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门。天很阴,就像门口的擦脚垫,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今天他休息。沿着阴沉着的大街,他缩在大衣里往前走着。同事推荐的那家酒吧就在这条街上,应该不远了。
他站在一家门前,定下脚步看了看,棕色的木门,毛玻璃,装饰着圣诞树,风铃叮咚地响着。似乎和其他酒吧没有什么不同。他又瞅了一眼店牌,没错,是“心情”。
他推门进去。人不多,三五个人,都单独地坐着,表情各不相同。
他想了想,选了个最靠里的地方坐下。
刚摘下围巾,侍者已过来招呼。那侍者微弯下腰,拿着一张菜单递到他眼前。
他忽然有点窘。毕竟第一次来,一切都很不熟悉,又不想让侍者等的时间长,显得没见识的样子。他只好胡乱指了一下,连自己都没看清到底要的是什么。也好,就当抽签吧,省去自己犹豫琢磨的麻烦。
很快,侍者端来一杯饮料。
碧绿色,清亮清亮的。他尝了一口,有点儿甜,还有一丝薄荷味。
这个味道忽然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那种夏天。可以闻到青草的香味。蝉在鸣叫,那种高傲的不耐烦。他蹑手蹑脚,捏住了蜻蜓的翅膀……
他又喝了一口,细细地品味起来。
那个早晨,邻居家的女孩为他穿了一串牵牛花,他涨红了脸,心里哗啦哗啦地直响。晚上,他在灯下一直看着一个个小喇叭花,它们终于蔫了,他才昏昏地睡去……
那一年,他和朋友天天骑车,两旁的麦田刚刚收割露着新茬,他们无话不谈。忽然有谁急速地往前冲去,后面的紧追不舍,待追上了两人早已笑倒,搭着肩膀继续晃悠着骑向绿荫的远处……
这饮料很爽口,他感到心里一阵清凉,人却有些晕眩起来。一种奇妙的感觉笼罩着他,湖心投进一粒小石子,波晕一层层地泛着。
雨天,他跑了十几家音像店,终于买到了那张唱片……
老师微笑的眼神……
家里的咪球竟然生了六只小不点,它们叫咪咪、球球、咪蛋、咪乎、花球、球咪……
深夜与一本书相遇,谈到鸟儿打着喷嚏的天明……
毕业赠言……
获奖的摄影作品,那一晚在暗房二度创作……
孩子长牙了,一粒一粒的白色珍珠……
他回忆起所有美好的事情,还有一些肯定他没有经历过的,也在眼前出现。
他走进一座花园,所有的玫瑰都在那个下午为他一个人开放……
在山谷中飞翔、飘荡,他像风一样,亦或是云?……
她回来了,与他手挽手在月夜散步,仿佛从未离去……
他定了定神,桌上的杯子空了,唇上还留有余香。
他掏出钱夹,走到吧台结帐。
“对了,请问我刚才喝的是什么?那种绿色的?”
“喜悦。”
走出门,外面依旧寒冷,他紧紧了围巾。这地方不错,喜悦的感觉很妙,价格也不贵,也许下次,他会尝尝激动,或者消费一盘痛苦?他盘算着下个周末,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