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起的黑发模糊了我的视线,使眼前的景物一片朦胧。几滴热液滑过发丝,匆匆跌下,一会功夫,风就将它曾经流动的痕迹吹干了。曾以为永无止尽的沉默在这时被我打破,抬手将绕到脸上的散发别到耳后,我说:“你赢了。”身后的静默让我以为他已离去,但是,半分钟后,他也开口了:“对不起,我……”
“不用再说了!”我的胸脯随着紊乱的气息上下起伏,颤抖的声音中透着无奈与几近崩溃的疯狂,只因——
我输了,我真的输了!
三日前,我还是身家百万的富贵千金。而今,却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这要我如何承受?如何面对?!打从出生开始,我便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窘迫的一天。
“今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但我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想过会害你。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是始料未及!或许你不相信我的推脱之辞……算了,不信也罢,怎么讲都是我亏欠你。所以,你放心吧。我会给你钱,养你一辈子。你的生活不会改变,你还是可以尽情的购物、玩乐、消费……”他循循善诱的声音彻底击毁了我最后的一道理智!我恶狠狠的瞪着他,以我平生从未有过的憎恨,对他吼:“去你妈的韩绍翼!本小姐就算饿死也用不着你来关心!”眼眶在叫喊中红了起来,我仰起头努力撑着瞳孔,不让任何可疑的液体从里面掉落。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忧伤,我亦不清楚自己的忧伤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一直以为,我在乎的只有钱,没有情。从小我就知道,只有钱才能永远的陪伴我,带给我无上的乐趣。在获知父母破产、双双自杀的消息时,我实在是乱得不得了!因为我知道,将来我再无法过上那般富裕的生活。然而,当韩绍翼保证他能够继续维持我的富裕时,我却只有破口大骂的冲动!
我在乎的,究竟是钱,还是人?
蔚蓝的天空逐渐模糊,是泪花战胜了我的挣扎,流泻而出。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爱我的父母,胜于一切。
“爸!……妈!……”我终于忍不住的号啕大哭,“是我害死了你们……是我害死了你们!”
是的,是我害死了他们。如果我没有去那家赌场,如果我没有冲动地下了赌注,我的父母又怎么会受到这种无妄之灾呢?都是我的错!打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不相信那个地方的权威,我不该天真的以为它只是个传说罢了……
伤心与后悔,如决堤一般,刹那间流满了全身。我回想起一月前的那天,也是这般的阳光明媚。
“我就赌这牌九!赌注,是我的家庭!”
“你确定了么?”
“当然,一盘定输赢。”
“好,你输了,我就拿走你现有的家庭。”
“OK。但若是我赢了,你也得兑现你的承诺。”
“童叟无欺。”
童叟无欺,怎么会童叟无欺!他只说过要拿走我的家庭,却从没讲过是以迫害我的双亲为前提!无奸不商,果真是无奸不商!
懊恼的回忆冲走了我全部的理智,只有无尽的悔恨大浪不断拍打着我的神经。我终于在哭泣中,黑了眼睛,失去知觉。
依稀感到有人抱住了我,但是,那一定是错觉。
现在,我只是孤独一人,只是孤独一人了。
当我双眼睁开时,就看见那天棚雪白的墙壁,还有上面精致美丽的紫腾花,我仿佛听到了装修前父母亲的商讨,争执着我的房顶究竟是该刻画龙凤还是花草……。一秒后,我回过神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想起他们?
对了!我怎么回来的?发生了什么……
“爸爸!妈妈!”我发了疯地跳下床去,跑出卧室。只见空空荡荡的别墅中再无一人,只有我憔悴又焦急的声音飘游在长长的走廊之中。没人回答的静谧凝聚了所有弥漫的冰冷,铺天盖地地席卷于我,冻得我心灵发颤,寂寞无穷。
我颓然地、缓慢地坐到了地上,双眸毫无焦距地盯着前方。
我想起来了。爸爸死了,妈妈死了。家里的佣人都走光了。房子也被抵押了……
等等!这房子不是被拿去抵押了么?我怎么还在这里?
“唐今昔……”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刹那间我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谨慎得纹丝不动,只有我自己知道,胸口里的心脏正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狂跳不止。
这个如梦魇一般的声音,怕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妈妈,爸爸……
蓦地忆起那两张不甚熟悉却又刻骨铭心的面孔,我突然无法遏止地怒火冲天,原本的惧怕瞬时间销声匿迹,只有无穷的火焰,燃烧在胸口,几欲奔出!
“姓黑的!你在哪里!”我摇晃着脑袋四处寻找,只期望能寻到半个人影,然而视线遍及了每一处角落,却依旧没有看到什么,“少和我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说话!”
眼前闪出一道黑色,瞬间扩大,随之而来的是极强的风力,震得我跌向后方,坐于地面。
他,凭空出现了。
挺拔的身躯,一身黑衣,双眼雪亮如剑、明若金银,鼻梁、面孔棱角分明,唇薄而色浅,或许无情无义。他丰神俊朗,气概非凡,只可惜嘴角的浅笑,流露出邪恶的痕迹。可能是我早已见识过他那些无法解释的能力,所以没有害怕,只在瞬间震惊了一会儿。
“赌局的结果,可还满意?”他嘴边的笑意,不知是嘲讽,还是蔑视,带着深深阴凉,刺得我双眼发疼——满意?!怎么会满意?!我多想抽他几个嘴巴,将他扔进海里,但却不能如此,他的能力,不是人力可抵。最终,我还是压下了火气,努力冷静的说道:“黑游溪,把我父母还给我。”
他似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只是淡淡笑着,也不言语,眼里的情感模糊得分辨不出。
“还给我!你必须还给我!……”我紧绷的神经彻底坍塌,平和的语气变得焦躁而疯狂,我的心在颤着,身体在抖,泪水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地奔涌出来。我的喊声逐渐淹没在号啕的哭声里,最后,又化为无力的哽咽,一下一下,凄惨凋敝。
而他,始终那么自如地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作壁上观,仿佛没有看见,我的狼狈,没有听见,我的焦虑。
“求求你,把他们还给我……”我揪住他的衣角,说出了平生第一次的哀求。
这一刹那,我早已忘记了往日的风光,亦失去了,与生俱来的骄傲。我成为了一个,或者说,我从来只是个,需要父母的,不能没有父母的,可怜的孩子罢。
黑游溪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子,直视着我的眼睛,让我看见他明亮的瞳孔中映照着的,我狼狈的身影。我依旧哽咽,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期待。可是,这丝期待在下一时便不复存在了。
“赌注是不能反悔的。”
这一刻,我知道了什么是绝望。
“但是……”我迫切的盯着他,屏住了呼吸,生怕漏听任何一字。
“你可以再赌一次。将他们赢回去。”他笑着说道,明亮,美丽,诱惑了众生。却又是那样的可恶,邪恶,让人憎恨无比!
只有,这个办法了么……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翻腾不已,五味俱杂,苦涩的笑意,漫上了嘴角,勾勒出几许绝望,几分惨淡。
韩珍珍,你说的没错,你的未婚夫就是个魔鬼。
“好,我就再赌一次!”我睁开了眼睛,坚定的看向他。
他赞许一笑,满意地说道:“我欣赏你的胆识。”我冷嗤一声,不予置否。他也不恼,伸手将我拉起,景物忽地一闪,我感到一阵晕眩,定了定神后,发现周围已是另一翻情景。
偌大的厅堂,豪华的赌场,因只有我们两人,而显得冷清、寂寞。
这里,便是那个传说中可以赌上一切,赢得一切的,二世赌场。
“你要赌什么?”
“还是牌九。”
黑游溪一笑,我的身后立时多了把凳子。这样的奇景我已是见怪不怪,自如就座。
“我下什么赌注,才能赢回我的父母?”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仿佛是等待已久,期待已久的好事,即将到来。
“就拿你自己。”
“我自己?”
“没错。如果你输了,就得为我办事,就算是死了,灵魂也要任我差遣。永远的效忠于我。”
————
TBC,待续。
嘿嘿,最近看第八号当铺看的,写的东西都带了点差不多的意味。不晓得大家觉出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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