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
一. 凡尘看花开来待花落
春来春又谢,匆匆如也。
皇恩帝宠亦似落红一般,来去白驹过。
过陆是过家的第六孙,本是鸿儒之家的过家为何给过陆取了个如此随便的名字?只因
过家虽贵为文之泰斗,可惜身侍前朝。前朝的忠臣岂是本朝的王侯将相能容得的,于是帐尺白绫下赐,留下过家一地清雪。
过陆的父亲在蹬去脚下矮椅的瞬间正是过陆在人间发出第一声啼哭的刹那。父亡而子诞,命运瞬息的交替轮回。虽然当朝的皇帝下的是“斩根绝后”的玉笔朱批,可执此任务的千落王爷硬是背着欺君之险挽下了过家最后的一丝血脉,同时也是心中所念之人的身身骨血。
再给过陆的母亲灌下最后一滴鸩酒后,千落回头看了看那系着白绫,幽幽悬荡的修长身躯。他猛地从腰侧抽出镶金匕首,一刀刀滑向那尤未死绝的妇人的脸,过陆的母亲虽然身受异处,可惜饮下巨毒的她嚎不出一点呻吟,硬是忍着那绝色容颜被利韧刀刀殆尽的痛,最后那急速的喘息化做了眼中的一丝的同情,就这样凝视着千落不再转动了。千落的最后一刀竟是狠狠地扎在了妇人的右眼里,血溅得一脸温热。那个平日里俊美不似人间有,残性亦是地狱无的千落王爷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完全没有让周遭的仆役有丝毫动容。即使之后千落的狂笑也让人以为是嗜血后的快乐,只是谁也没想到那声声透血的狂笑慢慢地化做了凄凄哀叫,最后凝成一滴清泪划过千落的脸郏,“谁让你离开我?谁让你娶了她,我要你,我要你在黄泉路上也认不出她,哈哈哈。。。呜。。呜。。”
千落的确哭了,那种隐忍的啜泣无法不让人联想到平日冷酷异常的王爷也有脆弱的时候,只是脆弱的瞬间是再不会有人记起的,那天活着看到千落眼泪的人都成了灰了,而唯一留下的就是过陆,千落此生至爱至恨之人唯一的血脉,父债子偿,你父亲欠我一生的情,我要你用一辈子来受过!
蚕亲图
一声梧桐一声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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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千般落尽留得遍地猩红
花方开,春已去。春不留步,人不留心,唯回首向来处,情字依稀。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被马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千落王爷的忌日”
“不是说了让过管家替我去?你们这些下人是不是存心不把本王的话当回事?”一派闲然的主子轻轻抿了口茶,望着庭院里满地银霜,想着这些年里短短几度春秋,万般星移斗转,不复当年。
先是父亲向当朝皇帝揭发过家逆谋之罪,立得头功,原本就是与皇上一母所生的父亲更加大权加身。本是件天下人想都想不来的美事,父亲却在执法的当天带回了过家逆臣新诞的子嗣,皇上得知此事后与父亲大吵一场,兄弟之情几乎决裂,而最后随父亲一起进宫的自己却躲在那大大假山后听得皇上感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你心残意冷却为何用情如此之深,你这哪里是在报复,分明是在自伤,罢了罢了,千落,我就留下这过家的最后一丝血脉牵住你的凡尘心,你要杀要疼悉变吧,只当这孩子生来就是给他父亲抵罪的,今后一切好自为知。为兄能掌天下,却是解不了你的心结。。。。。。
那时的方开只有六岁,顽皮好斗连皇傅的金竹杖都镇不住他片刻安生,更别提静下心来背文诵诗,从来就没人承望他能承得千落的玲珑心思,谁想当年躲在假山后偷听的一席话却被他牢牢记于心中,这么多年来记忆中对话的人都模糊了,可话却是每回想一次就往心里烙下更深的一层。那时侯的方开只感到素来严肃的皇上和冷心冷清的父亲感伤起来的样子颇为好笑,如今想来方能掺透这点滴话语下的各自心思。
方开知道这个让父亲恨死了又爱惨的人叫过难安,他是过家的三子,才名远播,过家即为书香名门,鸿儒之首,伤风败俗的事情是容不得发生的,别说是一族希望的过难安,就是一个普通的杂役小仆也是容不得那半点离径判道的。过陆的父亲,也就是过家三子过难安,原名过安,但在与千落一番轰轰烈烈之后决然而去,在大喜之前更名过难安,意指与千落一番情意为过。千落恨过安的决情,但过安致死也没告诉千落那“难”字其实意为不舍,意为难相忘却,这是把白绫亲自扔到过安脚下的千落永远不会得知的。
三. 恨东风残得芬芳尽消颜
春一场,愁一场,东风消得芳华尽。朝赏花,夕拾落,春帝可叹最无情。
“王爷,过管家来了”
“哦。。。”方开淡淡地应了声,思绪尤自驰骋,还驻往在过陆初至王府的那会儿。方开从小是个惹事的主,王府里根本没人管得了他,不是千落镇不住,只是千落之于方开根本无心。无论方开犯了多大的错,千落都不曾说过一句,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日里,千落从不曾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在他眼中,方开只是王侯的子嗣,自己的任务,千落的心思从来就只在过安身上,恨由爱生,燃尽了千落所有的关注。
方开虽然与生父没什么交点,但任是顽皮的他却打骨子里对千落有一丝畏惧,是本能的害怕,大概真是骨血之亲的缘故,方开常能猜到千落的心思,或许父子两个嗜血的残性本就如出一折也未尝可知。
方开真正见识到父亲的阴冷是在一年冬天。除夕那天千落一早进宫朝圣,五岁的方开因为刚害过痘疹因此被一个人留在府上。千落的书房一向是不容人随便进的,即使方开也不曾得入。前些日子,方开听说父亲得了只雀鸟,格外疼爱,朝暮不离其左右。方开毕竟年幼好玩,想着能让父亲欢喜不已的鸟毕竟不同寻常,因此得了空偷偷溜进书房,一只湘妃竹做成的笼里果然有只雀子,只是通体灰黑的鸟除了叫声特别外不见得半分出色,何况那橙黄的鸟喙正中还有一颗如墨的小黑瑕疵,配上一声声“安了,安了”的叫声让方开分外失望。掂脚站在花梨凳上的方开又细细看了会儿也着实未解父亲为何会宠上这东西。倒是书桌上一副画让方开唏嘘不已,看的出是父亲的笔墨,只是画中人初看长相一般,再看一眼却为他的一派淡然所吸引。方开不竟趴在画上看得出神,这画中人的眉目淡淡的,笑也是淡淡的,更兼唇色也是淡淡的,父亲千落给人的感觉是薄,薄情薄幸不留心,而此人的淡却更比薄寡,说不清是淡然还是不在乎,或者却是浓到深处转而化淡那份心意。方开的小手不竟勾画起了此人的轮廓,抚上眉目时方觉画中人的鼻梁正中有处小黑点,以为是窗外的飞尘落在了画上,方开轻轻一拭才知道这是父亲加注的一笔,一点都没晕开,墨色恰好,一颗青痣凭空使这张脸有了种说不出的风情,风流淡然全都恰在其中了。做画之人的用心良苦也可窥见些许,贴金的天青色宣纸上没有父亲的落款,却用阴柔的笔法书下两行小楷:“繁花落尽犹不悔,为安消待一世愁。”
当时的方开虽然不喜读书,可生在帝王之家的他毕竟还是认得这些字的,想是父亲厌倦的荣华富贵想要平平安安地度此一生吧,可为何提在这样幅画像之上呢?
正当方开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书房的门猛然大开,千落满面怒容地直视方开,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表情的方开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千落看看趴在画上的方开,转而凄凄地笑了起来,柔得让方开的头皮发麻,仿佛刚才的爆怒只是一瞬的幻觉。
“方开,来书房做什么?”千落不代一丝语调地问。
“回父王的话,方开是。。。方开是。。。”
“是来看鸟的吧?”千落依旧不待语调却眉眼含笑。“喜欢这只鸟么?”
不明所以的方开见父亲给了方便赶忙点头“儿臣喜欢,非常喜欢”
“你也喜欢么?”千落皱了下眉,兀自低语道“即使消待一世,即使千般落尽也不会属于我一人的,呵呵。。。呵”
看着父亲不明所以的低吟,方开害怕地想马上逃开这书房,然而脚却移不了半步。
“既然方开喜欢,就赏给方开吧”
方开看着这个总是阴冷的父亲极其温柔地从竹笼中取出那只雀子,温柔地抚着它的羽翼,“安,我放你自由”。
千落缓缓走到方开面前,眼神片刻未离那只鸟,仿佛透过那只雀子去看另一个灵魂。
“方开,把手伸出来,好好拿着。”
方开颤斗着伸出手去,他一点也不想要这只鸟,父亲的神色让他本能地惧怕不已。
就在方开要从父亲手里接过那只鸟时,他只听到那只雀子极为凄惨地鸣了一声“安了”,随后一只死雀就静静地躺在了方开的手上。竟是在一瞬间被千落活活掐死了。
“来,方开,你不是喜欢么,那就好好捧这它吧。”千落还是那样笑着,笑得惊嬴异常。
方开吓得耍掉手中的死雀,嚎啕大哭起来。
后来方开生了场大病,一直发着烧,梦中那只死雀喙上的黑点与画中人鼻正中的那颗墨痣不停地重叠,鸟的羽毛随风散尽,而画中的人越来越淡直到完全隐去,而“繁花落尽犹不悔,为安消待一世愁”的两行小字却变得狰狞不已并延下了滴滴黑血,似乎是唇角留出的血,也像眼角渗出的泪。方开就在迷糊中病了一个多月,隐约中似乎听到父亲的话语“方开,知道那只鸟为什么要死么?因为它竟然被我以外的人喜欢上了,我明明那么喜欢它,却还是被背叛了,所以,它要死。。。我得不到,没人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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