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作为一个电影发烧友,这是我今年看过最有意思的一部电影,一部追寻外星人的电影。同时也是今年以来我最喜欢的电影文本,那么浑然天成地将荒诞和诗意融在一起,那么直白而又动人地将电影和文学囊括在同一个矩阵和维度。 但这电影科幻吗?一点也不科幻。私以为这部电影连伪科幻都算不上,“科幻”两个字和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所谓科幻,至少得基于一些能自圆其说,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科学原理”。而孙一通最后的消失,似乎只能用玄学来解释,又或许孙一通这个人,都只是唐志军吃了毒蘑菇而产生的幻觉。 一场从北京到四川的西行之旅;一场西游记式四人一马结伴而行的西行之旅;一场类西西弗斯无望追寻的西行之旅;一场试图阐释世界却又徒劳无果的西行之旅;一场最终回归生活与现实的西行之旅。 它更像是一个荒诞浪漫的喜剧片,讲述了一个倔强老头带着女儿的问题和自身的追寻,像一头驴一样转了几十年的故事,最后他就像电影名字那样,跟着他的伙伴再次西行,像虔诚的唐三藏,最终得到了很平常很俗套的答案。基于此,我更愿意将它定义为一部基于现实主义的“诗意电影”。
- 2 - 听上去平平无奇,但是这电影拍的可太有意思了。 全片共分为五章并在每一章都有一个小标题这样的叙事形式,也和《西游记》的章回体形成了巧妙的互文。 主人公四人各自以“伪纪录”的访谈形式,对着镜头絮叨了自己的上路动机,这一荒诞的登场方式,令他们“出格”的行为得以自洽。他们的诉说对象,是银幕前的观众,他们在解释各自的行为,为自己反常的、挑战世俗价值的举动辩解,拉上了观众作见证,这算是对院线观众的照顾,也是对当代价值标准的妥协。 然后这种伪纪录片风格,手持摄影,不断跳切的剪辑。一度让你以为自己在看走近科学栏目,不过也确实走进了科学,比如影片最后山洞里的情景,小溪边的驴到底是毒蘑菇的作用还是真实存在的,感觉是导演故意设置的悬念。 整个观影过程让观众以为就是一群神经病大聚会,但是当最后当我们听到山洞里的诗、婚礼上的致辞以及最后苏运莹的片尾曲之后,反而渐渐弱化影片所谓的“科幻”主题,还不如说是人类大爱呢。
- 3 - 电影是视觉和影像的蒙太奇,文学是文字和语言的游戏。作为艺术的表达形式,镜头语言对故事的表达明确又直观,文字语言的表达却暧昧而含混。可于观众/读者来说,它们带来的个体私人领域的情感体验,却是相通的。 整部电影充斥着无尽的矛盾与悖反的魅力。幽默又颜色;天真又悲凉;处处有刺,又时刻治愈;纯真又残忍;黑色又透明;有意想不到的温如又随时露出遍布各处的伤口…… 终年弥散着雨雾的西南山谷深处,孙一通就那么日复一日地通过村里广播站读着自己写的诗。在一出追寻地外文明的“荒诞喜剧”里,诗与文学就这样介入得直白而又浑然天成,丝毫不让观众觉得生硬与做作。 “诗”对于《宇宙探索编辑部》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塑造孙一通这个人物,同时也构成了整部电影情绪渲染的表达核心。 最后,当我看到老唐在小溪边骑起那头想吃胡萝卜的驴时,那个小号的配乐,那种浑然天成的荒诞浪漫,让我想起了杜琪峰的《柔道龙虎榜》里,应采儿和古天乐抱着钱在夜晚大街上奔跑。 对于一开始支撑唐志军行为动机的“我们人类存在在这个宇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样一个形而上的问题,影片却给出了回归世俗意义的生活这样一个形而下的回答。 关于存在的意义,唐志军是用“诗”完成了回答:“如果宇宙是一首诗的话,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组成这首诗的一个个文字,我们繁衍不息、彼此相爱。然后我们这一个个字,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句子,这首诗就能一直写下去。当这首诗写得足够长,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在这首宇宙之诗里,读懂我们存在的意义。”
- 5 - 电影结尾,在外甥婚礼上致辞的唐志军仍旧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最终关于人类存在意义的顿悟在暖色调做旧的画面中,比起西行奇遇,似乎更像一场梦。 在低头满地找寻六便士的同时,也不要忘了抬头看看月亮。 “我们之所以现在是朝九晚五上班下班,终究还是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有机会,去探索宇宙。” 就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停刊又复刊的《飞碟探索》所说的那样: “无论何时,人类都该守护庸常之外的自我,让它不被娱乐和浅薄侵扰,始终保留一点小小的深刻和大大的好奇。” 生而为人,我们的一生终究会有一个困扰自己的难题,没有任何捷径速战速决,而是必须怀揣着某种执念踏上不归路,不断地去探索、去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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