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是赵局从三友坪捡回来的,就好像一朵小棉花,白白胖胖,可爱极了。到了那天晚上,听赵局同屋的黄俊说,这小狗整夜的叫,喂牛奶和饼干都不顶事。也不知凌晨几点,赵局终于忍不住了,抓住她从门外扔了下去。赵局住在二楼,多多被扔到一楼,第二天早上去买包子,却仍见她摇着尾巴,追着我们要食吃。
第三天的时候,赵局找来一个纸箱,在一楼给她安了个家,不过像所有小孩子一样,它并不安分,老是不落屋,直到几天后的车祸。
那次车祸我没有亲见,不过看着受伤后的多多,可以想见当时的惊险。她的整个腰部被压陷下去,一条后腿也折了,着不了地。不惟行动不便,而且胃口也不好了。她整天缩在自己的纸箱里,神色忧郁,人见尤怜。
柯姐甚至找来药,灌给她喝。灌药时,叫声凄厉。
几天后,它三只腿拖着一只腿,慢慢在院子里移动。最喜欢的地方,却是草地,身子往那一趴,就开始乱咬。有时候我也会伸脚逗逗她,她这时便很高兴的样子,扭着脖子来咬我的鞋。
他们说得不错,虽说猫有九条命,狗的生命力却还要更强。没过多长时间,多多又开始扭着屁股跑来跑去了。凹陷的腰已经长起来,只是后腿还有点离地的痕迹,不过已经不怎么明显。我坐在办公室里看资料的时候,她常常跑进来咬我的鞋子和裤角。也知道她是真咬还是假咬,我反正很害怕,便总是推开她。而推的时候,我又不敢用力,这样僵持一会,她这才屁颠屁颠的小跑出去,又去祸害另外办公室的同事。我摇摇头,继续工作。
后来,这小家伙来我办公室的次数多了起来。吃饭的时候聊天,他们告诉我,为了以后长大了让她不敢进办公室,须要采取严厉措施,她一进来就一脚踹出去。这倒是真的。院子的大狗有时候和多多一起玩,玩到办公室附近,多多一窜就进来了,那大狗却只眼巴巴的望着,不敢越界一步。不过我始终忍不下心来使出那教育性的一脚,这也是她老跑我这来的原因吧。
别看她个儿小,腿儿短,爬起楼梯来一点儿不慢。已经不记得哪一天起,小家伙开始窜到我宿舍来了。我开始以为她是找食吃,到后来晚上她也赖着不走了,往角落里的扫帚上一躺,很快就能睡着。
柯姐回去休假了,没人天天守时的给她喂食了。几天之间,她便瘦了下来,不再一副胖嘟嘟的可爱模样了。而且也没人给她洗澡,本来一身好看的白,现在反而愈显得脏起来。到底是土狗,大家不再那么喜欢她了。因为饿,她老是追着我们要食吃。但追我们要食吃的,更有不少大狗。一下扔出两块还好,要是只有一块,大狗和小狗便打起来。多多瘦弱的身躯恨不得只有那大狗的十分之一,但她却毫不示弱。一阵暴厉与凄厉的狗吠,多多便被那大狗咬住脖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不过幸好狗不自戕,没有要了她的性命。我们本以为几次之后多多便不敢抢食,却没想到她每次都勇敢的挑战豪强,不禁让我肃然起敬。
小谢说,“狗是很卫食的,有次在我宿舍,喂了块肉给多多,没想到她竟叫起来要咬我。当时我一气之下,一脚给她踹了出去,之后她再也没敢进我的宿舍了。”我笑笑,不置可否。他又说,“不过这狗也真聪明,虽然是土狗子。她从此以后真的不再进我宿舍了。要是慢慢调教,还是可以调教出来的,至少记性不错。”
小家伙恋上了我的扫帚,即使去赶她,溜达完一圈之后她又缩在了我的扫帚上。没办法,看着她睡着的安逸模样,我怎么忍心再惊了她的美梦?只是没想到我好心不去惊她的美梦,她对我下手可不客气。半夜我被它的爪子挠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昏暗的房间里一团白色的东西在扯我的被子。这还得了,我一脚就将她踢了出去。她低低的叫了一声,却没有跑过来。这时我已经下床,正好要上厕所了,她却来咬我的脚。我又将她踢开。这时她便跑去门边不住的挠门。原来你是想出去啊,这正是求之不得。我马上把门打开。小家伙嗅嗅门沿,钻了出去。我如释重负,上完厕所,倒头便睡。
第二天早上,我被断断续续的叩门声吵醒,心想这么早是谁啊,睁眼一看,却发现是多多,她又困在我房间里了。我一看表,才6点多,来不及想她怎么又进来了,我眯着眼睛把门打开放她出去,然后倒头继续睡觉。
睡醒之后,我才想清楚原委,我的房门是向里开的,在外面的时候,多多头一碰就进来了,但在里面,她就不知道怎么出去了。有人会问,晚上我房门不锁的吗?是的,我的锁坏了,于是也就不再设防。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我还发现了,原来她半夜出去是上厕所去了,因为我房间里从没有发现狗的任何排泄物。看来她还是挺够义气,那么好吧,就辛苦点为你开门了。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流过,其间多多还找过其他几处睡觉的地方,其中有处是角落一个立起的床板。当然,柔软的扫把仍是她的最爱。同事们到我这串门,并不喜欢这个越来越脏,越来越瘦的小家伙,我却总是听之任之,不曾在门后放把椅子堵门。其实要不是担心蚊子,我连门都懒得关。不过有几次我同事在我那玩电脑到很晚,他把外面的纱窗门也关上,因为纱窗门是朝外开的,这样多多就进不来了。很久很久,她都在外面挠啊挠,最后凄厉的小声的叫。我不知道那么一条瘦小的狗儿怎么有那么大能量,可以坚持那么久。同事因不致影响我睡觉,带着耳机鏖战星际,并未听到多多,但我却其实很久很久都没睡着。之后多多依然照常抵门而入,安静的睡在角落。
事情的变故是从我们项目经理开始的。那天好像是个下午,项目经理突然对赵局说,你那小狗是不是搞开一点啊,我看有点影响大家的工作生活啊。
也是的,多多仍是喜欢到各个办公室转。就像她总是敢于在大狗嘴下抢食吃,她总是在挨踹后敢于再次踏入办公室。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办公室给了她鼓励把。
当天晚上,她便没再来我房间,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叩门。虽然,我心里似乎并不认为这有什么。
几天后,我听说她是被人带到几十公里外的桥沟料场,扔那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地方除了炸药炸出的满地石头外,别无他物。
半个月后,也许更久,晚上十一点多钟。如果我没记错,那天夜里风雨交加。我正准备睡觉,门吱哑一声开了。多多走了进来。只见她整个一边的身体都粘着黑泥,另一边的身体也不再是纯白色,而是有些发黄了。她浑身滴水,有些发抖,双眼因为营养不良,凹陷下去,显得忧郁疲惫。她径直走到我的扫把上,趴下去,不一会便闭眼睡着了。那天夜里她并没有叫醒我出去上厕所,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叫醒我开门出去。事实上她比我起的还要晚,第一次比我晚起。那天晚上其实我很晚才睡着,心里在犹豫着一件事:要不要接些热水给多多洗一下呢?
第二天,我上班去了,给多多留了门。但中午下班回来,多多却不见了。如果我知道这次之后,我便再也不曾见过她,我也许不会留门吧。不过就算不留门又能怎么样呢?我屋里热水器二十四小时开着,当天夜里就应该给她洗洗的,就算要走,至少也让她走的舒服点吧。
后来又听说她被放在拌和楼看场子。那地方还有人上班,送到的饭菜很不好,平时吃剩的肯定不少。但愿多多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