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世是风中一朵陌上花。盛开在田野的斜阳里,盛开在东京的晨曦中,盛开在他云淡风轻的,微笑里。
他是行尽江南的缁衣少年,正是拂衣展宇逐沧浪,纵马长歌论轻狂的年纪,年轻的令人嫉妒。或许他的脸上还带着昨日的稚气,或许他的嘴角还挂着狡黠的微笑,或许他的剑还并不成熟。
他是仗剑江湖的蓝衫侠士,他有如水般清澈的容颜,他有明亮骄傲的额头,他有烈焰般炽热的眼神。他身负巨阙走四方,南侠之名遍天下。他胸中百丈日月,剑下万里江川。
他是庙堂上磊落的红袍护卫,有着塞北胡杨一般的挺拔身姿,有着江南韧柳一般的坚定意志。他举手投足之间书写着铁骨铮铮的千秋侠义,他回眸浅笑间流转着动人心魄的千古风流。
他是御猫,他是南侠,他,是展昭。
前世的我走在汴梁的街道上,如同在清明上河图里穿梭。我不住的张望,希望在一个不经意错目的瞬间,眼角里闯进一抹深蓝亦或是似火的红。我无从知道,他是否真是的存在,我无从知道他确切的容颜,甚至,我无从知道,他是否叫这个名字。这个让我魂牵梦绕了近千年的名字——展昭。
但我依然充满热切的穿行在东京梦一般的长街上,在一页页泛黄的书稿或者是画卷里寻找着他曾真实存在过的证据。我知道他的家在江南,常州,武进,甚至我知道他出生在一个小村里的平凡人家。他的父母有着与天下所有父母一样的慈爱与严厉,他们教会他从容与淡薄。
斜照下来的日光晃花了我的眼睛,或许也是在这样一个午后。赵祯皇帝从昏昏欲睡的情绪里,缓缓抬起头。于是他翻飞起伏在红墙绿瓦里的身影便不容置疑的挤进了那个年轻的有些贪玩的皇帝的眼睛。从那个时候起,他便被我亲昵的叫做“猫”。我知道,他并不会恼。
熙熙攘攘的汴梁,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但是唯独他,红衣蓝衫不知闯近多少女儿家的春闺梦里,回眸一笑,眼角溢出的和风便醉了千年,万年。
我知道,他在,他在满篇是工整蝇头小楷的青史里。我知道,他在,他在让人热血沸腾风雨飘摇的演义里。我知道,他在,他就在汴梁的街上,他身上的绯衣,他手里的长剑,还有他眉宇间的浩然正气,绝世风华,都会和我在那个似是等待了千百年的瞬间进行一场蓄谋已久的邂逅。就这样,错身,便是千年。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相信,我有和他擦肩而过的缘分。
于是,我便真的在那个转身之间,遇上他。初夏的汴梁,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他穿了一身似火的红衣在青绿色的树影里走过来,好似带着阵阵的清凉。如同薄荷般淡淡的清冽绵长。
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仔细看的话,我还能够从中发现他少年时的狡黠。我静静的等待着他迎面走过来,一步一步,一步便是百年。他行走见带起的微风拂乱了我的发丝,他如秋江云霞的笑意迷醉了我的双眼,他英俊的容颜,他挺拔的身姿,如三月的春风扑面而来,闯入我虽然已经准备已久但仍旧怦然而动的心扉。我静静的立在原地,好像在完成一场爱的洗礼,亦或是一个祈祷的仪式。错身一瞬,一瞬千年。我微笑着看着他的脸颊,如此的清晰,甚至我看清了他发髻下的一滴汗水在日光下泛出七色的光圈。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一场蓄谋已久的邂逅,一次怦然心动的见面,终于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擦身而过,接着便是渐行渐远,远去千年。
可是没关系,一弹指为三十六瞬间,一瞬间为三十六刹那,刹那芳华。千年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一千年后,当万丈红尘都化为时间的长河中的薄薄青苔,他的面容仍然如刀锋一般深刻,深刻在我等候的记忆里。转身,展昭的身影已经迷失成宋史的满纸云烟,爱恨情仇,生死恩怨终究敌不过似水流年。那个浸透着大汉的粗犷,魏晋的风流,盛唐的豪放的繁华盛世一去不返,淹没在潮起潮落的滚滚洪流中。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的身影永远模糊在我的记忆里。
当展昭驾一叶扁舟出没在江南如画的山水中,当展昭纵马驰骋在大宋的万里河山中,当展昭平静安详的走在汴梁的街道上,当展昭与无数个热血男儿并肩而立,排成一道长城,身前是百万雄师,身后是家国天下。他的眼眸里又该是怎样的意气风发,怎样的万丈豪情。
展昭,南侠展昭,御猫展昭,展昭,只是展昭。
只是一个名字,展昭,可是还能有哪个名字更让我荡气回肠?
前世的擦肩一瞬,换得后世的等候千年。
千年之恋……
细数过我等待的岁月,十年,十年的青春年华,我便肆意的挥霍在这场梦里。想像着他倚马待风云,扬眉剑出鞘,磊落青衫,行尽万里山河。
十年,又还有几个十年让我如此的挥霍?当青春不在,红颜已去,我是否还能如此,穿梭在现实与梦想之间,看着似指间沙一般流逝的岁月,翻阅着年代久远的古书,去寻找那场——邂逅。
展昭,那用刀锋刻在我心头的名字。始终值得,我用一千年去挂念,用一生去守候。
当爱已成往事,当一切记忆已成了碎屑,沉淀在生命的河水里。那个名字,依旧浮泛在浅浅的波光水影里,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