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在对塔吉克斯坦进行国事访问之际,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塔吉克斯坦《人民报》和“霍瓦尔”国家通讯社发表题为《共创中塔关系美好明天》的署名文章,文中提到:
“中国和塔吉克斯坦山水相连、命运与共,古老的丝绸之路见证了两国人民2000多年的友谊。中国汉代张骞、唐代玄奘、明代陈诚都曾在塔吉克斯坦留下了友好足迹。粟特商队穿梭于欧亚大陆,促进了中国同中亚、西亚乃至欧洲的贸易往来,也为丝绸之路沿线民众文明交流和文化互鉴作出了特殊贡献。”
对于“凿空西域”的张骞、“西行取经”的玄奘,人们大多耳熟能详。明代永乐年间“五使西域”“重开丝绸之路”的陈诚,则因与“七下西洋”的郑和形成一陆一海的组合,为大明王朝打开对外交流局面作出重要贡献而声名远播,还被苏联历史学家弗拉基米尔·佐夫誉为十五世纪最杰出的和平使者。这三位历史人物在各自的“西域”之行中,都曾踏上塔吉克斯坦这片古老的土地。
正是一代又一代杰出使者的前赴后继,古丝绸之路虽几经兴衰却总能再次焕发新生。而在众多身影中,还有一群商队不能忽视——粟特商队。粟特人以善于经商而闻名,实际上,他们也与塔吉克斯坦渊源颇深,是中塔深厚历史情谊的见证者。
粟特人的主要居住地在索格底亚那,其中心区域在泽拉夫善河与卡什卡达里亚河之间的盆地中,行政区划上属于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和部分塔吉克斯坦领土。因此有观点认为部分粟特人很可能是塔吉克人祖先或早期塔吉克人。实际上,粟特从没有形成统一的政权,是典型的绿洲城邦政权。在河中地分布着几个比较大的绿洲城邦,他们各自为政,城邦经济的基础是绿洲灌溉农业,但社会财富的积累则主要依靠商人的商贸活动。
不过,粟特人的文化与今天塔吉克人存在一些共同特征,比如热爱音乐舞蹈,重视诗歌文学等。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两者在丝绸之路上重叠的印迹,见证了这片土地与古丝路的休戚与共。
商业帝国
粟特人,史籍中也称昭武九姓、九姓胡、杂种胡、粟特胡等。他们是属伊朗系统的中亚古族,有着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粟特人有着极强的商业天赋,多以赚钱为己任,父母也非常注重培养孩子的经商兴趣和能力。
《旧唐书·西域传》中记载:“(粟特人)生子必以石蜜纳口中,明胶置掌内,欲其成长口常甘言,掌持钱如胶之黏物。”可见粟特人对商业的重视和对孩子的期许。
韦节《西蕃记》中还记载:
“康国人并善贾,男年五岁则令学书,少解则遣学贾,以得利多为善。”
康国粟特人里,男孩儿五岁时要读书识字,差不多学学就得去学做生意,赚的钱越多越好。等到男子年满二十岁,便不再局限于在本地发展,而是去临近地区做生意,哪里有商机就去哪里,所谓“利之所在,无所不至”。
综上所述,在从小的培养和历练之下,粟特人对生意的爱好和对“利”的追逐刻到了骨子里,也影响了他们的发展和选择。
公元3-8世纪之间,在商业利益的驱使以及本土战乱的影响下,粟特人大批离开故土,东行经商贸易。他们以商队的形式东来,在宜商、宜居的地方建立聚落,同时也吸纳其他中亚民族发展壮大。经过长时间经营,他们在撒马尔罕到长安,甚至到我国东北边境之间,建立了数个中转站,形成了贸易网络。同时,他们也是与印度和北方游牧民族贸易的担当者。可以说,当时中亚、东亚处处皆有粟特商人的踪迹,活跃了数百年的粟特人建立了非常庞大的商业帝国。
粟特人虽以商业闻名,但并非只从事贸易,他们也会入仕,有的还身居要职,功名显赫。以入华的粟特人为例,他们中有的进入漠北突厥汗国,有的入仕北魏、北齐、北周、隋、唐不同时代的各级军政机构,其中尤以从军者居多。
是的,粟特民族中除了有商业人才,还有部分人尚武,他们拥有强健的体魄,英勇善战。玄奘《大唐西域记》飒秣建国(即康国)条记载:“其王豪勇,邻国承命,兵马强盛,多是赭羯。赭羯之人,其性勇烈,视死如归,战无前敌。”同时,《新唐书》安国条记载:“募勇健者为柘羯,柘羯,犹中国言战士也。”虽然不一定每个粟特人都很能打,但粟特族群中确实存在着一些骁勇善战的战士。
宁夏固原南郊发现的隋唐史姓家族墓地中,有成员就是以军功彰显于世。史射勿入仕北周,从北周保定四年(564)到隋开皇二十年(600)一直随中原将领四处征战。近40年中,他曾与北齐、稽胡、突厥等多方作战,以军功获任大都督、骠骑将军等职位。史射勿在中原王朝奋斗了一生,其子孙后辈也在中原扎了根,有的任唐朝监牧官管理马匹,有的任中书省译语人,这些工作发挥了粟特人的畜牧和语言天赋,不过他们与史射勿不同,他们的生活已逐渐脱离粟特聚落的环境,慢慢融合了更多的汉文化元素。
可以说,在北朝至隋唐时期,粟特人虽然背井离乡,但作为丝路贸易的垄断者,借沟通东西的丝绸之路,他们既发挥了商业才能,又为自己谋求了一定的政治军事地位。
那么,作为唐朝时期在世界上最会赚钱的商人,这些曾活跃在丝绸之路上的粟特人最后去了哪里呢?
“安史之乱”后,由于该动乱的领导者安禄山父子和史思明父子是地道的九姓胡,因此在安史之乱平定过程中以及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原的粟特人都在努力给自己降低“存在感”。
按常理,粟特人可以选择回归故土,但是8世纪初,伊斯兰教已传入中亚,唐朝在与阿拉伯帝国关于中亚的争夺中本占了上风,但因安史之乱唐朝撤兵回防内地,中亚各国再难招架阿拉伯帝国而被伊斯兰化。在这样的背景下,本身有着自己信仰的粟特人要是回乡就要面对转变信仰的抉择。再者,时代变迁,长期定居中原的粟特人早已适应中原的生活习惯,所以大多数的粟特人都选择继续留在中原王朝。
留居中原王朝的粟特人一般选择彻底汉化:或改换姓名,或附会汉人的郡望,逐渐将自己变成地道的汉人。
比如,有的康姓和安姓的粟特人将自己的祖籍追溯到会稽郡、洛阳、敦煌等地;石姓粟特人,会称自己是汉朝丞相石奋的后裔;何姓粟特人,则将自己的起源追溯到战国时韩国王室。除了改姓,还有的粟特人从名字出发隐藏自己的外族身份,比如将有明显粟特风格的“盘陀”“射”“沙”“芬”等字换成“忠”“义”“仁”“孝”等具有明显汉文化内核的字。
除了汉化之外,安史之乱后的河北地区是粟特人的好去处。唐朝为了尽早结束安史之乱,在宝应元年至二年(762-763),陆续接受了安史部将投降,并给他们划定了各自的统辖范围,没有从兵力和建制上彻底消灭安史集团的根底,而是形成了以魏博、成德、卢龙为主的河北藩镇割据局面。
那时,河朔地区拥有重兵,能够自立节度使,贡赋也不需要交给朝廷,自由度相当高。从高层到低级军官都有粟特人存在,“胡风”“尚武”的标签仍在,再加上其中有安、史原本的部下,因此对待胡人相当友好。以史宪诚、何进滔为例,进入河北魏博节镇后,他们有了不错的发展,最后还坐到了节度使的位置上。
河北地区崇胡风、尚武的特征以及一些胡俗一直到后来的五代十国和宋代都仍有存在。
此外,晚唐时,河北及原六胡州的粟特胡人,还加入到强劲的北方民族沙陀部当中,他们加入后,沙陀三部落里有两部的主体都是粟特人。这些粟特人后来成为五代王朝的中坚力量,甚至像石敬瑭那样当了皇帝。
在这个过程中,粟特人也逐渐融合了更多的汉文化元素,在习俗等方面随中原文化改变,与中原人逐渐无异。因此粟特人的“消失”,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在多种原因的推动下,选择了主动的民族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