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师傅对我说：“你该出师了，今天我们就下山。”
下就下吧，但我功夫粗浅的很，出师，可以，给个理由先。
师傅道：“家中没有存粮了，养不了咱俩。”
乞讨去吗？
咱们不属于丐帮。
抢吗？
咱们不是土匪。
骗吗？
咱们不是官府。
之后，一路的沉默。我不好意思再问，师傅也对我无甚教训。但他一路也没闲着，一会绺绺胡须，一会收拾一下那件看上去竟然很华贵的衣服。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去相亲，并以聘礼之名把我卖过去。
到了山下，这个小镇出奇的热闹。看着这般景色，心中泛起重重的感慨。
妈的，我要有钱多好！
师父！师父！那儿有卖枣的。师父！师父！那儿有卖果的。那儿，葡萄。那儿！有香蕉的！”上次下山时，我七岁,我如实说出了我所想，师父很生气，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原地转了三圈。倒不是师父力道大，这是规定，曾经我有一个师兄弟，我们一起聆听师父讲这个规定，我们都没敢违反，可是那个师兄弟竟然大逆不道地问：“徒弟打也一样吗？”估计师父把它理解为他要弑上，把他轰走了。后来我发现我的估计有误，真正的原因是他的胃口一直比我大。
为了让师父感觉我这几年真的成长了不少，我说：“那儿有很多卖水果的，师父。”
一如多年前的一幕，师父给了我一个耳光，我没忘记规定，三圈之后，问了下为什么。
“在这叫我，大哥。”
我一抬头，便明白了“这”指的是哪儿。
身旁一栋红楼，样式老，里面却传出很年轻的笑声，横匾上三字，我唯独认识中间的“红”。我想，这是不需要匾额的，二楼窗台上站的几个女子就足以说明中心思想了。她们或是依窗而笑，或是凭栏下望，但都穿的很少，长的很美，让人不禁啊。
她们见到师父，似乎都很欢喜。
“来呀，风哥，来嘛。”
师父很酷的一笑，转过头，带着我走开了。
哦，我恍然大悟，师父是怕我辈分比她们低啊。
我以为我运气很好，因为我赶上了一件武林大事。
武林盟主选拔大赛！
师父说：“你运气真差。”
我不理他，问了下大概。
该大会向全体武人开放，不限年龄，不分地点，不论功法，想比就比，比得漂亮。分五大赛区，唯武以举，五大冠军直接晋级，五区亚季军经淘汰再争取五个名额，十人再选拔一次，胜者为盟主。
那人刚说完，这边便有人来反驳。
那是旧规矩了，由于粉丝们需展转各地，引起交通急剧混乱，所以决定改成擂台赛，共三天，今天最后一天，那里全是高手。
我望过去，以擂台为中心，百人为半径围成一个圆，所有人似被无形的手捏住脖子一般，象鸭子一样，拔高了许多。
我说：“大哥，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师父一个巴掌打来，我转了三圈，很迷惘。
“在这儿，叫我师父。”男女有别，男女有别，我明白，这四周哪有几个女性。
之后的事发生的很蹊跷，也很快，我不过往前一探身，就被师父一推，在人海中前进了数米之远，回头一看，师父疾速的跑向红楼，仿佛伟大的飞毛腿——腿飞毛在这一刻灵魂附体，他不是一个人，他不是一个人！
我别无选择，拼足劲往里钻。师父没说错，我运气很差。
挤着挤着，我便踩到了“黄金”，我很好奇，这么多人，为什么是我这个刚挤进来的人踩到呢，只好感叹师父的智慧了。
研究了一下，这已有一段时间了，外干内潮，气味内敛，我已踩到，别人却未闻到，庆幸，然后装作来回踢腿，试图踢掉黄金。
其他人很老实，以为我迫不及待要去攻擂，纷纷让道。
走到台下，终于感到脚下轻快了不少。
一瞅台上，果然个个高手，极快的打出招式，却在出招的时候，念出如此饶口的招数名称。
这边说“白日依山尽”，那边说“字余曰灵均”。
后来一人很怪“撞墙命要广，蚁屎底下爽。”
后来一想，这人应该是山西人，这一句是“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对手，是个金某，诗很奇怪：“飞雪连天射白露，笑书神侠倚碧鸳。”
这二人斗的时间较长，也是相当的精彩。
如果不是擂台连用三天的话，胜负应该很难分。可是这个擂台，经过三天的汗与血的洗礼，再加上阳光的催化，不滑是不可能的。
山西汉子脚下突然一滑，倒了下去。临倒时，未忘却中国大家的传统美德，脚一伸，那个金姓汉子也倒了。
本是正常一事，起来，再来过就好了。
可就在同时，台下一人，八尺身量，虎背熊腰，面似金刚，眼如铜铃，突然张开大嘴，大喝：
啊欠！
二人倒了，台下呆住了。
高手，一定是高手，一个喷嚏都能把两位高手打倒，这内功，强。
台下人七手八脚把那个流感患者扔了上去。台上二人只能黯然离场了。
那个流感患者这个悔啊，关键时刻，怎能感冒，看病，还是浆糊堂的好，它好，我也好。
见过这手功夫，台下竟没人敢上台挑战了，一时间，场面平静了下来。
忽然，平地一声雷起，从人群之外飞进一人，直向台心，“哈哈，这就是最后一个了吗，看起来好差啊！”
患者脸色变了，那人冷笑一下，一拳打出。汉子脸色再变，台下刚才在他旁边的人们明白，他又要发动内功了。
一个喷嚏打了过去，那人的拳头瞬间湿了，然后急忙退开。台下响起一片叫好声。
那人立刻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擦去手上的黏稠物。他渐渐冷了下去，令人胆寒。甩手一扔手绢。
你，废，了。一字一顿，仿佛积压了万年的愤怒。
一瞬间，那人攻出了三拳四掌五脚六肘七手刀，患者招架无力，一退再退。
还好患者跑得很快，二人依然在打，胜负尚未分出。
突然，患者面色突变，鼻翼震动，大口半张未张。
那人血涌头上，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力量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拳将患者打下台。
台下只余一声 ，啊欠。
万籁俱寂。
然后台下开始了骚动。这还有个人，腿功很好的，刚才拼命挤进来那个，就那个。
台下的目光打向我身上，我有些受不住。上就上，反正他出手快，在我出手前，我就会下去了，不会让人看出我究竟怎样。
正琢磨着，以一个怎样的姿势上去会很帅。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师父。
那儿被人包了，师父的表情给了我诧异的神情这样的回答。
师父就是师父，别的三五人做的事，他一人就可以了。
我被他扔了上去。
上面的人已摆好姿势。我爬起来，拍了拍灰，也摆了个姿势，很帅的那种。
那人打量了我一眼。
没病。
他放心攻了过来，仍是那一拳。
我以腿还击。谁叫他们说我腿功好呢，不能叫粉丝失望是我第一原则。胜负无所谓是第二原则。第三原则是，在能打赢的情况下，可以忽略一二原则。
他太自信了，拳脚相加，直接打在我脚下。
我退了数步，一种麻麻的感觉漫过全身，好像动不了了。
他的脸色变的异常难看，象刚出土的青铜器，青黑色。
他一拱手，飞走了。
观众以为是我太强悍，一脚下去，他就内伤了，现在肯定找地方疗伤呢。
但我很清楚，由于我办事不彻底，鞋下还有几两黄金，那人拳劲太大，把黄金都收走了。而且那黄金经过我来回踢腿，已经发酵完全。他爱干净，而且他的手帕已经被他一怒之下扔掉了，于是就赶紧飞走，找个地方洗洗了。他那一拱手，是告诉我，他会永远记得手上的这个东西和我。
估计等他洗完回来，他能把我拆了，没准一高兴，又能给我打顺序乱重装一下。
不过，我赢了，下面的人大声喊着“盟主”。
身后一个颇肥硕的人对我一鞠躬，“盟主，剑。”
接过宝剑，没有理会他的话的谐音，走下台去。
然后，人呼啦一下全部散净了，莫名其妙的如同刚才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一样。
这与我想的很不一样，没有如云的美女，没有成堆人的排场，没有人对我的恭维。
难道我赢得只是这把剑吗？而且，剑还被一个我称做师父的半大老头拿走了。
我只能走在后面，师父在前面拿着剑。
没走几步，来了三个人将我们挡住。三人模样奇怪，面白无须，步履轻盈。
师父私声对我说：“阉人，功夫很高。”
“你们，谁是武林盟主？”
语气带有疑问性质，眼睛却只是在瞅着师父。
我想问，怎么办。
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是叫“大哥”还是叫“师父”呢。
心中这般想，嘴上却已说出。
大……师。
他们会意的向我点了点头，“我家主人有请。”
半请半推，他们将师父带进了红楼。
我知道，师父他们会在红楼待很久，我不该进去，可我也不甘为了让师父有面子，而在外傻等。我准备在这个城里转一圈，也只是转一圈，因为我没钱。我走在街上，路人还是象路人一样，没人对我打上一声招呼，难道我不是武林盟主吗？难道没人能记住我？走了两个街道，我彻悟了。和看猴戏一样，很多猴子在演，总有一个演的最好，它翻了十个筋斗。你会记住十个筋斗，却不会记得是哪个猴子。我就是那个猴子，我们也不过在演猴戏。
这个城镇不小。
我东玩西逛，南游北晃。我看到了一个城门口。
夕阳下，惨淡的光摇晃着整个世界，我真的感觉世界在晃。
城门口上，眼前，悬着两具尸体。
我认识其中一具，师父。
旁边一人，我也见过的，在擂台上，是他把剑给了我，那个颇肥硕的人。
我走过去，我希望能让师父入土为安，除此，脑袋一片空白。
门口的卫兵拦住了我。
“你可知道他们是谁吗？劝你离远点。我告诉你，他们都是反贼，要杀皇帝老儿的人”
“不信？你看布告。你看，你看。白纸黑字很清楚嘛！”
“你不识字？那你别问我，我也不识啊，问他，问他，我是听他说的。”
我机械的走向他指的那个卫兵。他很沉静，一动不动，似乎出神的想着什么。我推了一下，卫兵倒了下去，我手上沾满了血。
其他卫兵，都惊了一下，把我当成了高手，所有人的熗向我扎来。
我运气很差，心中只是想起了这个念头。
突然旁边窜出几道黑影，各个都是高手，一着致命。
他们之中走出一个人，很象老大的那种人，说：“小兄弟，忠肝义胆，为兄佩服，竟想单刀直入劫尸。不知师承何处啊？”
我望着仍在高处的师父，没有回答。
他很无奈地看向另外几人，接着说道：“在下五路连环刀门下，生擒江洋大盗洋江，击毙采花贼花采，人送外号五路连环刀的关中大侠中关。”
我依旧看着高处的师父，“我记不得太长名字。”
他很无奈的耸耸肩，旁边的人也为了团结一起耸了耸肩。
我说：“咱们先把他们放下来好吗？”
那个老大一挥手，四五人飞了上去将他们放了下来。我向四周看了看，没有百姓因为目睹此事，而作出惊恐等不平常但却正常的表情。
江湖是孤立的，江湖人是孤单的。
我们载着尸体，到了郊外的黄土岗。
我们站在一边，却只有一人下去挖洞。
“为什么？”
“他运气不好呗。本来是我们两人的，后来打赌，看谁暗器掷的准，谁就可以不干这活。我先扔，扎死个卫兵。他偏说我暗器有问题，我俩正争执，你就出来了，后来我们也出来了。”
“你扔的一向这么准吗？”
“不是，这会有动力呗！”
我看着师父旁边肥硕的身躯，明白了。
那个老大挂着一脸的不满走来。是啊，对他半搭不理，对手下，却唠了起来。
“小兄弟。你知道这次武林大会的真正目的吗？我们是真正的操办者。”
我知道我怎样回答才能令他满意，但我只是摇了摇头。
对我的惜字如金无可奈何，他只好接着说下去“今天，狗皇帝来到了对面的窑子。他就是我们的目的。我有个兄弟，论武功，无敌天下。本定是想他拿下盟主后，号令那万余观众去包围那窑子，然后趁机杀掉狗皇帝。谁料中突异变，我的兄弟竟被一个少年打败。那兄弟现在还不见踪影。但戏还得圆下去，那个少年竟然当上了盟主。可恨！”
旁边的人也跟着咬牙切齿。
而我身上却冷汗直流。
天幸是晚上，而且荒地中少有火光，他们没有认出我。期盼他们象观众一样好忘，我在心里祈祷。
“可惜，走漏了风声，官府发现了这一计划，于是有了二位兄弟今日之厄。咦，他是谁？”扫了一眼师父，接着说道“狗皇帝不杀不行！现在实行已计划，炸死他，明日正午，他必死。”
我感觉更加难受，似乎刚才的冷汗顺着毛孔倒流了回去。天一亮，死的肯定先是我。
“就今晚吧？肯定猝不及防。”我说。
老大眼中透出异样的狂热，认出我来了，不可能吧。
“好！咱们说走就走留下他埋尸就可以了。”
我们潜回了城。一路上，想明白了为什么已计划在后，因为中国的看客很多，而炸药却又很危险。
之后的事分为了简单的几步。
一，几个人很猥琐的躲在红楼侧墙外。
二，摆炸。药。
三，讨论。
四，讨论出由我去点火。
五，僵持。
六，那个被我一脚踢走的人突然出现在我们身旁。
倒数第二步，他认出我，叫我“臭小子”。他把我扔了出去，叫我滚，然后冲了过去，点着了火。
最后一步，我跑开了。
炸药炸了，但威力只在最近几人身上显示。
他们都死了，皇帝连夜回宫了。
我走向了红楼，却不敢走近。楼上的人视力很好，追了下来，
“你是风哥的小弟吧，再告诉他一回，他的月票过期了。下次带现钱来。上窑子赊账，真不知道他的色鬼脑子怎么想的？”
“他不会再赊账了。”
“哦！”她满意的一点头，飞回楼上。
我走着，意外的碰见了那个在黄土岗忙了一宿的人。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我运气真差，是不是？”
我想了想。
运气真的很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