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评论] 管中窥豹,时见一斑——《病》与《白云苍狗谣》【题外】 在《病》与《白云苍狗谣》之外,先来说说题外。其实数年前还是很喜欢沧月的,当然,我只看过早期的沧月,所以窥见并妄言的,也只有早期的,还沉浸在所谓新武侠的海洋里的沧月,从新武侠到科幻,从“沧月”到“美狄亚的猫”,玄幻以前,还是看的比较齐全的,虽年代久远。
至于玄幻之后,未曾拜读,无可妄言,故议论一二,不过管中窥豹,不敢以偏盖全,只能说以此抛砖引玉罢了。因此,我说的沧月,只是早期的沧月,我要说的匪二香蝶,也不过是绯门记事之二“白云苍狗谣”里的香蝶罢了。
香蝶成名已久,我接触地却迟。年纪资历显见比沧月高出一截,文字组织也好,人物言行也罢,都比沧月老成练达许多。老练这个东西,是需要年纪与社会历练放在这里一一沉淀,从而字里行间显露出来的,难以言表,但自有其经纬。即使数年后重温,香蝶的《白云苍狗谣》,故事本身依旧构架完整,文字老练,未有被湮没在故纸堆里的意思,足见一斑。
显而易见。《听雪楼》时候的沧月,即早期的沧月还是稚嫩的,她可以有好的思路,可以设计个性鲜明的形象,可以构想煽情的场面与桥段,但而今看来,字里行间,文字里里底蕴,到底还是“身量未足”时候的样子。
要说早期沧月的故事,特点胜在文字华美生动,场景渲染力强,与其说在人物刻画上的成功,不若说是人物设计上的取巧,以及漫画式的煽情——尤其是煽情这一点,无论是武侠的“沧月”还是科幻的“美狄亚的猫”,都是极其擅长的,哪怕那种煽情仅仅只是表面的,漫画式的,但感染力强,也就足够了。要知道,双十年华的少女,固然仗着文学的底子、语言组织与情节设计的长处,到底对于人生还没那么多感悟,能做到这一点已然比同龄人长出许多。
而动漫与传统武侠的影响,让沧月在情节设计上更偏好悲剧结局,以及被简化了的人物情感与性格,将悲剧性的一面夸大化,增加渲染,最动人的场景,就像漫画里定格了画面一样,苍白、唯美、生动、悲伤,却是脱离了现实的抽象了的符号。你很难从中挖掘出除了那些主要人物角色里,除了悲剧性以外,不苍白、不是画面化了的深层次的东西,不是她不尽力,只是那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力有未逮罢了。
于是在她笔下的武侠故事,情爱总是唯美、单纯,而悲剧。虽然是画面化了的煽情,却又让人感慨,并非不美好。只是此去经年,我们世事里沉浸太久,已然消受不起。
【概说】 沧月听雪楼系列的《病》,与香蝶绯门系列的《白云苍狗谣》,情节上却是很有相同,却又不同。
《病》之一篇,初时极为欢喜,因为在主线人物萧忆情与阿靖之间的故事,在整个系列里唯独这篇是既作为主轴,却又只是较为侧面来描写的。一开始就是神医家的小姐青茗入了武林门派里替“传说中”的萧忆情治病,从而接触到萧公子与阿靖之间的故事,略见端倪,却是以第三者的视角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总比当事人或者所谓刀剑的角度来说要让人觉得平淡,却又有了味道许多——当年沧月是凭《血薇》一篇得奖从而成名,然想想到底那是中学的女孩子涂鸦之作,虽而今看来稚嫩,实也不必抨击太多——在这里,得病的是萧公子,医女只是作为第三者的角度来见证了两位“江湖传奇”的二三事,了解部分其别扭的交往方式罢了。固然也有淡淡情愫,到底还是为萧公子与阿靖之间的情事再添把炉火罢了。
故《病》篇虽独立成文,但却无法孤立在听雪楼系列之外,尤其是正篇《血薇》之外。它存在的土壤,渲染的情感,我们深受感触的基础,都还在系列文通读的范围之类。只不过此篇角度独特,凭白平淡些,觉得意味稍长而已。
而香蝶的《白云苍狗谣》,虽然也属系列文,却是完全可以割裂了来看。
《白云苍狗谣》故事的布局与《病》开始极像:医家的绯二姑娘因家里顾念旧情,入了江湖世家替人治病——虽托辞崔家老翁,实为其长子子善。初时是极像的,之后却很不同——香蝶想要表达的,不只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尽管还在接着武侠的外衣做着些许言情的故事,却表达了很多人生态度与更多的人物与线索。
虽数月绯二姑娘的江湖仅只是所谓江湖世家的崔家上下,却已然很多支线。虽一样借着绯二姑娘的眼睛去发现,借她的观点去诉说,但不止《病》里的一条主线(病里的主线所谓的情爱也是很病态的,此话后说),即便算主线是绯二姑娘与崔家大公子子善之间隐隐的暧昧,那也是隐没在更多支线之后的余味罢了。
崔家一翁二子一女。除了崔老虽为家主却只是其他支线的背景以外,其他人各有支线。
长子子善,其身体,其责任,及与绯二之间淡淡的相惜,与自身的隐忍,为一支。
次子子乔,纨绔子弟,表的较少,但被其玩弄,未婚先孕闹得满城风雨的良家女子顾玉莲与其夫人如意,两个女人的感情与走的路,为一支。
女儿子颜,着墨较少,但情感上的悲剧与执念,寥寥数笔,却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如此一个中短篇故事,一个子息并不丰厚,复杂关系未曾被表露出来的武林世家,却完整地写出三四支支线来,各自有头有尾,有成有败,有对生活的庆幸有忍不住的潸然,十几个人物并不复杂,却各自跃然纸上,掩卷不能不让人感慨其笔力。
如果说《病》借了青茗的眼,所要表达的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病”的话,那么《白云苍狗谣》,借了绯二的眼,却是描绘出一个小小武林世家内部各自的纠葛来,外部的纠葛,香蝶寥寥数笔都带过去了,毕竟光内部想要细说,各自人物言行举止思想行为,花开几朵各自表,虽经过提炼与加工,已然足够。
《白云苍狗谣》故事的结局与《病》也是十分相像,数年后医女方知对方故去,同样的经年方知,一样的是长兄无辜道,原以为你不想听。一样的,知晓之后,无处缅怀只能故地重游,故人埋骨地早已湮没无闻,一则以箫,一则以酒,只是无处话凄凉罢了,萋萋芳草早已长高。如果说《病》的结局,青茗的砸箫之举,是为自己暗恋、以及对曾经的两位江湖传奇之间的惦念的话,那么《白云苍狗谣》香蝶借了梦中的一小段对话,在煽情的同时,也点明了绯二与子善之间这条隐约的红线。至于其他线索的收尾,都已经在顾玉莲来访的时候说出来了。
【细究】 除了布局上,医女视角切入江湖事的开始与结尾的相像,其中男主设定与最终结局有些微相似以外,其实《病》与《白云苍狗谣》却很不同。即所谓架子初看似很相似,细究却大不同。前文所说的主线与支线是一方面,当然文章的布局与架构还是比较表面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作者想要表达的主旨。而情节的设置也好,角色的设定也好,遣词用字也好,一切都是为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所要对读者说的话而服务的。
《病》不能割裂听雪楼系列的《血薇》来看,“病”是萧忆情的病,治的“病”也是萧忆情身体的病,但要表达的,却是萧忆情与阿靖姑娘之间的情感。是爱情,是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与取舍的爱情,只是“小情”,无法上升到更高的高度,也更无太多可以挖掘的东西。病是身体的“病”,却更是心理上的疾病与执念。
而《白云苍狗谣》,“病”一样是大公子子善的痼疾,当然这同样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要表达的却是这样一个虽然被放在江湖里的家庭实则与其他家庭无大不同的世事人情。子善本身固然也有执念,但其更多的是自知,是责任,与恰如其分的善良。而其他人物各自有各自的形象与闪光或悲观点,言行也有让人有所体悟的地方,香蝶要说的话,不只是白云苍狗世事如棋一句感悟罢了,更多的是对世事的透彻然后是潜移默化在字里行间教会我们的东西——比如,被抛弃而又振作起来的顾玉莲。不能把《白云苍狗谣》上升到太高的高度,说到底这也还是一个假托武侠外衣的言情故事罢了,但是文里虽隐约却有说表达让人有所体会,也就足够了。
小说一样是假托武侠外衣的言情,看起来很相像的开端结尾布局,切入点一样都是公子的痼疾。但看着很像的东西在不一样的人手里就能演绎出不一样的故事来。有作者要表达的东西不同,有文字功底不同,有情节与人物设置不同。
要表达的东西已有所说,文字功底亦在题外有所言说,只额外加一点,沧月本身的古诗词功底端得是极好的,这从她的武侠文中看的出来,反而香蝶这篇文里没太多诗词之类,固然有绯二的设定与青茗的设定,一者洒脱世情,一者颇有点大家闺秀的小资味道有关系,但香蝶文中妙语如珠反倒更多。几个桥段的对话字字珠玑,细细咀嚼,满口生香,究竟是太多韵味蕴含其中,总觉得有几分师太看破世情的那几句滋味。
而情节与人物。情节一个单线索,一个多线索,其实已然无太多可比性。但单线索单主题的好处,就是文章比较“纯”,多线索,要表达的内容与人物多了,自然而然看起来就“杂”了,无所谓好坏,大概更符合各自“漫画式的煽情”与“老成练达”的文字写法,算各自之间最大分别。
而人物。从医女说起。《病》里的青茗是医女亦是大家闺秀,她是明秀而敏感的,却又不是成熟的,所以江湖事的涉入,萧忆情与阿靖之间的涉入,她的接触有些懵懂,有些矜持,同时又有些微在自己想象里的行事,都是小女儿家的作态。那篇故事到了最终也是一样,不能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到底故事也有给她的愁绪加了很多因由,但到底这个人物还是少了些底气的。再说,在萧忆情与阿靖之间,到底她还只是个旁观者。虽然她很想介入其中,但在表相之下的,除了医者父母心,更多是她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
《白云苍狗谣》里的绯二却不同。绯家虽不涉江湖,绯二本身却是冷眼利嘴却心善,兀自明艳的姑娘,她本身是练达的,崔家多少事都在她眼皮底子下发生,她有所涉及有所不为,出手,是因为她不忍,同时她又深知“我是外人”,故世态炎情,本身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她不完全地作为旁观者,但却又有将自己置身事外。顶多适时扶一把,亦或之后了解下故人踪迹,顾玉莲或者子颜的事,她有所涉及,有恻隐之心;她在崔家家事被哀求帮忙时有时又无动于衷,她只是淡道,于己无关。她离开,是因为子善杀人前的目光,无所谓他的对错,他只能如此,正如以医家女儿家的角度可以理解子善的行为却无法完全谅解。她是个解世情,并不会将自己带入太多玛丽苏念头的、理智而清醒的利落人物。
绯二是个妙人儿。可到底数月相处,她以为的冷眼旁观,还是为子善动了情。
男主。《病》里的萧忆情,与阿靖姑娘之间的爱情,是听雪楼系列的主轴,更是《病》这个短篇的主线,不同的只是视角换了旁人。我们不讨论萧忆情设定上“痨病”这个痼疾,更多是萧忆情与阿靖之间的相处方式,各自的性格有执念,走了极端,注定的结局是悲剧,这是系列一开始就注定了的。重读《病》的时候,从中觉出几分两个人情感联系上的“病态”来,当然,一切发展与联系都是健康而积极地,就不会有《血薇》那决定故事基调的悲剧发生,也许就无所谓听雪楼系列了,故事因悲剧而让人印象深刻,但无碍于两个人之间相处模式的不健康。彼此也不是没有软性的时刻,固然有执念,但不合适的沟通只能让对方在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两人关系自然也是如履薄冰。
《病》里除了萧忆情与阿靖姑娘,与作为旁观者视角的青茗,其他人都是浮云,包括那个秋老大,包括听雪楼的其他人路人甲乙丙丁,其实是否出场都无关紧要。
而《白云苍狗谣》里的崔子善。他生来带毒,有痼疾,心理却是健康的。他懂得关切,知道以自己的位置有所为有所不为,有善心,有责任心,辛苦却不叫屈,亦在杀戮时毫不心慈手软,即使绯二因此离开。是一个真切的,活生生的,处在漩涡中的世家长子的武林人。固然出现前形象浅淡,在诸多人物里并不突显,但渐渐也就了然了。绯二未曾想过改变他,也没想过拯救,她不是大家闺秀青茗,她只是练达的绯二。固然彼此有意,终不过一句“很好的朋友”罢了。审时度势,不幼稚的人只能在恰当的时候选择恰当的方式。
《白云苍狗谣》里的子颜,执念也就算了,大概更多表达了崔家仇家者众,与子善射杀对方的杀伐果断,也因此造成了绯二与子善的最大决绝。但情节记住了,子颜这个人除了对爱情如飞蛾扑火的执念外,其实个性反而不如子乔招惹的两个女子来得鲜明。
那两个女子,一则夫人如意,一则良家女儿顾玉莲。崔夫人如意出场,从硬要补回在夫妻争执中砸碎的花瓶开始让人印象深刻,只不知是深爱或只是暂时的隐忍。待到自己丈夫招惹怀孕的顾玉莲出来,她的态度及处置,以她的立场,尤其是将顾玉莲女儿抱走抚养却把顾玉莲遣开,而非收房,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易是善妒。但崔夫人的自白,崔夫人那一巴掌,眼神中的无奈,无非另一个执着与感情却不得不悲哀的女子罢了。
顾玉莲其人,初时幼稚,以为除了爱情除了子乔再无其他,跌倒在最低处,只能叹道,“我也曾经是好人家的女儿,现在是贱,但再贱也是个人,这样贱下去连人都不是。”感怀,“已是残花败柳。”绯二姑娘这时对答绝妙:“尚可开到荼靡。”顾玉莲就是一个低到尘埃里,并不得不挣扎着站起来,却反而是故事到了最终,活的最好的一个人。不知这样一个人物的安置是否香蝶刻意有所表达。
故事到了最后,在这样的架构下,总归是惆怅旧欢如梦一场。
正如《白云苍狗谣》最后写道:
“年幼时一定要看到菊黄蟹肥才知道秋来,长大些也要天蓝些,云淡些才承认有秋的意味,再往后,发现这些原来都不是很重要的。一片叶子已经足够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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