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措手不及中展开,有时在平静的午后,悲伤的情绪竟无法抑制的漾开来,许是寂寞久了,记忆便被越陈越苦,无论是笑颜还是愁眉苦脸,都被压在一起,踩实,不经意间泛出幽幽的酸腐味道,一下子给你无法躲避的袭击。”望晴坐在窗边喃喃自语。
百日红拿起茶壶站在望晴身边,边喝边问:“你又想起什么辛酸的往事了?”
望晴抹抹眼角快要落下的泪水,回答:“老毛病又犯了,你理解我一下吧。”
未等百日红回话,望晴已跳出窗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等百日红赶到的时候,川峪阁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从小,主人给百日红请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认字,请最好的医者教习药理,请最好的武师传授轻功步法,却从不教他杀人放火之事。主人说,字可以伤人于无形,药可以救你于危难,实在不济,逃就是了。
主人给望晴请武林宗师,为他找密宝兵刃,教他心狠手辣,却不让他读书认字,主人说,字是对心思的曲解,有话就说,说不通就杀了。
百日红和望晴的主人是不是一个人,他们不知道。
只不过是一个柳絮满天的日子,百日红遇见了望晴,于是,一个买了另一个做杀手。
望晴说他最讨厌跟咬文嚼字的人做买卖。
百日红说他最不喜欢看人家打打杀杀。
但是,他们依然在一起。因为主人说,望晴,去找百日红,帮助他。因为主人说,百日红,你替我杀100个人,我便满足你一个愿望。
望晴喜欢喝酒。
百日红请望晴杀第一个人的时候,艳阳高照。武林盟主死在挑起轿帘的那一刻。
望晴抱着喜筵上的美酒归来,高兴的边喝边夸耀,“嘿嘿,没留下一个活口。”话刚说完就僵在桌边。酒里有毒。
“你运气真好,是回来喝,而且是回我这里来喝。这毒叫桌边酒,有着淡淡的酒味,同样是越陈,越毒。看你这速度,估计放了有30年了。”百日红起身拿出香炉,燃了两柱香,便转身坐在望晴对面。
酒味浓郁起来,又淡了。
“你早知道有毒。”
“那当然了,我就说你只有杀人行嘛,你不觉得这酒的味道太浓了些么?那武林盟主看来也碍了别人的眼呢。”
“他抢你老婆了?”
“没有啊。他也算碍了我的眼吧。做杀手不该这么多问题的。”
“我觉得你比较碍眼罢了。认识字的人果然脑子像盘山路。”
“所以你去杀人,我救你。”
“……”
百日红喜欢说话。
望晴踩着细雨归来,手背上有条不大不小的伤痕。
“你怎么学艺不精的样子?”
“……”
“下次带我一起去吧,我轻功不错的。”
“我怕我只能带回来一只手。”
百日红神秘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瓶子,眨眨眼:“那就带上这个,独门密制疗伤药,只要有足够多的药,没有堵不上的伤口。”满意的看到某伤者的脸抽搐了一下之后,百日红把药塞给望晴。
望晴却摇摇头,“不是有你么。”
“我总是要走的。我们大概不能一直这样吧?”
“我很讨厌你们这些认识字的人。”似有泪光闪现。
百日红急急的说:“我应允了别人一件事,别人也应允了我一件事,等我做完了。就不一样了。我们就不用这样了。”
日子毫不艰难的过着,直到望晴去行刺八皇子。深宅大院,戒备森严,高手如云。许是八皇子得了信儿,望晴去的那间屋子,除了不断涌出来的兵丁护卫还是兵丁护卫,八皇子在哪儿?直到倒下,望晴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百日红掰指算算,今夜就是第九十九个了,虽然是个皇子,不过以望晴的功夫,小菜一碟吧。
百日红不断的掰指算着,望晴去了一夜一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要去看看。
没有注意夜太静了,没有注意卫兵太松散了,没有注意只有那一间屋子亮了灯。
望晴扭头费力的回望百日红,扯扯绑着的四肢,“真是个傻子,你这样就来了,连把刀子都不曾带。”
“你们就是那两个秘密杀手吧?最近江湖闹的可凶呢。要不是大哥的探子得了消息,我现在早找阎王下棋去了。哈哈……到不曾想今儿个来的这个蠢了些啊,哈哈……相貌到一样的出众呢……”
顿时灯火通明,刺的百日红好久都睁不开眼睛。
本来平静的日子突然走了样。
每日的酷刑,似乎像在为亡者祷告,百日红和望晴像腌肉一样被挂在牢房的两侧,两人只能靠皮鞭落在身上响亮的回声和吃痛时的闷哼感受彼此的存在。想必是八皇子推测两人到了极限的时候,他悠然的出现,要求他们说出幕后的主使。
望晴说,就是他嘛。嘴巴努向百日红。
百日红说,是啊,就是我。我们同时落网,你高兴么。
八皇子带着被气歪的嘴离开牢房,随之而来是更加严酷的刑罚。不过,还是有一件好事情的,他们俩被挂在了一起,据说是为了打起来方便。
“如果能出去,我就不杀人了。”
“再帮我杀一个吧。不,大概是两个。”
“你在为他杀么?”
“为我自己吧。我要报答他。对了,如果我把牙齿吐给你,你能用手接住么?”
“如果你吐的准点儿的话。”望晴高兴的晃晃手里接过来的牙齿。
“我是带了刀子来的。”百日红落地的时候这样解释。
八皇子死在书房密室中。临走,百日红拿走了密室桌子上的锦盒。
百日红回到儿时的地方,那里早已废弃,就在主人要他离开的当天,便被烧掉了。
百日红接下一个任务的时候,总是来这里,因为这里会有人告诉他下一个名字。每次来告诉他名字的人总会不同,孩子、女人、男人、掌柜的、跑堂的、打猎的……这次是一位老伯,佝偻的身子,沙哑的说出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望晴的主子——大皇子。
“今年的朝政是不是很乱。”百日红想,这最后一个想必要自己来了。
恰是月圆时,大皇子斟了杯酒,向空中遥敬了下,一饮而尽。几杯下肚,才似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深深望向这个静立身旁的人,“你怎么知道的。”
“八皇子的锦盒里,有一个奏折,上面说大皇子荒淫无度,喜欢养娈童,不过多活不过十五、六岁,不是突然暴毙,就是莫名消失。推测是被虐待至死。”百日红抬头看看圆月,感觉到了在八皇子家被捉时的眩目,“八皇子口中的大哥的消息太过灵通,所以我来问问。”
“如你所料,我只是在培养杀手,培养需要配合的杀手。不完美才是致命的。你,杀不了我。”大皇子自信的笑着。
百日红点头,“如果是望晴,就可以。”
兵刃与肉体摩擦的声音,有些湿漉漉的。
“生命在措手不及中展开,有时在平静的午后,悲伤的情绪竟无法抑制的漾开来,许是寂寞久了,记忆便被越陈越苦,无论是笑颜还是愁眉苦脸,都被压在一起,踩实,不经意间泛出幽幽的酸腐味道,一下子给你无法躲避的袭击。”望晴坐在窗边喃喃自语。
百日红拿起茶壶站在望晴身边,边喝边问:“你怎么这么酸?”
望晴抹抹眼角快要落下的泪水,回答:“我们遇见的那一天,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许是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