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格式-短篇】
【书名】《花影乱》
【作者】鱼骨子
【小说类型】浪漫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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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字数】 7995
One
放假回家，舒影踏进房门就觉得亲切，一张书桌，插满笔的笔筒，被收拾得整齐的书架，从路遥到张恨水，从江南到九把刀，摆放得整齐的杂物柜，一切都如此琳琅有序，依稀彷佛仍是她半年前离去时候的样子。
家里那只叫剑龙的大肥猫气定神闲地从她脚边漫步走过，身上柔软的毛发蹭过舒影的小腿，末了还用尾巴掸了掸。舒影蹲下来用两只手提起了剑龙前腿与她对视片刻，手底掂量了下随即便放下了，“妈，你是不是又把剑龙喂肥了？”
“诶？”舒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和你去上学之前有差吗？我怎么不觉得？”
“都快赶上加菲了！不如我们饿它几顿，节个食！”
“乱讲！哪有你这么不疼惜猫的！”舒妈妈端了猫食出来，剑龙一个箭步就窜上去狼吞虎咽，“你自己带回来的，又不怎么管，最后还不是我在照料，真不明白当初你干嘛要养。都快四年了！你自己说说，你抱过它几回？”
触马蜂窝了……舒影吐吐舌头，耸了耸肩，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到了午饭的时候舒妈妈依然在絮絮叨叨，看架势似乎预备讲舒影念书不在家时发生的琐事统统事无巨细地说一遍，谁又离婚了，谁谁终于称心如意抱上了孙子，最近青菜又涨了几毛钱，谁谁谁又卖掉了老房子搬去住了新房。舒影事不关己地听着，提着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内心感慨果然家里的饭菜和食堂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对了！”舒妈妈顿了顿，“前些天有远亲家的小孩子来家里玩，在你那房里乱翻了一通，搞得乱七八糟的，我又重新收拾了一遍。”
“唔……”含着排骨点点头含糊地应了声，心道怪不得房间那么干净。恩，味道极好，再来一块！
“收拾了些用不着的东西送人了。”她抬眼看看舒影，接着说：“那些个玩具你反正也不玩了。还有……就是以前唐小佐送你那两个玩偶也送那孩子了。”
“啊？！”舒影咬着筷子，瞪大了眼睛。
片刻沉默。
“怎么送人啦？留给我也好当个纪念啊！”迅速地垂下头，舒影边说话边伸筷子又夹了一大块儿排骨。
舒妈妈明显有些歉意地说：“还留什么纪念啊……”硬生生把后头的话咽下去，又突地拔高音量用斥责的语气续道：“那你还不是放在那里，全是灰！”
剑龙甩着屁股拐过来，开始在餐桌底下蹭来蹭去，用它的鼻子小心翼翼地碰触着人的皮肤，用它满是倒刺的粗糙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有些刺刺的痒，毛绒绒的温暖混杂着些许凉。
舒影没有接话，她丢了根炒青菜在嘴里嚼，有些涩有些苦，然后吞下肚。
Two
同学们都说，舒影和唐小佐是最好的朋友。
那年高一，她们两个女孩子笑着抱作一团，点头说：“是呀是呀！”
每天在彼此的楼下等着对方匆匆起床或吃早餐之后一同上学，放课后耐心地等着被拖堂的那一个，然后说说笑笑讲着这一天各自班上遭遇的事情一起回家；即使每天见面依然会通电话聊短信，再无趣再平淡的话题依然怎么也说不完；把对方家当做自己第二个家，可以肆无忌惮在彼此的床上躺个四仰八叉，玩累之后靠着头一起睡过去……
唐小佐最爱吃舒妈妈做的甜点，总是塞得脸颊鼓起来，她看着坐在对面端丽的中年女人浅浅地看着她们微笑，总会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女人，舒爸爸狠得下心去抛弃呢？
害得……这么漂亮的舒妈妈因为悲伤和劳累而过早的憔悴，舒影需要在所有假期里面咬着牙马不停蹄打着各式各样的工，舒影要在那些难捱苦楚的日子里被逼得迅速地成长，固执地封闭起一部分的自己，对人类某些情感嗤之以鼻。
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就表现出担忧且惋惜的神色来。舒影总爱用手掌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啪”地打一下，撇撇嘴：“我们两个人也可以很OK啊，干嘛又给我摆出这种脸来！”
舒影去唐小佐家的时候几乎很难得才可以见到她父母，似乎总不在家。
小佐养了条很大很强壮的狗，是一支叫做“鳌宝”的苏格兰牧羊犬。舒影常取笑她，连狗的名字也要跟“满清第一勇士”沾边，莫非是想祈求庇护？小佐也不回话只紧紧抱着鳌宝的脖子，脸深埋进它长而柔软的毛里面蹭蹭，然后它就睁着纯黑色水汪汪的眼睛，等着小佐抬起头时乖巧地用温润的舌头用力舔过她的脸颊。
舒影喜欢小佐家大大的书架，满满都是书。小佐小时候常独自被反锁在家中，起初一整天都会哭，浑然不管声音喑哑或是眼泪流干，稍大一些便会抱了书缩在角落看。小佐喜欢看武侠和奇幻，她说因为里面的大英雄会尽力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舒影不屑地说那萧峰不是爱惨阿朱啦？她还不是死啦？
唐小佐便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的狗抬头委屈地望着舒影，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
Three
龙涧从旁边走过的时候，唐小佐不争气地红了脸，舒影等男生走远才笑着调侃她：“不是吧？！你们一个班的，要是光这样擦肩而过都要脸红的话，你的血液也太沸腾了点吧！”
“唔……”双手捂住发烫的脸，小佐用力摇摇头，“我也不想……可是，不受控制！”
舒影回头望望男生遥远的背影，再看看小佐依然烧红的脸，觉得唐小佐果然没救了。
听到小佐说起龙涧的存在已经很久了，舒影从来只是听，从来没有刻意想去探究那男生的样子。光是每天相当一大部分时间听小佐提及龙涧已经足够让她无奈了。
那次被小佐硬拖了去他们教室门口，被她假装漫不经心地指点下找到属于龙涧的身影，舒影有一瞬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意外的是感觉很温柔的人。
眉目舒展，穿着浅色的淡淡的灰T，嘴角很自然的微翘，左手撑着头稍微侧着身子和旁边的同学说话。
完全不像唐小佐应该喜欢的类型。
舒影扯着小佐的衣服下摆，皱着眉头说：“确定没指错人？”
小佐背朝着教室里，也不敢回头望：“就那个穿灰色T的。”
舒影肆无忌惮地在往她班教室里张望，引得被参观的同学们纷纷侧目。舒影被行了无数个看似若无其事却又十分刻意的注目礼，她也只当没有看见，直到龙涧旁边的男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生便很自然地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啊……”舒影张了嘴发出了一个短短的促音。
“诶？怎么了？”小佐很紧张地扯了扯舒影的手。
舒影无所谓地与龙涧对视片刻，然后转过脸来平静地对着小佐说：“看过来了。”
“什么！”小佐小声地叫了出来，脸唰地一下变成了红透的苹果。
“走啦！也别老杵在这儿。”一把勾住小佐的脖子带她走到走廊栏杆上靠着，舒影打了个哈欠，“龙涧我是检阅过了。现在要怎样？要我帮你告白吗？”
“不……不要啦！”小佐恼羞成怒作势要打，舒影笑嘻嘻地微微偏了头闪开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认识一下吧。”舒影一脸玩味直勾勾地盯着小佐。
小佐忍不住沉了脸，无奈地想自己怎么这么笨忘记了舒影那个要么不玩，要玩就玩到底的坏毛病呢。
“所以呀，还是认识一下吧！”舒影笑得异常灿烂，视线直接越过小佐投向教室门口。
小佐看她表情觉得不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舒影一只手捂了眼，只听到舒影的声音也渗着笑意：“诶？叫龙涧是吧？认识一下，我叫舒影，隔壁班的，是唐小佐的好朋友。”
透过指缝的光看见门口龙涧有些吃惊的表情，小佐几乎想要哭出来，舒影自己丢脸也就算了，干嘛要拉她一起啊！
事后舒影举了她们最爱吃的冰激凌到小佐面前，假装委屈地说：“我不是为了帮你多认识下龙涧吗？不要生气了！”
表情十分像她家鳌宝做错事之后睁着无辜的眼睛过来舔自己的脸，小佐接过冰激凌狠狠咬了一口：“那你下星期过来帮我布置会场。”
学校例行的校庆，今年舒影照旧以各种理由推掉了他们班的合唱，唐小佐班上运气不好，被抽到布置全校几千人的会场。
“诶？桌子椅子搬来搬去的很辛苦耶！”舒影皱了眉头。
“不吃啦！”被吃掉大半的蛋筒被推到舒影面前。
“诶！我去！我当然去!”舒影想，就算你不叫我，我也肯定会去呀。
暑气渐渐在空气里蔓延，柔软的冰激凌在未入口之前慢慢地融掉，握着蛋筒的那只手不知不觉地被渗入了寒意。
Four
放课后舒影来到会场，诺大的空间只有寥寥几人。
“这么几个人？”舒影一脸疑惑，布置这么大一个会场？开玩笑吗？
小佐擦擦头上的汗：“分组的。快帮我搬吧，我先歇歇。”
“就知道偷懒！”舒影放下东西，环顾了一圈，扭头小声笑着说：“就是因为你和龙涧分到一个组，你才逼我来的吧？”
小佐轻易地就红了脸。
“不逗你了。”舒影看看会场的布置，挽起袖子：“所以……把椅子摆好就可以了吗？”
“嗯。照着之前摆的那个样子接着摆就可以了。”
小佐紧抿着嘴，眼睛晶亮晶亮的，脸愈发地红了，热气把她周围的空气煮得接近沸腾。
“诶？不是吧？发烧了吗？”舒影手忙脚乱地凑过去想去摸小佐的额头，被她打掉了。背后有个温润的声音迟疑地说：“舒……舒影？”
舒影了然地飞快看了小佐一眼，转身笑弯了眼：“哟！这么巧？我来帮小佐的，她身体不太好。”
来回搬动着会场中央的塑料椅，并不觉得累却在不知不觉中出了些薄汗，绑起来的马尾发梢时不时扫过汗湿的后颈，西沉的太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通透的空气中飘散着细微的杂质和尘埃，小佐悠闲地坐在台子边缘，垂了两条腿晃荡，整个人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最顶上的头发却被染成璀璨的金色，看到舒影向她望过去就得意地笑着挥了挥手。
回头看看旁边的龙涧，那个有着霸道的姓氏却配上了沉静的名，不得不感慨中国文字的伟大，在人的姓名间也可长出如同神迹一般的花，像山间一弯不知名的清流，千百年间无声地流淌，然后一点点地浸透了河底的石头；像林间清啸龙吟，自有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我们总是会在理想的对象这个名词前加太多附加前缀，像那句名言“我喜欢的人是一个盖世英雄，他一定会驾着七彩祥云来接我。”像某天突然叫嚣着将来的他一定要有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且干净，一定要有干净柔软的头发，深邃多情的眼睛，一定要有宽厚温暖的后背，肌肉漂亮的小臂，一定要是狮子座因为星座书上说和射手座是四大绝配之一，看过漫画之后他一定要像流川枫一样骄傲帅气，看过古早的电视之后他一定要像陈小生一样温柔体贴，太多的前缀，太多那些细碎的我们喜欢的特质。
这些前缀渐渐累积，变成一座恢弘浩大的山峰，也不知究竟挡了谁的路。
可是，其实哪有那般繁复。
小佐说：他就是不驾着七彩祥云，我也想跟他走。
小佐说：哪会真想那么多，只不过是这么一说。
舒影觉得，小佐简直就是情圣。
六月的天气孩子的脸，转眼间风云变幻，天蓦地暗下来，雨点砸在路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像过年时的爆竹喜庆的噼里啪啦地响。
走出会场的时候，舒影从书包里掏了伞出来，旁边的小佐低声叫了下，一脸丧气地说：“我又把包忘在会场讲台上了！”
“等你。”习以为常地靠在门口墙上，路边栏杆里种着的各色妍丽的花被风吹雨打得摇摇欲坠，想来等雨停了也会呈一副残花败叶的景象，真是可惜。
有人走出了玻璃门，在廊前站定，抬头望望外面雨落下来的气势，为难地皱了眉。
“没伞？”舒影晃晃手里的伞，递过去；“借你！”
龙涧抬头望她：“你呢？”
“小佐也带伞的。”舒影把伞递到他手上，往会场里走，一只手随意挥了挥：“BYEBYE咯。”
“这么慢？”进了会场才看到小佐拎着包走出来，舒影冲她弯弯眼：“伞借给龙涧啦。我们一起打吧。”
小佐一愣，冲过来搂着舒影的脖子往她脸上蹭：“还是舒影最懂我！”
“小把戏！快打伞啦，雨又下大了。”
“嗯！”
出玻璃门时有些波折，因为只开了半扇，只容得下一个人过。
舒影和小佐都停在出口僵持了片刻。
舒影先开口：“走了啦！”
迈了出去。
背后小佐的声音：“你让我我让你。”
然后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声音淹没在暴雨声里，四周是阴暗天色下垂直落下的透亮的水线。
“打过来一点啦！我肩膀被淋到啦！”
“你干脆让我一个人撑算了，你看你自己裙子都淋湿啦！”
“算了，我来。”
前面男生的背影还未走远，小佐固执地扯了舒影在小径旁歇一会儿再走。
伞边缘罩住草丛上的一小片天，被砸得奄奄一息地花垂在地上，缭乱地混杂在一起，红的是玫瑰，粉色是月季，哪片是谁的叶？却早已分不清楚。
Five
“你确定你的狗整天呆在家陪你啃书，它不会得忧郁症吗？”舒影躺在沙发上半撑着身体问小佐。
“有这种病？”看来相当紧张她的宝贝。
“还很严重的！”故意摆正了神色，“所以啊，我们带它出去遛一圈吧。”
被舒影连哄带骗出了家门，唐小佐依然还在犯迷糊：今天不是说好了一起背古诗词准备应付期末考试的吗？
鳌宝很大只，确切的说是相当大只，走在路上只能用扎眼来形容。
几乎每个路人都会回头望上一望，看上那么一眼，牵着它的小佐理所当然地不好意思起来，局促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就在我们家小区楼下逛逛就好。”
“不行！快餐店都快到了！”舒影把眼睛笑成一弯新月，“我肚子饿了。”
快餐店，人满为患。
两人一狗，受人瞩目的情况似乎有增无减。
舒影兴致勃勃地将桌子摆满了食物，鳌宝蹲在椅子上昂首挺胸十分骄傲，舒影很是尴尬地缩在椅子里，她的宝贝牧羊犬扭了头在她脸上狠狠舔了一舔。
“你就是来吃的吧？”小佐终于回神了。
“难道不是？”舒影咬着汉堡，目光突地一亮：“咦？这里！这里！”
顺着舒影眼神望过去，龙涧端着餐盘远远站着一脸不知所措。
“喂！我们跟人家很熟吗？”小佐慌忙扑过去按住舒影乱挥的手，可惜为时已晚。
“难道不是为了你？”舒影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随即仰起脸对走过来的男生说：“这么巧？一个人？这里恰好有个座位。”
“嗯。周末家里没人，就到楼下这快餐店来随便吃点。”龙涧在舒影旁边坐下，对面是小佐的鳌宝，人与狗面面相觑。
舒影在鳌宝和龙涧脸上来回扫了几遍，皱着眉头很是困惑：“也不是很像嘛。”
龙涧果不其然一脸莫名，小佐倒是听懂了意思脸又红了。
一顿饭吃到最尾，舒影很无奈，小佐处处小心翼翼也就罢了，连龙涧看起来也相当踯躅，不知道在犹犹豫豫些什么，明显心不在焉。好不容易遇到莫非就这么散掉？
“我们……去看电影吧，难得遇到！”
“诶？它怎么办？”小佐很是吃惊。
“我帮你送回家，很快的，等我！”舒影不由分说扯了鳌宝就往回跑。
男生只是看着她们笑，没有说话，就当他默认了吧。
把鳌宝锁回屋子，它一脸委屈的可怜样，舒影蹲下来拍拍它，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电影院挑位置的时候舒影本想小佐坐中间，可惜她飞快地走到最前，早早坐下了最右边的位置，舒影在她旁边坐下暗骂了声没勇气。
右手边是小佐，左手边是龙涧，舒影坐在中间直叹气。
灯光暗下来，大屏幕浮现的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旧电影，放映时“咔咔”转轮的响动，剧中人物绵长低沉的对白，影院里柔和黯淡的光，夏日午后无法抑制涌上来的困意，舒影很没情调地仰在座椅上睡得昏昏沉沉。
不知道是谁悄悄地握了她的手，皮肤的温度瞬间潮热。
一时间思维混乱得忘了让大脑去分析，是左手或是右手？
睁眼扭头，看到黑暗中清晰地倒影着她脸的明亮眼睛，和无比认真的表情。
是她乱掉了？还是这个世界乱掉了？
庆幸四周的黑暗，舒影假装仍在沉睡，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
前不久小佐和舒影同时喜欢一个歌手，电台里他清亮的嗓音和悠扬的旋律震撼了她们的心。后来歌手发碟，她们争执了好久到底谁去买他的CD，不愿浪费钱买多余一张，却都想把那张CD收在自己的收藏夹里面。
“来猜拳吧！”舒影最后说。
然后他们约定一盘定输赢，赢的那个买，输的那个借来听。
“剪刀，石头，布！”
舒影是剪刀，小佐是石头。
隔天小佐兴冲冲买了碟捧到舒影面前，她很宠溺地笑，小佐喜欢出石头因为她的反应习惯性地慢半拍。舒影原本想赢她，可是那天夕阳下小佐的表情无比认真且执着，她一下子便改了主意。
我不会跟你争。
电影在舒影惴惴不安中终于散场，迈出了门，感觉光亮一下子从宇宙的黑洞中流泻下来，投影在地上的三个影子糊成一滩深沉的黑。
“嗯……”舒影伸了个懒腰，就势一只手胡乱挥了挥：“BYEBYE咯。”
拽了小佐就想走，另一只手却被人紧紧拉住，阴影之中男生的脸蒙上一层灰，声音却很轻：“舒影，你有空吗？”
小佐的脸唰地白了，身体微微颤着。
放心，不要怕，我从来都不会跟你争。
况且，我并不喜欢他。
Six
舒影想不明白了。
喜欢龙涧的是小佐，想要多认识龙涧的是小佐，看到龙涧会红透脸的是小佐，坐在会场台上远远遥望龙涧的是小佐，暴雨倾盆时想要借伞给龙涧的是小佐，最想坐龙涧旁边陪他看电影的是小佐。
可是为什么，最后他却想要牵她的手？
龙涧听她说完以后，抬头盯紧她：“即使所有的事你都是为了小佐做的，我还是喜欢你。就算你是火，我还是想不顾后果地用力拥抱你。”
小佐后来对龙涧说：“不要喜欢上舒影，你会受伤的。”
龙涧不信，事实证明小佐的确是最了解舒影的人。
小佐说：“你知不知道，她根本不会去爱，她很久很久以前就丢掉了那颗心。她像是剪刀，有锋利的刀锋，如果你固执地想去拉她就会被锐利的刀口划到鲜血淋漓。”
舒影说：“这个世界上我有两样我最在乎，一个我叫她妈妈，另一个是我朋友。”
舒影说：“爱情是什么？如果爱情就是被中途抛下，弃之敝屐，那么我宁愿我今生决不沾染它分毫。”
舒影说：“对不起，我根本爱不起人。”
舒影不笑，也不说话，会扭过头避开小佐看过来的目光，把下嘴唇咬得一片殷红。
小佐走过来拉她的手：“从前我哭的时候，你总是不说话过来握住我的手。这次换我来牵你。”
她的嘴角慢慢地弯起来：“我喜欢他，他又不是应该喜欢我。”
小佐笑着说话，眼泪却一颗一颗地砸下来。
我最最最重要的朋友，我怎么舍得，让你也和我一样，这么难过？
你难过的时候，我如果来紧握住你的手，那么，你会不会少难过，那么一点点？
龙涧最后终于松口：“舒影，对不起，让你这样为难。可是你记得，不管多少年，我都会等着你，回过头就可以看到我。”
他凑上前在舒影的嘴角亲亲一吻，像是种下了一朵沉默安静的夜来香。
再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三个人靠在一起抵着背，只聊天，不谈情。
Seven
午饭时被舒妈妈硬咽下去的后半截话是：“人都不见了。”
高三结束以后龙涧出国去念书了，走之前舒影和小佐去送他，他送了离别礼物，小佐忍不住扑过去抱着他哭，龙涧只觉得对不起她，轻轻地拍她的背。
他看着舒影，欲言却止。
最后舒影和小佐拉着手，看着男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登机入口。
小佐哭到泪雨滂沱，舒影只是沉默地，像往常很多次一样，握紧她的手。
过了不久，小佐也要走了，她父母终于离婚，她选了跟着妈妈去一个遥远的城市。
舒影终于哭了，小佐认识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她哭，肆无忌惮地在人前哭得那么厉害。
龙涧曾经对小佐说过，舒影那么爱逞强，因为她的心比谁都脆弱，她再怎么伤我，我还是想守住她，保护她。
舒影其实并没有像她表现的，那样强。
轻轻敲打她坚硬的外壳，藏得很深的心也会碎。
小佐最后送了两个玩偶给她，说：“你看！我们一直在一起。”
他们走了以后，渐渐地舒影和他们失了联系。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往前望是一路的鲜花荆棘，舒影站在中途回首看到身后一片荒芜，没有人会走上来牵她的手温暖她的体温。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彷佛永远也望不到头。
Last
这天晚上天气特别闷热，舒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之中睡得并不安稳。
凌晨三点过时候她热得醒过来，觉得后背和前额满是粘腻的汗，口干得燥，于是起床倒了杯水喝，翻身上床却发现意识清醒得过分，再也睡不着了。
尽管是夏天，可是凌晨三点的天依然是混沌的黯淡灰色，舒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姿势熟悉又惬意，顺手抓来MP4塞上耳机听音乐，打开电子书看武侠。屏幕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许刺痛，她微眯了眼开始渐渐适应。《天龙八部》早已看过，曾经她用萧峰和阿朱堵得小佐说不出话，这次又重看，草草地又掠了个大概，看到最尾处竟然因为游坦之开始感觉到钝钝地心酸，那个男人爱到世事不顾，生死来去不过为博佳人一笑，剜了双目赠她，最终真心却无情摔碎，跌落悬崖支离破碎。
不过是痴心，不过是喜欢人。
舒影突然有些懂得他。
龙涧离开时送她一只猫，当时小小的，趴在他手心里微微颤动，前爪举起来挠啊挠，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来，半眯着，黑漆漆的瞳仁配着怯生生的表情，时不时张大嘴打个哈欠，露出嘴里白净的小小的尖獠牙。
摸着小猫新长的蓬松的绒毛，龙涧将它递给舒影：“好好养它，照顾它，希望几年后我回来看见你的时候，会不一样。”
手机关着，MP4的屏幕开始闪烁最终用完电而彻底黑掉，已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舒影侧过头，看着窗户的方向，感觉天，一点，一点，一点点地慢慢亮起来。
剑龙晃着尾巴悠闲地走进房间，“喵呜”一声。
舒影从床上垂下双臂将它抱起来，它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怕生的娇俏模样，长到了这么大，睁得圆圆的猫眼熠熠生辉。她凑上前抵住前额，贴了贴剑龙微凉湿润的鼻尖，它意外讨好地伸出舌头舔过舒影的鼻尖，倒刺刮过皮肤，微痒像轻轻划破了肌理表层。
他们说，要我好好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