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述年华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飞鸟集
“我本想明天才来这,跟你做出一样的决定,但想不到你比我来得更早。”我带着微笑向她说道。但这似乎丝毫不能让她绷得跟牛皮筋一样紧的神经稍有松懈,但从她如尖峰一样犀利的嘴角看出她至少有一份好奇。
“这地方很好,我经常来这里。以前这里让我感到一切都可以放得下,当然从上个月开始,我就不再这样想了。不知道你为什么跟我选择一样的地方,也许你也是如此觉得,或者你根本不曾在意这点。”
她的情绪依然激动,但我想她或许会有几分眷恋。于是我不顾她的紧张继续说下去,“刚刚我匆忙地走过,看到你的轻轻的身影,本想继续去找工作的,但想到明天或许我会跟你处于相同的境地,于是我就想来看看你,了解下为了明天今天的我应该做点什么准备”
说到这,看到她绝望的眼神中闪过的一丝欣慰,仅仅是一丝而已,闪过之后我看到的仍是冷漠,仍是放弃。但我想我应该继续讲下去,她是选择听下去的,还是不予理睬,我只能听天由命,每一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这是我们不能也是无法侵犯的,但想想看这句话似乎只有在现在这种感情都到达峭壁的顶尖的情况下才有用。
“我不知你是由于什么原因才选择了跟我一样的决定,当然似乎你更迫切的希望将这种决定付诸于实践,呵呵,想不到我这个自以为最想离开这里的人竟然会比你多留恋了一天。今天风太大,我不知道你是否跟我一样是注重过程的人,但我想这种遒劲的风可能会让接下来的事变得困难和无序,你知道的,风总喜欢把人随便乱吹,尤其是当我们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时。所以你今天应该多穿点,免得让自己太轻,太冷。”
我边说边把自己破旧的羽绒衣脱下来,小心地递给她。我原本想这时候人大都不会接纳别人的意见,而且今天实在是太冷了,冷的让人听不到喧哗的人声——这世界目前仅剩有的声音。但没想到她竟伸过手来,并用单手熟练地穿上了那暖暖的羽绒衣,并朝我狡黠地笑笑,笑得让我更是感到寒冷,想不到自己竟然这样被她给耍了。
但这谈话还得继续,我无法半途而废。
“好点了吗?”她像孩子般点点头。
“也许你不应该如此着急,等到明天我们可以一起上路,虽然离去的原因不同,但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地。”我朝她看看,以确定她是否有同感。穿着羽绒衣的她更显得孱弱,就像仍旧不肯从枯树落下的秋叶,迟早会被风吹走,她紧紧地拽着栏杆,但好像这似乎并不能坚持多久,让人感觉任何时候她都会由于精神过于劳累而崩溃。
“你有你爱的人吗?有爱你的人吗?”我这样问只是想刺激一下她,以防止她的精神继续衰弱。她没有回答,但她脸上开始慢慢地抹上了迷茫与不安。
“离开这之后,你是否会想他们,他们是否会到处找你,是否每天都回在门口等着你回去?”她更加不安了。
“我从前跟你一样,一直都担心他们。不过现在好了,双亲早已离世,妻子孩子早已离我而去,因为我不能提供上好的住处和面包。可你知道我也没办法啊!现在什么都涨价,房价高得让人觉得那都能让人飞向天堂了。虽然妻子孩子不想离开我,但我不想他们跟我一起受苦,其实到现在我依然想着他们,尤其当看到你的时候,我更能想象他们此时的境遇,但愿这世道会有他们的好的安生之处。”
她揉揉了鼻子,想是太冷了。这让我想起昨天在一家商城遇到的那个瘸腿的人,衣衫褴褛,那瘸的双腿虽然污秽不堪,但可以看出这双腿原本是很美的,令任何人都不可忍受的是原本如此柔嫩纯洁的双腿在世上只是稍许过了一阵子就变成如此这一事实。他坐在繁华的街道旁,衣着华丽的路人从他身旁路过,很奇怪的是,在如此繁华的街道出现一个如此令人不堪忍受的东西时,人们似乎并不觉得他腤脏,人们边欣赏着这城市边从他身旁走过,没人觉得尴尬,他们只是漠然,最后那人发现在这似乎并不会有什么收获,就揉揉鼻子,用那干枯的双手撑着那半段身体,匍匐的前进。
一下颤抖之后,“我想从我遇到那个瘸腿的人开始,我或许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离开这里的决定了。”她不解得抬头看了看我。可是我没向她解释,只是继续讲下去。
“直到刚刚看到你我更加确定我们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她好笑地看着我,不知我在说什么,这神态我曾遇到过,这神态一直被我认为是我的一个朋友独有的。每次当我们拿他开玩笑时,他总是如此的一幅表情,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每当大家谈起社会上的人心险恶时,他亦是如此。我们都当心他以后怎么混,可他并没有让我们当心太久,两年之后,他就死了。我想他是社会加工出来的易碎品吧!但当看到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时,才明白这种易碎品是如此的难得,因为他是上天给的。看着她的表情,让我更加担心她还能坚持听我说多久,她会不会忽然的起身离开,永远的不再回来,如果那样的话,那遗憾的不仅仅的是她的亲人和我,还有这世间。
“错误的决定”她忽然小声地说了句,我一下反应不过来。待我想回答时,她又死死地盯着前方。
“是错误的决定。尽管你我都遭遇了不幸,这种不幸甚至逼得我们做出最后的选择。但当我想离开时,当我遇到你时,我想到了那些比我更加不幸的人。他们何以不放弃在这里的一切,跟我们一起离开?既然这里缺乏温暖,为何不去温暖的地方?既然这里时刻不公平,为何不去公平的地方?既然这里始终无法摆脱贫困,那为何不去没有贫困的地方?”
“让我更加愤怒的是我无时不刻地感到对这个社会的绝望,并将其认为是自己独有的沉重的十字架,别人是那么的幸运,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到达我要花一辈子才能到达的高度,有时有的人甚至超越了这种高度,可我却仍旧在为每月的房租担心。没有人停下来给与我帮助,不曾有人将焦点聚集在像我这样的人身上,这社会的焦点始终在那些奢靡的娱乐上。有一次我独自一人坐在凄冷的公墓里,我想自己就像这里死去的人,除了自己的亲人外,不会有人记得我,有时更像是那坟头上的野草,没人专门来看看我一眼,他们宁愿瞻仰死去的东西,也不会来看看我这难得生命。”
“可是当我把羽绒衣递给你时,我忽然明白了。”“此时你很温暖,是吗?”她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上来看看你,并打扰你这么久,不管这是否出自偶然。”
“既然如此,那这里就并不缺乏火种,缺得仅是要去如何点燃,在这世上有着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他们会教会你,当你自己感觉冷时,他们会给你点燃火种,也许他们有时会有时由于种种原因离开你,但那温暖还在,你能回忆得到 。”
“此刻我觉得一个人之所以绝望,那是因为他不懂得去发现希望。要知道那野草仍旧让我知道了它的存在。”
说完这些,我心中不禁有一丝痛楚。
她的脚开始慢慢的挪动,我知道她想从那该死的栏杆上下来,于是我小心翼翼的上前扶着她,她朝我虚弱的笑了笑,这让我彻底的放心了。
“之后仍旧留在这?”她问我,
“是的。”我回答到,
“那以何为生?”
我对她笑了笑,就这样我们从高楼的顶层一起走了下来,,人群也开始散开,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