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2][color=#660066] 她终于坐上想要的位子,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他亦没有任何失去。曾经的欢喜和暗恋,即便被弄成一道裸露的伤口,也终会被现实加速凝化,结痂。
一个明媚的眼神
启智忙完手头的事情来到会场时,开场歌舞已经结束了,他随意找了个边上的位子坐下。
台上两个主持人正忙着说串词——那个男主持他认识的,是企划部刚来的小孙,女主持倒不曾见过,身材娇小,面容气质很有几分当红影星汤唯的意思,盘一个小圆髻,一袭高腰红裙,蹬一双长靴,看起来蛮干练的,尤其是说话吐字,字正腔圆,反倒衬得一旁高大的小孙有几分笨拙。
启智忍不住随口问,从外面请来的?旁边有人搭腔,启经理,是财务部新来的小江啊,倒也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看不出还是个美女!
启智心头一恍惚,小江?依稀记得去财务部为账目沟通的时候,是有这么个人,因是新来的,被安排在靠门的位上就坐,这也算是职场潜规则吧,但凡新来的,都要熬过那么一个尴尬过程。
他好像还和小江说过三两句话,当时就觉她声音好听,其余也没留下深刻印象。但是此刻的小江,站在台上光彩夺目,真叫人和那个坐在门边的单薄女孩对应不起来。
是公司的年度晚会,各部门自编自演的节目。
老板是个认真人,凡事喜欢搞得
有模有样,所以,有主持有歌舞有游戏有抽奖。
最先抽的是末等奖,就听到小江在上面说——下面有请业务部副经理启智以及技术部副经理张扬上台抽取今晚的三等奖,奖品是……启智只得站起来向台上走。
小江将抽奖箱先递给他,一边落落大方地打趣说,两位经理都是帅哥级人物啊,而且名字也都蛮好听蛮有意思的,一个启人心智,一个不事张扬……台下笑起来,启智深深看小江一眼,小江也回他一个明媚的眼神。
启智自此便常常回想那一个眼神。
一张丢失的餐卡
公司有两百来号人,午餐用的是充值餐卡,上有名字和相片,遗失便要扣除50元押金,再重新申办。
启智那天接了个长途电话,去餐厅时已很迟,到窗口时就看见刷卡器旁孤单单一张餐卡,拾起一看——江笑语。一张一寸相片,小小的脸,神情很庄严的样子。启智随手放进口袋。
不便过去找她,打个内线电话——笑语,有空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是业务部的启智。
放下电话,心生疑惑,自己怎会如此鲁莽地直呼她为笑语?她会不会觉得我轻浮?当下就很懊悔。
不一会,门被敲响,启智是单间的办公室,他赶紧说,请进。
江笑语今天的打扮和那天在台上做主持,真真判若两人。素面,束一个马尾,T恤和发白仔裤,看起来还是个未出校门的学生。
她喊,启经理,找我有事?面孔微微上扬,斜阳恰好由窗外照来,给她的小脸镀上一层柔柔金黄,甚至能看得清楚脸上细细的茸毛。
启智只觉胸口发紧,竟不知该说什么,几秒钟后,才回转神来,请坐。
拿回餐卡的江笑语很是高兴,启经理,我还不知道丢了呢!我肯定要到明天去餐厅时才会发现,那时一定手忙脚乱……启智笑着看她,真想摸摸她的马尾辫。
我怎么谢你呢?江笑语是客气说的,但启智立马逮住了机会,下班有个客户联谊会,一个人不方便,要不你陪我去?
老套的套磁方式,启智想,她一定会拒绝他的。但是江笑语大方地说,好,几点,在哪里?
一顿忘情的晚餐
海巢是近郊一家新开的海鲜餐厅,启智在门口等来江笑语的时候,她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启智非但不生气,反倒担心地问,怎么?没什么事吧?
江笑语沮丧地说,找了半天衣柜,也没有合适的晚装,所以,一直出不了门。启智看她,还是白天那身装束,忍不住揽她肩,笑语,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自然不是什么客户联谊会,是两个人的晚餐。笑语是爽直之人,坦然说自己贫困家境,到现在还在偿还学校的助学金,还有弟弟要依附于她。
启智心里叹,怎么和自己一样,但自己到底是个男人,吃点苦也算正常,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却要承受同样的压力!
当下爱怜地给她点了滋补的鱼汤,又体贴地打包一份椒盐虾,嘱她带回去给同住的弟弟当夜宵。
这以后,启智竟找不出约她出来的理由了,给她发过短信,总是一句——抱歉,启经理,最近很忙。看得他真想扔了这新换的手机。
为什么又称呼他启经理了呢?那晚,他喊她笑语,她亦改口称他启智,彼此倾吐身世,毫无距离之感。虽是以餐卡名义引出的饭局,但,她也应该知晓他的良苦用心吧。
财务部为年终报表加班的那晚,启智蓄意滞留在公司,直到夜深人静,假装路过财务办公间,心头大喜,果然看见只剩江笑语一人对着电脑卖力。
启智敲敲玻璃窗,微笑着踱进去,随意地递过两枚蛋黄派,天知道他为了能这样随意已经练习了好久。呵呵,正有点饿呢。
江笑语接过去,你也加班?启智点头,待会一起走吧,我送你,女孩子晚上一个人走不安全。
江笑语摇头,不用了,老板说今晚特意为加班的安排了接送的车辆。启智失望地点点头。
一个失落的企图
业务部年底开会,为了拉拢那些经销商,老板指示启智把人马拉到一百公里外的一个小镇,有温泉泡,有野菜吃,正好调剂一下那帮吃惯生猛海鲜的经销商的刁钻口味。
业务部开会,向来有财务部人员随行结算一应开支。江笑语新来,是出纳,自然被派遣,财务部经理向启智提议时,还怕启智说怎么派个没经验的新人,却不知道启智心内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吃饱喝足后,一帮肚大腰圆的经销商去泡温泉,邀启智一道,被推托了。
他敲开隔壁房间门,江笑语穿一件裸肩吊带布裙,见是他,脸一红:我以为是服务员来送拖鞋呢,我刚洗澡时把拖鞋给弄湿了。
启智晚上喝得有点高,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强挤进来,身子把门嗵地蹭关上,一把抱住江笑语的肩,火热的唇就压了下去。
他一直幻想的这个吻,居然真的实现了。江笑语的唇清凉甜蜜,他只觉是无限眩晕,像在抱着她,往无边的深渊里坠。
好不容易,江笑语挣扎出来,只一句“我们是不适合的”,便将启智全身的火焰灭了一半下去。
为什么?启智问。那时他们已坐在小镇外边的空地上,身后是小镇灯火,前面村庄有几点零星灯光,四野无声,万籁俱寂,天上星斗密布,这样的夜晚,不谈一场地老天荒的恋爱真是浪费啊,启智在心里叹。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江笑语抱紧双膝。启智,我太熟悉你,虽然我们不过刚刚认识而已。
启智心里陡然一凉,他眼里的江笑语,是舞台上初见的明媚动人,是去他办公室取餐卡时的天真清纯,是吃海鲜那晚的情投意合,是适才穿吊带裙的风情小女人,但独独没想到,她还有如此理性冷静的一面,说话像一个会占卜的女巫。
一番因忌惮的摊牌
他们的确是相同的人,贫困家境,没有任何依赖,一切都得靠自己,还得匀出一份气力去支撑家庭,从最底层做起,和那些生来就有绝佳平台与起点的人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忍辱负重,为着出人头地,这些,启智都尝过了,而现在,江笑语虽然只是站在他从前的起点上,但对他的来路和去向,看得都无比透彻明了。
他说,那又怎样。我喜欢你,你可以辞职,我养你。想想有些气短,你也可以去找其他工作。
不是那样简单的。江笑语的声音,今晚就像块绝望的冰。你好不容易打拼成公司白领,供房供车供家人,饭碗绝不能有一丝闪失。而我,也知道找工作的艰辛,刚毕业时,说实话,有一次我连吃了三天面糊,连方便面我都买不起。
启智听了,忍不住去搂她的肩,但此刻她的肩很硬,全不似刚才拥抱时柔软。
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我万般珍惜,想好好做起,为自己也为家人。说到这里,她忍着要哭的冲动,弟弟跟我同住,我还要供他上学,可他上周偷拿了我用来付房租的钱,我骂他,他说,姐,我不过是想请女朋友吃顿肯德基而已……
启智想说,别怕,有我。但,到底没说,说出来也是何等苍白。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还有一点始终没有点破,那就是,这家业界名声不错的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则,但凡同事恋爱,至少在公开前须有一人主动离开,因为老板认为办公室恋情是对他的背叛。
况且他们俩,一个在业务部,一个又在财务部,以老板并不开阔的心胸,足以认为他们有勾结之嫌。若再多疑起来,可双双踢出门去。不是没这个先例的,启智清楚,想必江笑语也有所耳闻。
那个夜晚是越坐越凉。启智送笑语回房后,一个人坐在露台上吸烟,吸了整整一包,到醉的程度。他早戒了的,不想给俭朴生活再养一个奢侈习惯,但今晚,实在无眠。
一次改写结局的机会
半年后,江笑语荣升为财务部经理,全公司哗然。
虽是顶缺,前任财务部经理移民加拿大去了,但,升迁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少不了要腹诽一番。宣布的当天下午,启智便找了个催款的借口出差外地了。
就在前天,他们还有过一次见面,有过一次改写结局的机会。那天晚上大约11点,江笑语按响他家门铃。
他意外,你怎么找到这里?她笑,只要想,就可以找到。
她那晚该是精心准备的,来了,就去卫生间放洗漱用品,一件吊带睡衣,也搭在衣钩上。他有些诧异,却心生悲凉,明白那将是一场告别仪式,而明日,明日便已是天涯。
他其实早已发现她和老板之间的默契,有几次加班,他刻意等,但是她出来,老板黑色的房车便恰到好处地滑在她面前。留他躲在高大廊柱后,在暗夜里流着泪。
她换好那件他见过的吊带睡裙出来,头发散下,给他一个明媚眼神,一如他们的初次相见。他的嗓子干得要冒烟,却听见自己的声音生硬地说,穿好衣服,我送你回去吧。
他开车送她,她一言不发。他打开CD,是刘若英,一遍遍疯狂在唱——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地爱我……她拿着包决绝地下车,走几步,突然转身回头。他摇下窗,她半弯腰,低低恨恨地说——原来,你还是不敢!
在决心委身老板之前,她是想来听他挽留的,也许,他只要敢,她也就豁出去了。
他不是看不懂她的心思,但,为着饭碗着想,他还不想蠢到去动老板的女人。
她终于坐上想要的位子,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他亦没有任何失去。曾经的欢喜和暗恋,即便被弄成一道裸露的伤口,也终会被现实加速凝化,结痂。 [/color][/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