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死生
我终于, 解脱了。
走了这么远路的我,终于再没有力气往前走一步了。沉重的身体扑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雪花翻起,迷茫了我的视野,半梦半醒间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次在浅滩附件追逐火烈鸟群时,绯红的羽毛几乎灼伤了我的眼睛……这次的,明明是雪,为什么眼睛也会疼痛呢?眼皮好重啊,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为什么,以往睡着总是冰冷的地面,这次会如此温暖的呢?觉得好累啊,终于要睡了,要睡了……我微微笑了笑,
“妈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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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猛然听到一声高吠,震的耳朵疼,我向两边分了分耳朵,缓解巨响给耳朵带来的疼痛。正准备再睡去,突然感觉尖利的牙齿已经咬在了背上,我浑身一紧,呼的一声窜了起来。
“滚远点!等我死了再来!!”我以为是什么食腐动物在这倒霉的冬天里面寻食,但是就不能多等一会儿吗??
等我睁开双眼看清楚眼前的形势,不禁吸了口凉气——狼群!
头狼和他的妻子,两只小狼,另外还有一只瘦削的从狼,一共五只。
我只是孤身一个,绝无胜算。
头狼呲着森森的獠牙,慢慢走近我,近到连脸上的伤疤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低声呜咽着,但是没有后退,也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不能移开我的眼睛,因为没人知道下一秒钟头狼的牙会不会嵌在我的脖子上;不能退后,如果那样的话,其他的狼一拥而上也会把我撕成碎片……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待时机。
直到仅隔一步的距离,头狼停了下来。我们对视了半分钟,我先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我无意冒犯,只是路过而已,我会马上离开的……”
“你……是孤狼?”头狼问。
“对,从附近的浅滩来。”我苦笑了一下。我是被驱逐的,随着自己的兄弟的“犯上”行动失败,被连带赶了出来。
“浅滩?那可不近啊?你跑了多久?”
“大约十天吧。”我断粮都快七天了,独狼捕猎总是很困难的。所以我才会真的以为自己解脱了……
“腿脚不错,我们需要人,来么?”头狼开门见山。
没有选择,我点点头。
“自己跟上。”头狼转身,大家都跟着他往前跑去。
我咬咬牙,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撒开步子一路小跑跟上。明明已经七天没吃东西了,但是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热乎气,支持我继续跑。跑!就算死,也要向前跑!生命真简单,回头,就是死。
头狼的声音顺风飘来,“新来的,跟大家报上名字!”
无论何时,报上自己姓名时候,都要有十足的气势,无论你几天没有吃饭,都要让自己的名字,在别人听来,如雷灌耳!
我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吠。
“大灰!”
二 狩猎
角马,目标是角马。
我们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将近一个白天了。
这是我加入新狼群的第一次大规模狩猎。每年到了冬天最严酷的时节,都有这么一群角马会进入我们的领地来觅食,因为我们明智的(或者说幸运的)头狼选的领地里面,有一条狭长的山谷和一小片绿地。冬季峡谷有效的阻挡了寒风,于是这一小片绿地就被保存了下来,成了角马的秘密粮仓,也是我们的。
天没亮我们就来了,为的是在角马来之前散去我们的味道。这片草场不很大,尽头是雪山夏季融化时候形成的湖泊,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山谷通往外面。据头狼说,他是从小就跟着前任头狼在这里多次打伏,所以从埋伏位置到每只狼应该的进退,起伏动作都如在眼前一般……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趴在这里,等待。
头狼的名字是“伤疤”,他脸上有很大一块,据说是和熊打架留下的。现在他伏在我旁边,闭着眼,听风声。此时他的伤疤显得仿佛更加狰狞了,仿佛不停讲述着那场狼熊大战一般。
我不想再看,就将头扭向另一边。在我另一边的是“疾风”,他是“皇后”的弟弟。疾风名副其实,瘦骨嶙峋,并且速度奇快,仿佛骨头里面都灌了风一般。他寡言少语,目光犀利,是我们当中的头号杀手。“皇后”在伤疤旁边,她和疾风性格很象,不爱说话,目光如炬,恨不能把你看穿。头狼有时候都说,最怕和夫人的眼睛对视,仿佛自己的毛都没了一样。皇后另一边就是她和头狼的两个孩子,大犬牙和小犬牙,是兄弟。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大规模狩猎,所以兴奋的很。已经被头狼警告了好几次。
“静!来了。”头狼没有多说。
我们肚皮下面的大地开始颤动起来,远处峡谷豁口处渐渐升起了一条时断时续的黑线。这种高大的生物,头上顶着高傲的双角,缓缓踏入草场,好像回到久违的家一样。然后渐渐散开阵型,开始寻找自己的草料。这里有食物,有水,不似外面寒冷,和冰天雪地的山外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了。
待这三十余头的角马散开了,头狼转过头来问皇后,“怎么样?”
“三十二头,小的八头,老的七头,其余是壮年。”
“三头病患,两小一大。我倾向于湖边那头小的,腿伤不轻。”
我暗暗咋舌。这便是经验,长年狩猎的经验。
皇后接着说,“老的那只是风湿留下的后遗症,两只小的一只可能是扭伤,另一只可能是天生的。”
“水边那只离群较远,保护相对较少。”疾风补充。
头狼点点头。
“皇后和小犬牙,你们慢慢移向山谷入口处,猛然杀出封住路口,引起恐慌,造出我们要群灭他们的假相。”
我想如果我们狼群的数量够多,只要卡住了入口,可以把所有的角马慢慢逼到湖心去,那里湖冰薄,这么多角马往上一跑,必然是冰塌群灭。可惜我们狼数太少,只好单点打击。
伤疤接着说,“大灰,你的任务是在他们混乱的时候阻挡那些要保护我们目标的壮年角马,在我们猎杀湖边那只时候,不能让他们靠近。”
我点点头。
“疾风和大犬牙,你们是主角,皇后和小犬牙把路口一卡,角马刚乱的时候,你们就冲出去袭击那只小角马,大灰掩护你们,要尽快结束。”
疾风呲呲牙,眼睛闪过一丝如冰雪般寒冷的光。
“我在这里打援,万一有什么不测,交给我。好了,开始。”
皇后和小犬牙静静的向山谷移动,在还差十来米的时候,两匹狼突然化为两条灰色的光段,一闪之间,已然冲到了山谷路口的中央,同时哮叫着向距离山谷最近的角马作出进攻的样子。
这一招有立杆见影的效果,恐惧立刻降临到刚才还在天堂的角马群,接着混乱就来临了,大家乱冲乱突,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该往哪里跑。
乱了。在敌人面前,惟独不能让敌人发现的,就是你的恐惧。因为你越乱,对手越容易找到你的破绽。
我先启动,与疾风他们的目标为中心跑出一条弧线,我的任务是将胡乱冲撞或者真的想救这只小角马的壮年角马们逼回去,制造一条真空带,方便疾风行动。
没等头狼下令,疾风已经启动了。大犬牙跟在他身后,拼了命才跟上他的速度。他的速度快到居然活活把我给追上了,甚至抢在了我前面。看来我的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此时角马已经渐渐恢复了镇定,年轻角马在外已经逐渐围成一个圆圈,将老弱病残都藏在中间,而向外的,是森森的尖角。我眼前只剩下一只巨大的角马,沉着的面对着我。
很少有食草动物能直视捕食者的眼睛的,他就是其中一个,可能他就是这群角马的头马吧?我们俩相持着。这对我有利,因为我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
意外发生了。
疾风以他最快速度扑向猎物的最后一瞬,那只跛脚的小角马突然闪开了他的攻击。大犬牙扑上去的时候,他开始撒足狂奔,一点跛伤的样子都没有了。疾风扑空之后的一愣成了他的失误,这使得他在小牛跑到角马的安全圈内之前已经不可能追上了。大犬牙因为经验缺乏,没能及时转身……
我看到小角马的时候他都跑过了我的身边,想去截击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我眼前还有一对尖角。我侧向移动想甩开这头勇猛的角马头领然后袭击小角马,但是没有一点机会。角色立刻转换了,我本来是堵截者,现在成了被堵截者。
“你乱了。千万别乱,你会死的。”角马头领还有时间教训我。
我没功夫理他,我做了两三个假动作,企图晃开他,然后突击,但是都没成功,只能略微接近他们到处是尖角的“安全圈”。但是面前总是晃动这那一对恼人的犄角。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所以必须要为你们准备个诱饵,那是我的儿子,如何,他做的不赖吧?把你们的眼睛都骗过了……”
我忽略着他的言语。这种面对面的战斗,绝不能受了对手挑拨,因为盛怒之下的攻击会露出致命的破绽,而破绽,就意味着死亡。
没有办法了,我尽可能的接近,但是没有机会再前进一步了,角马头领已经开始试探的攻击,我和其他的狼们只能缓缓的跑着弧线,试图一寸一寸的再接近点角马安全圈,希望能发现一个破绽然后冲进去。但是角马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目的,把圈围的密不透风,而且我面前还有个随时想取我性命的角马头领。我几乎绝望了,对这次狩猎。
“坐起来,大灰!”
听到口令的一瞬间,我下意识的往起一坐,(我们狼,是坐着比站着高的)就觉得双肩一沉,刚想回头,就觉得头顶被用力一压。只见头狼整个从我身上飞了起来。大家都惊呆了,角马,疾风,皇后,犬牙,还有我。伤疤在空中晃动着大尾巴,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借着风,掠过尖尖的犄角,从天而降,“飞”进了角马的安全圈。
角马的头领也惊呆了,半晌没有发出任何指令。
经验丰富的老角马立刻坐下来,护住自己的脖子,肚皮,将背脊留在外面,那里肌肉多,毛长,血管较少。小角马们惊慌的乱叫乱跳,冲撞着保护他们的壮年角马。
角马的阵型,由于内部的混乱,崩溃了。阵型溃散的同时,壮年角马们一起向山谷的来路冲去,这样,那些没有乱闯出保护圈的老弱病残还可以跟着一起离开,但是还是有几只没有经验的小角马落了单,其中就包括那头脚上真的有残疾的。
这对疾风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准确的咬到这只跛脚者喉管的同时,皇后也在旁边和小犬牙一起掀翻了另一只角马。
战斗结束了。
伤疤和我佯装追击角马群,实则只是想把猎物和救援者拉远距离。殿后的角马头领又和我们缠斗了几个回合之后,仰天长啸,抽身出来,带着队伍慢慢离去了。
他,损失了两个成员,但是整个角马群的其他成员都已经吃得肚皮发胀,这些草,足够他们度过冬季最困难的这段时间了。种群得以延续,他不能算失败。
我们,获得了粮食,这么大的角马,也足够我们再撑一个月了。而再过一个月,会有一群牦牛过境出森林回草原。我们,也活了下来。
将食物堆放好之后,头狼带着大家围着食物跑圈。这就是俗称的“狼圈”。跑圈,是对死者的敬重和感激。他们,是用生命换来了我们族群和他们自己族群的延续,是大自然的勇者,所以,所有的肉食动物,都会有不同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食物的感激。至于我们狼,就是跑圈。一圈又一圈,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我们脚下的雪,失去了蓬松的感觉,变得坚实无比,我们才停下来,开始进食。
头狼夫妇必须首先进食,最好的肉是他们的,然后才是我们大家一起。大家一起吃的时候,我看头狼心情不错,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要飞进去的?”
伤疤歪头想了想,“早先看到过有狼用,但是我们队伍里没人撑的住我。从第一面见到你,看你躺在雪地里面,就想到,这么厚实……死了多可惜。”
我撇嘴笑笑,“有时候我还是比较喜欢听谎话的,下次别告诉我真相了。”
如果捕猎角马算阵地战的话,奔袭牦牛那次就该称为运动战了。
今天又是例行的跑边界。狼王带着全队围着我们自己的领地跑一圈,把应有的“标记”加强,免得有独狼闯入。这一片领地是伤疤打拼出来的,跑完一圈大约三天左右,也算挺大了。
跑到第二天我才知道,这次跑圈不同寻常,原来是要为四天后的牦牛群捕猎计划做最后准备。
据伤疤说,这群牦牛每年快开春的时候就会从我们领地的北部边界跑过,绕到山的东部去准备吃最早绿的那一茬青草,而我们,也要靠他们来捱过冬天的最后一波寒流。
说经验积累也好,集体智慧也罢,反正这群牛绝对不比角马脑子差。首先他们已经尽可能的把自己的行进路线设计到最安全,在我们领地停留的时间缩到最短,他们百来头牛,总共穿越我们狼区的时间,不超过一个上午。
按说一个上午我们四只成年狼,两只幼狼捕猎一头牛应该不成问题,但牦牛的狡猾之处也正在于此,他们在穿出我们狼区之后,并没有选择走狼群间的中立地带,而是直接插入另外一个大狼群的领地。这样,由于不愿意让邻居大丰收,所以我们的选择很有限:在自己领地之内狙杀目标,或者根本不动手。靠我们擅长的耐力战(即咬伤猎物待其自己筋疲力尽)恐怕是不行的。
如果按人类的算计,我们时间短,天时不占;战场小,地利尽失;战术少,人和不在。而对手又是每个半吨左右,雌雄都生尖角的超大型食草动物牦牛……这次的骨头,真的很难啃。可惜我们没办法,这不是战争,是谋生。
我们守候在边界的第三天晚上,对手来了。这些食草动物的帝王,个性并不像他们其它远亲。一双双象征力量和地位的角,桀骜的耸立着,他们井然有序的在我们领地外休息,咀嚼,等待。
我有点紧张,不知这些巨兽何时会突然冲进来,因此露出獠牙,低吼着随时准备起跑。这时伤疤笑了:
“休息吧,他们不会在天明之前冲进来的。”
伤疤解释说夜里的顶风,对于大体积的牦牛来说是最大的障碍,速度哪怕慢一点点,结果也是致命的。而且他们的眼睛也不像我们一样在夜间很好使。所以,冒险夜间突围,远不如白天来得安全。我不放心的向牛群张望,发现大部分牦牛果然都已经休息,只有那些小牦牛还在为明天的穿越危险区而兴奋的跳来跳去。
于是乎,我稍稍松了口气,也爬下休息了。
睡的并不安稳的一觉在清晨就结束了,我伸了个懒腰,继续紧紧盯着对面的牛,希望能找出合适今天袭击的目标。尽管知道这是徒劳,疾风也起来了,走到我身边,一言不发盯着牦牛,大概也想在随之而来的奔袭战中能稍微轻松一些吧?
“放松,他们会在全队都醒来之后,摆好阵型再出发的。那时候就大约中午了。”伤疤眯着眼说。
于是我们又耐心等待了一个上午。真是一个漫长的上午,好在天气比较阴霾,我才有点精神,如果太阳高照的话,估计早就睡着了。
计划是早就定好的,在牦牛群冲入领地的时候,我、狼王和大犬牙负责冲散牛群的队伍,由皇后、疾风和小犬牙选择猎物,猎物初步决定是突击年老体衰者,因为短时间内很难看清有缺陷的目标,不如直接攻击气力衰竭较大的老牦牛。
就在我们刚刚分配好基本任务,风突然停了。
世界突然都安静下来,静的似乎连雪慢慢融化的声音都能听见。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洪水爆发般的声音敲打着我的鼓膜。
“他们开始突袭了!按计划行事!”狼王高喊了一声,六匹狼立刻散开了。
牦牛并没有像狼王说的那样排好阵列再前进,而是突然集体起立然后在奔跑的过程中整理队列,显然他们已经排练了很多次了,队伍的层次感非常明显:老幼在队伍中间,青壮年在外圈,领头的几头大牦牛冲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差点被他们带起的风吹倒。
和角马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这是我唯一的感觉。全队牦牛都拼了命一般奔跑,狼王紧紧追上队列,但是没办法让比自己大太多的年轻角马转向或者减速;我们其他的狼都紧跟着狼王。
“使劲从旁边撞我!把我撞到牦牛队伍里面!”
我以为狼王疯了。如果不小心肚皮朝上滚进牦牛队伍,肯定是五脏六腑都碎成齑粉。
“快点!没时间了!大灰!大犬牙!把我撞进去!”
我和大犬牙拼命加速然后猛然横向一撞,伤疤全身蹲低,几乎是横向侧滑从牦牛肚子底下冲进了队伍。在狼王旁边的牦牛感到肚子底下一凉,一个惊慌跳出了队伍,牦牛的阵列出现了一个缺口。
疾风和皇后冲进牦牛队列,小犬牙稍慢了一点,缺口已经被后面的牛堵住了没办法再进去。加上伤疤,一共三匹狼进了牦牛队列,但是谁都没办法让一头停下来。我们失算了:老牦牛们多是经验丰富的斗士,尽管气力不济,但是搏斗技巧却炉火纯青,加上每次三匹狼企图合攻一头牦牛的时候总会遭到其他老牦牛的夹攻捣乱,得手的几率小之又小。
伤疤眼看计划难成,呼啸一声,六匹狼从主动进攻转为伴随,三匹在队里,三匹在队外。原本希望六匹狼一起合攻一头牛,但是牦牛的阵型始终保持着让队内和队外的狼相隔两队牦牛,没有一丝机会并道捕杀。
这样相持了一段时间,我们领地的边界逐渐出现在地平线,时间已经不多了。伤疤这时招呼大家逐渐放慢速度,让过经验丰富的老牦牛,着手对付那些经验不足的小牦牛。原本小牦牛是跑在靠前的位置的,但是由于昨天晚上整夜的兴奋,加上对这种搏命长奔的经验不足,使得他们在快接近边界的时候稍微落后了一点。
就是这一点落后,成了我们在黑暗中的最后一道曙光。伤疤跑到一头小牛的前面,把速度慢慢压了下来,皇后和疾风摆脱了缠斗的年轻对手,贴近跑到了这头小牦牛的后面,伤疤突然低身急转做出要用牙豁小牛肚子的态势,小牛一个侧身跳开了伤疤的攻击。
就在小牛为躲开了攻击庆幸的同时,疾风的獠牙已经插入小牛的侧脖颈。伤疤转身是虚,皇后和疾风的后击才是实。疾风自己没办法把小牛掀翻,皇后已经从后面上来帮忙,成功已经近在眼前了。
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发生的,小牛和皇后一起腾空而起,疾风被甩出老远,摔到了牦牛队伍的外面,伤疤也被冲散了。我和大小犬牙撒足疾追,原来最后殿后的几头青壮年牦牛将小牦牛带皇后一起掀上半空,把疾风撞飞出去,就靠这一掀,小牛带着皇后飞跃几步,落地后又跑了两步,全队牦牛冲过了我们的领地。
伤疤,疾风和我冲到边界的同时停了下来。对我们来说,战争已经结束,我们输了。
大小犬牙却冲过了边界,因为他们的母亲还在前面。
伤疤高声喝止他们的冲动行为,但是小狼们根本不在意这些,在其他狼群的领地肆无忌惮的冲杀。
这种违背基本常识的做法终于见效,小牦牛终于因为失血过多慢慢落了队,倒下来。
殿后的牦牛没办法再救助他了,伤口已经致命,何况前面还可能有队大狼群。母狼想把它拖回我们自己的领地,可是猎物实在太大了,没有办法。
我们全都看着伤疤。
伤疤犹豫了一下,旋即冲进大狼群的领地。这一次他没有第一个进食,而是深切的呼唤让皇后和孩子们先进食,当大家跑到了之后,让所有狼一起,用最快速度进食。大家根本不看吃到了什么,只知道拼命的用牙咬,往肚子里面塞。直到大狼群的巡逻狼来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吃了个七八成。巡逻狼高声呼唤同伴,同时厉声警告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在大狼群的狼来齐之前,我们又猛吃了几口,才匆匆退回自己的边界,最后我和伤疤殿后,双方呲牙咧嘴呜呜了半天,终于不了了之。
后来我们才知道,牦牛选择了一个很正确的进入大狼群领地的时间:他们是和一队驯鹿几乎同时冲入大狼群领地,相较而言,当然是驯鹿要好对付一些,牦牛原本可以安全的穿过最后的封锁线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可惜运气稍差了一点。而我们,也差一点就失去了疾风,还没猎物。
“我在有生之年真的不想再捕猎牦牛了……”回去的路上,差点丢了性命的疾风偷偷跟我说,然后咧开他的嘴难看的笑了笑。谁都知道这个愿望恐怕是没法实现了,于是他仰头长啸,庆祝侥幸归来,众狼随声和着为这位命运的宠儿道喜,凄凉的狼嚎再度响起在春风吹来前的最后一刻。
四 春天
春天春天草很长,欲望欲望在生长。——阳光乐团
度过了严寒和饥饿威胁的冬季,春天,终于不必再为食物发愁。
不为食物发愁,并不意味着就不发愁。疾风和我发愁,因为我们整天休息不好;皇后更愁,因为她马上要生育新的小狼,但却每天每天休息不好;狼王也愁,因为整个狼群乱成一团;只有大小犬牙不发愁,他们在发情,整天嗥来叫去的,吵的大伙没法休息。
可是他们还太年轻,缺乏经验,所以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离开团队。于是开始时,狼王便负起了“镇压”他们两兄弟的责任。所谓“镇压”,其实是真刀真熗的搏斗直到将对手逼至死亡边缘,让他冷静下来。后来由于两匹小狼实在精力过于旺盛,狼王只好把责任下放,除了准备生育的皇后,其余狼等,一概是“镇压小狼,狼狼有责”。于是我和疾风也三不五常的“殴打”他们,让他们在搏斗中冷静下来,以此暂时忘却繁衍的渴望。
这一天,疾风和小狼们正打的乌烟瘴气,伤疤陪着皇后去了内洞休息,我便抽空躲到一片灌木中偷懒。就在这时,我嗅到空气中有淡淡的烟味。
人类。
我立刻通知疾风,让他们停止了打闹。人类和我的距离,远超出他们的视力范围,但他们居然带了两只狗。
猎犬。
从冰河时代起便和我们分了家的远亲。在最困难的生存年代,他们是自然的叛军,归属了人类,依靠协助人类谋取食物。眼前两位远亲显然已经嗅到了我的位置,但他们不想擅开事端,于是尽量把主人往其他方向拉,但无奈这两个人固执的走着靠近我的路线。
在他们进入我的相互交流区时,我向猎犬声明:“尽早离开这片领地,否则视为挑衅。”,猎犬也保证:“我们会领开人类,无意作战。”可是这两个人丝毫不为猎犬的侧向移动和狂吠所动,坚持着朝这边走来。
该说这两个人类直觉强呢,还是单纯的没脑筋?
我摇摇头,露出了獠牙,伸出了利爪。保护族群,先把他们引开吧。
就在我行动的最后一瞬,从人类的侧面猛然跳出一团火红的东西,飞一般从他们面前跑过,钻进了不远处的一小片树林。
“狐狸!好棒的毛色!!儿子,这次我们可是来对了!”
猎犬看到主人的注意力被狐狸吸引,赶忙冲着树林一串狂吠,生怕主人又转回刚才的路上去。
“爸爸,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把它赶出来!”那个年轻一点的人类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身上的装备。
老猎手站在距离树林较远的地方,端着人类特有的“长杆”(猎熗),那是有效的远距离杀伤武器。他的儿子则带着猎犬迂回至小树林的另一端,喧嚣着闯进树林。
随着猎犬的狂吠和人的高声呼喝之声,整个树林一阵震颤之后,一只赤狐扬着尾巴飞奔而出。
他的路线错了……
我心里一紧。这只赤狐居然直冲向老猎手!我起身扑出来,希望惊扰猎手的射击路线……
晚了一步。
老猎手熟练的举起长杆,几乎没有间断,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树林里的鸟儿纷纷飞散。
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连猎犬也不敢出声。
我没来得及干扰猎手,这时也只好退入灌木林中。
物伤其类。
老猎手突然扔了熗,跌跌撞撞的跑向他射杀的对象——不是赤狐,是他的儿子。
没错,他的儿子倒在地上,下腹流出殷红的血液。
猎犬都低下了头轻轻呜咽。
老猎手扑倒在地,痛哭失声。
赤狐早已不见踪影。
“赤狐奔跑时晃动的尾巴干扰了猎手的视线,致使他只看到狐狸,没注意到狐狸身后那个年轻人。”疾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狐狸一方面引诱追击的人靠近,一方面防备前面的老猎人;在猎人准备射杀他的一瞬间,突然变向,改为横移,后面的人类来不及变向,正好冲过猎人瞄准的射杀位置。一击命中。”
老猎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失魂落魄的跑掉了,猎犬静静的跟在后面。
赤狐不知从何处又跑出来,舔食着还未渗入土壤的血迹。我们向那只狐狸微微致意
打猎?被猎?不知道谁在捕猎谁。
不过,把捕猎作为一种消遣的,只有人类罢了。
晚上在和小犬牙激烈搏斗一番后,他筋疲力尽的爬在地上问:
“大灰叔,若是你精力过剩无法排遣时,会怎么办?”
我想了想,
“大概会交几个其他族类的朋友吧?比如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