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他,是在宣统二年,那时她还是王府的格格.生平第一次见到没有留辫子的男人,惊讶却并未有丝毫表露,只是随阿玛的吩咐低低唤了一声三哥.他只微微一笑,她的脸却不自觉的红了.道了万福,便佯装镇定的转身回了房.就象院子里那株海棠,仿若绯云.他们都以为明日还能相见,只是没想到这一转身便是数年.
再见时,已经是民国四年.园子里的那两株西府海棠开的正好,她正坐在树下发呆,恍然间听见有人低低唤着棠儿,一转身,原来是他.海棠依旧,物是人非.她已经是秦淮河畔艳旗高帜的名妓.他却是手握重兵的大帅,他娶了妻,他生了子,他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三哥.风吹过,那一树的海棠如雨般零落.花瓣轻轻落在肩上她如遭雷震,转身踉跄而逃.他却上前攫住她的双肩慢慢转过她的身子细细的看那张烙在心上的容颜.若棠,若棠,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一便又一便的呢喃,于是她的泪便一滴滴将他的前襟染湿.
后来,他为她赎了身,置了房产,得了闲便来伴着她,她弹琴他吹宵,仿佛他还是哪个在海棠树下对着她微笑的少年.那一年的海棠开的真好,一直到五月都还是绯红一片.她腻在他的怀里听他念着纳兰词,一生一代一双人,泪不知不觉就静静滑下.他的妻已经来找过她,没有责骂没有侮辱,只是问她愿不愿进府做他的妾.哪个女子明丽鲜艳,看着她的眼睛里有她熟悉的神情,恍然间她便知道这个女子痴痴爱着她的三哥.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三哥了啊,他有妻,他有子.而她,只是他年少时没有完成的一个梦.海棠落尽梦就该醒了.
海棠落尽的那一夜她在他身下极尽缠绵直至黎明,他沉沉睡去,她却轻轻起身,痴痴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唤做三哥的男人.黎明将至,美梦已醒,她能为他做的只有留下那一束青丝,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再后来,她还是哪个艳旗高帜花倚翠,每日里迎来送往,听着客人们说着他一桩桩的传奇,然后若无其事的嬉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