主便是都督,望舒和圣麟谁都不敢乱说话。
元曦板着脸看了一会,见那六个抖得像风口里的碎布条,全没了骨头一般只剩下颤了。
“算你们还有一怕。”元曦轻哼,眼角落在一旁的哑奴身上。“取只篾条过来,笞他们三十篾条也好长长记性。”
“都督?!”
“母亲?!”身后两人立时急了眼,哑奴也傻在了原地,三十篾条?那边六个哪个不是王公贵胄家的千金公子,哪里挨得起这么重的刑罚!!
望舒急急跪叩求请,圣麟老招势去拉母亲衣角,元曦稍有些玩味的欣赏了少刻女儿急燥燥的样子,又重看了看地上几个哭得花猫似的却不敢出声的小奴才,原来府里的规矩也没白教,没在自己面前鬼哭狼嚎似的求恩也还识相。
“笞责三十,孤说出的话几时改过?”瞪了那哑奴一眼,隐含之意‘你再敢在那犯傻就连你一起发作!’
元曦不紧不慢的别开女儿仍紧拉着衣角的手,拂袖向来处走去,经过那几个面色恐慌的小侍近前,尤停了停,语气仍带着威慑道:
“有胆量就玩一次看看。”
“小臣不敢!”
“小臣不敢!!…….”几个磕头如捣蒜。
“止了吧。”元曦可不想一个个就这么磕破了相,遂令停下。
回身看向圣麟,小姑娘这时终于才有了些后悔的意思,也算元曦的目的达到了。
转身离开,经过柳堇身边时小声嘱了一句:‘三十笞让他们六个人分去。’柳堇等都督走出三步才听明白,原来核到一人头上才罚了五下!
都督…又在开玩笑!!
回到柳堇的营帐,传花已经由哑奴服侍着简单洗漱过,更了件房间里常着的中衣,晚膳正布着,元曦挑帘进了屋。看了看坐在床边的小家伙,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醒过神儿来。
“怎么还在发呆?吃饭了。”
“水…公子。”
元曦轻笑,看来还是胆怯了。
“怎么改口?叫水兰不是挺好么。”
“刚才的真的是你上次提到的公主?”元曦点点头,要不谁还能随军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她…她来这里作什么?”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来作会么不关心,但说了什么却显得尤为重要。
“没说什么,只问了一句,可我没怎么听懂。”元曦眉头上打了个问号。“她上来就问我:‘你就是那个六十七千?’,什么意思啊?”
元曦‘卟’的一声笑出来,那是圣麟对所有‘当千’之人的别称,传花是第六十七位,所以别号‘六十七千’。
“你可知因为你入了军营,有多少人因此逃过一劫?”
“什么意思?”
“圣麟公主与镇国公主的一个赌约而已,只要是圣麟公主当日日落前所征的兵士,可以以一充千。因而当日你的落网,便是免去了之后以下九百九十九人的兵役,因而公主戏称你作‘六十七千’,便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我还有点用?”
元曦一愣,回味一下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也好,这消息或许能让他过上平凡日子之后不必再为军中所经的这些耻辱而自弃。
不愿他什么事都想得太深,就怕一个不留神再拐到别处去。元曦将盛了一碗白饭递在传花面前,引了他注意。
“吃吧,好不容易挨过医嘱的日子,多吃些也好和些力气。”
“她…好像很听你话?”
怎么又提起来了?
“她是怕她母亲。”这话倒是不假。“小孩子欠唬,要么可难缠着呢。”
[ 此贴被草菅人命在2009-03-03 01:03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