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橘生淮南 完结版~!!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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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橘生淮南 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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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ureen2215

ZxID:13369119

等级: 牙牙学语
举报 只看楼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1-08-17 0
八月长安 写的  橘生淮南 出书完结了啊~~!!

超级超级好看的!!

哪位同学买了书的好心分享一下呀~!!
此帖悬赏中(剩余时间: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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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伴寂寞蔓延

ZxID:12977868

等级: 牙牙学语
空洞的回忆,怀抱永远等不到,孤独的信仰……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11-12-01 0
= =这不是结局 啊啊啊,我想看真正的结局!!!!!!!!!!!!!!
魇兽

ZxID:16275664

等级: *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11-11-08 0
好好看啊,同求
素小弯

ZxID:16674261

等级: *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11-10-28 0
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地铁车厢中出奇空旷,她们找到靠门的地方坐下,刚才一路上断断续续的谈话一不小心就找不回来了。两个人在空空的地铁里面并排坐着,病态苍白的节能灯光打在脸上,封闭的车厢,让人有种时间就此打住的错觉。

    洛枳从来都不会排斥沉默,更不会将它臆想为富含各种意义的尴尬、冷漠或者对抗。只是显然许日清并不擅长于在沉默中相处,洛枳从对面的玻璃上可以看到她有些局促地不停摸弄眼前漆黑如墨的齐刘海,像碎碎的串珠门帘一般,拨开,合上,再拨开,再合上……

    “今天人好少呢。”许日清终于开口。

    “是啊。”洛枳点点头。

    列车再次启动,甬道两侧鼓动的风声涌入她们之间,彼此再也无话。

    地坛公园有些让洛枳失望,熙熙攘攘的人潮,半空中行道树间扯起的粉红嫩绿的大条幅,小摊主们一脸漠然地坐在小凳上,贩卖烤鱿鱼烤烧饼和凉茶的妇女头上裹着花花绿绿的三角巾……洛枳一脚踏过地上的黄色塑料袋,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她也算是慕名而来吧,可是,没有赶上史铁生所描绘的黯然颓败,围墙上没有残雪,天空中没有残阳,一片和谐大好,实在不适合感怀。

    她没有赶上最好的时光。无论什么事情,她都永远慢一拍,永远错过最好的时光。

    至少史铁生赶上了吧,她想,这样就足够了。

    昨天和今天的经历让洛枳意识到,自己今后和不熟悉的人见面,一定一定要选在热闹的地点,让周遭的热气掩盖自己的冷清,于人于己都有好处。她们在人海中挤来挤去,为了防止走散,许日清很自然地拉住了洛枳的手,两个人都没有带手套,她的手也不比洛枳温暖到哪里去。

    “我总是忘记带手套。你也是吧?”

    她回头朝洛枳笑笑,洛枳刚想要回复一句话,忽然看到许日清收敛笑容,低下头转过去了。

    洛枳诧异了半天,跟着她在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挤了好久,才想起来那天报刊亭前,张明瑞和她们俩关于手套的乌龙对话。

    即使张明瑞很自然地化解了那一瞬间的尴尬,然而哪个女孩子不是心细如发?许日清怎么会不明白。

    两只冰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握到山无棱天地合,恐怕也暖和不起来。

    许日清买了一堆法学专业的课外读物,装了一书包,手中还多了一个沉重的塑料袋。洛枳转了半天,却只买了一本《毛主席语录》。

    “买这个做什么?”许日清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放,揉了揉被勒出了红印子的右手,凑过来看了一眼。

    “不知道,”洛枳轻轻翻了翻,生怕用力过猛将这本泛黄的旧书扯裂,“可能因为它够旧吧。”

    的确是一本足够古旧的书,最外层的封皮已经磨没了,只剩下内页的标题。每一页都有主人的笔记,红铅笔或蓝铅笔,认真得仿佛小学生一般,只有“林彪”二字上用黑笔重重地打了一个叉。

    “我以为你会买很多书呢,听说你很喜欢看书。”

    “恩,”洛枳点点头,“不过还是习惯去学校附近的几家书店买书,主要是因为比较近。”她笑着看了看许日清庞大的书包和塑料袋,打开了自己预先放在包里带过来的纸袋,“来,把你的书分到这里一半我帮你拿着吧。”

    许日清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好啊。”

    终于从公园走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她们中午什么都没有吃,把边边角角转了个遍,最后拎着沉重的袋子茫然地站在大街上。

    “饿了。”洛枳摸摸肚子。

    “回学校吃,还是在附近找找看?”

    许日清正说着,忽然惊喜地拍了一下手,“对了,我突然想起来,这附近应该是有三元梅园的店吧?我想吃杏仁豆腐了。”

    洛枳点点头,说,“好,你指路。”

    天色渐晚,头顶一片蓝紫色,萧索的北京冬天总是让洛枳想起小时候跟着妈妈东跑西颠为生计奔波的时候,每到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她就会感觉到心底一阵凉,一种想哭却又并非出于悲伤的感情充盈整个身体,即使她还很小,即使直到今天她仍然无法理解这种对于黄昏的向往和恐惧。

    “怎么?”许日清站住,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洛枳。

    “没怎么。”洛枳笑笑,跟上她继续向前走。

    许日清的方向感差得惊天地泣鬼神。她们像拖着水泥袋子的民工一样气喘吁吁地徒劳转圈,终于在繁华的交叉路口看到红黄相间的牌匾。

    “看到了,那个红黄相间的,是吧?”许日清兴奋地指着前方。

    “麦当劳吗?”

    许日清用空闲的右手肘狠狠地框住洛枳的脖子,“我告诉你,中国的民族产业就是被你们这群人逼上绝路的!”

    洛枳肃然,点头点得像广场上觅食中的鸽子。

    许日清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

    “怎么?”洛枳抬起头问。

    “没有想象中好吃。不吃了。”她微微撅着嘴,像偶像剧中骄傲美丽的大小姐。洛枳突然真心地悔恨于自己竟然是个女人,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煞风景的事情吗?

    洛枳也点点头,“地坛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她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没有那么好。”最终不得已用了最最朴素万能的一个“好”字。

    许日清诧异,“那你以为地坛应该是什么样子?”

    洛枳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低头沉默着笑。

    “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洛枳一头雾水,眼前的女孩托腮望着她,和自己一样一脸探询与不解。

    “我是……怎么样的人?”

    “跟我们第一次见面,太不一样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洛枳回忆着那次受张明瑞的嘱托扮演了一次恶女人和知心姐姐的合体,然而怎样努力记忆还是有些模糊,更何况,富含目的性的见面让她不免行为举止有些变形,究竟留给许日清怎样的印象,她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

    “其实那天和张明瑞一起自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我印象中不一样。今天再看到,发现更不一样了。”

    洛枳挠挠头,“是吗。”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29楼     690260411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2:05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回应许日清,场面再次冷清下来。洛枳忽然有些难过,眼前的女孩子应该是正在努力地说些坦诚的话,她不是不想迎合,只是忽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做。这一路上,也可以笑着开玩笑,说到某本书的时候也会激动地讨论一番,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就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在地上四处跳跃,偶尔捡到一颗,光泽耀眼,却只是孤零零的。
    她们缺少感情,没有共鸣,中间却横亘着彼此都努力装作看不见的两个男孩,那时不时的冷场和沉默,其实并不是毫无缘由。

    但是许日清还是付出了努力想要找到一根线将彼此串联起来的。洛枳真心喜欢这个明朗的女孩,从初见开始就那样澄澈的一颗心,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即使回头,也从不扭捏。

    多好。可惜谁都不懂得珍惜她。

    何况自己更是没资格替她惋惜。

    “有个东西,请你帮我转交张明瑞。”许日清从书包中将所有的书一股脑掏出来摞在桌子上,最后从书包底部拽出一个NIKE的袋子。

    “当年我钻牛角尖出不来的时候被他痛骂一顿,后来他被我冥顽不灵气得提前走了,走前怕我着凉,把自己的衣服披到我身上了。后来跟他关系缓和,重新成了好朋友,一直想要把衣服还给他,不过每次我一想要提到这件衣服,就会害怕想起当时跟他们闹翻的那段很尴尬的日子,所以就这样拖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还。”

    洛枳接过袋子,轻轻一捏带出哗啦啦的响声,“我知道了。”

    许日清笑起来,“跟你在一起真是轻松,你很讨厌说废话对吧?我记得第一次在咖啡厅你还是挺能说的,头头是道条理分明的,但是后来再见到,话就少了那么多。”

    洛枳笑,“其实我的确不大喜欢说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可能正好赶上我情绪不大稳定,话多。”

    许日清托着腮看向蓝黑墨水一般的夜色,轻轻地说,“我情绪一直不大稳定。”

    “自己觉得痛快就好。”

    “但是我也并不痛快。”

    “很少有人活得痛快,你并没吃多少亏。”

    许日清闻声笑得很明媚,洛枳由衷地赞叹,这样的笑容,谁看了不痛快?

    “你看,又来了,其实你挺牙尖嘴利的。”

    “我不介意你把牙尖嘴利替换成伶牙俐齿。”洛枳无奈地笑。

    “我介意。”许日清嘴角上扬,狡黠地扬扬眉,左手一直在用小勺蹂躏着碗中已经碎成渣滓的杏仁豆腐,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张明瑞是个很好的男孩。”

    洛枳点点头。

    “我想我没有辜负当初他的教导。盛淮南拒绝我的时候,我一直挺难以自拔的。但是期末考试的时候张明瑞也拒绝我了,我吸取教训,这次抽身得挺干脆的。”

    清清爽爽的陈述句。洛枳心中赞赏,却只是低下头微笑。

    “所以我也绝对不是不长记性的人。”

    华灯初上,许日清仿佛文艺片中的孤寂独白一般,丝毫不需要洛枳的反馈,只顾着自己絮絮地说。

    “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跟张明瑞闹翻的事情了。”

    “你看你什么都不问,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似的,让我看了就心虚,不过其实可能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反正这一年连撞两次南墙,事不过三,再撞南墙我许字倒着写!”

    “我一直都觉得我挺好的啊,所有人都觉得我不错,为什么我喜欢了两个人,每个都错得不能再错了?”

    “你知道吗,当初我喜欢盛淮南,跟张明瑞赌气,我告诉他,我爱撞南墙,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让他赶紧离我远点。”

    “当时他也不服软,还说,当然跟他没关系,撞傻了自己兜着去!”

    “结果,没想到是真的,的确是我自己兜着。张明瑞竟然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

    “我那时候就想,故事里面那些一直一直等着女主角痴情不变的男配角,全是骗人的。不过就是骗骗我这种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白痴,勇敢地奔着锅去吧,即使失败了,至少手里还有一碗粥可以果腹。”

    “其实都是我自己太能作。”

    许日清的眼底晶亮亮的,迎着窗外橙色的路灯和牌匾上的霓虹,流光溢彩。

    洛枳沉默着伸出手,覆盖上她冰凉的手背。

    “张明瑞喜欢你,洛枳。”

    洛枳平静地看着她,没有点头没有摇头,没有惊诧也没有了然,古井无波。

    她们对视了很久,许日清先撇过了头。

    之后再也无话。

    当地铁车厢苍白病态的灯光摇晃在头顶时,洛枳听到一声叹息。身边的许日清累得睡去了,靠在自己肩头,沉静的粉红面颊那样美好,美好得不应该叹息。

    在许日清宿舍门口,她将塑料袋中自己的那本毛主席语录取出来,整个袋子递给许日清。

    “那就再见了。”

    “恩。”

    洛枳离开的时候,听到许日清在背后清晰地问道,“洛枳,你说我和你,会成为好朋友吗?”

    她回过头,笑笑,问,“你有很多朋友吗?”

    许日清肯定地点点头,做出了一个和她的开朗笑容很匹配的肯定回答,“当然。”

    所以不差我这一个的。洛枳放心地点点头说,“我想我们很难成为朋友。尽管我非常喜欢你。”

    许日清楞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并没有和自己身边的很多人一样热情地回应着说,“当然啦咱们现在不就已经是朋友了吗blablabla……”。

    她有些不甘心,或者说,可惜。

    “你喜欢我就好。至少还有人喜欢我。”她还是笑到最大幅度。

    洛枳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有句话在最后一刻咽进肚子里。

    如果我们能对爱我们的人好一些,离讨厌我们的人远一些,永远不去妄图讨好和解释,是不是就天下太平?

    手机震动起来,许日清的短信。

    “别像我一样,回头太晚。要么及早,要么永不。”

    洛枳不知道应该回复什么。面对许日清,她总是看见一片空白。

    “好好休息吧,傻丫头,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许久之后才收到回复。

    “你说得对,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也请你不要为我担心。”

    最后一个小分句带有一点点自作多情,然而无疑是自信而可爱的。洛枳难以不喜欢这样的许日清,却也必须要承认,她丝毫不曾担心过许日清。

    一个拥有那么耀眼而美丽笑容的女孩子,跌倒了,哭一哭闹一闹,还有很多人哄她爱她。

    她还有很多明天。

    洛枳抬头,晚上的天空有些阴沉,暗红色,低低的,压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明天。

    洛枳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和它的前一天与后一天,毫无区别。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30楼     690260487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2:06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洛枳回到宿舍之后立即给张明瑞发了信息,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个面,有东西要给他。

    张明瑞很快回复道,你如果在宿舍的话,那就五分钟后下楼吧。

    洛枳下楼的时候看到张明瑞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正往外冒着热气腾腾白雾,浓郁的食物香气让她明显感觉到胃里一阵绞痛——刚刚只吃了些冰凉的酸奶和奶酪一类的东西,现在还是有些饿。

    “好香。”

    “我们的懒鬼老大,整个就是一株长在宿舍床上的蘑菇!我刚从自习室回来,他发短信让我给他捎的煎饼果子。的确很香,你没吃饭吗?要不你等我把煎饼给他捎回去,一起去吃饭吧,反正我晚上也没吃多少,正好也有点饿了,没办法,煎饼太他妈诱人了……”

    洛枳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啊,今天一整天没说话,憋成话唠了。那个,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她笑起来,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

    “你的衣服。”

    洛枳没有解释衣服的来历,在张明瑞接过衣服的那一刻立即问起,“法导复习的如何了?”

    双学位的考试在所有正式考试结束后一周内开始。

    “不是还有三四天呢吗?我现在背书的话肯定考试的时候都忘记了,决定考前和盛淮南一起出门一天一夜狂背,然后趁热上考场!”张明瑞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袋子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将袋子换到拎着煎饼的那只手里面。

    “也好。”洛枳点点头。

    “去吃饭吗?”

    “好。你先回去给室友送吃的吧。”

    “那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吧,天冷,你先回宿舍等着吧。”

    “你尽快,都七点多了,食堂都快关了,一会儿就只剩下麻辣烫和包子铺了。”洛枳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那就出去吃吧,我请客。为了法导考试,一鼓作气把剩下一半的人品攒全。”

    “剩下一半的人品?”

    “恩,前一半已经攒够了,”张明瑞苦笑起来,“我自行车丢了。估计是卷入隔壁学校的黑车市场了。”

    洛枳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张明瑞的情景,不自觉地眯眼睛笑起来。张明瑞看到她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的样子,有点慌,结结巴巴地问,“笑什么?”

    “你自行车骑得不错。”她点点头。

    张明瑞反应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认识洛枳之后都没有在她面前骑过自行车,才慢慢地问,“你看见过我骑自行车?”

    洛枳点点头,“我也见过你吃泡面。”

    “你火星人附体了吧?”张明瑞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某个秋光明媚的下午,因为跟老六他们打牌输了,只好捧着康师傅牛肉面边吃边骑车,同时见到迎面路过的女同学时候还要大声问对方“饿吗,一起吃吧”……

    他很窘迫地挠挠头,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洛枳,好像和现在一样,很淡很酷,平静地看着他,说,虽然我既不是在跟他约会也不是美女,但是我还是认为你应该立刻消失。

    他正想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头顶橙色的路灯突然灭了,他们一起抬头,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洛枳茫然地看向张明瑞的方向,仿佛他凭空消失了一般:“……张明瑞……你在哪儿?”

    他想都没想,瞬间伸出一只手卡住了洛枳的脖子——“我有那么黑吗?!”

    洛枳笑出了声,却在这一刻听见背后淡淡地一声,“张明瑞,老大都快饿疯了。”

    张明瑞收回胳膊,不再笑,说,“正好我要出门吃饭,你要是回宿舍,帮我把煎饼捎给老大吧,刚买的,还没凉呢。”

    轻松的语气中暗含机锋,洛枳略微怔忡。

    “我不回宿舍。”背后的声音一丁点温度都没有,然而也听不出愠怒。

    洛枳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没有回头,手伸进裤袋,暗中作业,无比熟练地翻开手机按了几个键,一串华丽的铃音响了起来,连忙假装接起来,朝张明瑞歉意地点点头往拐角处的花坛走,边走边说,“喂?”

    还没走出多远,贴在耳边的手机忽然猛地震动起来,把洛枳吓得差点没将手机直接扔出去。

    急忙按下接听键,生怕后面的两个人发现自己的窘境,却没想到手机中传来的是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太假了吧,看不起我的智商吗?你一向都用震动的,刚才的铃声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愧,太过突然,反而没什么感觉了,回头盯着那个示威一般高举着手机朝自己微笑的人,竟然也笑了出来。

    盛淮南站在不远处,然而没有灯光,看不清表情,只有手机发出幽兰的光。

    洛枳站了一会儿,三个人谁都不讲话,等腰三角形的站位在地上勾勒出了孤零零的灯塔形状,只是,没有光芒的灯塔。

    为什么要逃呢。洛枳低头,笑得像只悲哀的狐狸。

    她一步步走过去,对张明瑞说,“快把煎饼送回去吧,一会儿就全凉了。等你下来再一起去吃饭吧。”

    张明瑞点点头,呼出一口白气,抬腿朝着路的尽头走过去了。

    背影的确很黑,又穿了黑衣服,在沉沉的天幕下分不清正面背面。

    “真不给人面子,”洛枳笑笑,扬扬手机,“不过我的确不应该撒谎,很抱歉。”

    黑暗中对方只有一双眼睛晶亮亮的,模糊的轮廓勾勒成沉默的剪影。

    他不说话,洛枳自嘲地笑了。出门时候衣服穿得太单薄,此刻微微刮起一阵风都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手也攥了起来。她跺了跺脚,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就在这一瞬间,跺脚声仿佛声控开关,头顶的路灯不知道怎么,不治而愈,一瞬间橙色灯光从天而降笼罩了他们,仿佛冷清舞台上仅有的追光,将他们和周围安静的黑暗隔绝开。

    洛枳仰起头,灯光落入她的眼中,点亮了两盏橙色的温暖的圆灯笼。魔法般的一刻让她忘记了刚刚诡异的落荒而逃与此刻难堪的沉默对峙,她真心地笑起来,圆灯笼慢慢弯成两瓣月牙。

    傻站着干嘛,她想,回去了。

    晚上终究没有和张明瑞一同吃饭。张明瑞发来短信,告诉她,宿舍老六突然肚子抽痛,怀疑是急性阑尾炎,他们急急忙忙把他送去校医院了。

    她回复一条bless,自己下楼也买了香喷喷的煎饼。大约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再次收到张明瑞的短信。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31楼     690260577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2:07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洛枳回到宿舍之后立即给张明瑞发了信息,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个面,有东西要给他。

    张明瑞很快回复道,你如果在宿舍的话,那就五分钟后下楼吧。

    洛枳下楼的时候看到张明瑞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正往外冒着热气腾腾白雾,浓郁的食物香气让她明显感觉到胃里一阵绞痛——刚刚只吃了些冰凉的酸奶和奶酪一类的东西,现在还是有些饿。

    “好香。”

    “我们的懒鬼老大,整个就是一株长在宿舍床上的蘑菇!我刚从自习室回来,他发短信让我给他捎的煎饼果子。的确很香,你没吃饭吗?要不你等我把煎饼给他捎回去,一起去吃饭吧,反正我晚上也没吃多少,正好也有点饿了,没办法,煎饼太他妈诱人了……”

    洛枳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啊,今天一整天没说话,憋成话唠了。那个,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她笑起来,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

    “你的衣服。”

    洛枳没有解释衣服的来历,在张明瑞接过衣服的那一刻立即问起,“法导复习的如何了?”

    双学位的考试在所有正式考试结束后一周内开始。

    “不是还有三四天呢吗?我现在背书的话肯定考试的时候都忘记了,决定考前和盛淮南一起出门一天一夜狂背,然后趁热上考场!”张明瑞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袋子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将袋子换到拎着煎饼的那只手里面。

    “也好。”洛枳点点头。

    “去吃饭吗?”

    “好。你先回去给室友送吃的吧。”

    “那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吧,天冷,你先回宿舍等着吧。”

    “你尽快,都七点多了,食堂都快关了,一会儿就只剩下麻辣烫和包子铺了。”洛枳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那就出去吃吧,我请客。为了法导考试,一鼓作气把剩下一半的人品攒全。”

    “剩下一半的人品?”

    “恩,前一半已经攒够了,”张明瑞苦笑起来,“我自行车丢了。估计是卷入隔壁学校的黑车市场了。”

    洛枳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张明瑞的情景,不自觉地眯眼睛笑起来。张明瑞看到她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的样子,有点慌,结结巴巴地问,“笑什么?”

    “你自行车骑得不错。”她点点头。

    张明瑞反应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认识洛枳之后都没有在她面前骑过自行车,才慢慢地问,“你看见过我骑自行车?”

    洛枳点点头,“我也见过你吃泡面。”

    “你火星人附体了吧?”张明瑞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某个秋光明媚的下午,因为跟老六他们打牌输了,只好捧着康师傅牛肉面边吃边骑车,同时见到迎面路过的女同学时候还要大声问对方“饿吗,一起吃吧”……

    他很窘迫地挠挠头,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洛枳,好像和现在一样,很淡很酷,平静地看着他,说,虽然我既不是在跟他约会也不是美女,但是我还是认为你应该立刻消失。

    他正想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头顶橙色的路灯突然灭了,他们一起抬头,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洛枳茫然地看向张明瑞的方向,仿佛他凭空消失了一般:“……张明瑞……你在哪儿?”

    他想都没想,瞬间伸出一只手卡住了洛枳的脖子——“我有那么黑吗?!”

    洛枳笑出了声,却在这一刻听见背后淡淡地一声,“张明瑞,老大都快饿疯了。”

    张明瑞收回胳膊,不再笑,说,“正好我要出门吃饭,你要是回宿舍,帮我把煎饼捎给老大吧,刚买的,还没凉呢。”

    轻松的语气中暗含机锋,洛枳略微怔忡。

    “我不回宿舍。”背后的声音一丁点温度都没有,然而也听不出愠怒。

    洛枳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没有回头,手伸进裤袋,暗中作业,无比熟练地翻开手机按了几个键,一串华丽的铃音响了起来,连忙假装接起来,朝张明瑞歉意地点点头往拐角处的花坛走,边走边说,“喂?”

    还没走出多远,贴在耳边的手机忽然猛地震动起来,把洛枳吓得差点没将手机直接扔出去。

    急忙按下接听键,生怕后面的两个人发现自己的窘境,却没想到手机中传来的是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太假了吧,看不起我的智商吗?你一向都用震动的,刚才的铃声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愧,太过突然,反而没什么感觉了,回头盯着那个示威一般高举着手机朝自己微笑的人,竟然也笑了出来。

    盛淮南站在不远处,然而没有灯光,看不清表情,只有手机发出幽兰的光。

    洛枳站了一会儿,三个人谁都不讲话,等腰三角形的站位在地上勾勒出了孤零零的灯塔形状,只是,没有光芒的灯塔。

    为什么要逃呢。洛枳低头,笑得像只悲哀的狐狸。

    她一步步走过去,对张明瑞说,“快把煎饼送回去吧,一会儿就全凉了。等你下来再一起去吃饭吧。”

    张明瑞点点头,呼出一口白气,抬腿朝着路的尽头走过去了。

    背影的确很黑,又穿了黑衣服,在沉沉的天幕下分不清正面背面。

    “真不给人面子,”洛枳笑笑,扬扬手机,“不过我的确不应该撒谎,很抱歉。”

    黑暗中对方只有一双眼睛晶亮亮的,模糊的轮廓勾勒成沉默的剪影。

    他不说话,洛枳自嘲地笑了。出门时候衣服穿得太单薄,此刻微微刮起一阵风都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手也攥了起来。她跺了跺脚,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就在这一瞬间,跺脚声仿佛声控开关,头顶的路灯不知道怎么,不治而愈,一瞬间橙色灯光从天而降笼罩了他们,仿佛冷清舞台上仅有的追光,将他们和周围安静的黑暗隔绝开。

    洛枳仰起头,灯光落入她的眼中,点亮了两盏橙色的温暖的圆灯笼。魔法般的一刻让她忘记了刚刚诡异的落荒而逃与此刻难堪的沉默对峙,她真心地笑起来,圆灯笼慢慢弯成两瓣月牙。

    傻站着干嘛,她想,回去了。

    晚上终究没有和张明瑞一同吃饭。张明瑞发来短信,告诉她,宿舍老六突然肚子抽痛,怀疑是急性阑尾炎,他们急急忙忙把他送去校医院了。

    她回复一条bless,自己下楼也买了香喷喷的煎饼。大约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再次收到张明瑞的短信。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32楼     690262624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2:07     “拍完片子,出结果了。”

    “怎么样?要转院吗?”

    “转个头!丫只是岔气儿了!”

    洛枳笑起来,身子往后重重地一靠,组合书桌震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柜子的顶端掉下来,她急忙闪身,差点被砸个正着。

    咣铛一声,先是掉在桌子上,然后又滚落地面,最终停在她脚边。

    一瓶午后红茶。

    震荡的太猛,里面金棕色的茶汤都泛起了白沫,洛枳捡起来,拂掉上面的灰尘,许久没有动。

    时间定格。

    她仰起头看向柜子顶端,想起当初自己是怎么样小心翼翼地踩在椅子上面踮起脚尖把它高高滴摆上去,又站在下面傻看了很久,稀薄的落日余晖透过窗子照进来,透过金色的液体在墙壁上折射出异样动人的光斑,她努力回忆着当时是怎样地抓起它,他的手指又是怎样地拂过自己的手背,还有那声潦草的听不真切道歉,默然抓起另一瓶迅速转身离开的背影……

    命运的齿轮咔嚓咔嚓转得嘲讽,只是那时候她竟然丝毫没有听出来。

    她再次试了试,手心攥得通红,终于听到塑料断裂的响声,瓶盖拧开了。

    踱步到窗边,刚刚想喝,忽然如梦初醒般停下,仔细看了一眼保质期。

    保质期仍然没过。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懒散地望向楼下。橙色的路灯下,早已空无一人。

    蓦然回首,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曾守在她背后等待她。一直以来独自站在灯下的都是她,只不过这一次,连她都离开了。

    如果他回头,会不会失望于背后徒留下一地光芒?

    也许不会吧,她想,他从来不回头的。即使回头,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曾经以怎样的姿态守望和等待过,自然不会失落。

    洛枳笑了,手中的瓶子不自觉已经见了底,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煎饼里面甜面酱刷的太多。

    她扬起手,瓶子“刷”地一声,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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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2:10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洛枳坐在商厦一层的咖啡店角落,边打哈欠边等待周六仍在加班中的洛阳。
  “抱歉,终于把材料都送上去了。越到过年前越忙,来实习的三个学生一个比一个没用,交代的事情办不好,就知道坐在那儿刷网页挂QQ。”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洛阳从远处跑过来,坐到洛枳对面,长出了一口气。
  “实习生不是常常抢着干活吗?”洛枳有些疑惑。
  “我们部门的这几个不是正常走招聘程序进来的。都是托人找关系,主管的亲戚或者朋友的孩子,只是为了实习证明还有简历上的某一行字。”
  洛枳点点头,“去哪儿吃饭?这顿饭可是我无意中敲诈出来的。”
  洛阳笑了,表情有一点尴尬和无奈,“你想吃什么?”
  洛枳仰头想了想,“我听说南锣鼓巷有家蚵仔煎,你看怎么样?”
  
  冬天的锣鼓巷有些冷清,巷子两侧的特色小店有许多都早早关门。洛枳从岔路口拐出去,急急地跑到一扇木板门前轻轻推开,然后放松地长出一口气。
  “呼,还好,没有打烊。”
  店子很小,只有三张石桌,看起来像是住家专门开辟一个小客厅做生意似的。冰柜里有许多台湾产的罐装饮料,点餐时洛阳拎着一罐嫩绿色的饮料苦着脸问洛枳:“这个芭乐……是不是‘香蕉你个芭乐’的那个芭乐……”
  洛枳被他的绕口令逗笑了,点点头,“好像是。”
  饭菜上的很快,洛枳中午没有吃饭,一直低着头攻击鲜嫩的蚵仔煎,也没有抬头注意洛阳许久没有动筷。
  她终于吃完,喝了一大口杨桃汁,才注意到洛阳面前的凉面几乎还是满的。
  “你不饿?”
  “不饿,中午吃了两人份的工作餐。”
  “拿给我吧,我没吃饱。”
  洛阳扑哧笑了,把盘子推给她,自己靠着石桌旁边的书架闭目养神。
  很久之后睁开眼,看到桌上的蚵仔煎、凉面、洋葱圈鱿鱼圈一扫而光,只剩下一点点残渣。
  “饱了?”
  “恩,”洛枳低头用面纸擦擦嘴,“有点撑。”
  然后就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店主和服务员都在门后另一个房间聊天,有些清冷的小屋里只有他们两个相对无言地坐着,死盯着面前的几张盘子。
  “票定了吗?”还是洛阳打破沉默。
  “明天直接去火车站碰碰运气,学校附近的订票点没有。”
  “我大年初一的时候才能回家。上个月定的机票。如果你明天买不到票,赶紧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联系一下,实在没办法坐飞机回去吧。”
  洛枳点头,歪着脑袋忽然笑了。
  “笑什么?”
  “没,”她笑眯眯地摇头,像只善良的小狐狸,“这个气氛……没什么可说的,我还是回学校吧。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我会闭紧嘴巴的。”
  洛阳有些啼笑皆非。
  “你想问什么?”
  “你当时电话中提到的‘她’。”洛枳索性直视他,不再东拉西扯。
  洛阳还是笑,笑得越来越淡,最后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
  上午在印刷间签字赶制材料的时候,他闻着复印机独有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忽然很想吐,有些眩晕。想起下午即将见到洛枳,那个还在校园中纯纯的妹妹,低头再看看自己一尘不染的皮鞋,洛阳突然有些恍惚。
  等待材料送达的五分钟,他用代理ip登陆了Z大的校园网,只是工作半年,曾经的学生时代就恍如隔世。再看到BBS上面因为校园热点事件盖起的口水高楼,竟然仿佛过家家的小朋友垒出的沙堡一样。
  洛阳回过神,苍白的灯光下,洛枳清澈的眼睛正不依不饶地紧盯着自己。洛枳一直是这样的,乖巧沉默,而一旦她决意询问,就绝不松口。
  “一个小师妹,以前关系不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退学了。你嫂子对我们有点误会,不过后来澄清了,就这么简单。”
  简洁的回答。洛枳并没有讲话,低下头微微思考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算了,我不问了。不过,哥,我希望你能珍惜念慈姐。”
  洛阳并没有笑她少年老成的叮嘱。
  “还用你说?傻丫头。”
  有些珍惜,已经不止是因为爱情。
  洛枳不再追究,偏过头,又笑眯眯地说,“那就付账吧,老哥。”
  洛阳摸摸她的头,喊了服务员结账,一边掏钱包一边顺口问,“上次在牛排店门口,那两个人是谁?一男一女。”
  洛枳愣了一下,旋即摸摸鼻子,“高中同学和她的男朋友。”
  比刚刚洛阳的回答还要简单。
  他也不再追究。所有一言难尽的故事,他们都学会了不再刨根问底,所需要的,不过是询问时表现出的关切而已。
  干巴巴的一句话简介,就已经足够。
  洛阳看着洛枳消失在大门口,才转身钻进了等在一边的出租车里。
  连着几天加班连轴转,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刚进职工公寓就看到顶着黑眼圈的室友在厨房煮面,他打了个招呼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倒头便睡,连灯都忘了关。
  直到早上8点,他竟然连睡了十二个小时有余。
  而且,竟然梦见了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脑比他想象得敏感。
  洛阳梦见丁水婧在她妈妈打了第四个电话的时候终于关手机的样子,那时她嘴角带着宠溺的笑容,手指却坚决地按下了关机键。
  只是一个片断而已,夹杂在乱七八糟的梦中间显得很突兀。
  醒的时候,冬天的阳光洒在被子上面,浮尘在空气里面招摇。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记得刚做过什么梦,却只是记得这个突兀的片段。
  他记得,当时,讲台上的老田正在十分投入地讲着三位一体。
  “圣父、圣子、圣灵,这三者的关系会有多种不同理解,其中也产生了很多的矛盾和纷争,也最终导致了基督教的一次分裂,我们常常谈起的天主与东正的分歧之一就是对这三者关系的不同理解。一会儿我们的讨论课就从这个话题和宗教战争开始说。”
  丁水婧在纸上面随手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手牵着手,大人吐出一个烟圈一样的东西,她给它加上了个尾巴,在边上写上“hi, holy ghost”。正要给大人的头上画上光圈,描了一半,本子就被老师抽走了。
  “大家看,丁水婧同学的画充分揭示了东正教的观点。”
  底下有善意的笑声和掌声,洛阳看了看丁水婧的侧脸,她的嘴角微微地上翘,但是眼睛里面没有笑意。
  洛阳窝在温暖的被窝里面不想起床,闭上眼睛就好像听到了老教室里面空荡荡的笑声。
  几乎每一堂课,老田都会拿丁水婧的画来当辅助讲义,大家都很习惯。
  中世纪史是一堂公共选修课,主讲的田学平是历史系有名的包公脸。一百个学生来自不同的院系很少有相熟的人。然而大家第一堂课都认识了丁水婧,只是因为她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居然在本子上画老师的漫画。老田一招“空手夺白刃”把画纸抽走对她怒目而视,然而丁水婧只是淡淡地笑一下,平静地问老师,您看看我画得像吗?
  回想起来真的很奇怪,这堂课开设了多年一直都被评价为死气沉沉,那天竟有几个同学起哄说展示一下看看吧,一直都板着脸讲课的老田自己偷偷看了一眼,噗哧一声乐了。大家就更壮着胆子说展示一下展示一下。
  果然很像,老田的招风耳和黑黑的脸膛还有一丝很难察觉的歪着嘴的笑容——很像,底下笑成一片,居然还有掌声。
  老田说,要不是你画得像,我都懒得管你,你们在课堂上吃东西睡觉发短信都无所谓,但是你画我,就得受罚。上讲台来自报家门吧。
  “大家好,我叫丁水婧,是外交学院国际法专业的新生。”
  老田扬扬眉毛说,哟我还以为小才女是艺术学院的。下次别画得那么好,有时候天赋是一种负担。
  丁水婧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耸肩膀说谢谢老师。
  洛阳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在丁水婧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从后面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好,我是数学系的洛阳,大你三级,就在你身后,认识一下。
  十分轻浮的搭讪。
  很久之后的毕业生酒会,洛阳站在台上敬酒发言,底下的同学忽然起哄让模范情侣洛阳和陈静讲述恋爱史,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讲。洛阳不喜欢闹哄哄的场面,底下熟悉不熟悉的种种面孔看着头皮发麻。
  不过也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
  普通人的幸福,最终归宿也不过就是沉没到闹哄哄的人海中去。
  “就那么认识了呗。”他随口说。
  “高中同桌而已,”陈静在一旁温柔地接上,“高一时候还是我先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啊,原来嫂子主动啊。我们大家误会了这么多年啊,老大太不像话了。”宿舍的老三在底下起哄。
  “你以为我像你啊,搭讪漂亮小姑娘是我干得出来的事吗?”
  洛阳自己刚说完,就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愣住了。
  那一刻他好像又看到丁水婧转过身来,好看的脸上是慵懒的笑容。“嗯,我最讨厌数学。你好。”
  
  和丁水婧这样打过一个招呼之后,两个人就再没有说话,下一周的中世纪史课前当洛阳走进教室看见丁水婧坐在第一排朝他招手,脸上是很落落大方的笑容。于是就走过去和她坐在一起。洛阳有些局促地朝她点点头,看到桌子上面的两本书,一本是老田指定的教材《中世纪简史》,另一本……貌似是她漂亮的涂鸦本。
  丁水婧听课很不认真,总是在书上面涂涂画画,有时候老田不知道说了什么触动了她,对方会很快地翻开涂鸦本乱写乱画一阵子。她永远都坐第一排,画的画永远会被老田发现,被发现后她也不怕,只是懒洋洋地在下面接老田的话茬,一老一少一唱一和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温馨。
  洛阳对于中世纪史那门课的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什么了,然而他记得丁水婧频繁震动的手机。那天正好是期中课堂即兴辩论会,法学院的和历史系的争先恐后地站起来慷慨陈词,老田也意气风发地参与评论,好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有生气的学生了。
  最后老田终于想起了丁水婧。在下课前,他带着一脸饶有兴味的笑容看着丁水婧说,我们的画家同志想说点什么吗?
  当时的丁水婧刚刚推了洛阳一把说你来看。洛阳听到了笑声,很善意的笑声。大家都把这个小妹妹当成迷糊而又搞笑的角色。
  丁水婧慢慢地站起来,先是看了洛阳一眼,然后朝老田笑笑,像个孙女一样讨巧的笑容。
  大家都因为她奇怪的安静而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等待着她说出和以前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微笑的话。然而丁水婧温柔的声音流畅的语言和脸上大使一般的笑容让气氛来了一个逆转。
  睿智冷静,渊博幽默,客观从容。
  而且彬彬有礼。
  那天的老田很高兴,而洛阳很困惑。老田作总结的时候,洛阳问水婧,你刚才推我想要说什么?
  水婧连忙翻开涂鸦本,指着上面的一个人头说,你看,这个人像不像刚才说‘信仰是思想懒惰的一种表现’的那个男生?
  大大的鼻子和善良的眼睛,还有一头乱发。洛阳冲本子上的男孩子无奈地笑笑。嗯,像,当然。
  水婧很得意地笑,又在本子上面涂了两笔,你看,现在他像不像老田?
  洛阳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果然,丁水婧的这个举动让洛阳一瞬间怀疑发言的男生是老田的私生子。
  不过更让洛阳欣赏的是,她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大家对她的发言的赞赏,毕竟,能做出那么精彩大方的即兴演讲的人不可能是不懂得体察观众的人,可是丁水婧就像习惯了一样——并不是出于羞涩和谦虚而与洛阳避而不谈——只是因为习惯了,所以才懒洋洋地没什么兴奋和骄傲。
  所以洛阳没有夸她,没有像对其他的女孩子一样笑得很温和地说,啊,谁说美女肚子里面没有墨水?!
  洛阳从来都不是喜欢计较输赢和气势的人,他心里通透做事稳当,人缘也极好,自然不会在她面前自卑。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不想夸奖她。
  不想让她像对待别人一样,诧异地看自己一眼然后淡淡地说,哦,谢谢,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了不起的。
  然后自己就会在丁水婧心里被划归为某类俗人,再也没有变得特别的可能。
  对,只是想要变得特别。
  只是初见,竟然有那样诡异的奢望。
  有人在你生命里屡屡划过却平淡无痕,而有些人,一面之缘就嵌入大脑回路深处,走近记忆里,仿佛不请自来。
  下课的时候陈静忽然出现在门口,朝他招招手指指右手拎着的外卖,温柔地歪头一笑。
  洛阳余光看到丁水婧狡黠的微笑,八卦得恰到好处。
  “女朋友?”她问。
  “是。”
  他朝丁水婧点点头,拎起书包先一步离开了教室。
  “学妹?”陈静问。
  “是。”
  回过头,看到女孩伏在桌面上望着地面上的某一点,美好的侧面仿佛安静的油画,正午的阳光从厚重的酒红色窗帘缝隙漏进阶梯教室,正正好好打在她身上。
  就像上帝偏爱的追光。
  “学妹吗?”他回过神,身边的陈静依旧温柔地笑,古井无波。
  “你刚才问过了。”他笑,左手接过外卖,右手轻轻牵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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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枳帮百丽将硕大的箱子搬到宿舍楼门口,帮她刷卡撑开电子门。
  “一路顺风。”她摆摆手。
  “明天好好考试。还有,提前拜个早年!”百丽笑着说。
  洛枳目送江百丽拖着红色行李箱的单薄背影没入一片晨雾之中。
  
  这一年的期末考试距离新年很近,所以考试一结束许多学生就立即启程返家。洛枳还要参加最后一门双学位的法律导论考试,所以一直留到现在。她并没有在学院定火车票,每次都是回家前一个星期自己去东门外的订票点买票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买到卧铺票。十几个小时的旅程,还是躺在床上比较舒服。
  然而今年的情况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灾的关系,春运的情况比往年更加紧张,订票点悉数告罄,洛枳在送走百丽之后,也不得不一大早赶赴北京站碰运气。
  从地铁口走出来的一刹那,她又有些恍惚。每次来到北京站,她都会觉得胸口处有种不知名的感慨,跟着心脏一起跳动着。站前广场乌泱泱的人群,仿佛是上帝失手泼下的墨迹一般,所有人都面目模糊,却在广场上空蒸腾起一片交织着焦躁恐慌的烟云。洛枳的目光瞥向三五成群紧搂着大包小裹挤坐在灯柱下面的农村女人,视线在她们的头巾和饱经风霜的眼角嘴角打了个结,迅速转开脸。
  也许那种情绪叫做悲悯和无能为力。然而又有什么可悲悯的呢,洛枳自嘲地笑,她和她们,真的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售票大厅走过去。
  大厅里面倒还算是井然有序,票务信息屏下面大约有十几个窗口,后面排着一列列的队伍。洛枳研究了一下信息屏,赫然发现近几日去R市的车票已然售空。
  碰碰运气吧,她想,于是挑了最短的那列队伍站在了最末尾。
  等了一会儿,发现队伍纹丝不动。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向前面张望,才看到窗口处堵了四五个人,还不时有人晃过来妄图加塞。
  很快队伍中就有躁动的气息。
  洛枳无奈地摇头。规矩是一种最容易被破坏的东西,因为不遵守规矩会带来额外的利益,利益不均又导致因为不公平而产生的愤懑,对于公平的追求恰恰又会打破平衡,最终被踩得一地渣滓的,就是形同虚设的规矩。
  比如现在的状况。
  她嘴角上翘,一脸讥讽地看着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在队伍里面进行着调解,已经有四五个人吵了起来。
  “洛枳?”
  她从看热闹的心情中被唤醒,回头时候,赫然看到盛淮南的脸。
  白色羽绒服的挺拔少年,短发清爽笑眼盈盈。
  仿佛是上帝泼墨时候不经意遗留下来的空白,在人潮涌动的售票大厅,有种不真实的光彩。
  洛枳恍然,“好巧。”
  “我刚刚去送团委陆老师的小儿子上火车。今天团委有活动他脱不开身,让孩子自己坐动车又不放心,所以让我来送送他。我们宿舍楼的人都快走光了,就剩下我和张明瑞还要考试。”
  “是这样啊。”
  “对了,我报了新东方的GRE班,每天傍晚的时候开始上课,要一直持续到大年二十九,所以我定了大年三十早上的飞机票,直接飞回家过年。反正是够惨的。”
  “是么。”
  盛淮南被她简单的答复弄得有些无奈,只好继续说话,“刚才本来想直接坐地铁回去补一觉,鬼使神差地想要来售票大厅参观一下春运盛事,结果居然遇见你,好巧。”
  “是啊,好巧。”
  洛枳点点头,忽然看到某个挂着“中止售票”的牌子的窗口处走过一个工作人员,坐到座位上摘下了牌子,她立即跑了过去,把盛淮南扔在了原地。
  圆脸阿姨刚刚在电脑前坐好,就看到了飞奔而至的洛枳。
  “小姑娘,运气不错啊。”
  洛枳笑,心想,运气的确很不错。果然守规矩的好孩子最终会被上天奖励的。
  “去哪儿?”
  “R市,只要不是今明两天,什么时间的都可以。”
  明天考完试,随时都能走。洛枳期待地看着阿姨在键盘上敲了两下。
  “最好能是卧铺。”她不死心地补充了一句。
  “想什么好事儿呢,姑娘,这时候还能有卧铺票,您开玩笑啊?”
  圆脸阿姨摆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硬座都没了,就剩下站票了,要吗?”
  “站票?”
  “站票。”
  “站票……”
  洛枳正在大脑一片空白中,就听见身边有人替她回答,“好的,站票要了,麻烦您。”
  盛淮南乖乖牌的笑容出现在眼前,“尽可能要最晚的那天的票,谢谢您了。”
  他说完就转过来拍拍洛枳的肩膀,“先拿下这张票做后备吧,买最晚的一张,给我点时间帮你问问我爸爸妈妈在北京的朋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D字头Z字头和T字头的车很多都留作了内部票,也许能有办法弄到一张,让我试试。”
  “小伙子,那我可就出票了啊。”阿姨在窗口里面喊。
  “好,谢谢您了!”
  盛淮南掏出钱递进去,顺手接过粉红色的车票,拉起洛枳的手腕离开了窗口。
  洛枳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后很快低下头,掏出钱包抽出纸币递给他,“票给我吧,谢谢你。”
  盛淮南没有推辞,接过钱收下,然后问她,“吃早饭了没?一起去肯德基喝杯热可可吧,今天真够冷的。”
  又是这样亲切温和的语气,礼貌疏离的关系,仿佛从来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
  洛枳这才发现,如果他们两个都是站在坐标轴上,假使一开始盛淮南的坐标是1,那么洛枳就是原点0,而且是被用弹力胶布绑在原点上的。无论她朝着他的正方向靠近,或者是背着他的负方向逃离,最终的结果,都还是会被狠狠地拽回原点。
  “不必麻烦了,我会用站票回家的。”
  “你疯了?十几个小时,硬座车厢又冷又挤,你要站回去?你知不知道春运时候的硬座车厢是什么样子?”盛淮南严肃起来,捏着她的手腕微微施力。
  并不是故意为难自己回绝他的好意,毕竟洛枳跟自己没仇,犯不上用站票这种事情较劲儿。她只是觉得恐惧,因为面对他,她还远远没有做到心怀笃定无欲则刚。
  如果说之前的告别行为像是断臂求生,那么这段时间的心如止水也算是给了伤口结痂的时间。然而这一次,她预感到伤口会再一次扯裂,再一次血流成河。她要是再不知死活地靠近,那么下次失去的,恐怕就不只是一只手臂。
  盛淮南睫毛轻颤,“洛枳,你……还在生我的气?”
  “这话听着真耳熟,”她用灿烂的笑意掩盖心底的寒气,“你能不能有点长进?”
  他并不打算跟她在这近乎于一团乱麻的问题上纠缠,而是偏过头,有点不自在地说,“不过有件事,我希望你别介意,我是为你好。你还是应该离那个顾总远一些,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的口碑……”
  洛枳讶异地张大了眼睛,但是并没有跟他解释那天自己和顾止烨一同出现在超市门口的原因,她低头浅笑,“好,我明白了。”
  带着一种“这个话题适可而止”的拒绝。
  盛淮南突然无奈地叹口气,“洛枳,你知道吗,我倒是希望你能气得满脸通红地对我说,‘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没关系,你凭什么管我’一类的……”
  洛枳哑然失笑,那样岂不是成了电视剧?
  “我总是觉得,你如果能失控一次,埋怨我几句,或者干脆指责我,不要总那么滴水不漏,也许我就能离你近一些,也许……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一句愤怒的“你凭什么管我”其实带着几分委屈和撒娇的意味,所以就能更亲近,是吗?洛枳在心里画了个圈,抬头明媚地笑。
  “那么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呢?”她问。
  “什么?”
  “为什么不是你来抓着我的肩膀气得满脸通红地说,‘你说,你和那个顾总到底什么关系,我不是说过让你离他远点的吗’”她学着他的语气,挑着眉,笑得很讥讽,眼底却有水光闪过。
  
  “盛淮南,你走向我,远比我走向你要容易得多。”
  
  她被无形的弹力胶布折腾到无力挣扎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为什么靠近是她,远离是她,而他只是负手站在自己的坐标上,看着她同原点搏斗,最终还要遗憾地说,很抱歉,你好像用错了方法。
  “也许我们都顾虑太多,不够勇敢……”盛淮南的眼神空茫,不知道在看什么。
  洛枳干脆笑出了声。
  “‘我们’是谁?”
  洛枳自觉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抖,她竟然真的有点失控。
  “即使跟着你的背影沉默多年,但是我从来都比你勇敢,当你在游乐场糊里糊涂牵我的手的时候,我握得比你还坚定还用力,我没有犹豫过,也没有懦弱过。许多年前我应该沉默的时候,我沉默了;当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努力了;当我想要放手的时候,我同样,不会纠缠。”
  洛枳把车票放进钱包,掉头离开,却猛地被拉进一个怀抱中。
  碧浪洗衣粉熟悉的香气包围着她,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抖。
  “我都知道。”盛淮南的声音响在左耳边,亲近得有些不真实。
  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沉默很多年。”
  你不知道。
  “我看得见你的努力。”
  但你不懂。
  “不过你没资格放手。”
  洛枳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反驳,却被禁锢得更紧。
  “当初是你招惹我的。”
  盛淮南语气微凉,却坚定异常。
  “所以你要负责。”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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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11-10-28 0
回 15楼(dengdaitian0) 的帖子
盛淮南站在人群中,所以她的直视并不能被确认为是单独投向他,而是让所有心慌胆寒的群众们默认为这是这个女孩子对所有人的沉默控诉。
    她转身大踏步地走开,浅绿色的系带凉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着,一步一步,铿锵有力。

    只有盛淮南默默地笑了。

    有意思。他想。

    她的仇,是不是要记一辈子?

    盛淮南不得不承认,他其实通常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对方对自己的感觉。对叶展颜的表白,他拥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至于许日清,当他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时间撤出了三人行,虽然后来被张明瑞几次三番地拖进去;即使是对洛枳,他更是在几次接触之后就能隐约地触碰到她对自己的那一份隐藏极深的好感。这种本能稍微把持不好,就会朝着自恋的方向一去不返,不过他尚且有那份自知之明。

    然而他从来没有想到的是,大一下学期,春天刚刚染绿学校湖畔的垂柳梢,他意外地接到了郑文瑞的电话,约见。

    那句“我喜欢你”,因为说话人太过紧张直接,脱口而出的瞬间,语气竟然很像“快点还钱!”

    是的,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是对的。这个沉默的女孩子,就像一座加了盖子的火山。

    盛淮南讶然,两秒钟之后才找到自己的表情,把他调整到熟练的笑容,带有几分理解几分疏离,说,对不起。

    女孩貌似刻意画过眼线的眼睛又亮了几分,然后敛去了光芒,二话没说,干脆地离开了。

    只是她臃肿的紫色毛衣和白裤子搭配红靴子的背影,如何也看不出潇洒二字。

    盛淮南在湖边发了一会儿呆。他想起高中时候班级里面不新鲜的空气和隔着一条窄窄的走道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几乎不讲话的女孩子,好像过往的年华在自己毫不留意的情况下就这么不见了,他周围的许多人都喜欢回忆,喜欢在space或者blog上面写些带着小情调的追忆性的日志,只有他似乎一直都缺少回头看的心意。

    记得高中毕业之后的那个暑假,他去叶展颜他们班的同学聚会接她,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洛枳。当时和同学喝酒喝到有点醉熏熏的叶展颜靠在他肩膀落泪,有点文艺地说,旧时光再也不回来了。学生时代也不回来了。都不回来了。

    淮南,你会回来吗?

    他有点好笑地说,为什么要回来?人不是应该一直朝前走的吗?

    叶展颜苦笑,说,你果然不会懂得。因为你没有遗憾,所以你从来不回头。

    是吗?他没有再说话。

    所有人都觉得,他过得完美无缺。

    旁观者永远保留着武断的自信。

    然而才不到两个小时,当他从湖畔回到宿舍,就接到了陈永乐的电话。

    八卦传播的速度是极快的。那句中气十足的“我喜欢你”惊吓到了湖边的一对鸳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树后长椅上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生也是振华高中的,更是陈永乐的初中同学。陈永乐挨郑文瑞巴掌这件事情成了他的大耻辱,挖苦郑文瑞从此不再是消遣,而是关乎尊严的执念。

    “哥们,我同情你啊,大众情人的光环下的确有风险啊。”

    盛淮南冷淡地笑,不置可否。

    陈永乐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他在电话另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恩恩,没,哪有,你竟胡扯,得了吧别提这事儿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说真的,用不用我帮你问问她,我让她把为什么喜欢你一条一条地列出来,然后发给你,你照着单子,一条一条地改。”

    他在电话那边乐不可支,盛淮南却失神了很久。

    女孩子们为什么喜欢他,他是知道的。被喜欢,是一种魅力的证明。然而如果对方爱上的只是你的那张鲜亮的皮呢?

    他又想起洛枳,想起那天吃饭的时候聊到女孩子花痴男明星,他不屑地说,其实和聊斋没区别,不过是妖精的画皮。

    洛枳摇摇头,伸手捏住他手背上的皮肤,轻轻地向上扯了扯,说,当然不一样。我们的皮是剥不下来的,即使是虚伪的面具,戴久了,照样血肉相连。

    血肉相连。他抬起手掌,看着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掌纹的走向清楚干净,没有丝毫的直线,也没有迷惑。

    透过五指缝,他看到靠着铁门伫立在面前的郑文瑞额发被寒风吹乱,终于遮住了她多年来从未熄灭过的眼睛。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24楼     690253751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58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那些你所不愿意承认的

    那些你所不愿意承认的“我可以到天台上吹吹风吗?”

    盛淮南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对方仍然是执拗的眼神,刺目而强悍,态度生硬得并不像在礼貌询问。

    请便,阳台不是我家开的。他心里想着,脸上自然地露出温和的笑容,“当然,你怎么这么客气。”

    郑文瑞猛地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笑着问,“那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

    曾经他会以为这个女孩子讨厌他至极恨不得用赤裸裸的手段赶他走。后来对方讨债一般的凶狠表白过后,聪明如他,瞬间触类旁通一样地理解了对方的这种恶狠狠的口气和表情。如洛枳所说,每个人都有一张自己画的皮,郑文瑞这张皮,肯定是只厉鬼,疾言厉色,掩饰的不过是内心的无措。

    厌恶这个词,有时候只是为“不被爱”打掩护。

    触目可及,被拒绝和漠视将会带来的落魄尴尬,不如一开始就画出一张铁骨铮铮眉毛倒竖的脸来怒视对方。

    盛淮南自知这种居高临下的分析终归也是仗着对方倾心于自己,也是仗着他并不在乎对方。他的同情和理解,在某些人眼里好过于践踏和漠视,而在某些人眼里,虚伪至极,是一种比辱骂还要严重的欺侮与蔑视。

    刚刚的温和笑容被他一点点收回,他叹口气,淡淡地说,“这不是我家阳台,所以你爱来就来。这也不是你家阳台,所以我想走就走。”

    郑文瑞愣住了,终于低下了她高贵的额头,喃喃道,“我,我不是赶你走。”

    盛淮南感觉到气氛开始朝着古怪的暧昧转变。如果是平常,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闪到门边礼貌地告诉她小心着凉冬天风大然后解释一句自己就吹风吹得头痛得赶紧回宿舍睡一觉然后理由充足彬彬有礼不伤和气地——落跑。

    但是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圆场,径直转身重新回到栏杆边看他的风景,只是再怎么作出无物无我的样子,也只是表皮。背后照射过来的灼热视线并不是错觉,记忆中一次次的在那样的目光下哭笑不得,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郑文瑞正站在背后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用盯着杀父仇人的方式。

    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依旧是叶展颜的电话。刚刚在图书馆洛枳进门的时候平铺直叙地一句,“有你的电话”,脸上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就像曾经在游乐场的时候看到叶展颜的短信,她的表情中那一道尴尬不自然的裂缝,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弥合得完美无瑕。

    “喂。”

    “淮南,明天有考试吧?”

    “恩。”

    “好好加油。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爸爸给了我两张票,保利剧院上演《人民公敌》,听说很不错,刚好是你们放假的当天晚上七点的那场。不许偷懒,考好了我们一起去看!”

    叶展颜的声音好像一大串葡萄糖酸钙口服液的小瓶子在一起乒乒乓乓地撞,清脆明丽,传到他耳朵里面的时候,却乱成了一大片。

    “淮南?”

    他想说,我们谈谈吧。

    从你出现的那天开始,你就假装这中间一年的空白不曾存在。

    也许善于假装是个弥合裂痕好方法。

    也许不是。

    “恩,再说吧。我有点事,先挂了。保重身体。”

    还是没有深究。明天有考试,他想。

    爱也好,不爱也好,真相也好,假象也罢,电话里的一厢情愿,或者背后的求而不得,所有的胡思乱想还是放下吧,他应该回图书馆。

    学习。

    即使高三那年叶展颜问他如果自己在高考那天被人绑架,他会不会放下考试奔去救她。

    即使这个问题并不比“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先救谁”高明多少。

    即使他信誓旦旦地说高考可以重来,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叶展颜。

    即使那时候他是真心话。

    即使彼时深爱。

    面对生命危急存亡的选择,他自然会放下一年一次赶庙会一般的高考。可是叶展颜并不知道,如果她在高考当天要求和他分手,或者让他在爱情和高考中做一个选择——也许他扔掉她的速度,比计算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还快。

    为爱疯狂这种事,盛淮南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理解。

    他拎起地上的书包,大步朝着出口走过去。

    “要走了吗?”郑文瑞没有挡住他的路,也没有凶巴巴,这次倒是很平静。

    “恩,去自习。”

    “我刚刚一直在数数,看你的礼貌能坚持多久。结果是,207秒,四分钟不到。其实你真的不必特意装作不讨厌我的样子。真的。”

    “我没有。”盛淮南懒得解释。

    “你表面上不讨厌我,实际上很讨厌。我表面上讨厌你,其实一点都不。你受的是短暂的小委屈,我受的是长久的大委屈。”

    一股无名火突然席卷全身,盛淮南从图书馆走出来直到此刻为止那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终于被烦躁彻底击败,他皱起眉头,明明白白地盯着她,说,“没人能给你委屈受,除非你自找。”

    郑文瑞没有针锋相对,面对盛淮南的注视,她反倒回避了目光。

    “对,我自找。我不光自找,自虐,而且还老是让你知道我不好受,让你愧疚,我这个人很可恶吧,奇奇怪怪的,还一副阴魂不散不知好歹的样子,对不对?”

    “对。”

    冷冰冰地扔出这个字,他侧过头。

    其实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你是奇怪了点,不过……不过也没有你自己想象得那么不堪。而我,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彼此彼此。”他终究还是和缓地补充了几句。

    “不是的,”郑文瑞笑得很苍白,“你一直以为我跟她们一样,都是把你当成完美无缺的雕像来膜拜的吧?她们一个一个都是有条件有资本的女孩子,她们爱你是因为她们爱做梦,也有资本做梦,所以把你想象得太好了。我没有资本做梦,所以从来都是像个小偷一样在背后观察,等待,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包括我自己。”

    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到弯下腰,笑到蹲下来抱住膝盖,笑到哭。

    “她们爱你,有的把你当成自己的成就来爱,有的把你当成自己的荣耀来爱,有的把你当成理想和执念来爱。我爱你什么?我爱你的冷淡,你的自私,你眼中只有有利的事情,你瞧不起周围庸庸碌碌的家伙,你聪明,你自负,你清醒——但是我最喜欢的是,每次你假装温和礼貌平易近人的样子,每次你披上那张皮走出宿舍走近人群,我在背后看着,看到千疮百孔,我还是喜欢。”

    一阵风吹起盛淮南的衣角,铁质拉链打到脸上,冰凉凉的疼。郑文瑞的话犀利无情,又有些酸酸的肉麻,甚至偏颇,然而仍然字字句句戳进他心里。

    “我怎么才能不喜欢你?看到再多你的丑恶面,我还是喜欢,怎么办?你以为我真的想要怨气冲天地盯着你吗?我盯得不是你,我盯得是那个捉弄我的老天!”

    他抓着门把手,轻轻地攥了两下。

    “我喜欢你自己知道的别人也知道的优点,也喜欢你自己知道却别人不知道的缺点,甚至,包括所有你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你根本就不愿意承认的那一部分。我应该怎么办?”

    郑文瑞声声泣血,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盛淮南凉薄的笑容。

    “真抱歉啊,”他微笑着说,“我赶时间,帮不了你。”

    铁门被拉开,他走路的姿态仍然骄傲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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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59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洛枳只需要一步,就退回了属于自己的壳。

    她连一教都不再去,天寒地冻省得那些路程,不如呆在屋子里,反正宿舍里面有暖气,每天只在洗澡和吃饭的时候才出门。江百丽则有几天连床都懒得下,除了洗澡和上厕所,午饭晚饭都是外卖或者让洛枳带回来。至于早饭,直接睡过去省略掉。

    不知道为什么,百丽的手机一直不开机。宿舍电话有时候会响起来,每次洛枳接起来,听声音就知道是戈壁打来的,但是统统按照百丽的吩咐回答说,对不起百丽不在。

    “好手段啊,终于反客为主了。”洛枳又一次放下听筒,一边按着计算器做统计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

    百丽在床上翻了个身,书页哗哗地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子,到底想做什么。”

    洛枳的食指落在乘号上方悬空了一阵子,钝钝地落下。

    她想起考马哲之前的那天晚上,自己拎着热水壶沿小路往宿舍楼走,突然在树下听到江百丽的声音。

    “真的不用谢。”

    于是洛枳很没有道德地绕了个大圈到站到树下长椅的后面,不远不近地看着长椅上坐着的两个人的背影。

    “书给你了,我要回去了。”

    “百丽,对不起。“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明天好好考试,虽然你高中政治总是考得特别好,不过,还是大致看看复习范围吧。”

    “你总是……对我这么好。”

    洛枳轻轻地叹气,对话开始朝着苦情无奈的方向发展了。

    “因为我爱你啊。”

    江百丽轻轻松松而又坦然的一句话,仿佛在说“因为咱们是好哥们啊”。

    洛枳心中耸然一动。

    “所以,不需要你对得起我对不起我,我爱你,自然就会对你好,你也不必因为受了我的恩惠就这么愧对我,说白了都是我乐意。就像你爱陈墨涵,可以等她这么多年,也没埋怨过什么,一个道理。等我什么时候不爱了,也就结束了,你不必操心的。”

    “其实……我觉得墨涵变了。”戈壁的声音有些含糊和没底气,洛枳拿脚尖轻轻地踢了土地上凸起的树根一脚。

    “她一点都没变,她高中就是那个样子,”百丽坦然地说,“只不过现在她理你了,就是这样。”

    百丽站起来,在路灯下洛枳看得出,即使百丽现在的口气再轻松坦然,她仍然还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比如,和每天穿得马马虎虎的样子相比,此刻的她应该是为了见戈壁刻意修饰了一番的,还化了淡妆。

    “我走了,以后有麻烦事,我能帮得上你的话一定尽量帮忙。毕竟墨涵学校离咱们太远了。”

    洛枳忍不住轻笑,江百丽还真是一针见血,虽然用的还是温柔刀绕指柔。

    她拎着水壶经过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发呆的戈壁,偷瞄了一眼,却发现,那张英俊的脸上,的的确确写着迷茫。

    后来她才知道,因为实在借不到书,百丽把自己的马哲教材给戈壁重新复印了一本,甚至在上面做了很多的笔记,给他划了重点,还附赠了一沓BBS上面下载的提纲。

    洛枳想着,重新扭头去看伏在床上发呆的蓬头垢面的江百丽,不禁怀疑,这个女人,究竟是段数越来越高,还是打着折磨戈壁报复陈墨涵的旗号实际上却是真真正正的不可自拔?

    “那个……中心极限定理的证明到底考不考?”百丽被洛枳盯得有点心虚,忙岔开话题。

    “考。”洛枳点头,床上顿时翻来覆去一阵嗥叫。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的那天,江百丽成功地敲诈到了洛枳的一顿午饭。

    刚刚结束的是统计学考试,洛枳曾经矜持委婉地表示自己统计学很不错值得信赖,然后百丽也凭借自己双眼5.3的无敌视力从阶梯教室的后排把前排洛枳的卷子富有创意和极具隐蔽性地复制了一番。为了制造出自己的确是原创的假象,她把答题纸写得满满的,很多一点意义都没有的计算步骤也统统扩展开来铺洒得不亦乐乎。

    直到洛枳发现有一道大计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

    在她豪迈地从左端起向右下斜劈一笔的瞬间,听到背后不明物体咣当撞到桌子上的巨响。

    考试结束后,江百丽捂着脑袋说,撞傻了,你得赔。

    洛枳点点头,好吧,算是我的错,不应该给你的智商雪上加霜。

    两个人刚下公车走到海底捞的门口,就听到百丽的手机响起来。她低头瞄了一眼屏幕,迅速地看了一下洛枳,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掀开手机翻盖轻声说,“喂?”

    洛枳笑笑,对她说,“我先进去吧,里面太吵了你在外面打完电话再进来找我。”

    海底捞的服务员一如既往地热情,笑容璀璨真诚,丝毫没有职业化程式化的感觉。别处服务员的微笑让你觉得他们很礼貌,而这里的服务员的笑容却让你诧异——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被期末考试的冰封期冻住的心一点点活动起来,刚刚一路上的阳光将它融成碎冰,现在看到一双双如此鲜活的笑眼,她终于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缓慢地试探性地跳了起来。

    结束了呢。

    旧的教科书收起来,然后打扫房间,买车票,然后去看看半个月没见的Tiffany和Jake,把兼职的资料通通翻译完毕,错过的动画更新统统补全,新年时候买回来尚未来得及拆封的《历史研究》终于可以一点点读下去了……

    多么充实的生活。

    来来往往健步如飞的服务员,还有过道上面甩着花样抻面的小伙子,火锅沸腾的响动,氤氲的热气,潮水般涌动着的欢声笑语,还有空气中辣丝丝油腻腻的人间烟火的香气。

    洛枳的笑容一点点放大,然后一点点收回。

    很多事情,可以想通,可以看破,然而却不能放下,不能忘记。

    那么就算不能放下,不能忘记,她也可以不再提及,不再想起。

    质朴的年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赤裸裸的贫寒与卑微,尚且可以咬牙扛过,此时此刻心灵浅滩上缓缓流过的酸涩却是只能用时间来中和的。

    只要还活在热闹的人间,哪怕坐在鼎沸的人声中感受到的只是浮夸的虚热,久而久之,终究会把记忆蒸发得一干二净。

    口袋里面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她翻出来一看,是许日清的短信。

    “后天地坛公园有旧书市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啊,几点?”

    “路线我查好了,后天早上十点,我到你们宿舍门口找你,如何?”

    “没问题。”

    她合上手机,侧过脸刚好看到表演抻面的年轻男孩一不小心把面扯断了,急急忙忙捞起来,不好意思地朝客人笑了笑,然后赶忙低下头在推车里面换新的面团。

    那个傻呵呵的笑容,像极了一个人的侧脸。就在昨晚,三食堂,她遇到了久未谋面的张明瑞。

    依旧是嘻嘻哈哈的对话,聊雪灾,聊期末考试,声讨变态的试题,讨论讨论食堂越来越不靠谱的菜式搭配……

    洛枳几乎记不清他们说过什么,愉快轻松的对话,两个人都很聪明的绕过了一切可能敏感尴尬的话题,洛枳发现张明瑞其实是个很善于跟别人合拍的人。

    现在发现会不会太迟钝?她没有考虑太多,走出食堂的时候给江百丽带了一份鱼香茄子盖饭打包,洛枳摇摇头说,她天天吃这个,我都腻味了。

    张明瑞笑笑说,什么时候你彻底对面包饼和三食堂腻味了,不想来了,千万记得告诉我。

    什么?洛枳抬起头,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你?

    不为什么。张明瑞摆摆手,拎起书包朝图书馆的方向离开了。

    洛枳摆弄着手机,不禁苦笑。

    许日清只约过自己两次。

    希望不会两次都是为了某个男生的事情——那么她们两个都会变得很可怜。

    她正发呆,服务员走过来询问她是否要点菜,她再次告诉对方,我在等人。

    正说着,突然有人敲了敲桌面,洛枳只看到敲桌面的手指上带着银戒指,知道是江百丽回来了,头也不抬地扔给她一句,“慢死了,正好回来了赶紧点菜。”

    “洛枳……”

    她疑惑地抬头,看到欲言又止满脸通红地把脖子缩进羽绒服里面的江百丽,以及,她背后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笑得很礼貌却不知道是不是很开心的,顾止烨。

    洛枳思考了两秒钟,迟疑地问,“相煎何太急啊,当初说好了不能找外援也不能打包带走的,你是真心真意想要吃穷我啊,太没素质了!”

    背后的男人笑得很明朗,看来还是挺开心的,“这顿我请,你们俩放开了肚皮吃,怎么样?”

    洛枳轻轻地捏了捏羞涩的江百丽的脸蛋,朝顾止烨笑笑,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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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杭州19楼 » 05号楼:温柔乡 » 慢阅读 » 帖子 回复 发表新帖 发表帖子 发表投票 上一页12 [都市/言情]《橘生淮南》下部 【未完 慎入】 藤子不二熊阅读[18706] 回复[46]只看楼主 过滤水帖
      690256541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2:01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笑是笑给别人看的

    笑是笑给别人看的“怎么这么高兴?”

    洛枳正在往麻辣锅里面放菠菜,听到询问之后抬起头,一不小心手中的竹筐中所有的菜一股脑都落进锅里,溅了她自己一脸。

    “没事吧?”百丽急忙从桌上把消毒过的毛巾递过去,洛枳接下之后轻轻在脸上按了几下,“没关系,就溅上几滴而已。”

    收拾完毕之后才想起来问对面的顾止烨,“怎么?什么高兴?”

    “说的就是你啊。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气色好多了,好像心情也不错。”

    洛枳想起那次混乱的新年酒会,笑得有些复杂,一时间许多画面交杂着涌进脑海,碎了一地的玻璃,掀翻的桌子,莫名搭讪的顾止烨,魂不守舍的江百丽,霸道的盛淮南,还有那个荒谬到让她难以生气的谎言。

    所有的画面都是无声的,仿佛强行静音,在喧闹的火锅店背景下,支离破碎恍如隔世。

    她用筷子把麻辣锅中过剩的蔬菜夹到奶白色的骨汤锅里,笑笑说,“可能因为已经考完试了吧,心情当然好。”

    饭吃的有点闷,仅有的对话往往只是,“白菜好好吃”“把剩下的手切羊肉都下进去吧”“青笋赶紧捞出来吧,否则就不脆了”……即使洛枳嘴角不自觉带着笑,因为很想揶揄略微紧张的百丽,可是最终还是保持沉默。毕竟,她从来都不清楚应该怎样做一个乐于穿针引线善意八卦调节气氛的标准闺蜜,何况即使百丽会同意让顾止烨出现在饭桌前,洛枳并不能确定他们究竟熟络到怎样的程度。有时候一句噙着笑意的贼兮兮的询问,可能会给对方带来巨大的尴尬和麻烦。

    最最重要的是,洛枳并不能确定,顾止烨,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个好人”。

    饭吃得有些闷,还好周围喧闹的背景音让沉默显得不是那么尴尬,吃火锅这个行为本身充满了参与感,面对着热气腾腾的水面,三个人还都是很开心的。

    顾止烨几乎没怎么吃,一直在忙着帮她们往火锅中下各种菜品。百丽吃到一半才想起来问对方一句,“你不是说没吃饭吗,怎么不吃?”

    “不是很饿。”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过来?她说到一半,停住了,“还是吃点吧,下午会饿的。”

    “也好。”

    百丽从骨汤锅捞出很多青菜,注意到洛枳带着笑意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对顾止烨说,“那个,我记得你说不吃辣,对吧?”

    “恩,你还记得啊。”

    洛枳低头笑得更灿烂,感觉到百丽在桌子底下踢了自己一脚,连忙站起身说,“我去洗手间。”

    当她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笑出十二颗白牙的时候,背后蹿出一个身影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你想死是吧?活腻味了是吧?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信不信?”

    透过镜子,洛枳看见自己背后的江百丽脸上那半笑不笑尴尬万分的表情,笑意不断加深,“我死不死不重要,反正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死。”

    百丽放开她,靠在镜子前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洛枳也不再笑,“我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你紧张的样子挺有趣的而已。”

    百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碎发拢在耳后,“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只不过,洛枳,如果现在跟我们一起吃饭的是周杰伦,我也会脸红的,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我是说……”

    江百丽还在兀自纠结措辞,洛枳已经了然地笑起来,摸摸她的头,说,“顾叔叔比周杰伦帅,恩。”

    百丽立刻抬头龇牙,洛枳以为她要为周杰伦向自己讨公道,没想到她张牙舞爪地大喊,“什么顾叔叔?他哪有那么老?!”

    洛枳浅笑。喜欢离爱很远。但是,看样子,至少有点喜欢的吧。

    洗手间里负责帮顾客递送擦手纸巾的服务员一直低头抿嘴笑,百丽叫嚣到顶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成了洗手间一景,慌忙拉着洛枳跑出了门。

    顾止烨开车送她们回学校,不出意外地堵在了西直门。

    “西直门的这个桥……”顾止烨说了一半,无奈地笑了起来。

    “听说没有人不抱怨这座桥的。到底为什么啊,建了桥居然比不建还要堵?”百丽身子一歪倒在洛枳身上。

    “听说是因为,这座桥的设计,从空中俯瞰的时候是一个中国结。”洛枳说。

    百丽在心里想象了一下繁复的中国结,噗嗤笑起来,戳了戳洛枳,“喂,当初这座桥是不是中国联通投资的?”

    顾止烨笑起来,洛枳透过正前方的镜子看到这个男人眼角眉梢的暖意,那是盛淮南戈壁他们这些男孩子尚且无法拥有的气度和魅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和不安,交织在一起,绵延成他此刻嘴角恰到好处的弧度。

    他坚持要送洛枳和百丽到宿舍楼。路过超市的时候百丽偷偷跟洛枳低估了一句卫生巾用光了就急忙跑进去了,剩下一头雾水的顾止烨和反应慢半拍的洛枳。

    “她去干吗了?”

    “呃……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吧。”洛枳嘴角抽筋。

    “百丽真的挺有趣的。”

    洛枳停顿了一下,慢慢地说,“是。很好的女孩子。”

    她有些想念火锅店,因为此刻的沉默太过刺耳。顾止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按键声响在耳畔,冬季的阳光初觉温吞,呆站了一会儿就开始从心底暖起来,洛枳打了个哈欠,把头偏向背离顾止烨的那一侧。

    她看到了盛淮南,双手插兜从不远处的校医院走过来,一步步靠近超市门口,然后不经意间瞥见了并肩站在这里的自己和顾止烨。洛枳一路注视着他走近,猛然想起这个地方竟然就是自己第一次鼓起勇气冲过去帮他从跟许日清的纠缠中解围的地方。一走神,就低头苦笑起来。

    盛淮南的眼底写满了诧异,他站住愣了一秒钟,然后恢复了笑容,落落大方地走过来,点点头说,“顾总。”

    然后转头问,“怎么在这儿?”

    声音亲切自然。洛枳早已熟悉了每一次和盛淮南尴尬闹翻或者冷战过后,再次见面,对方都能将场面粉饰得歌舞升平。

    其实自己不也是一样。即使嘴角酸涩下垂,拼了命也会让它上扬到最大弧度,可以关上门咬牙,可以躲起来切齿,人前只能笑。

    有一种人,只会笑给别人看。

    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和他,从来都是同类。只是洛枳承认,盛淮南远比自己纯熟放松——至少是曾经。

    “等人。”洛枳也礼貌地笑,然后不再讲话。

    盛淮南站了半分钟,三个人的沉默远比两个人难熬,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略微暗哑,“那我先走了。”

    “再见。”洛枳点头作别。

    “跟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感觉不大一样了呢。”

    洛枳想起那天告诫自己不要沦为援交女大学生的霸道而孩子气的盛淮南,长叹一口气,偏过头去看到顾止烨脸上高深莫测的笑,然后扭脸继续木然盯着超市人来人往的门口。

    “可能那时候我比较瘦一点。”她淡淡地说。

    顾止烨沉默了一会儿,“好冷。”

    江百丽许久还是没有出来,顾止烨低头点了一颗烟,有些含糊地说,“你好像很戒备我。”

    “我们两个又不交朋友,何必介意呢。”

    “百丽最好的朋友,自然应该是我的朋友。”

    这样的姿态和立场让洛枳心情复杂起来,她低头整理了一下外套的口袋,郑重地说,“尽管我知道这话是废话,但还是要说,请你善待她,哪怕你并不是想要追她。”

    “如果我是呢?”

    “那就更要真心的对她好。我希望你是个好人。”

    “说得好像你根本不相信我是个好人似的。”

    “可能因为我的确不大相信。”

    “凭直觉?”

    洛枳抬头平静地看着他,“就凭第一次见面您搭讪我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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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2:02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她与地坛

    她与地坛顾止烨很久没说话,仿佛在斟酌用词,不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说,“那天可能是个误会。”

    她笑起来,“我是不是误会你了,这点并不重要,因为我自己都不是很了解的事情,自然不会唐突地告诉百丽。但是恐怕,你现在正在误会我。”

    洛枳不是没有想过,她的冷淡和戒备,包括新年酒会时候并不是很愉快的初见,这一切也许都会让顾止烨误会为自己……心里不平衡,吃醋了。然而对她而言,真正重要的是,如果顾止烨的确是个四处狩猎的登徒子,她至少可以再百丽尚未死心塌地之前给他一个警告。

    只不过,当时的新年酒会,即使称不上是美女如云,洛枳和百丽在其中的打扮都毫不起眼,百丽和戈壁陈墨涵的那场闹剧,顾止烨也是从头看到尾,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一开始一个劲儿地搭讪洛枳,之后又追出去结识江百丽的?难道真的是被她们俩所谓的“独特的气质”所吸引?洛枳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自己一不小心穿越进了言情小说。

    洛枳叹了口气。自己的脑子绝对转不过这个人,想要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恐怕没可能了,贸然劝诫百丽恐怕适得其反。她仍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旁观者,即使担心,也只能选择观望。洛枳总是相信,在感情问题上,任何凡人自作聪明的举动永远无法力挽狂澜,反而极有可能推波助澜。

    顾止烨只吸了前半支烟就掐灭了,顺手扔进了身边的垃圾箱。他饶有兴味地看了洛枳半天,才点点头,说,“我懂了。”

    百丽终于走出来,塑料口袋中装满了零食,洛枳猜到她一定是用这些遮掩着最中央的苏菲夜用。

    “你这么着急跑进去,就是为了买吃的?你没吃饱?”顾止烨一脸的难以置信,百丽瞬间窘迫极了,支支吾吾半天,洛枳连忙插嘴,“啊,我想起来了,咱们辅导员让你下午帮她看孩子对吧?”

    百丽把头点的像捣蒜,“对对对,哄孩子,所以买了好多吃的。”

    正当她长出一口气的时候,洛枳却看到顾止烨眼底一丝狡黠的笑意,低头发现,大包的苏菲不知怎么已经挤到乐事薯片的旁边,硕大的logo让睁眼说瞎话的她们俩看起来很蠢。

    洛枳也憋住笑,把手搭在百丽肩膀上把她向前推,说,“走吧,回宿舍。”

    告别顾止烨的时候,洛枳把手揣进外套口袋才感觉到正在震动的手机。洛阳特意打电话来告诉她,由于雪灾,今年的火车票很难买到,比平时更困难,让她不要像往常一样悠哉游哉的,提早准备为好。

    洛枳忽然想起陈静,于是在洛阳询问过自己的期末考试情况之后,没头没脑地问起,“哥,你很爱念慈姐吗?”

    洛阳失笑,“你考试考傻了吧?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回答问题!”她只有在洛阳面前才会撒娇一般佯装发怒。

    “爱,当然爱,爱得要死要活的,我这辈子就爱四个女人,我妈,陈静,你,还有我未来的女儿。”

    洛枳不知道自己心中异样的心慌来自哪里,听到洛阳略带调侃的再正常不过的回应,也无法放下心来。

    “唔,很好。我没事儿了。”她闷闷地说了一句,准备挂电话。

    “……陈静跟你说什么了吗?”

    在洛枳“再见”二字即将脱口的瞬间,洛阳忽然抛出这个问题。看似不经意的语气,却有那么一点点紧张,仿佛有人揪住洛枳的一根头发轻轻地扯了一下。

    洛枳没有说话。百丽早已经扔下她自己跑进房间,只有她自己靠墙站在阴冷空旷的走廊中,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陈静想多了。”洛阳淡淡地说。

    洛枳仍然没有讲话。

    “我只是替她觉得可惜。没有别的意思。小姑娘太鲁莽了,我觉得不值得,就是这样。你们都想太多了。”

    洛枳听的满腹疑惑,但是仍然保持沉默。

    沉默是最好的逼问。

    “好了好了,你也别跟着凑热闹了,女人就是多事儿,小八婆,考完试就好好休息吧,听见没有?”

    洛阳那边是写字间里含糊的对话声,键盘的敲击声,电话铃声,和洛枳这边一片寂静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那样的环境里,的确不适合细细地谈感情。

    洛枳点点头,又想起这样对方也看不见,才连忙说,“哥,其实念慈姐什么都没说,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想学着吓吓你,没想到的确诈出点内容。我需要封口费。”

    洛阳在那边安静了几秒钟,才笑出来,说,“行,这周末一起吃饭吧。”

    合上电话,洛枳才看到两条新信息。

    一个是许日清,告诉她,别忘记明天一起去地坛公园。

    另一个,是盛淮南。

    “你今天气色很好。”

    洛枳按键的声音在走廊里滴滴答答地响,很好听。

    只不过不是回复信息。

    删除短信,删除联系人。她发现自己在按下删除键的时候并没有哪怕一秒钟故作姿态的迟疑和犹豫。

    很干脆。

    虽然眼睛有些酸。

    在校门口见到许日清的时候,洛枳觉得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认识的女孩子中,只有许日清可以把红色穿得这样明艳,这样充满生机。平心而论,洛枳很喜欢许日清,她向来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何况许日清不仅仅是漂亮而已。

    对方见面就自然亲密地挎上了自己的胳膊,几乎从来都没有跟女生拖着手或者挎着胳膊并肩走的洛枳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放松下来,惬意地享受着对方紧挨着自己而带来的温暖。

    在北京上学接近两年,洛枳都几乎没有什么兴趣在这个繁华而破落的城市里面游玩。然而就在昨天晚上,也许是因为白天盘算着旧书市场的事情,做梦时候竟然回到了语文课堂上面,那个刚来不久一脸青春痘的实习老师正在作汇报课,讲的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节选,启发大家讲讲自己的母亲。梦里,叶展颜正在发言,说着她早逝的妈妈,哭得像个泪人,也把周围的女孩子感染得泪流成河。

    洛枳一直知道,不应该随便鄙视那些煽情的选秀节目里面动不动就说感谢我的母亲然后抿着嘴巴流眼泪的选手们。每个人在大家面前提到自己的父母的时候都会控制不住泪腺上的水闸,这无可厚非,真正让人不齿的,其实是节目制作人的泄洪举动。

    《我与地坛》。洛枳清晰地记得这篇文章,课本上节选了第二章,而她因此去翻找了史铁生的文集把他从早期开始的各类作品看了个遍。

    原本以为这个讲述母亲的故事,以及课堂上彪高的空气湿度会让自己也想起妈妈然后跟着一同流下咸涩的泪水,却没想到,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是干涸的。小时候的模糊影像渐渐清晰,母亲的剪影仿佛静音的纪录片,被残酷的生活剪辑得毫无感情色彩。

    那时候她趴在课堂上听着大家此起彼伏的哭声,独自想象,那么多的日子里面,史铁生坐在轮椅上面寻找生的意义,逃避人世坐在公园角落,看着眼前的一片倾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在她淡漠地环顾四周,把每一个哭泣的女孩子都审视一番之后,忽然感觉到叶展颜平静的注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面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仿佛脸颊上还未擦干的几滴泪水都是一不小心洒出来的珍视明眼药水留下的痕迹。

    当洛枳再次梦到这个场景,才意识到,似乎自己周围一直有着太多深深浅浅的暗影,他们也许连缀成了某种图画,暗示着某种内容——可是她太过专注于自己的世界了,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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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盛淮南,好像挺大气的,蛮喜欢出头组织的。”

    她学会了旁敲侧击。

    “有你说的那么好吗?的确挺好看,不过也没那么好看吧。”

    也学会了欲盖弥彰。

    偶尔提及一两句,夹杂在对老五老六和女友们的询问中,夹杂在“太空飞船好幼稚啊”“喂这个项目很可爱”当中,包裹得很安全,很隐蔽,却还是在问出口的时候,喉咙微涩。

    知道她头晕不想做海盗船,徐志安也坚持要留在下面陪她,最终还是被她推了上去。

    “只有三分钟,不用陪我,好不容易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赶紧上去!”

    他傻笑着,在一片“你看嫂子多疼你”的笑闹声中,坐进了椅子。

    她返身退出,跑下楼梯,站在下面等待。

    电铃响起来,她转身,看到盛淮南双手插兜背靠着人工湖的栏杆站着,头侧向湖面,失神地望着什么。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安静地立在五步以外,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看他。

    背后是海盗船带来的风声,女孩子们尖叫的声音像一波波的海潮,广播里传来的欢快的音乐,来来往往的行人说说笑笑交织成一片嘈杂的烟云。一切都是热闹的,只有他们两个是静止的,却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陈晓森甚至能看清那层透明的墙。

    三分钟很短,也很长。

    就像她见到他,短的只有两幕。

    但也许回味会长过一生。

    温柔的秋风吹乱了她的额发。陈晓森心中一片温柔。炽烈的阳光透过湖面折射,在她眼底铺展出一片明晃晃的无望。

    她会记得。

    记得当年自己是怎样手牵着自己的男友,时刻准备迎接男友的目光作出快乐的笑容,却在乘坐游乐项目的时候想方设法假装无意间做到他身边。

    记得她一上午出奇多的废话,好像交往一年和徐志安说过的话的总和也没有这么多,然而其实只是为了隐蔽地夹杂两句关于他的问题。

    记得她一动不动的三分钟,那么强烈汹涌的情绪化成了安静的注视观望,绵延成了不再见光死不再混沌消失的自我存在感。

    记得,就够了。她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插进兜里,在离他很远的角落靠着栏杆,直直地望向灿烂耀眼的水面,直到视线一片模糊。

    中午他们一行去蚂蚁王国的餐厅找位子,她在外面接了妈妈和姐姐的电话,示意徐志安他们先进去,不必等她。

    她妈妈对于女儿的爱情,极为支持。高中同学,知根知底,又是高材生,人又憨厚……尽管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很多自我保护方面的事情,不过仍然能从字里行间听出满溢的喜悦。

    陈晓森苦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牵动嘴角。

    等到电话传到姐姐手里,她不再勉强应和。

    “怎么了?”姐姐感觉到了她的异样。

    “姐,如果……如果你找到了一个相亲对象,一切都很合适,然后准备结婚了,可是这时候,这时候……”

    “怎么?”

    “这时候你从初中喜欢到现在的仙道彰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然后要带你私奔,你会不会……”

    “呵呵,”电话那边的姐姐了然地笑,“又胡思乱想了,我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会不会……”

    “我会。”

    “恩?”

    姐姐的声音柔和而坚定:“我会提起婚纱的裙角,甩掉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跟着仙道跑掉。”

    头也不回。

    陈晓森心中蓦然一片清明。

    “遇到仙道了?”姐姐的声音有些许揶揄的味道。

    “恩。”她点头。毫不迟疑。

    “晓森,刚才有句话我没说……”

    “我知道。这只是如果。实际上你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仙道来找你私奔。”

    “世界上不是没有仙道彰,只是他不会拉我私奔。所以我还是会乖乖相亲嫁人。”

    “可是我不同,”陈晓森突然发现,这是第一次,她大声地说,她是不同的。

    重点不在于仙道彰会不会在婚礼的时候拉着你去私奔。

    重点在于,陈晓森发现,要跟你结婚的人,即使他再好,即使你再惜福,一旦面对一个假想的仙道彰,她仍然会坚定地选择甩掉高跟鞋跟着这个如果的人逃向远方——那么,无论这个如果是否会成为现实,她都会提起裙角,大步地冲出祝福笼罩的婚礼现场。

    再也不回头。

    她挂断电话,走进餐厅,那几个人已经吃完了,盛淮南不在。

    他们开着玩笑说,盛淮南扔下他们六个,领着美女和孩子跑了。

    陈晓森同样微笑。

    微笑着在黄昏与大家道别。

    微笑着告诉徐志安,对不起。

    微笑着坐上返程的火车,当它又一次驶进沉睡和夜色中,陈晓森用外套给自己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头靠在玻璃上,渐渐入眠。

    少年从床上爬起来,一脸懵然。他的出现和消失同样突然,没有道别,短暂得以至于陈晓森现在竟然有些记不清他那出色的眉眼。

    他只对她说过一句话。他说,你好。

    像一道迅疾的光,晃花了她的眼睛。

    然后却因此看清楚了脚下的路。

    她要怎样跟别人解释,她不是爱上了另一个人。

    只不过,偶然间发现,提起裙摆,光着脚迎着阳光飞奔的感觉,是那么的好。

    她会一直跑下去。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一个小时后肯定更新!

    一个小时后肯定更新!暂时开一章放在这里,用来鞭策自己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没有人活该被俯视

    没有人活该被俯视张明瑞独自一人回到自习室,盛淮南抬起头,两个人目光相接,面无表情地对看了许久。张明瑞朝洛枳清空的座位望了一眼,什么都没有问,低下头继续翻书,拿起笔在演算纸上涂涂画画。

    盛淮南也没有问许日清去了哪里。

    刚刚洛枳沉睡的时候,盛淮南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看到对面的许日清把一张纸条塞给了张明瑞,张明瑞展开瞄了一眼,揉成一团,点点头。

    于是这两个人就一同走出了自习室。

    许日清的表情再明显不过——明显得就像张明瑞对洛枳的戏弄和关心。盛淮南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出门去摊牌了。

    张明瑞平时总是嘻嘻哈哈很憨厚很傻的样子,可是盛淮南一直都知道他实际上是个清醒而有决断的男生。他们都明白,该残酷的时候只能残酷,哪怕伤了面子留下裂痕。否则拖到最后,大家只能一起抱头哀怨。

    然而同样信奉干脆简单的他自己,现在明明就是在做一件极其不干脆的事情。他就像得了一种怠惰的病,只会愚蠢地拖,仿佛水落石出是靠时间拖出来的,他只要站在旁边看就可以了。洛枳不会跑掉,叶展颜也不会,既然无法判断,就做旁观者,什么都不再问,什么都不再说。

    只是没有考虑到,水落石出,还有个同义词叫做沧海桑田。

    再见了,皇帝陛下。

    只是短短的犹疑,时间就把她隐藏的锐利和骄傲打磨地如此耀眼,几乎伤到他。

    阳光渐渐黯淡下去,太阳重新被云层遮挡住,盛淮南发现书上所有的字都连不成句,颠来倒去不知所云。刚刚背过的那一大段,现在看起来如此陌生。

    他抬起手,食指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个吻,比他自己的触碰都要轻。

    却又重得让他心里钝痛。有句话梗在喉咙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他也没能说出口。

    请你不要走。

    “发什么呆呢?”张明瑞小声问了好几遍,才唤醒了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大义凛然地把浅绿色的马哲书合上,问张明瑞:“咱们院以前有人挂掉马哲吗?”

    “没听说。干嘛,你想被载入史册?”

    “不看了,看不进去。”

    “你疯了吧?”

    “人不疯狂枉少年。”

    他收好书包,站起身离开,经过张明瑞身边的时候,听到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其实有时候你真是挺欠揍的。”

    他愕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调侃他打定主意裸考马哲这件事,不过低下头看到对方不苟言笑的侧脸,立刻领悟。

    “彼此彼此嘛。”他想笑笑,发现自己的脸颊也是僵的。

    坐电梯到理科楼11层,然后从最角落的侧楼梯上去,就能爬上全校最高的天台。

    他一直都很喜欢站在高处,空旷无人的高处。忘了是在哪里听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生来万众瞩目,有些人生来不甘寂寞。如果天性不甘寂寞的那个人恰巧拥有万众瞩目的命运,那自然是两全其美。”

    盛淮南自知是不甘寂寞的。

    只是他所谓的不寂寞,并不是真的热爱热闹的朋友圈——只是想要站在最高的地方,看着下面庸庸碌碌来来往往的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就能给他一种既充实又完满的快乐——当然,一定要用俯视的姿态。

    他害怕所谓的亲密无间。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缺点暴露无遗而遭到他人的遗弃——确切地说,只是在他们靠近之前,他就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过高的期望。

    不是害怕自己的不完美被发现。只是不希望他们失望。

    这细微的差别是不是勉强称得上是善良?盛淮南不常胡思乱想,可是一旦思维出轨,就天马行空再也拉扯不回来。

    天台的铁门是半掩着的。

    他忽然有一点不明不白的期待。

    是……洛枳来这里了吗?

    他曾经带着洛枳来过这里。他们唯一一次称得上是约会的游玩,后海西单王府井,究竟走过那些地方他已经有些记不清楚,唯一能记得清清楚楚的,是她一路上说过的很多话。她讲的故事,倾诉的困惑,隐藏着的嚣张和骄傲,低头时候温柔的期待和羞涩。

    送她回宿舍前,他突发奇想,说,有一个我常常会去的地方,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这个天台仿佛是他的秘密基地。高中的时候学校里面有个常年不开放的图书馆,其实也有方法从外面爬上那个不高的天台,他有时候逃了晚自习就爬上去吹风,谁都不知道,包括叶展颜。

    其实早就已经很喜欢洛枳了吧——就是那种喜欢,让人变得想要陈述表白自己的一切,又想分享自己的所有秘密。

    或者说,只是期待她夸赞一句,这里真好。

    也是那天,他含含糊糊地说起自己格外喜欢站在高处看下面的人,甚至就算在平地上,也喜欢没表情地远观。洛枳背靠商业区繁华绚烂的夜景,目光投向学校北侧零星的渺远灯光,许久才慢吞吞地说,我也是,只不过我以前是被迫的。

    被迫的?

    在人群中不自在,合不来。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接触的小伙伴太少,所以不知道怎么融入,朋友越来越少,索性不再尴尬地讨好那些团体里面的中心人物,后来就一个人玩,越来越边缘化。不过就和站在高处看别人一样,我自己主动选择往上爬,然后从孤僻的被拒绝的局外人,慢慢转变成站在芸芸众生之上与众不同的人,这样就能明目张胆地孤独,超凡脱俗地孤独,不用再被别人可怜,甚至自己都觉得有满足感。说白了,其实不过就是养成了习惯,再为了面子上好看点而把这些简单的状态赋予一种特殊的含义,好像就真的超凡脱俗了。

    她喃喃地说了一大堆,才醒过来似的,不好意思地眯眼睛笑,说,“你呢?应该不是被拒绝的局外人吧?你是有选择的权利的。”

    最后那句话说得如此肯定,仿佛已经认识他多年,了解至深。

    盛淮南目光放空,沉默良久,身边的女孩慌忙道歉,说自己冒昧了。可是她不知道,低头说对不起的时候,正是他突然很想拥抱她的时候——手都抬了一半。

    她面对他的时候,有时候会格外地小心翼翼。她的谨慎小心和他自己的犹疑骄傲,常常联手扼杀了拥抱的机会。

    书包里面准备送给她的六大本纪伯伦全集坠得肩膀生疼,他摇头笑着说,走吧,我们回去了。

    记忆奔涌出来,盛淮南触在门把手上的食指冰凉。

    是你吗?

    凝神一听,竟然有人在说话。

    “都别说了,明天还要考试,好好复习吧,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了。”

    “没心思复习,你今天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可说的。你还不明白,就是你这种看不清眉高眼低死缠烂打的原因才让她压力这么大的,你还没完了是不是?!”

    哑然失笑。

    他有些哭笑不得,竟然是三人行的摊牌。他听了一会儿,一个显然是占了先机的男生趾高气昂,另一个则咬定了“过去”二字不松口,更有趣的是,夹在中间的女生硬是不肯给一句痛快爽利的结论,一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安抚双方,反而越闹越僵。

    他慢慢踱下楼梯,苦笑着,思绪蓦然回到了两年前。

    那一刻,叶展颜坐在高高的看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六班的一个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长相的男孩子满脸泪痕,好像琼瑶剧里面的咆哮教主马景涛一般大吼,吼叫的内容他已经都记不清。他侧过头去看叶展颜,叶展颜虽然没有笑容,然而嘴角仍然可疑地上扬,眼睛微微眯起来,危险而诱惑,也有一丝压抑着的张扬和喜悦——他不知道那个表情的意味是什么,可是他着迷。

    不过,如今回想起那个争风吃醋的场景,盛淮南不由得难堪地笑出来,那么俗套那么幼稚,可他当时竟然认真地压抑自己心底那种无聊的情绪,认真地对着咆哮的男生说,请你不要骚扰展颜,我是她男朋友。

    后来怎么收场的他已经记不清,总之他刻意保持的优雅和冷静似乎没有多久就沦陷于对方口齿不清的纠缠不休之中。最后他有些疲惫地呆站在哪里,叶展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看台上下来,从背后抱住他——他仍然清晰地记得她微凉的怀抱,和一句很轻很轻地,“你是真的爱我的吧?”

    原来爱情,是要考资格证的。人是需要各种各样的形式来证明自己的,那些过后冷静下来会觉得愚不可及的各种折腾,在当时的情绪中却是一种重要的过程。就好像没有喷火龙的阻隔,骑士和公主的爱情就不会圆满。

    年轻真好。盛淮南加深了笑容,门后的争论在他耳朵里,交织成了小孩子们自以为是的欢乐闹剧。

    他刚下了两层楼,突然从上面冲下来一个男生在楼梯间和他擦身而过,紧接着后面是一个女生追下来,最后是一个男生喊着女生的名字紧随其后。盛淮南诧异地想,何必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毕竟打头阵的那个泪流满面气冲冲的男孩子还是选择了走楼梯而不是直接往下跳——只要还活着,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就是生活中,有些人可能再也不回来。

    他折回去,爬上楼梯,重新推开了天台的门。

    北京冬天荒凉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望出去,这个城市披着灰色的水泥外套,灰黑色的残雪让它看起来更狼狈。

    今天,下面路上的行人很少。

    从来就没有人活该让他俯视。

    他早就该知道。

    背后的门吱呀一响。盛淮南的心仿佛被看不见的手瞬间攥紧,他猛地回过头。

    一个紫色羽绒服的微胖背影,额前有几绺稀疏的刘海,遮不住她惊呆的神情。

    是郑文瑞。

    盛淮南平静下来,笑笑对她说,“是你啊。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

    最后一次见到她,应该是一个多月前,北京最后的一场秋雨。

    洛枳的藏在粉红色hellokitty雨衣下的身体微微颤抖,泛白的嘴唇动了动,对他说,可是爸爸再也不能给我买雨衣了。爸爸死了。

    雨帘遮住了她的视线。

    盛淮南站在雨中很久,他把伞压低,安静地听着雨点打在伞布上面的声音。

    最后洛枳看他的那个眼神,充满了悲哀,他突然有种恐惧,明明被试探的是她,结果却好像反而是自己的一切都摊开在了湿冷的空气中,无法掩饰。

    那一刻的心痛让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立刻打电话把她叫出来,他会问清楚的。他打开手机,却看到两条未读信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一直没有看。

    就在这时候听到了脚步声。他在抬眼的时候看见了郑文瑞,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就那样打着红色雨伞站在大雨中,满脸泪水。

    “我给你发短信,为什么不回?”她的声音有些凄厉。

    他慌忙低头看手机,原来那两条信息都是她的。

    “你在哪儿?没有被雨困住吧?”

    “你在哪儿,没有被雨困住吧?”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22楼     690253625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56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火眼金睛

    火眼金睛你才喜欢郑文瑞呢,你们全家都喜欢郑文瑞!

    盛淮南在看到门口的女孩子的一瞬间,脑海中冒出的是高中那几个哥们在食堂嬉闹时开的玩笑。每次晚自习前大家约好去操场打球,总有两三个人要么窝在教室自习,要么就是和关系不错的女生闲聊,把打球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有天陈永乐在食堂用筷子敲着桌边,大声地说,都他妈的给我听清楚了,今天晚上跟一班打练习赛,运动场最里面的那个篮球架,谁都不许迟到,我再说一遍,谁不来,谁就喜欢郑文瑞!

    原本严阵以待的男生们听完最后一句话,全体笑喷趴倒在桌面上,弄翻了一盆红烧茄子,惹得食堂处处侧目而视。

    第一个缓过气来的男生挣扎着说,陈永乐你大爷的,你才喜欢郑文瑞呢,你们全家都喜欢郑文瑞!

    盛淮南克制着没有笑得太猖狂,即使知道这样讽刺挖苦一个女孩子是不对的,但是仍然不免被逗笑,甚至都没办法对这个笑话产生一丝一毫的愧疚不安或者愤怒不平。

    高一入学时候谁都不曾注意过郑文瑞。她成绩中游,很少讲话,衣着普通相貌平平——甚至有点难看。盛淮南甚至在期中考试过后帮老师发物理卷子的时候面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楞了一下,问了一下第一排的同学,人家给他指向窗边的角落。他一走过去,正在座位上吃饭的女孩子立刻把饭盒盖扣上,慌张的抬起头,却不小心呛到,捂着嘴咳了半天,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座位跑出教室往女厕所的方向去了。

    他傻站了一会儿,然后在乱糟糟的桌子上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把她的三张卷子放下。铝饭盒旁边的白纸上,带鱼的刺被吐得乱糟糟一团。

    等他发完卷子回到座位上,那个女生低着头走到他面前,笑得仍然很慌张,对他说,对不起,刚才呛到了。

    那个,你没事就好,你也没对不起我什么……

    那你……你找我……找我什么事?

    我……盛淮南哑然失笑,说,我发卷子而已。

    刚刚给他指方向的第一排的同学回过头善意地嘲笑他说,喂,你行不行啊,好歹是班长,刚开学的时候我们的档案都是你帮老师整理的,到现在咱们班同学的名字还认不全,郑文瑞,我允许你扁他!

    盛淮南不好意思地朝郑文瑞笑笑,一边感慨着,这个女孩子,怎么会像透明人——他真的一直都不曾注意过她。

    郑文瑞不再维持她那灿烂而怪异的礼貌微笑,嘴角垮下来,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盛淮南呆坐在座位上,前排的同学一个劲儿地赔不是,说自己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这个女生真的生气了云云。

    盛淮南放学的时候找到她,跟她道歉,然而她只是低着头,倔强地抿着嘴巴。这样出奇内向的人,你永远分不清她是在生气还是在羞涩,那张脸上没有什么生动的表情,只有一双小眼睛,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亮得吓人。

    他无奈,就差剖腹谢罪了,难道真要他血溅当场?这女生还真是重口味。盛淮南耸耸肩,最后一鞠躬,拎起书包朝门口走去。

    “不怪你。……是我的错。”

    她平板一样的声音里面貌似压抑了许多他无法辨识的汹涌感情,淹没在扫除的同学们挪动桌椅嬉笑打闹造成的喧哗声响中,听不真切。然而她抬眼逼视他的一瞬间,那双几乎喷火的眼睛让他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被原谅了。

    “多……多大点事儿啊,什么错不错的,反正现在我认识你了嘛,郑文瑞啊,你好,我叫盛淮南,请多关照——你看,这不就结了吗,我估计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了。”他无奈地苦笑着,摸摸后脑勺,然后胡乱地点了个头,逃亡一般地从后门溜出去了。

    一向被称为稳重,竟然也有糊里糊涂狼狈逃窜的时候。

    他的确忘不了这个郑文瑞了。

    如果说那时候这个女生的奇怪也许只是表现在抿着嘴巴内向倔强的注视上,后来她的变化则可以称得上令人瞠目结舌。她的名字也是这样慢慢走进了大家的视野,甚至成了陈永乐对于打球迟到和旷赛者的最严厉的惩罚措施。

    比如在那个最喜欢上课时候东拉西扯的语文老师正讲到兴头上的时候,大声地冒出一句,“能不能正经讲课了?有完没完?”

    比如在大家都马马虎虎对付的课间操中,姿势标准,一丝不苟,甚至用力的过分以至于所有人都喜欢站在她后面做操,一边观摩一边笑到肚子痛。

    又比如成绩突飞猛进得惊人,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刻意地一边吃一边写着练习册,左右手各持一种工具,抓紧时间到令人胆寒的地步。

    严肃,古怪,刻薄。

    男生喜欢在背后议论她,或者有时候已经远远不是“背后”了。前排的几个女生很喜欢和盛淮南他们这群男生聊天,每每当陈永乐他们拿郑文瑞开涮的时候,盛淮南就能看到那几个女孩子假装很吃惊的样子娇嗔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什么啊净胡扯,人家哪儿得罪你了?哎呀哎呀你好讨厌啊……

    然而语气中满溢着赞同,在陈永乐追加的“你说不是吗?我哪儿说错了,你看,blablabla……”当中,每个人都收获了很多的快乐。

    无人背后不说人。有些人的存在先天被人遗忘忽略,有些人的存在则好像仅仅是用来被娱乐的,单纯地促进了同学关系的融洽进展。

    很少有人两者皆是,偏偏郑文瑞就合二为一。

    在他们每天每天的谈话笑闹中,盛淮南只是偶尔捧场地笑笑,尽管很多时候觉得他们有些过分,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开到别的地方去,从来不曾认真地指责过他们。他的善良让他同情那个奇怪的女孩子,然而另一方面,他的聪明又让他懂得,凌驾于众人之上带着至高道德感的指责并不能真的帮助这个女孩子摆脱这些嘲笑挖苦,只能让大家挖苦她的时候回避着自己。甚至还会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说白了,如果能同时满足善良的天性和圆滑的处世之道,那也许才是自己所追求的。他几次三番勉强地参与到他们无聊的谈话中,为她引开话题,直到有天自己都烦了,索性带上耳机听音乐,屏蔽所有的愧疚感。

    偶尔他侧过头去看她,坐在左前方窗台边抿着嘴巴咬牙咬到脸颊上微微鼓起的胖女孩,仿佛拥有特异功能一般,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立刻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盛淮南时常被她长在后脑勺灵异的第三只眼吓到。

    那双眼睛,总是充满说不清楚的愤怒的火焰,定定地盯着他。

    就那么记仇吗?他想不通,摇摇头,把音乐的音量开大,低下头翻出物理练习册。

    高二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他们班级里面前五名的稳定成员,仍然勤奋得吓人,常常被老师拿来当做典型教育全班。高三冲刺阶段,甚至被老师调到了盛淮南他们几个附近,被用来镇压那几个调皮的男孩。那时候已经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她了——很多时候在他们这样的重点高中,好成绩是话语权的后台,郑文瑞渐渐不再是一个无名小卒,即使背后仍会有很多人取笑,不过,那种放肆大声的嬉笑再也不会有。

    更何况,高二时候她曾经在寒冷的初春穿着清凉装做课间操震动全校,当陈永乐他们笑嘻嘻地说她是振华高中版芙蓉姐姐的时候——郑文瑞以斗牛的姿态冲过来,飞身甩来一个耳光。

    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而她并没有训斥陈永乐什么。

    她转过脸,腮帮上青筋抖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盛淮南,盛淮南甚至清楚地在她的瞳仁中看到了两团跳跃着的蓝色火焰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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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作者有话说,汗

    作者有话说,汗从来没有病过这么长时间。

    当我没有办法完整而连续地睡上两个钟头的时候,我厌烦了从床上爬下来干呕找水喝的日子,于是我选择不睡。

    奇怪的是,当我除了保持清醒别无选择的时候,我竟然不困了。

    不困不代表清醒。那种状态就是,盯住窗外,胡思乱想,什么都不想做。

    人在这种时候比较容易一步踏入哲学的境地。当然,病好的那天,就是我踏出来的那天。汗。

    感冒终于好转了,基本不咳嗽了。所以我一下子就犯困了,昨天和前天每天连续睡了十二三个小时。

    如果你问我是不是有病,拿作者有话说来凑字数——我想说我又没VIP……

    而且我现在没病了。

    其实只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很久没有跑到这个名叫Marianne的地界来看看了。我因为《橘生淮南》和这个笔名下的几个其他的坑而认识了好多人,也和很多人有了深交的机会。虽然私底下大家根本不会聊到盛淮南和洛枳blablabla,可是这毕竟是一切的起因。

    生病的期间,我说过我提不起兴致认真做事,于是我新开了一个笔名,新挖了一个坑,没有大纲,随手乱写,结果竟然重新找到了写字的乐趣,天马行空,一种很简单的快乐。

    我不是说写《橘生》我不快乐。

    只是它曾经负载过一些东西,让我看待它的方式有些扭曲。现在终于回归了正途,因为一场病和一个游戏之作。

    直到现在,我写这个故事,都是很认真的。

    曾经深夜和一个好友讨论故事的走向,讨论里面每个人的行为和个性是否足够有理有据(我从来没想过是不是足够有萌点有高潮——晋江屏蔽某些敏感词,只能用空格间隔开——包括大家诟病的慢热开头,也是一样,我只是以我的能力和我的喜好来把这个故事写得更加真实)。我做事情向来浑浑噩噩,废柴大学生一枚,关乎自身命运的日子过得马马虎虎,第一次认真,却是一个虚幻的故事。

    记得有个动画片里面某人物说过,当你对一个东西有付出的时候,你就开始期待回报。比如一个人,次次考试倒数第一,并不觉得如何。某天突然觉醒了,开始努力K书,K了一个月,还是倒数第一——你可以告诉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然而不代表他不会伤心。

    写故事的初衷是给自己的一场暗恋画一个句号(虽然它的所有要素跟这个《橘生》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是因为我喜欢写。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了一些不够纯粹的期待和寄托加在这个故事上。我一面期待着,一面告诉自己,你要淡定。

    一遍遍地嘱咐自己淡定,本身就是不淡定的行为。

    直到某天,战线拖拉地越来越长,我考虑的模式从“这是不是符合这个人物的性格”变成了“这种情节是不是讨喜?”

    《橘生》本身不是个讨喜的有前途的能够有人气的故事,有朋友在它半成品没放到网上的时候就说过的。是我自己迷失了。我甚至在前辈指点下去看过一些爬榜的技巧啦一类的写文指南,甚至自认谦虚地去试着修改——当然,我失败了。

    有人能两全,有人能纯粹而快乐的保住一边,有人因为幸运,有人因为天赋。

    I'm always in between.

    感谢这场病。

    我悟到什么,这自然是很私人的事情。这算是人生一个阶段的成长,自然,不仅仅是跟写文有关系的事情,只是在晋江,在这篇“作者有话说”,我想说的是对于这篇文索取的回报已经改变。

    当然,某些有仙风道骨的大神早就超脱了。

    然而我是我。

    恢复更新,慢慢来。我认真地对待Marianne这个名字,认真的写《橘生》,但是也许它不再迎合谁的胃口了。

    写不出来的时候,我还有另一个笔名可以祸害。

    可能你要问,好吧,你说了这么多废话,跟我们有关系吗??

    答案是,当然没关系。

    鞠躬。

    ps:我感冒期间,大家的留言我不一一回复了。

    除了谢谢,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最贴切的,还是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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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43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最是微笑虐人心

    最是微笑虐人心洛枳轻轻抬起袖子,闻了一下,不出所料,果然是三食堂的油烟味道。

    然而身边的男孩,脱掉在食堂一直穿着的灰白相间的羽绒服后,露出里面的深灰色衬衫,坐下的时候带过一阵轻微的风,仍然有清香的碧浪洗衣粉的味道。

    凭什么。

    他银白色的钢笔在纸上刷刷地写着,好听的沙沙声。让人恍神的沙沙声。

    她自嘲地低头笑了一下,掏出耳机带上。

    很久过去了,莫扎特和马克思联手,有着强烈的催眠功效,洛枳盯着手里的马哲教材,目光只是胶着于一个字上,周围的字都围绕着这个字开始打转,慢慢地成了一个漩涡。

    困了。

    想要午睡,尽管刚刚吃完饭就趴在桌子上面容易胀肚,她还是俯身从地上的书包里面掏出了深蓝色的海豚抱枕放在桌子上面,这个像变魔术一般出现在桌子上面的抱枕让其他三个人都吃了一惊,洛枳做了两个深呼吸,揉了揉胃部,然后眼睛微闭很惬意地向下倒。

    直接砸到了桌子上面,颧骨和桌面接触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响声,半个自习室的人都回头朝她的方向看。洛枳没有叫出声来,用手狠狠地压着脸颊,疼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张明瑞。

    张明瑞正把嘴巴张成O型故作惊讶地看着她,怀里正是被抽走的海豚抱枕。洛枳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按住颧骨来止疼,等到眼泪慢慢归位,她才重新慢慢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轻声问,你,想干什么?

    张明瑞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七八岁孩子。

    七八岁,狗都嫌。

    洛枳迅速站起来,身子探到前方一把将抱枕抽回来,按在桌子上面,冲对面的人狠狠地一龇牙,然后脸朝下把自己埋进深蓝色的梦里面。

    她睡觉的时候习惯性双手环抱住枕头,脸朝向右侧。两秒钟忽然觉得脸上发烧。

    他坐在右边。

    即使他可能根本没有看她,她也能隔着眼皮感觉到射向自己的视线。紧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她迅速把脸转到左边去了,只留下一个后脑勺。

    渐渐入梦,恍惚中听到对面椅子被挪开的声音,好像是有人离开了桌子出去了。

    等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的时候,对面的位置没有人,张明瑞和许日清都不见了,桌子上面只有两堆书和几张草稿纸,还有凌乱的七八只笔。

    她朝右边看了一眼,盛淮南也不在,银白色的钢笔还没有盖上笔帽,折射的阳光一下子晃到了她的眼睛,她一偏头躲开,肩头的衣服滑下来。

    才发现,身上披着盛淮南的羽绒服,滑落下来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的温度,她打了一个哆嗦,赶紧把衣服拉上来。想了想,她慢慢地把胳膊伸进袖子里面穿好,宽大的羽绒服把她包围起来,难以言说的温暖。

    洛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举起袖子,闻了闻。

    然后了然地笑。果然也是有油烟味道的。

    他们都一样。

    她把脸颊贴到抱枕上,双手环抱住自己,用羽绒服的温度温暖自己。胸口有个角落突然变得很柔软,可是,也只是一瞬间。

    洛枳伸出手,帮盛淮南盖上笔帽,然后站起身,抓起桌子上面手机钱包和钥匙塞到羽绒服的口袋里面,打算到空气清新的地方转转清醒一下。把手伸进羽绒服的时候,她的手碰到里面硬硬的一个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他的钱包,很简单的黑色钱夹。指尖在皮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她想起了江百丽钱夹里面陈墨涵的照片,这里面会不会也有一个人的照片?洛枳笑了笑,并没有打开,重新放了回去。

    揉揉发麻的脸颊,她觉得胃里面存了好多气,想打嗝又打不出来,走出自习室,走廊清冷的气息让她微微打了一个寒战,她伸手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结果帽子罩下来的时候视线也被完全挡住。

    洛枳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廊的窗外是一篇灰白色的景致。洛枳印象中的北京没有红墙绿瓦,也没有方方正正的盛大厚重,这个城市披着灰沉沉的外衣,挟带着灰沉沉的空气,暗淡的色彩,落了叶的枯枝,随着偶尔一阵冷风带起在地面翻滚的尘埃和废纸,给窗外画面带来那么一点可怜的动感。

    抬头的时候已经绕了好几个圈,到了二楼的科技图书文库。科技图书,貌似能看懂的不多吧,除非里面有《十万个为什么》,洛枳正要移步离开,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啜泣。走廊空无一人,文库门口只有一个正在打盹的工作人员坐在借阅处,她四处看了一眼,只在右侧的楼梯口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洛枳轻轻走过去一点,抬起头——许日清正坐在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台阶上,看不清脸。透过栏杆,还能看到一双腿,鞋边一个大大的白色对号。

    张明瑞和许日清。

    许日清隐约的哭声,努力压抑着的啜泣。

    洛枳退后一步,轻轻地走开。

    突然在背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带着鼻音的问话,“你是报复我吧。我是想跟你道歉的,但是觉得重提那件事情很难堪,所以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和你相处的。其实你是在报复我,对不对?”

    “我真的没有。”

    “你有!”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洛枳差点笑喷。TVB编剧其实是很有生活的一群人,这么经典的对话,永远不会过时。

    “其实我都猜到了,”许日清冷笑,“其实你喜欢——”

    “我以为你能吃一堑长一智。你适可而止。”

    张明瑞冷淡干脆的声音让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的洛枳略吃了一惊。她知道自己其实一直低估了张明瑞。盛淮南是一道光,硬是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出了阴影,比如张明瑞。

    从他在洛枳的生活中一出场就是一个爱傻笑爱脸红爱掐架却常常嘴拙的的单纯大男孩。然而今天在报刊亭门口他态度极为自然地接了一句话缓和了三个人的尴尬,洛枳才开始正视他。

    正视的结果,让她心中不安。

    “我怎么不知道适可而止?我要是不知道适可而止我凭什么回头?真正爱一个人,连几个月的耐心都没有,连等待都做不到?好,的确我没有资格让你等,可是你为什么天天和我在一起?我找你自习吃饭你为什么不拒绝?你还敢说你这么暧昧不是在报复我不是在给我错觉?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许日清声音大的几乎不需要偷听了,却空洞而凄凉,洛枳蓦然想起那天咖啡馆中流泪到无助的女孩子。她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身边,文库的管理员居然打起了鼾,一声接一声,脸部赘肉下垂,堆积在桌上叠了两层。

    她想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滑稽而悲哀的场景了。

    张明瑞却笑了起来,好像许日清说了什么很冷的笑话。可是无论如何,看过这么多次他的笑容,洛枳怎么也想不出来此刻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是你跑过来跟我说旧事不提了,大家还是好朋友——当初你喜欢盛淮南的时候你跟我也和现在一样经常一起自习一起吃饭,所以好像现在我没有跟你玩什么暧昧吧?至于你说等待……那我问你,如果现在盛淮南回头,你接不接受他?”

    “不会,我不会。有人回头我会等,有的人我不会了,我不是不长记性的人。”

    “对,我也不是不长记性的人。”张明瑞轻声笑。

    洛枳低下头,长长的刘海投下的阴影遮掩住了眼睛。

    大家都说自己不是不长记性的人。可是我们都在做不长记性的事。

    “你就这么恨我?连朋友都做不成?非要报复我?”

    “做朋友完全可以接受,其实我已经在这样做了。我没报复你,我只是很正常的拒绝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你想太多了。”

    许日清完全不是对手。

    洛枳拔腿离开。最后听到张明瑞温和而冷漠的一句,“我不跟你玩暧昧,今天开始,就当彼此不认识吧。”

    谁也没有错。她只是突然觉得没有听下去的意义了。

    她想起在杂志亭前张明瑞帮许日清拿着杂志,许日清双手插兜,在洛枳面前很不好意思,低头微笑不说话的样子。

    张明瑞真的看不出来吗。

    那时许日清很久很久才道谢,小声说,你老是对我这么好。

    而他笑嘻嘻地说,啧啧,你反应真慢。

    一句戏言,却错过了千山万水。

    “如果错过了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群星了。”泰戈尔总是说些看似温暖实则残酷的话。

    最是微笑虐人心,比如张明瑞,比如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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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44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误会是最微不足道的障碍

    误会是最微不足道的障碍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好像心跳,平稳而寂寥。路过一个窗台的时候,忽然一道阳光射过来——好像是灰白色多云的天空突然裂了一道口子。

    仿佛什么神明降临了一样。洛枳抬手遮住眼睛,心头一动,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影子,在褐色杂花的地面上,无言地拉出一道极长的简单痕迹,还有一半投射到了墙壁上,触目惊心。

    口袋中的手机在这一刻震动起来。她伸手掏出来,是盛淮南的手机,屏幕上面闪现着,“叶展颜来电”。

    第一个念头竟是想起了那天在游乐场看到的短信,彼时显示的还是“展颜”而不是“叶展颜”。

    手机在掌中温柔地震动,洛枳不禁嘲弄地想,自己也开始从这种蛛丝马迹中间寻找心理平衡了吗?转脸的时候头发掉进羽绒服的领子里面摩擦着脖子,痒痒的很舒服,她抱着胳膊,手机就一直在怀里抖啊抖。

    溜冰场里王子般半跪着帮她穿冰鞋,记得把可爱多的巧克力味道让给她吃,查到火车的到站时间想着去北京站接站,乐事薯片五袋一个系列,会去寒冷的一教自习希冀偶遇她,会在她睡梦中披上自己的羽绒服怕她着凉……

    都是盛淮南的小恩惠。

    因为太过欢喜,她才把这些小恩惠扩大再扩大,扩大成爱情。其实,都是怪她自己。

    从他们第一次牵手,到他莫名其妙的疏远。

    从咖啡馆的四皇妃到后海之行,再到那个狼狈的雨天。

    从新年酒会之后差点成真的表白,到21个小时之后,她看到他和叶展颜像从童话中走出一样站在她面前,能感觉到的只有掌心中那一枚硬币冰凉硌手。

    许日清可以高声谴责,狼狈到不可收拾仍然带有一份骄傲,痛痛快快地质问一声。而她,则干干脆脆吸取教训躬身退出。

    洛枳上前一步踏入阴影中继续前行,叶展颜的电话戛然而止。

    好像从来没有那份斗争和澄清的心意呢。她想起后海的车夫。

    不解释,不纠缠,是不是真的就不会落入那个因果?

    洛枳悄悄回到自习室,盛淮南已经坐在里面了。他的位置对着门口,洛枳刚一进去他就能看到,然而他并没有抬头,只是皱着眉头奋笔疾书,十分专注的样子。

    高一自己努力学习想要跟他一较高下的时候,每天用很长时间K书,但是大部分时间都不专心,先天习惯性走神。

    这就是差距吧,一个人,学习能学到老僧入定的境界。

    她绕了一圈才走到他背后,脱下羽绒服,轻轻挂在椅背上。盛淮南才惊醒一般回过头,看到她,轻声说,“你回来了。”

    她低头细心地把袖子下摆塞进口袋里防止拖到地上,没有看他,点点头说,“谢谢你了。刚才你有未接来电。”

    她坐回到座位,把书放在腿上看,低着头。盛淮南掏出手机看过之后,重新放回口袋中,默默看了她许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看书。

    洛枳不自觉地微笑,在他转过身重新开始学习的时候,抬起头去看他。

    他身上穿的就是那个传说中跟自己一对儿的深灰色衬衫吧,那天她穿着深灰色衬衫扭捏着走到他面前,满心欢喜地以为,后海堤岸沿线的漫步,所有细细碎碎的对话都是铺向幸福的路上洒下的鹅卵石,她终于不再跟在背后,终于和他比肩。

    此刻,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他伏在桌前,她靠在椅背上,椅子距离桌子有一定距离,所以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仍然在看他的背影,左侧的背影。他们所坐的位置正好在窗边,冬日阳光即使没有温度,却仍然保持着夺目刺眼的光泽,薄薄的白色窗帘被拉起来,阳光被过滤后失去了直射的嚣张,化作柔柔的白光弥漫在室内。然而窗帘没有拉紧,仍然露出一道中缝,细细的一线阳光斜着劈下来,正好把盛淮南和他左斜后方形成一线的洛枳连接了起来。

    他头顶上方,可以看到空气中飞舞的浮尘。

    盛淮南是一道光。

    洛枳想起高中的自己,考试前大家都在说自己看不完书,开夜车突击,只有她可以闲闲地翻着课本浏览重点和主线。然而平常的时候她又太过努力,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好像轻轻一碰就能听到利箭发出的嗖嗖声。很多人对她无感——那种无感与对张敏的忽视不同,大家对张敏的忽略带有几分廉价的同情和怜悯,然而对洛枳,那种无感,带有淡淡的敌视和不满。

    刻板印象,就像连线游戏。优秀与高傲,寒酸与可怜。众人远观,远观不需要大脑。

    相比她不懂收敛的锋芒,是什么让盛淮南灿烂夺目而又不灼伤别人?

    洛枳看着白色纱帘,忽然明白了。

    好像美丽的百合形状的落地灯。磨砂的白色灯罩,打散了所有的锐利。

    锐利的光射入水面,水底升腾起温暖,暗流潜动,水底的人抬头看到的是摇曳恍惚的一片光彩,不会追究太阳究竟有多热。

    阳光下的盛淮南留给洛枳一个如此蛊惑人心的侧面,完美的下颌线,挺拔舒展的双肩和脊背,专注的姿态,甚至连笔尖下的沙沙声都不同。

    可惜她不是呆在水底的人。她和很多因他而失意的女孩子一样,是挣扎着浮上水面看太阳的人,是仰起头不知死活的人。

    因为仰视,太阳才如此耀眼。耀眼到被刺盲仍不自知。

    灼伤的青春,也值得骄傲吗。

    正在她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时候,盛淮南忽然没有预兆地转过头看她。

    洛枳的目光并没有躲避,她平静地跟他对视,如果眼睛真的可以讲话,那么她已经用最平和的方式告诉了他一切。她和他有过很多次对视,聊天时候忽然沉默,目光相接让她脸红地躲避;又或者某个雨天,她穿着粉红色的hellokitty雨衣,泪眼朦胧胸中愤懑不平;又或者是那个初冬寒冷的夜里,橙色的灯光下,他怜悯的眼神。

    这次好像不一样。

    他欠她一份心有灵犀。所以他不会读得懂,她眼睛里面有自己也读不懂的东西。她曾经无数次地跟随着他穿梭在早晨一明一暗光影交错的走廊里面,无数次地想象,如果此刻他回转过头,她会不会突然心事败露落荒而逃?

    依稀还记得,他第一次回头,其实是在那个柿子落下来的时候。

    她的确落荒而逃了,高中时候的预想如此富有自知之明。

    然而今天,她没有逃走。甚至目光没有偏移哪怕一分。

    这样的场景,是高中时候的自己幻想描摹了多少遍的?她高中时候每见到他一次都会那么认真的在日记里记下来,场面描写动作描写神态语言描写加上自己的心理描写……

    然而。

    然而书架上面那本新的日记,直到今天仍然只有一篇日记,一篇没有写完的日记,讲述一个柿子掉下来的瞬间。她再也不记日记,也不会面对他的目光逃开。

    这样的转变中间,究竟经历了多少疲惫不堪的期待与失落,羞耻和愤怒,拉扯到无法恢复原状。

    盛淮南的眼睛里面波涛汹涌,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然而洛枳突然没有了聆听和探询的兴致。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近,也从来不曾这样远。

    洛枳合上手中的书,将抱枕笔袋一一塞进书包,穿好了外套。

    “洛枳,你……”她看见他艰难地动了动唇,阳光打在他后脑勺上,耳朵的边缘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忽然微笑。

    上前一步,俯下身子,毫不迟疑,歪着头轻轻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这个吻太匆忙,干干的,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倒是他左眼的睫毛刷到她的眼皮,有些痒,还有他因为惊讶而圆睁的眼睛,在她俯身的一刹那,她看到自己在他瞳孔中的倒影瞬间拉近变大,措手不及。

    她拎起书包。

    “再见了,皇帝陛下。”

    是错觉吗,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他眼中隐约的泪光?

    她最好的年华全部都铺展在他的细枝末节中,可是道别的时候,她都没有抬起头好好看过他一眼。

    不是因为丁水婧的诬陷,不是因为叶展颜挎着他的胳膊。

    误会其实是最最微不足道的障碍。

    他们之间没有误会。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彼此理解过。

    耳机里,黄耀明轻唱“请吻一吻,证明这个身边不是路人”。

    吻过,才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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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46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番外之一:游园惊梦(1)

    番外之一:游园惊梦(1)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是不务正业的正在开学的痛苦中挣扎的M同学。

    这个番外的背景,正是洛枳和盛淮南在欢乐谷相遇那个情节,不过来自于另一个女孩子的另一个侧面。好吧我承认自己不务正业,只是一个突然的灵感,于是开始写了。这个番外还有另外不到五千字,现在也写完了,明天放出。

    此外,对于我神出鬼没的更新规律和明目张胆的懒散,我很抱歉。

    毕竟开学了,汗。

    此外我还有一个名叫喜之螂的笔名,挖了另一个名叫《喜之螂》的坑,汗,同样来不及填。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就算我做广告了。

    谢谢你们没有抛弃半死不活的我。陈晓森时常想,评价很多事情对错和值得与否,往往都取决于未来自己变成什么样子的人。人的过去和历史一样,是由后来人盖棺论定的。

    如果某天她和自己的亲姐姐一样,从乖乖女成为了大龄剩女,三十二岁的交际圈狭窄的市博物馆讲解员,每天奔波于一场又一场的相亲中寻找一个门当户对平头正脸的男人充当归宿——也许她会因此对大学二年级的五一长假抱有深深的怨念和悔恨。

    那个慌乱的长假中,她放开了一个平头正脸的男人。

    许多年之后,她想起来的,并不是那个男孩。

    脑海中念念不忘的只是一个场景,慢慢地赋予了自身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义,或者说,它已经升华成某种感觉,储存在记忆的角落里,稍一触碰,就在心田弥漫起来。

    弥漫的是什么——这是无论如何形容都永远不可能贴切的。

    所以,每当别人问她,究竟为什么和徐志安分手,她所想到的,并不是那个阳光下双手插兜眯眼走神的少年。

    脑海中蒸腾的雾一般的画面,其实是列车,深蓝色的夜空,一闪而过的橙色路灯,铁轨咔哒咔哒的响动,乃至邻座的睡相恐怖的大婶。

    其实,在夜奔的某一刻,一切都写好了结局。

    9月30日的晚上,陈晓森坐在奔向北京的夜行列车上,尽管是软座车厢,坐得太久屁股也有些痛。身边的陌生女人已经在熟睡中,脸微仰着侧向自己的这一边,嘴巴自然地张着,显得脸型极长,颧骨突出脸颊凹陷,丑得吓人。呼吸间伴着若有若无时强时弱的鼾声,气息淡淡地喷在陈晓森的脖颈间。尽管女人闭着眼睛,可是仍然带给陈晓森一种被视线笼罩的不安全感。

    她无奈地转移视线,安静的车厢里除了微弱的鼾声就只剩下列车驶过铁轨接缝处时候发出的有规律的响动。陈晓森始终处于一种混沌而清醒的状态。被铁轨声和光线不明的车厢催眠,却又舍不得睡。

    对,就是舍不得。

    周围到处都是人,可是其实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很陌生,他们都很沉默,只有她睁大了眼睛,只有她自己存在。平常的时间,即使闲暇也往往会找些事情做——时间就在食堂宿舍教学楼的往复间,电脑前网络后一遍遍地F5刷新中,自己都无意识的情况下,慢慢流逝。

    她回头看不到自己的轨迹。

    上星期天做了什么?为什么作业又是临时抱佛脚抄室友的?既然没学习,那为什么好不容易借到的全套的《银魂》DVD到现在也没有看?

    我真的活过吗?

    陈晓森不敢肯定。

    只有此刻。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摸得到自己的灵魂。

    原来灵魂尚且还在身体里。

    原来她还存在。

    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哭,她想向上帝耶稣佛祖如来真主阿拉一起祷告,请求他们,让这列车永远不要停下来,在深蓝的夜色中伴着零星的路灯和安眠的稻田,开向无所谓的远方。

    不要黎明,不要终点。

    仿佛她的灵魂是露水,见光死。

    陈晓森是个平凡的女孩。

    平凡的五官,平板的身材,平静的表情,平庸的智力,平整的人生轨迹。当年同学聊天提到周迅有部新电影上映,名字叫《明明》,坐在外围看杂志的陈晓森无意中听到,抬起头问,叫什么?《平平》?

    平平。莫非这部电影讲的是她和她姐姐?

    陈晓森的妈妈是中学老师,爸爸是大学老师,既不是重点中学也不是重点大学。家里的房子不大不小,存款不多不少,对两个女儿基本上也没有太多的期望和要求,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

    他们都不知道,陈晓森很讨厌叠词。

    所以新年的时候她捏着徐志安的贺卡,对着扉页中的红红火火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快快乐乐看了许久,然后还给他,说,你写字的时候结巴吗?

    火车终于还是到站了。北京的早晨空气仍然有点清冷,她没穿太厚的衣服,因为徐志安说中午的时候会很热。许多乘客早早就把行李准备好,过道塞得满满的,车刚一停就有很多人急着下车,推挤着向前走。陈晓森不明白这些人究竟在急什么,似乎被别人抢先了就是很吃亏的事情似的。

    她坐在原位,静等人走光。

    透过窗子,看到徐志安,穿着黄色的长袖T恤和深蓝色的牛仔裤,从远处跑过来,大腿圆滚滚,好像又胖了些,而球鞋还是脏脏的。

    看到他,陈晓森才确切地记起他的长相。然而分开后一转身,好像就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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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47 高中毕业之后,有人知道徐志安和陈晓森在一起了,很善意地开玩笑说,你们俩真的挺有夫妻相——陈晓森笑,心想,跟自己这样的人有夫妻相的,全中国能找出来大约一亿左右。
    徐志安一路瞄着车厢号,到了她这列的出口停了下来,透过下车的人往门里面看。而陈晓森就在不远处透过窗子看他。

    早晨还是来了。她的存在感一点点地变弱,弱到忘记要寻找存在感这回事。

    他牵着她,时不时地侧过脸傻笑。陈晓森心中不是不开心,只是当她也用微笑来频繁地回应对方久别重逢的喜悦感的时候,嘴角总是往下坠。所以每次的微笑都格外用力。

    他们都说,和徐志安在一起,是陈晓森的福气。

    曾经没多少人关注过他们。陈晓森是掉进大海中就再也分辨不出来的一滴水,不活泼也不沉闷,成绩不好也不坏;徐志安则是他们一中连续三年的理科第一名,憨厚的,爱踢球的书呆子。

    他们是同桌。

    只有徐志安知道陈晓森牙尖嘴利懒洋洋的一面。陈晓森倒也并不是特意对其他人伪装或者只对徐志安真诚。平凡如她,其实也有几个侧面,究竟展现那一面,基本看心情和习惯。众人面前从不争强好胜,这并不是她韬光养晦或者淡泊名利,只是因为她的确没那个本事,也没什么发光的渴望;至于在同桌徐志安面前刁钻暴躁尖刻无情,也许只是出于她偶尔的发泄欲,以及欺软怕硬的人类天性。

    可是,就这样的反差感,却把徐志安吃得死死的。

    徐志安从高二开始追她,可是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全班公认的好人,谁请教,他都认认真真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给对方讲解。所以即使他主动地给她做了两年的辅导,每到期中期末就给她纵向知识点串烧复习,她除了和别人一样说声谢谢,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

    他是个好人。她想。

    当他高考前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她还是回答,你是个好人。

    对方脸色一变。低下头没说什么。

    大学开学在即,他要去北京了,临行前,又把她叫出来。

    “我要去北京了,祖国心脏!”

    最后四个字,声音很大,意义不明。仿佛即将跑去天安门看毛主席的红小兵——虽然她知道,他不是炫耀,可能他只是有些兴奋过头,或者紧张?

    不过还是懒洋洋地回了他一句。

    “去了也是块血栓,只能给心脏添堵。”

    他憨厚地挠着后脑勺,笑。

    永远都是这样。

    徐志安是个很乏味的好男孩,聪明,勤奋,憨厚。可是还是乏味,永远都没办法回嘴,噎她一句,哪怕只有一次。

    可能好学生都这样吧,陈晓森想。

    也或许在别人眼中,自己也没比徐志安有趣到哪儿去。

    去吧,去吧,给祖国心脏发光发热去吧。她真心地祝福他。

    然后他说,那个……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陈晓森心跳平稳。

    能不能……当我女朋友?

    面色平静。她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来当时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也许这份健忘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说,好啊。

    他惊呆,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以为……我就是……反正我也要去北京了,所以鼓起勇气……没想到……太好了,太好了……

    原来是临行前好死不死的最后一搏。

    这表白立刻有种酒壮怂人胆的嫌疑。

    不过,毕竟是表白。

    他送她回家,她牵着他,好像牵着自己的哥哥。

    小森的姐姐最先知道了自己妹妹异地恋的事情。得知对方是名牌大学的高中同桌,很是为她高兴。她姐姐与她很不同,姐姐的平凡中透着纯真和善良,而陈晓森的平凡,潜伏着懒洋洋的无所谓和她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的暗潮涌动。

    反正她没有喜欢的人,反正没有人喜欢她,反正对方是个潜力股,反正对方是好人,反正她也不是坏人,反正未来谁也说不准,反正……

    反正她没发现,一直对迫于现实而不断相亲的姐姐长吁短叹的自己,其实才是最冷酷现实的那个。

    总有些人没资格享受风花雪月轰轰烈烈,那就市侩到底。

    从火车站坐地铁,辗转到了P大,正好是九点。招待所房间紧张,徐志安给她预定的标间客房的上一位客人还没退房,所以他先领着她到自己的宿舍把厚重的背包放下。

    走廊里有一点通风不良的霉味,不过打扫得还算整洁。徐志安掏出钥匙开门,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轻声对她说,他们都在睡觉,我们轻声点。

    假期的早晨不睡懒觉,天诛地灭。

    室内有些热,不过没有想象中的臭袜子的味道,左侧六张组合书桌,右侧三张上下铺,门口有衣柜和鞋柜,虽然书桌上有些乱,笔记本电脑数据线网线纠结成一团,不过大体上还算是干净的宿舍。徐志安轻手轻脚地走到尽头的书桌前,把她的书包放到地上,然后开始在自己乱乱的桌子前翻找学生卡。陈晓森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附近,熹微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能看到灰尘飞舞。

    这是她第一次进男生宿舍。陈晓森好奇地四处巡视,小心而略带罪恶感地偷窥着下铺两个男生的睡相。一个男生把头整个蒙在了被子里面,床上只有一大坨鼓起的包。另一个男生雪白的被面和他黝黑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仰卧着,一只手摆在耳侧,一只手搭在肚皮上。晓森记得以前在新浪做心理测试,据说这种睡相的人,明朗而诚恳。

    不小心咳嗽了一声,她听到旁边的床有响动的声音,朝右侧偏头一看,和自己视线高度差不多的上铺有个男生正好翻身转过来,她站得离床太近,男生的鼻息恰好喷在她耳侧,晓森突然浑身一激灵。

    那个男孩子翻身带动的气息,有种洗衣粉的清香。

    陈晓森凝神。

    那是怎样出色的眉眼轮廓。干净帅气,好像出色的黑白炭笔素描,但又说不出的生动。

    那张脸的主人微皱着眉头蹭了蹭枕头,陷进了柔软的浅蓝色羽绒被中,然后突然轻轻地咳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张开眼。

    看见陈晓森的瞬间,他傻傻地楞了一下,然后突然坐起来,床铺随之吱呀一响。他格子睡衣的一边领子还立着,半眯着眼睛,一脸懵懂的神情。

    让人不由得想去捏他的脸。

    这个念头让她怔忡了几秒钟。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这次,嘴角再也不觉得下坠。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19楼     690249314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52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番外之一:游园惊梦(2)

    番外之一:游园惊梦(2)他们宿舍的床质量并不是很好,稍稍一动就吱呀乱响,男孩坐起身的时候也吵醒了其他几个人。原本大家都是可以瞬间迷迷糊糊地睡下去的,不过眼睛微睁的时候看到了陈晓森,于是一个个都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纷纷坐起来。

    徐志安见状也只能笑笑,说,这是我女朋友,晓森。

    几个人都嘻嘻哈哈,边打哈欠边笑,说怪不得你起得那么早,接老婆去了啊。二嫂早!

    只有角落上铺的男生没有穿上衣,不好意思地往里面缩了缩,伸出胳膊露出半个肩膀,说,“见笑了,弟妹随便坐哈随便坐!”

    晓森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记得自己宿舍的姐妹常说很喜欢和自己男朋友的哥们一起出去玩,以家属的身份,有种温暖大家庭的感觉,何况男生往往都是幽默的有趣的略带猥琐却无害的。

    她刚一见面,就对这些男孩子们很有好感,虽然,并不喜欢别人叫她弟妹或者二嫂。

    她红了脸,笑得有点勉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目光不期然和刚刚那个洗衣粉男孩相接,和刚刚那几个虽然大声叫嚣着二嫂二嫂可是实际上又有些羞涩的男生不同,他自然大方地朝她微微一笑,说,你好。

    你好。

    即使眼睛好像还有点睁不开。

    “二哥找什么呢?”男孩的声音有些像上杉达也的中文配音,陈晓森有些走神。

    “学生证。我要带她转转学校,要进图书馆可能会查证,昨天朝咱班女生借了一张给她用,结果我自己的反倒找不到了。”

    “拿我的吧,在钱包里面,你翻开抽屉就能看到。”

    “那好吧,谢了。”

    徐志安走向整个宿舍唯一收拾得很整洁的组合书桌,半蹲在地上拉开了抽屉。陈晓森盯着书架上面一整排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看了很久很久。

    她回头,另外几个男生已经纷纷重新倒下把头埋进枕头继续入睡了,只有上杉达也同学靠墙坐着,略带怔忡的神色,眼睛半睁半闭,看向漏进室内洒在地板上的那一块方方正正的阳光。

    他看得入神。她也看得入神。

    听到抽屉合上的声音,陈晓森慌忙低头,徐志安跟床上的男生说了声谢谢,男生笑起来,眼睛弯弯,说,不客气,有事给我打电话。

    眼睛弯到看不清目光的指向,所以有一瞬间陈晓森觉得那目光是投向自己的,仿佛舞台上方的追光,周围都是黑暗的虚无,只有她自己孤零零地存在。

    存在。

    她并没有遗失全部的存在感,即使阳光普照。

    她想着,心情渐渐好起来。

    他们绕着P大的湖转了几圈,10月初的北京仍然有些许夏天的残温,湖边不知名的花开得正盛,一簇簇艳丽的粉红开满了枝桠甚至遮蔽了叶子,拥挤得很热闹。图书馆终究还是没进去,今天查证的老师格外严格,瞟了一眼就把徐志安拦在了外面——“这是你的学生证吗?”

    站在他身后的陈晓森瞟了一眼被老师捏在手中的橙色卡片,上面那个笑得滴水不漏的男孩和徐志安相差太多,连撒谎蒙骗的余地都没有。

    她低头跟老师道歉,两个人只能离开了入口。陈晓森迎着阳光抬起头,高大的深灰色建筑物背靠湛蓝的天空安静地伫立在眼前,徐志安一个劲儿地道歉,她轻松地笑笑说,我没想要进去。

    “走马观花,不过就是因为它很有名气,可是里面海量的藏书我又不会看,何必要进去。”

    徐志安松了一口气,问她想要去看看建设中的鸟巢水立方还是去后海琉璃厂什么的老北京景点。她礼貌地笑笑说,你决定吧,我无所谓。

    阳光晒在身上很舒服。她莫名地开心,又莫名地没兴致。

    很久之后,徐志安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陈晓森目视前方,慢慢地打了一个哈欠。

    牵着她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下来,陈晓森停住,他们此刻已经走到了学校的大门门口。

    “这是?”

    “西门,算是正门。一起照张相吧。”

    “哦,好吧。”

    拜托了路过的本校同学,他们肩并肩照了一张平淡无奇的照片。徐志安没有表情,T恤的领子歪到一边,额头上有些许汗珠;陈晓森笑容寡淡,一夜行车让她有点黑眼圈,脸上也油油的。

    徐志安盯着数码相机的屏幕,看了好长时间。陈晓森诧异于这样的照片有什么好研究的,不过没有开口催促。

    “晓森,你不高兴吗?”

    她讶异,“没有啊。”

    “那你开心吗?”

    她停顿了一下,“挺高兴的。”

    “你能过来,我很开心,昨晚差点睡不着觉。”

    徐志安陈述的语气并没有开心,却有隐约的心酸。陈晓森扭开脸,她不想承认自己此刻竟然有些同情徐志安——同情自己的男朋友,毫无资格和立场,滑稽而悲哀的,同情。

    别人的异地恋都是怎么谈的?每天用短信qq不停地告诉对方我爱你我想你你过得好不好乖不乖有没有思念我?一到假期前就忙着订票收拾行李轮流奔赴彼此的所在地?又或者,牵手,拥抱,亲吻?

    陈晓森发现自己并不是很清楚。

    他们之间有些尴尬的隔膜,明摆着,却谁都不捅破。徐志安用尽心力地对她好,每天在qq上等待,早中晚的短信,嘘寒问暖,五一十一都跑回家乡去她读书的大学看她……

    谁都说,你男朋友真好。

    上铺的室友在背后不平,认为陈晓森跟她都属于平均分的鸡肋,凭什么陈晓森的男朋友是深情高材生?

    所有人都在对她说,你真幸福,徐志安真好。

    这种轮番的轰炸强化,让她一度错觉,自己的确应该爱他。

    因为他很好。

    毕竟不是不切实际的烂漫灰姑娘了。灰姑娘并不是真的灰姑娘,她是个落难公主,除了被迫做苦力之外,她的一切都是完美。

    所以陈晓森比谁都懂得自己应该安分。她告诉自己,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反正她已经得到了太多平均分,她的人生已经及格,不必像别人那样因为争强好胜的欲望或者迫于无奈的现实而焦灼拼搏,甚至连感情都是马马虎虎令人羡慕。

    人要过好日子,就不能胡折腾,不能胡思乱想。

    不能,不能。

    世界上究竟有多少能够在婚礼现场提着裙子狂奔落跑的新娘?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20楼     690249380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53     当QQ上面徐志安告诉她系里的学生会五一有活动不能来看她的时候,语气中有浓浓的歉疚。她明明因此甚至松了一口气,然而看到那份歉疚,良知让她不忍。

    “我去北京找你吧。”她说。

    就是这么一个未必很真情真意的举动,让他感动万分,开心地打出一大堆表情符号。

    陈晓森默然,手指悬空在键盘上,抖了抖,还是收了回来。

    这份廉价的关怀,给了她安慰自己的理由——毕竟,我也为这份感情付出过的,我也是在经营着的。

    在北京走马观花了一整天,她累得早早睡下。

    闹钟时间定的很早。

    她特意早起,因为要画一个淡妆。

    今天的样子,不像昨天那么狼狈。

    不过有自知之名的人往往比较痛苦。陈晓森对着镜子,还是承认,她长得太平凡了。微微有些大的额头,鼻翼两侧粗大的毛孔,下巴有点方,只有眼睛还称得上有神采,不过远远达不到顾盼生辉。

    她很久没有特意打扮过了。

    手指触及蜜粉盒的时候有些抖。她努力回避自己特意修饰的原因——每每想到,心底就罪恶感翻滚。

    徐志安来接她,眼前一亮,一个劲儿夸她好看。

    他每夸赞一句,她就难过一分。

    打车到了欢乐谷,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她从远处走过去,他们站在原地等待,看着他俩,陈晓森忽然觉得自己连走路姿态都别扭。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宿舍老五老六和女朋友,以及,盛淮南。

    她从来没跟徐志安提过昨天看到的宿舍同学,也没问过他们谁是谁——原本游览的路上有些沉闷,这是绝佳的话题,可以不费神地让徐志安一个一个地给她介绍,讲讲宿舍里面的事情……可是她没问。

    即使在学生卡被老师抽走的时候她极为留心地看了一眼,连“盛淮南”那么小的三个字都看清楚了。

    即使她走神的时候会想起他睡衣上面的图案。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没有侧面打听哪怕一句。

    动机不纯的事情,她不想做。一想到徐志安可能会尽心尽力地给她详尽介绍以此逗她开心,她就罪恶感滔天。

    老五老六的女友都打扮得很花哨,把陈晓森衬托得很朴素。排队买票,入场,商量先去哪个项目排队……单身一人的盛淮南扮演着协调指挥者的角色,但是并没有独断的感觉,始终是商量的语气和态度,说出来的话却自然让别人觉得不需要操心不需要商量,由他决定就好。笑眯眯的表情充满亲和力,但是只有陈晓森发现,他总是和他们站得有一定距离,仿佛不是一个集体——或者说,周围的一切,炽烈的阳光,熙熙攘攘的游人,假山,水池,飘过的欢呼声尖叫声……也包括他们六个,统统都成为了盛淮南的背景色。

    一个干净好看举止文雅大气的白衬衫少年而已。

    可是那种存在感,和陈晓森平淡懒散的人生完全不同的存在感,让她无法不全神贯注地追随。

    她不是没有遇见过帅气的男生,自己的大学里面也会在运动场或者食堂里面被室友拖去偷看财会系的校草什么的,卧谈的时候听着她们评论,用各种小说里面的词汇来给各位帅哥归类,温柔眼镜系,冰山腹黑系……可是她懒洋洋的心,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震动。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学生会里面看起来忙碌充实神色匆匆的干部,能够把一群人指使得团团转……然而她也不曾羡慕或者钦佩。

    如果她曾经向往过那样的人,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安于平庸。

    然而此刻,陈晓森才知道,她能够安于混沌的平庸,只不过是因为,光芒的诱惑还不够大。

    被蛊惑,只要一瞬就够了。

    目光黏着,然后就这样瞎了眼。

    很久之后回想起那个短暂的上午,陈晓森始终觉得,那些瞬间充满身体却又压抑不发的情绪——卑微,艳羡,悸动,欣喜,无望……仿佛无穷的动力,她不再觉得无所谓,而是一下子明白了,那些在她自己的同学室友身上出现过的、被她在心里说冷笑着说肉麻白痴13点的情怀和小动作,原来并不是真的那么肉麻白痴十三点。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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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稀泥

    稀泥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在京都折腾的。唉。

    有一个新人物出场。重要龙套,希望你们喜欢。从餐厅走出来,洛枳再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橘色的小招牌,它在这个格外冷清的长街上兀自闪耀着。童话故事中,逃出黑森林的老巫婆魔爪的主人公一路狂奔,总会在尽头看到这样一盏温暖的灯,房子里面也许会有个善良的仙女。

    但是最好的结果并不是什么仙女,而是房子里面住着的就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洛枳还在胡思乱想,洛阳突然拍了她的头一下,“发什么呆呢,走啦,送你回学校。”

    “你不是说十点钟同事还有聚会吗?我送洛枳回去吧,正好我们俩顺路,顺便聊聊天,你忙你的,这两天我过来,耽误你不少聚会,今天还是别缺席了。晚上我自己回宾馆,明天开完会我再去找你。”陈静挎上洛枳的胳膊,朝洛阳做了一个“请回避”的动作。

    洛阳皱着眉头苦笑着说,“喂,你们不会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何必啊。”洛枳笑着说,陈静伸手去拧她的脸,她赶紧闪身躲开。

    “那好吧,你们小心点。”

    洛阳的背影让洛枳出神了几秒钟。她哥哥好像真的有一点不一样了,然而她说不出来是哪里——也许真的就是笑容中那一点点忧郁?

    侧过脸,竟然看到陈静同样一脸迷茫。

    从期末考试聊到女生权益协会里的八卦,东一头西一头,两个人站在地铁车厢里面,灯管洒下苍白的光,把洛枳的疲惫照得无处躲藏。

    “没睡好?”

    洛枳打了个哈欠,“恩,这几天有点太疲劳了。”

    “你哥这一阵子也是总加班,昨天晚上在他租的公寓给他炖了点鱼头汤,里面加了人参片和枸杞,熬夜的话喝点那种汤很管用,最近你也是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吧?熬夜的时候容易饿,但是也别吃太多大荤大火的东西,越是油腻的越对身体不好,多喝酸奶,多吃水果青菜,对眼睛和精力都好。早知道今天把汤放到保温瓶里面给你带一点过来好了……”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啰嗦,陈静停住了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洛枳始终觉得她的笑容永远在诠释着“贤妻良母“的含义,看着就心安。这么多年不变的清水挂面发型,淡雅得体的装束,还有温暖人心的笑容——好像纵使相交不深,纵使她自己并没有太曲折的过往和复杂的心思,但是无论你和她说什么,再扭曲再离奇,她都会理解,都会给你一个让你不再孤单的笑容。

    陈静是个宝。洛枳很骄傲自己的哥哥是个有眼力的人。

    “念慈姐,我哥真是好福气,当初他得多有品位才能追到你啊。”

    陈静楞了一下,“不是吧,你不知道吗,当初是我追的你哥哥。”

    “什么?”

    “高三的时候我一直在帮他补语文,而他帮我补习物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可是……”

    “他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吗,是高三下学期运动会结束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回家,我对他表白的啊。”陈静笑得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很亲切。

    “没有……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高考前他把你带到图书馆来那一次,我一直以为是我哥哥追你的,怎么会……不过这倒不重要……”洛枳实在是吃惊,陈静坦然的样子让她多了几分佩服。

    “你哥哥其实想得很周到,周围的朋友都以为是他追的我,他从来都没有跟别人提过我们怎么在一起的,不过在别人眼里,我们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反正之前我们总在一起复习,就有人传过我们的八卦。不过我没想到他连你都没告诉。”

    洛阳在这一点上面的确很体贴,洛枳想,他给自己的印象也是他主动——“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我哥赚大了。”

    “哪有,”陈静笑,“当时可是有好多追你哥哥的女生呢,却从来没有人追过我。大学里面也一样。”

    从外貌上面来看,陈静的确很不出众,虽说并不丑,但是站在帅气高大的洛阳身边仍然有“不般配”的感觉。然而陈静总是淡定大气的,如果看到她在洛阳背后柔柔一笑,大家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所以当然要先下手啦,”陈静继续说,“还好成功了。”她朝洛枳眨眨眼,难得出现俏皮得意的表情。

    “不过我真的是没想到啊,完全看不出来会是你先表白。”

    “看来真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呢。”陈静靠在两节车厢相连接的玻璃门上,若有所思,“不对,有人知道的。”

    “哦?”

    陈静没有说话,目光飘到黑漆漆的窗外。过了一会儿又朝门上的电子显示屏看了看,“快到站了吧。”

    “是啊。”洛枳静静地看着她。

    地铁缓缓停下,陈静恢复常态,亲昵地挎起洛枳的胳膊,迈步走上站台。

    陈静和来北京的开会的同学一起住在P大附近的校办宾馆,下了地铁之后两个人一起朝学校的方向走去。陈静明显话少了很多,有一搭没一搭地勉强聊着,终于到了校门口,陈静即将朝右转,而洛枳要进门。

    “早点休息吧,你看你脸色白成什么样子了。”陈静捏捏洛枳的脸蛋。

    陈静把掐她脸蛋的手放下来的时候,洛枳刚好注意到刚刚戴上中指那只简约大方的铂金戒指,“刚才一直忘了问你,收到私定终身的戒指,开心不?”

    陈静先是甜蜜地笑,然后渐渐收敛笑容,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地问,“洛枳,其实这个礼物,并不是打算在今天送给我的吧?”

    洛枳抬眼看她,心里有些奇妙的感觉。难道女人的直觉真的都这样可怕?其实对于这个礼物,她自己也很疑惑。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礼物,只是我哥之前打电话让我帮忙取工艺品,说三天后你生日,这是礼物。正好今天见面就让我捎给他。我猜可能他今晚看气氛太好突然改主意想让我也在场见证一下,防止你反悔,嘿嘿。”

    洛枳干笑了两声,陈静嘴角向上一勾。

    “你老哥把礼物从包里掏出来之后,虽然很努力地躲着,在桌子下面鼓捣了半天,但我还是看到他从自己包里掏出小盒拿出戒指往小人偶的挎包里面塞——傻丫头,你觉得洛阳做事情会这么匆忙吗?居然当着我的面偷偷摸摸地现场塞戒指?明显就是临时决定嘛。他倒是越来越会随机应变了,呵呵。”

    洛枳低头不说话。

    她想起哥哥让她把礼物拿出来时候那个眨眼微笑的熟练表情,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确怪怪的。可是她还是笑着宽慰陈静,“但是——但是,你想,如果是临时起意,他怎么会那么巧合地随身带着两只对戒啊,是不是?”

    陈静伸手拍拍洛枳的绒线帽,说,“傻丫头,你哥去刷卡,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翻了他的包,看到了戒指的发票和取货单。他也真是碰巧今天去公司旁边的IDO取戒指的。”

    陈静的声音仍然柔柔的,这样一番侦查动作,她讲话时候淡然的样子好像她们谈论的是北京元旦期间的气温。洛枳哑然,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嫂子,”她不再叫她念慈姐,“你们,怎么了?”

    陈静不知道是第几次伸手捏她的脸蛋,“我们没怎么呀,傻丫头。”

    洛枳心底漫溢出丝丝凉意。

    “既然你怀疑,为什么还假装不知道手袋里面是什么,假装捏到戒指的形状时候兴高采烈的样子,为什么……答应我哥?”她一脸迷惑,她的世界中唯一完满的一对,竟然也在温暖的橙色灯光下有着让人不安的暗潮涌动。

    陈静好像听到了什么童言无忌的笑话一样,温柔地笑起来。

    “为什么不?他愿意娶我,我愿意嫁他,为什么不答应?”

    是的,为什么要因为这些细节而矫情?

    可是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在冷风中对自己陈述那一点一滴的怀疑?

    洛枳觉得自己越来越读不懂周围的每一个人,也越来越读不懂爱情。也许从来都没有懂得过,她之前的一切通透,不过是自以为是。

    陈静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小街尽头。洛枳一直知道她的温柔背后不是没有锐利,也没有忽视过她绵里藏针的机敏聪慧。然而这似乎是第一次看到陈静柔柔地笑着,对自己轻轻巧巧地说,我翻了你哥哥的包,看到了取货单啊。

    曾经有人笑称陈静和洛阳是模范夫妻,从不吵架从不闹别扭。

    陈静笑,说因为两个人的性格都像稀泥,没什么棱角,好说话。

    洛枳今天才知道,他们不是没有棱角,只是那些棱角被稀泥包裹起来了而已。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12楼     690239801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39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对不起,声明

    对不起,声明感冒越来越严重。咳嗽咳到干呕不止,一抬头,发现镜子里面的人双眼血丝密布,吓死人了。

    原来小说里面那些为了减肥暴食催吐的女人会双眼充血,果然不是瞎编的。

    打算休息一下,完全好了再更新。

    抱歉,我刚承诺日更,就变成这个样子,真是很对不起大家。

    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抱歉。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三人行

    三人行新年假期刚刚过去,期末考试就开始四处轰炸。连江百丽都把宿舍的桌子收拾干净开始看书。第一科是马哲,闭卷。洛枳之前一直在复习专业课,特意把马哲留到临考试前突击——反正复习早了也一定会忘光。

    “一本都不剩了,我刚在电脑上查到的,全部被借走了。”

    收信人选择“百丽”,然后按下发送键,洛枳从图书馆的电脑上注销然后拎起书包走出机房。江百丽央求出门自习的洛枳去图书馆借本马哲的教材。戈壁把教材弄丢了,周围哥们都没有多余的教材,学长学姐的旧书或扔掉或送人,教材中心没有存货,一时竟连一本都找不到。最终,他又找到了百丽头上。

    分手后第一次联系她。戈壁翘了一整个学期的马哲课,签到一直是跟他选了同一堂课的江百丽在代劳,所以专业课翘到天翻地覆的江百丽竟然在不翘课遭天谴的马哲课上面拿了个全勤。太过懒散导致戈壁在临考试的时候才想起来复习,却找不到书。

    洛枳拧着眉头欲言又止。她很怀疑江百丽是在玩圣母cosplay继续酒会上面的阴谋,还是……真的圣母。

    百丽回复,“谢谢了,这个时侯去借书基本不可能再借到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洛枳背好书包,正想要走出大厅,转念一想,不如就在图书馆自习好了,如果能找得到座位的话。

    图书馆每一层都有好几个规模不小的自习室。洛枳坐电梯直接到6层,然后一层层地寻找空位,用下楼梯的方式。

    电梯按钮旁边清楚地贴着告示,“使用繁忙,请青年学生使用楼梯,谢谢合作。”洛枳选择无视。

    冬季图书馆暖气烧得很足,因为外面太冷大家都不开窗通风,洛枳走进每一个自习室都会闻到在温吞停滞的空气里面混杂着的仿佛久未洗澡的人散发的体味,她皱着眉头,认真地寻找着空位置。

    自习室乍一看上去人并不多,确切地说,书比人多,当然因为一个人会带好几本书,这按比例来说很正常。可是实际情况是,人没有几个,书整个教室都是,每个座位上都铺开一片或者堆成一摞,反而主人大多不在场,看起来就好像高中时大家都去上体育课了。

    她一直下楼梯到2楼,在最后一个自习室觉得没有希望了,于是大踏步离开。

    “洛枳,洛枳!”

    声音很小,是用气息在发声。洛枳回头,看到张明瑞正在兴高采烈地朝自己挥手。坐在张明瑞左边的女孩子也抬起头,朝她礼貌地笑。是许日清。

    洛枳很高兴地走过去,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书,笑了,小声说,“你们也复习马哲?来得真早啊。”

    “我们七点钟过来的,哪像你这么胸有成竹啊,十点半才慢悠悠散步过来。”张明瑞把右边座位上的资料往自己的桌子上面拢了拢,说,“这个座位上面没人,我们用来放东西的,你坐吧。”

    原来如此,洛枳道谢了就坐下。

    “靠,你们文科生高中时候是不是就一天到晚学这种东西啊,”张明瑞郁闷地用圆珠笔敲打手里的马哲教材,“这些颠来倒去都在说些什么啊,文科生居然没有发疯还考上大学了,都应该用糕饼寿桃供到庙里去,你们都是超级赛亚人。”

    洛枳憋着笑,轻声说,“你高中会考没考过政治吗?”

    “我们会考都是走过场,我都是抄的,从来没背过。”

    “不背人生不完整,赶紧看书吧。”洛枳拿圆珠笔杆敲敲他的书。

    许日清默默看着他们俩,抿嘴浅浅一笑,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三个人安静地看了很久的书,到了十二点的时候张明瑞烦躁地扔下笔,低声说,烦死了,去吃午饭吧。

    洛枳点点头,探询的目光投向许日清,对方也笑着表示同意,于是他们把书简单归拢收拾了一下摞在书桌上面,各自带着手机钱包穿好外套,一同走出了自习室。

    刚踏进走廊里面,张明瑞就很大声地狂吼起来,马哲去死吧,这他妈是正常人能背的下来的吗?!

    旁边有个正在下楼的男生很大声地附和,对啊,等我背下来估计也成变态了。

    他说完,突然贼兮兮地瞟了走在张明瑞一左一右的洛枳和许日清一眼,用一副“你小子艳福不浅就别抱怨了”的表情朝张明瑞咧嘴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走下了楼梯。

    洛枳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当初张明瑞对自己描述的他们和盛淮南的三人行。

    盛淮南。洛枳的思维有一秒钟的停滞,然后侧过头笑着问,“你们选的是哪个老师的马哲课啊?”

    “等等,我要买本杂志。”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时候许日清跑到路边的报刊亭去,低头扫了一眼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的架子,拿起一本32开的略微有些厚的杂志,说,我要这个。

    “八块钱。”杂志摊的大妈

    “怎么总不戴手套啊。”

    许日清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杂志的一角,有点哆嗦地回头说,“食堂挺近的,没必要,我嫌麻烦……”

    洛枳一下子很尴尬。因为张明瑞刚刚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而许日清回头接话的时候刚好看到面对面呈对话姿势的他们俩。

    张明瑞嘿嘿一笑,“有你觉得不麻烦的吗?懒,挨冻的不还是你自己?”

    洛枳心中一动,张明瑞极其自然的转过目光开始看着许日清,镇定机智的一句话化解了三个人的尴尬。许日清从一开始茫然无措的表情中走出来,讪讪地笑,像个小媳妇一样不好意思地看了洛枳一眼,小声反驳张明瑞,“哪有。”

    “把手揣兜里面暖和着吧,杂志我帮你拿。”张明瑞伸出手,接过许日清的杂志。许日清把手揣到羽绒服的口袋里面,再次朝洛枳腼腆地笑,好像在说,让你看笑话了,他总是这样。

    这样的许日清,和那天咖啡馆中咄咄逼人的妆容明艳的美女判若两人。洛枳微微落后了两步,看着前方一黑一红的两个背影,心里有小小的快乐。就像许日清,有飞扬跋扈的一面,也有这样腼腆羞涩的一面。

    到底哪一面是真正的许日清?或许独处时候的她是真实的吧?但是那个时候的她并不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对别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有什么样的互动,就会表现出什么样的自我。什么样的对象制造什么样的真实。

    只是给不同的人摆出不同的断面而已——自己在乎的那个人。

    在盛淮南面前的自己,是不是太变形了?即使依靠着那些共同点而如愿地被他爱上,也只会成为一段漫长的演艺生涯的开始。

    “喂,想什么呢?”

    洛枳回过神,张明瑞正在朝她招手。

    三个人占了座位之后就各自去打饭。张明瑞最后一个回到座位,端着三个面包饼。

    “你今天没买面包饼啊?”

    “排队太长了。”

    “好久没有在三食堂看到你了。”

    “三食堂这么大,难免碰不到。”

    许日清突然插话,“你们经常一起吃饭吗?”

    “恩,最近这一个多月吧,我总在三食堂吃饭,张明瑞也是,所以经常能碰到。”洛枳笑着解释,张明瑞坐下夹起一个面包饼放到她盘子里,“要吗?我有个哥们排到窗口,我让他帮我买的。”

    “我没吃过,给我一个行吗?”许日清问,张明瑞站起来说,“行,你自己拿吧,我再去买两个。”

    “怎么?”

    “我只吃一个吃不饱。”

    “哦,那……不用了,你吃,我自己去买吧。”许日清突然站起来,张明瑞客气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朝面食的窗口跑过去了。

    张明瑞看着她跑远,耸耸肩笑了一下,又坐回座位。

    “对了,洛枳,你……和盛淮南在一起了吗?”

    她听完就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你能不能适当铺垫几句再问这么劲爆的问题?”

    “在没在一起啊?”

    张明瑞的声音是嬉皮笑脸的,但是脸上的笑容有点假。洛枳摇头,“没啊。”

    “可他……我觉得他怪怪的。唉,反正问他他也不会跟我们说,只能问你了。”

    “我有跟你说过我喜欢盛淮南吗?”

    张明瑞低头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面的青椒炒土豆丝,过了一会儿,“难道不是吗?”

    洛枳长叹一口气,“呼唤逻辑啊逻辑。”

    “用不着呼唤。那你敢说你不喜欢吗?别撒谎。”

    洛枳莫名地很想笑。她自己精心保管的秘密就这样一点点地像被投入石子的湖心荡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

    “我不是许日清。”洛枳轻轻地说。

    她的确不是许日清,所以死要面子活受罪。洛枳想,干脆让张明瑞自己去咀嚼其中的意味吧。

    “许日清……”张明瑞把尾音拖得很长,犹犹豫豫。

    “你们……”洛枳笑着和他同时说。

    “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洛枳笑得更贼,“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看你到挺希望我误会的。”

    “其实……”张明瑞急急忙忙摆手,筷子上沾的米粒被甩出去,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弧线,轻轻落到桌边一个身影的袖子上。

    那个人把米粒弹开,叹了口气。

    “真是巧啊!”

    他们抬头,看到盛淮南完美无缺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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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41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麦琪的礼物

    麦琪的礼物“哟,你也来吃饭?”张明瑞愣了几秒钟才冒出这样一句。

    废话,盛淮南朝张明瑞扔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这都被你慧眼识破了。”他兀自坐到洛枳身边,把餐盘放到空位上,“背书背得想骂人,文科生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你当初怂恿我选法双不是说要体会一下文科生的生活吗,专业课考完双学位也要考试了,法导也要闭卷,没天理。”张明瑞苦着一张脸。

    “是啊,高中时候看他们文科生背书背得要死要活,我还觉得不理解,就那么几本书,每次考试之前都要重背一遍,而且背了半天写了一卷子密密麻麻的答案,结果文综合的分数普遍都很低,我真是搞不懂。”

    “对了,你不是文科生吗?”张明瑞看着对面的洛枳说,“你那时候背历史政治需要反复好多遍吗?你们背了两年,怎么有那么多的人还是背不下来?”

    洛枳正在低头喝玉米粥,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坐在自己左边,盛淮南却没有办法让自己侧过脸去看她,脖子僵直,仿佛在斗气,目光平视,只能用余光感觉她的动作,表情则统统淡化到模糊。

    好像身边坐着一个陌生人,只是恰巧在同一张桌边吃饭。

    曾经能够清楚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尽管那时侯还并不熟悉,然而盛淮南可以自信地捕捉到她一直平和的表象下情绪些微的变化,即使并不确定她背后真实的想法,至少她是强颜欢笑还是真心高兴,他还是可以分辨的清楚的。

    不过他不否认这种辨识能力并不是出于对洛枳情有独钟,这种能力,一直是他的一项小小的习惯,甚至是得意的把戏。

    他从小喜欢叼着一盒巧克力牛奶坐在机关大院的花坛边上,默默地观察来来往往的人,又或者在家里面来的叔叔阿姨跟他走过场般地寒暄逗弄之后,当他们坐在客厅里开始正题并对父亲说明来意的时候,他就抱着皮球默默站在门边,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静静地看。

    这么多年,他尽管无法记住那样谨小慎微,谦卑礼貌的脸的主人都是谁,说了什么,可是暗潮汹涌的话里有话,细细碎碎的小细节,还有平和的眉眼夸张的假笑与捧场的面具下那可能的扭曲表情,逐渐填满了他乏味的成长。这种默默的窥视,就像一种儿童不宜的游戏。

    机关大院里,错综复杂的利益交缠,就这么挤在一起,是需要这样一张谨小慎微的脸吧?

    包括他父亲。

    拿这样的经验去看身边同学那小小的心计和虚荣心,实在是很轻而易举。尽管少女千回百转的心思他无法有切身体会,但是一旦发现苗头,立刻微笑着用最温和的眉眼来一边断绝她们的梦想一边尽可能降低对她们的伤害,耍这种把戏他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仿佛洛枳曾经对他说,盛淮南,你太自以为是了。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猜错不是吗。

    “喂,问你呢,你不是文科的吗,你们考前都会这么突击背书吗?”张明瑞用筷子尾端梆梆地敲击着桌面。

    “哦?”她抬起头,朝左边一歪,笑了,“我记不清了。可能是吧。”

    记不清了吗?

    身边的女孩子动作轻缓从容,却好像隔着一层浓重的白雾,什么都看不清。再也看不清。

    盛淮南用筷子轻轻地戳着碗里平整的米饭,戳出一个一个的小洞。

    他发现,从坐到这个位置上到现在,他感觉不到洛枳的存在。如果人真的有气场,那么现在的她,好像把所有的气息都收敛了起来,只是个会笑着跟他谈天气,说些无关痛痒的文科生辛苦还是理科生辛苦一类的无聊话题的,陌生人。

    他记得曾经她也赌气过,那次在法导课上让张明瑞买薯片,说话时候刻意不看他,耍小别扭,他看在眼里,只是感慨表面再冷淡的女孩子似乎也会有这样任性可爱的一面——然而,那时候,伸出手立即就可以挽回。

    因为他早就感觉到她喜欢自己。

    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现在呢?

    他停下,把筷子放到一边,看到碗里平平的米饭表面,那些被他戳出的小孔连成了一个井字。

    “诶,许日清?”

    盛淮南微笑着朝端着盘子傻站在桌子不远处的许日清点头示意,然后问斜对面的张明瑞,“你们上午一起自习的?你们三个?”

    “对啊,我们仨。”张明瑞回头招呼许日清。她慢吞吞地走过来,对盛淮南说,“你也来吃饭啊。”

    许日清语气虚假,表情紧张,应对措施还没想好,演技勉强及格。盛淮南尽可能对她表现得很热情,心底有一点愧疚。早知道她也在,他一定不会跑来这里让人家难堪。

    他歪头苦笑,“是啊,学得无聊,想休息一下,唯一正当理由就是吃午饭。”

    “哦……上午在哪里自习的啊?”她边问边和洛枳一样把面包饼撕成块,许日清有双很美的手,只是当着盛淮南的面,动作太过文弱,饼撕了半天也撕不明白。

    盛淮南顿了顿,“一教。”

    全身感官微微左倾,可左边的人也自顾自揪着面包饼,动作熟练,毫不羞涩,听到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一教?”

    “对,清净,人很少。”

    “怎么不去图书馆了?一教多冷啊,暖气也烧得不好,冻坏了怎么办?”

    盛淮南楞了一下,场面突然的安静让许日清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亲昵,他看到张明瑞脸上慢慢浮现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突然,洛枳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地说,“许日清,你买了麻辣鸭脖子?我能吃一块吗?”

    这个打岔打得真是很差,解围解到这种地步应该可以自己撞墙寻死了,盛淮南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却看到许日清晃了一下神儿,立刻抓住救命稻草般热烈地跟洛枳讨论起鸭脖子的问题。

    “喂,你说,对不对?”

    她们聊到一半,许日清说到四川小吃,突然侧过脸问张明瑞。

    那表情有点示好的意味——盛淮南心中忽然一片明净。

    刚才许日清对自己慌慌张张的,说了些亲近的话,此刻怕是疑心张明瑞因此吃味,所以现在笑得这么讨好。

    盛淮南偷笑,女生的小心思——下一刻忽然想起圣诞夜张明瑞在严刑拷打下吐出的那句,我喜欢的是别人。世间的事,总是这么阴差阳错,到最后一定是互相指责埋怨,却从来都不肯在一开始的时候说清楚。

    张明瑞此刻却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有回答,让刚才因为鸭脖子而缓和的场面突然又冷清了下来。

    他们继续各吃各的饭,嘈杂的食堂里面,仿佛有隔音的结界将四人桌笼罩了起来。

    此刻最安然自在的,竟然是洛枳。盛淮南觉得嘴里咸的受不了,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对付那盘宫保鸡丁,碗中的米饭动也没动,仍然显示一个井字,好像已经凉了。

    默默无语的一顿饭终于吃完了,送餐盘时候张明瑞对盛淮南说,“你还要呆在一教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盛淮南看了一眼洛枳,忽然很高兴地呵呵笑起来,“洛枳你们在图书馆自习?”

    洛枳抬眼看他,眼中平静无波,什么都没有说。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有篇课文,叫做《麦琪的礼物》。”

    她去了图书馆,他去了一教。竟是这样。

    “对啊,怎么了?”许日清最后一个把盘子摞在残食台上面,也回头兴致勃勃地问,看到的却是张明瑞阴沉地瞥了她一眼。

    许日清有些慌,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嘴巴却控制不住地想要赶紧扭转这古怪的气氛,“跟我们一起来图书馆自习吗?图书馆比较暖和吧,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呢。”

    张明瑞毫无情绪地又看了她一眼,对盛淮南说,“对啊,到图书馆来吧。”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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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所谓独一无二

    所谓独一无二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夸张的好像演戏,却很可爱。百丽哑口无言了半天,只能默默地说,其实……是怪了点……

    “我原来有个女朋友很喜欢这些东西,我一直怀疑这种东西有什么让人着迷的,看封面就头疼。那时候我工作压力很大,烦心事又多,她却总是傻呼呼的,捧本书窝在沙发角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喜欢她的单纯,但是单纯的就像养个女儿,我累了。”

    “后来分手了。她有二十几本书落在我家。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什么台湾小言,有天突然想起她——那时候我接触的女人都是顶着一张粉底画皮的妖精,我很怀念她,就随便拿起一本书来看。书其实挺有意思的,没那么多勾心斗角,比现实生活中夸张了点,更重要的是,我在那里面看到了我那个普普通通又单纯的小女朋友。”

    百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会安慰别人。”

    “干吗要安慰我?”他笑,目光放远,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中。

    百丽笑起来,“要是我室友在就好了,她特别毒舌,不过说话挺有道理的,虽然冷了点,但是是好心人。”

    “你室友?”

    “恩,其实今天晚上她陪我去参加的酒会。我本来是去砸前男友的场子的。”

    她的后半句让他笑了出来,“砸你们学生会的场子?好歹我也是赞助商之一啊,后来你砸了没?”

    “没有。”她摇摇头。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成功而幸运地导演了一出借刀杀人,最后成功地砸了场子。

    “我以前是典型的没大脑,只会三板斧,哭,闹,说分手。今天……洛枳说我终于学的聪明点了,但是我不喜欢这样。我觉得我变了。”百丽咧嘴想笑,可是嘴角却是向下的,她及时收住。

    她在会场外漫无目的的晃荡了一个小时,一直在告诉自己,爱情不是无私奉献吗,不是成全吗,不是只要他过得好就好吗,她何必这样呢?即使他学生会的“仕途”有她陪着往上爬,但是那段灰头土脸的日子过去了,站在顶峰一览众山小跟他并肩的不该是面黄肌瘦姿色平庸的糟糠妻——你看你看,会场中那一对璧人,她干嘛讨债一样耿耿于怀?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是她真的有点恨。她觉得已经被掏空了。她已经给了他一切。她想要再白手起家,已经不可能了。

    然后她遇到了刘静——刘静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打击她的机会?戈壁耍过刘静,江百丽在又哭又闹之后得到了戈壁的赔罪和回心转意,而刘静在学生会拉票结束之后就被戈壁转身扔掉了。

    面对咄咄逼人又不冷静的刘静,江百丽第一次没有犯傻。她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成功地把火力引向了会场中的陈墨涵,但是在最后仍然轻轻地对她说,不管怎么样,我可跟你不一样,即使和他新女友相比,他还是更心疼我的。我对他那么好。

    刘静终于怒了。江百丽没有猜错,刘静想要利用自己来打击陈墨涵,既让百丽难堪,又让陈墨涵没面子——学生会谁不认识江百丽?戈壁还是要往上爬的,而刘静已经渐渐被学生会边缘化,一个大二的副部长,别人不在乎她,她自然也不在乎别人,闹一场又怎样?

    但是江百丽要的恰恰就是这样的场面。她要所有人知道戈壁辜负她,也要所有人——包括戈壁在内,都知道她江百丽曾经对戈壁全心全意,如今仍然以德报怨。

    她的这番行为,旁人看起来固然觉得愚不可及,但是论同情分,一定飙高。

    最最重要的是,她最终的砝码是,她相信,戈壁还有良心,戈壁也不是完全不爱她。

    即使不爱,她陪他走过的时光,并没有统统喂了狗。

    “后来留了联系方式,他送我回来的。”

    “心里很爽吧。”洛枳懒洋洋地说。

    “在路上捡了一个新朋友,这么投缘,我当然……”

    “唉,28岁正是有魅力的时候,既青春又成熟,温柔多金,帅气体贴,你居然用‘新朋友’来概括,真能扯。”

    “别闹了。对了他还说下次叫上你一起吃饭呢。”

    算了吧。洛枳想起晚上跟她的耳机过不去的男人就头皮发麻。

    “其实,如果他真的是个好人的话,我觉得你……”洛枳迟疑地说。

    上铺的百丽对于洛枳的省略号良久不言。

    最后,她重重地翻了个身。

    “他是个好人。可是我爱戈壁。”

    洛枳语塞,第一次觉得江百丽酸不溜丢的爱情宣言让她没有嘲讽的勇气。

    江百丽刚刚在洗漱的时候细心轻柔地洗干净了那个灰色的手帕,把它挂在床边的栏杆上。这两个人都在路灯下站着,同样的场景,并不能同样心动。世界上的确有“非你不可”这种事情的,即使把所有的男人都拉到橙色路灯下摆同一个pose,她也只爱一个不知道好在哪儿的戈壁。

    “对了,洛枳,那个盛淮南……”

    洛枳“扑哧”笑了一声,百丽心中有些诧异,把头探出去看向下铺,她正在翻手机,屏幕的白光映照到她脸上,笑容显得有点诡异。

    隔了很久,洛枳才轻轻地开口说,“好可惜。”

    百丽心里有点异样,“洛枳……你没事吧?”可惜什么?

    然而洛枳只是笑,翻了个身不再讲话。

    窗外又飘起清雪。她们都以为对方已经入睡,却在泪眼朦胧的那一刻听到另一声啜泣。

    洛枳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她问了好几个人都指不准路,终于迷迷糊糊找到了一条萧条的大马路,然而跟洛阳约定好的那个什么XX牛排就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昨晚手机开机太久,忘记充电,现在屏幕一片漆黑,无法跟洛阳联系。

    才晚上六点多,这条路上却已经很冷清,只是偶尔有几辆出租车穿过,她站在路口,完全不知道应该朝左边走还是右边走,再想问路只能扬手停出租再问了——当然,冒着被扁的危险。记得“真心话大冒险”整人方法之一就是在大街上拦出租车然后问司机几点了。

    掏出硬币抛向空中,正面左转,背面右转。

    一元硬币掉在地上的时候叮叮当当,然后一路朝前滚。她忙追上去,弯腰几次都捞不到,硬币终于岔路口躺倒下来,她呼出一口气,正面。

    然后抬起头,看到左侧人行道上五米开外的一对养眼的情侣,以及他们背后一个小小的橙色招牌,“XX牛排”。

    真是准哪。

    盛淮南和叶展颜站在她面前,显然对于她这个追着硬币杀出来的程咬金的出现十二分意外。

    洛枳第一个反应却是笑出来。并不是见到熟人之后礼貌的条件反射——她只是觉得原来自己这辈子也能遇到这么雷人的桥段,实在太好笑了。不由自主,灵魂漂浮到半空开始扮演上帝视角审视着自己所处的局势。

    “新年快乐。”她发誓这辈子没笑得这么灿烂。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男人是怎么长大的

    男人是怎么长大的叶展颜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大衣,下面一双长及膝盖以上的漂亮靴子,洛枳拾硬币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双黑色靴子。她剪了一个很像HEBE的中短发,比高中更漂亮了。真好看,靴子哪儿买的?头发也比P大附近的各种发型室设计得漂亮。P大所处的环境简直就是郊区嘛。

    洛枳发现自己真是正常,正常到满脑子都是正常女生对于正常着装的正常好奇,一股脑冒出来。

    可是放到她身上,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

    “洛枳?真是巧啊!”叶展颜的笑容和洛枳很相似——过分灿烂。

    灿烂的背后掩饰着什么,也许本人也不清楚。

    “我和爸爸来北京过新年。之后我要留在北京学一年的法语,学校会派我去法国读两年书再回来。之后的一年就能经常见面了,哪天出来一起逛街吧,我想死你了,好久没有一起逛街了。”

    叶展颜也甜甜地笑着,仍然随和可亲,只是不似高中说话那样随意张扬,收敛得倒有几分淑女气质。

    洛枳一直对语言是敏感的,她像个动物一样本能地从叶展颜的笑容和热情的寒暄中感觉到了危险。虽然她说不出来,但是这种气息比同学会那天眯起眼睛的古怪叶展颜带给她的还要阴凉恐惧。

    或者,不需要本能吧。有些事情她昨晚就知道了,明摆着。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逛过街?”

    洛枳不再笑,歪起脑袋,认真地问。

    叶展颜肩膀微微向后一张,嘴唇动了动刚想讲话,突然背后传来跑步的声音。

    “洛枳洛枳!”

    洛枳仍然觉得神奇,她和叶展颜两次因为气氛诡异而无法继续下去的对话都有另一个人来救场。

    洛阳从橙色的牌子下跑过来,“老远就看见你了,打你手机又关机,我和你嫂子急坏了,以为你路上出什么事儿了……”

    洛阳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对盛淮南和叶展颜点点头,然后接过洛枳的包说,“还真沉,你把它带过来了吧。”

    “当然。”她朝洛阳笑笑,意外地看到叶展颜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是……”叶展颜喃喃自语,洛阳不明就里地歪头看她,“我们认识吗?洛枳,你同学?”

    “高中同学,盛淮南,叶展颜,”她介绍,“这是我哥哥洛阳。”

    她只有在介绍盛淮南的时候才看了他一眼——盛淮南低着头,眼睛偏向行道树的树根,装饰灯的银色灯光打在侧面,有种不真实的忧郁。

    “外面怪冷的,赶紧进去吧。新年快乐,我们先走了。”洛阳朝对面的这对小情侣笑笑,他虽然迟钝,但是如果对象是洛枳,那么她脸上是真笑还是假笑他还是能看的出来的。即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场景,自己的妹妹,怎么不心疼。

    洛阳的手很暖和,洛枳被他拉着,冰凉的手心里面还紧紧攥着那枚一元硬币。

    “再见。”洛枳朝他们两个摆摆手。

    盛淮南看向她的目光中流动着不明的情绪,而叶展颜则大方地笑出来,“真的不熟?”

    一定要纠缠吗?洛枳抿嘴笑了一下,感觉到洛阳捏着她的手紧了紧,侧过头看到哥哥皱了眉头。

    很多时候人不应该奢求什么知己,有一个亲密的人就够了。他也许不懂得你在纠结什么,然而你作出的所有决定,哪怕第二天就推翻,他也会支持你,也会抱抱你说,又犯傻了吧?

    洛枳心中苦笑,却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她突然头脑中一派清明。

    是的,叶展颜,我们的确不熟,不过也许你的确不这么认为。

    “叶展颜——”

    对面的两个人同时专注地看向自己,洛枳再一次笑起来,笑到眼睛眯成月牙,弧度大到渐渐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对璧人。

    “你……能不能把我的日记本还给我?”

    “你说什么?”

    “我高考前不小心弄丢的日记本,请你还给我。”

    她并不知道这句话之后,背后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表情。

    洛阳牵着她沉默地走了一段,不知道是否应该问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然而洛枳却没事人一般,笑嘻嘻地抬起头指着店门口的橘红色招牌说,“你知道吗,我是掷硬币找到这里的。”

    她的样子让洛阳咽下了所有的疑问。“又不戴手套。”他只能埋怨一句。

    叶展颜也不戴手套,洛枳想,所以人家把手伸进盛淮南的口袋里取暖。

    那是当时她抬头,除了叶展颜漂亮的靴子之外看到的第二个小细节。

    洛枳被室内迎面扑来的热气感动得眼泪汪汪。

    “念慈姐!”

    洛阳听到她的称呼不免一脑袋黑线。陈静早就在座位上兴高采烈地招呼她了。

    三个人坐下之后服务生把菜单递给洛枳一份。她低头默默研究了很久,觉得头都大了,索性放下,对陈静说,“嫂子我跟你一样。”

    陈静也不说话,笑起来,温柔地看了洛阳一眼。洛阳嘴角抽搐地说,“不是吧……”

    陈静也放下菜单,朝洛枳眨眨眼,又扭头重新注视着洛阳说,“我跟你一样。”

    洛阳长叹一口气,“你们逼我。好,我要套餐。”

    “什么啊,套餐里面没有奶油浓汤!”陈静闻言按住洛阳的菜单。

    “没有就没有呗。”

    “不行,你重新点。这个我不喜欢。”

    “那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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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37 陈静又低头看了一会儿菜单,抬起头,继续温柔地笑:

    “随便吧,反正跟你一样。”

    洛枳憋不住乐出声,抬眼看到旁边的服务生也弯起了嘴角。

    吃饭果然是可以让人心情变好。也许是因为胃部距离心脏很近,当胃被撑得圆滚滚的时候,挤占了心脏的空间,所以心里不再那么空落落。

    洛枳不大习惯用刀叉,牛排要了全熟,纹路清晰,厚厚的一大块,中间还有骨头,切起来十分费劲。刀叉碰撞在餐盘上面发出的声音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她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汤,陈静又在另一边弄出一声极有金属质感的响动。

    “不行了不行了,什么破玩意儿。”陈静连发牢骚都是声音轻柔的。

    “哥,你动作真熟练。”

    洛阳的变化洛枳清晰看在眼里。不再是大学里面纠集一帮哥们直冲烧烤店的大男生,现在的洛阳穿着浅灰色衬衫,把陈静的牛排端到自己面前轻轻松松切成小块,骨头顺利剔除推到一边,然后放回到她面前,又端起洛枳的这盘。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得了,你别制造噪音了。”

    “这才半年,你居然变化这么大。”

    “不就是会切牛排了吗?别告诉我你因此觉得我步入精英的行列了。”

    “嫂子你不觉得吗?皑皑,我说的不是切牛排,是你的气质,成熟多了,恩,你原来就比别的男生稳重,不过那顶多算是先天性格。现在不一样了,反正不一样了。开始有魅力了。”

    “恩,对,我该有点危机感了。”陈静笑着接上。

    “而且我哥的气质有点变忧郁了。上次你来我们学校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有心事似的。我倒觉得忧郁的男人更有魅力呢,男人都是这么长大的吗?”

    洛枳一直低着头忙着切牛排。并没有看到陈静眼睛微微一抬,转瞬目光又低垂下去。洛阳左手的叉子不小心打到水杯,发出“叮”地一声。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洛枳吃了两口觉得不对劲,洛阳盯着叉子,而陈静捧着果汁杯子停在嘴边。

    “怎么了?”

    洛枳有些后悔,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吃了很多,虽然心里不再发空,心情却仍然很烂。在洛阳面前她总是意识流一样有一说一,可面前毕竟不是她哥哥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句话犯了他们的忌讳。

    “男人不是这么长大的。”洛阳认真地说完,朝洛枳眨眨眼睛笑起来。

    洛枳傻愣愣地看着他。

    洛阳什么时候学会这种笑容了?这种笑容明明是戈壁和那个顾总的标志。

    “你傻了是不是?我让你带的东西呢?不会还放在塑料袋里面吧?”

    洛枳反应了两秒钟才有点结巴地说,“现,现在?”

    陈静一头雾水地看过来,洛枳立刻俯身从放在脚边的大包里面掏出一个纸袋,递给洛阳。

    洛阳低下头,从纸袋中掏出一个什么盒子,却不拿上来,而是自己打开,在桌子底下鼓捣了好一阵子,然后突然放到桌子上。

    一个陶塑的小女孩,穿着天蓝色的高领毛衣和白色及膝裙,眉眼淡淡的,鼻子上架着银色框架眼睛,笑得很温暖。

    是陈静的陶塑人偶。

    洛枳忽然觉得心里很温暖,看到陈静笑得仿佛洁白的山茶花,她不禁从心底里为洛阳高兴。周围认识的人总是把日子折腾的鸡飞狗跳(现在甚至连她自己都包括在内),然而眼前的哥哥嫂子,在最最关键的高三气定神闲地牵起手,又考入同一所大学,西子湖畔携手四年看透风景,仍然能在细水长流的今天,因为一个小小的陶塑女孩执手相看,甜蜜得好像时间都停住了。

    那个陶塑,洛枳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之前洛阳打电话告诉她一个奇怪的地址,因为自己抽不出空所以让她去代领一个完成的工艺品,说是趁今天见面拿给他,算是三天后陈静的生日礼物——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拿出来了。

    是希望自己做个见证者吗?她想着也会心地笑起来。

    “生日礼物?”陈静笑着,看看洛阳又看看洛枳。

    然而洛阳却低头看了一眼陶塑人偶,又指指人偶左手臂上挂着的手袋。

    那个小手袋是棕色的,并不是陶塑,而是毛线织的。陈静疑惑地看了一眼他,伸手去模那个小手袋,拇指食指轻轻一捏,感受到袋子里面物件的形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喜万分,张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正笑得高深莫测的洛阳。

    洛枳疑惑地皱起眉,看着陈静小心翼翼地从那个毛线手袋里面轻轻拿出两个闪亮的指环。

    不顾餐厅中众多顾客的侧目,两个女人一起尖叫起来。

    “我说啦,男人不是这么长大的,男人要长大呢,一定要没事儿找事儿给自己添一个负担,美名其曰学会承担责任。喏,老婆,愿不愿意成为我的负担?”

    陈静抿嘴笑着,眼中泪光点点。

    洛枳双手托腮,幸福地微笑,看他们仔细万分地给彼此带上戒指,看餐厅暖色调的壁灯给对面的两个人镀上温暖的色泽。

    她人生中经历的第一个求婚。

    “念慈姐,就这么答应了?”

    陈静看了一眼洛阳,故意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口气,“唉,能怎么办,这辈子就这么凑合到老吧。”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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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淮南闭上眼睛把自己整个人蒙进被子里面。

    依稀听见老大说,张明瑞这厮怎么还不回来,约美女私奔了?

    老五笑起来,这你可错了,其实一直都是许日清约他。

    老大大叫一声,可能是想起盛淮南已经躺下睡了又捂上嘴,小声说,我靠我靠,不是吧?这小子中六合彩了吧?

    许日清……他想起那天,刚刚走到超市门口,许日清突然冲过来揪住他的袖子问,你以为你躲得了一辈子?

    这句话狠狠地雷了他一下,他不知道在那样的场合是应该一句话都不说冷淡到底,还是暂时缓和下来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突然,神兵天降。

    “同学,你是洛枳吧?”

    他其实是庆幸自己对人过目不忘的,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他去叶展颜班里同学聚会的饭店接她,叶展颜突然指着前方一个已经走出很远脱离众人的白衬衣女孩,说,喏,那个就是传说中的洛枳,你看怎么样?

    什么我看怎么样?盛淮南闻到叶展颜身上的酒气,心想她果然糊涂了,匆匆地瞟了一眼,正好有人喊“洛枳”,那个女孩子就转头跟喊她的人讲话。清丽的样子,有一双很美的眼睛,长相看起来很舒服。他耸耸肩,说,挺好的啊,问这个干吗?

    叶展颜忽然笑了。那个笑容和他之前熟悉的笑容完全不同,不知怎么,居然很悲哀。

    挺好的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的。叶展颜说完,潸然泪下。

    他一头雾水,赶紧掏出面巾纸帮她擦眼泪,她只是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的确挺好的,的确挺好的……你看,你马上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离我那么远。

    那副脆弱的样子和平常的叶展颜一点都不像。他从背后抱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把下巴在她头顶磨蹭了一下,说,傻瓜。

    那天超市门口他叫出洛枳的名字给自己解围的时候,想起的,却是那个莫名落泪的叶展颜。

    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叶展颜。

    之后的一个月,他们只能通过短信和电话联系。妈妈彻底控制了他的闲暇时间,先是把他打发到香港五日游,又让他陪表弟去马尔代夫玩了一个多星期,紧接着爸爸在上海的朋友发出邀请让他去给自己家的孩子辅导高三的数学,他的爸爸妈妈更是一口答应。他无奈,但是也觉得马上要去上大学了,之前还是顺着他们的心意比较好——结果竟然很快就到了要去北京报到的时候了。家里人去机场送他,叶展颜自然不方便出现。所以,很荒谬的,他居然再没见过她。在他寒假回家之前,他们就分手了。两个假期都不曾见过,因为没有任何联络。

    多可笑,他最后一次见到叶展颜,冥冥中竟然好像是专门为了引荐洛枳。

    而和洛枳的第一次见面,他却满脑子都是叶展颜——在这之前他过着平静而麻木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叶展颜。

    其实平心而论,和洛枳在咖啡馆第一次的聊天让他很愉快,很少能遇到这么聪明温和又有趣的聊天对象,可是他就是觉得无聊,似乎只要是和女生的对话他都觉得无聊——而他和叶展颜其实从来都没什么记忆深刻的对话,他喜欢和她在一起,轻松自然,根本不需要什么狗屁理由。他打起精神看着对面的女孩子,突然有点恍惚自己怎么就坐在这里和人家聊上天了?

    值得庆幸的是,洛枳没有流露出来那种让他厌烦的、故意用清高来做作地遮掩的花痴,相反她很自然,毫无痕迹。

    如果这些淡然是装的,那真了不得。

    当然,她干嘛就一定是别有用心?又不是女人都非得喜欢他。盛淮南你还真是自恋——他自嘲地摇摇头,笑。

    曾经叶展颜也说过,你别那么自恋。

    当年他用短信表白,然后到他们班级门口找叶展颜。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接受你的表白?他笑,说,我一看就知道你喜欢我啊。

    这句话,他以前对着各种找借口搭讪的女生皱着眉头腹诽了很久,虽然他感情经历是空白,然而就像他不需要偷过东西就能分辨出来火车站里哪些是扒手一样,有些事情看一眼就够了。

    可是认真地对她说这句话时,居然有一点点不自信和恐慌。

    对方一下子红了脸,说,你……别那么自恋。

    那时候她们班级的同学趴在门口八卦兮兮地张望着他们俩,间或起哄,盛淮南破天荒没有一点厌烦。他从来都讨厌自己的事情被别人插手,那天围观的人群,因为他心情好,而被当成幸福的见证者。

    他就这样一路走神,等到回过神来,看到的却是洛枳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不急不恼,反而更让他慌乱。

    她和叶展颜不同,太不同。叶展颜没有她那么沉稳犀利,叶展颜总是一副有一说一的单纯样子,就像被他不小心泼了一身水之后,叉着腰皱着眉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是又带有几分娇憨和羞涩。而洛枳就像那天被泼了一身热水时候的表现一样,沉着内敛,甚至能忍着疼跟张明瑞开两句玩笑。

    但洛枳不快乐。无论她怎样笑,怎样开玩笑,他都能看到她的不快乐。

    他曾经在她面前激动地感叹他们的相似——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让人怀疑是否还能看清楚路;她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多于福尔摩斯,喜欢风笛,每次坐公车都选择坐在同样的位置,喜欢玩《逆转裁判》,讨厌肥肉,会把肥肉摆在凳子横梁上,用三根筷子吃饭,高中时每周五晚上放学会带着很多练习册回家过周末以减轻愧疚感但是会很快沉迷于在线漫画以至于周一还会一笔不动地带回来……

    他们这样像。然而她不会知道,真正触动他的,是他透过这些愉悦的对话制造的烟雾,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的,她和自己一样的不快乐。

    那种微笑着的不快乐,不信任任何人也不关心任何人的寂寞。

    还有今天才看到的,她坚硬而不可侵犯的骄傲。

    他们这样像。

    而那天从后海回来送她回宿舍之后,午夜突然疯狂震动的手机终结了这一切。

    洛枳暗恋你很久很久,洛枳讨厌叶展颜,洛枳把自己埋得很深,洛枳撒谎,洛枳……

    拆散。多可笑的伎俩?

    最初听到这个故事时候的带给他的震动和愤怒让他暂时躲开了她,甚至根据丁水婧告诉他的那些零零碎碎的蛛丝马迹,在那个雨天翻出雨衣去试探她。

    这样无耻的事情,和那些无聊的女孩子有什么区别?

    都是假的,都是伪装。用所谓爱的名义去占有。

    然而,她站在午夜橙黄色道路灯下坦然地说,我的确喜欢你。那一双悲壮无名的透彻眼睛让他彻底动摇了。

    她真的爱了自己那么久吗?盛淮南并不是容易被打动的人。他只是突然觉得很温暖。

    单纯地因为被这样的一个女孩暗恋而带来贴心和温暖。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心底有种神奇的悸动。

    这种莫名其妙的温暖甚至影响了他的判断——对方是叶展颜。他是多么不想相信洛枳。可是现在,他既不相信叶展颜会诬陷她,也不相信她有罪。

    然而总有一方是在说谎,不是吗?

    他乱成了一团麻。

    盛淮南又翻了个身,把头探出被子,直视前方天花板上的荧光闪闪。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兴冲冲地问她,问她是不是高中暗恋自己……她的表情,那种“与你无关”的冷漠,究竟是为什么?

    你喜欢的,真的是盛淮南吗?

    你接近他,你对他讲故事,你朝他笑得狡黠,你在他牵住你的手的时候兀自低头温柔地抿住嘴巴——那些时候,你真的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了吗?盛淮南突然觉得心底一阵酸涩。

    我以为你会是那个懂我的人。

    暗恋很痛苦吧?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你在我身边,我却不知道你爱我。

    然而有时候,更痛苦的是,我知道你爱我,却不知道你爱的到底是不是我。

    手机在枕边震动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

    “一新信息来自展颜”。

    叶展颜几个小时前在新年酒会中给自己打电话,说新年好,说和爸爸一起参加跨年酒会觉得无聊,语气自然顺畅得好像他们昨天前天一直都在通话从来不曾中断联系——甚至还有些当年撒娇的口吻。可是他,竟然只是勉勉强强地笑了几声,根本没有办法跳出礼貌的范围。

    “我在你楼下。

    哪怕你已经睡了,明早起床你会知道,我曾经在这里站了一晚上,只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猛地坐起来,老大笑起来,“少爷你要诈尸啊?”

    

收藏 引用回复 评分 7楼     690235024 用户信息 尔年矢志
17关注 45粉丝 1556帖子 威望:10小院别墅 金币:0 发私信 关注TA 只看该作者 2011-8-28 21:34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全世界知道什么?

    全世界知道什么?凌晨三点,江百丽走进门,看到洛枳坐在床上,随身听屏幕闪着光芒。

    “还不睡?”

    “你去哪儿了?”洛枳完全没有睡意,“我打你手机你一直关机。”

    百丽不好意思地笑,然后慢慢地说,“手机没电了。我……和一个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出去玩了。”

    “新认识的朋友?玩到半夜三点?”洛枳干脆关掉了随身听,“你有点自我保护意识好不好?”

    “真的……很投缘。”

    “男生吧?”

    “是男的……不是男生。”

    “……大叔?”

    “也不是大叔……他今年28岁了。他不是坏人。”

    洛枳翻了个白眼,尽管知道百丽看不到,“说实话,不管他是不是坏人,你这句话都雷得我想抽你。”

    她躺下,对百丽说,“下次有这种事情小心点,你真以为自己小白护体天下无敌啊。”

    百丽咯咯笑起来,“洛枳你越来越话多了。你是担心我才一直等到现在的吗?”

    洛枳嘴角弯起来,声音还是平板的,“我失眠,跟你没关系。快睡觉吧。”

    百丽洗漱换衣服,折腾了半天终于爬到床上。

    洛枳没有猜错,江百丽有了桃花,一定不可能安分睡着。她在上铺挺尸五分钟,突然一个翻身,对下铺的洛枳小声说,“你睡了没?”

    “要自八就赶快。”

    百丽傻乎乎地笑起来,“你知道吗,其实他是……学校今年的赞助商。刚刚也参加那个酒会来着。”

    “哦,那是看到你脑袋上面的圣母光圈然后注意到你了?”

    “别胡扯。我们没有提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我和他们……”

    “他姓顾吧?如果是,那么恭喜你,你的圣母光辉他从头沐浴到尾,我真没想到他后来追出去找你了。”洛枳努力地做到平静,本来在会场上面锲而不舍跟她搭讪已经不可思议了,现在又看上了江百丽——洛枳抑制住对别人把她和江百丽归为一类的愤怒,努力地想要做到客观冷静。

    “你认识他?!”

    “你先别管,你跟我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江百丽轻轻地躺回到床上,许久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靠。洛枳在心里默默地说。

    “如果没有他,我的鼻涕就要冻成冰锥了。”

    江百丽的开场足以说明她之前的犹豫不决实在是出于少女的羞涩。

    百丽正在小路上面默默地走,边走边怨念为什么没有带包面巾纸出来,明明止不住眼泪,却只能用袖子擦泪,但是鼻涕怎么办?而且风吹在脸上,泪痕虽然很快干了,却很难受,好像皮肤粘连了一样,连做个表情都困难。

    她正在踌躇到底是不是要拿袖子擦擦鼻涕,突然背后有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同学,麻烦问一下,这条路是往那个皇家园林去的吗?”

    “什么皇家园林?这条路肯定不是,你要是不走出学校围墙,哪条路也到不了颐和园。”她不敢回头,挂着鼻涕回头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听说你们学校东南面有一片挺漂亮的保护建筑,原来是皇家园林的,有假山有湖……”

    “那边。”她伸出左手胡乱一指,仍然不回头。

    背后的男声沉寂了一会儿,笑了起来——笑声倒真是好听。

    “你怎么始终不回头啊,该不是我撞到无脸鬼了吧。”

    江百丽忍耐得青筋直爆,还是没了底气,小心翼翼地说,“那个……你有面纸吗?”

    男人走近一步,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接过来才看到,是一块浅灰色手帕,质感极好。她猜到价钱一定不菲,虽然logo她只认识LV和耐克阿迪,无论如何,她很绝望。

    “那个……你有没有……面纸,我说面纸,一元钱一包的心相印或者清风。这个就不用了……”你要么赶紧滚,要么给我面巾纸,我挺不住了!江百丽在心里哀号,一边颤颤巍巍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把手帕朝背后的男人递过去。

    “没有。别磨蹭了,手帕送给你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虽然有点捉弄的意味,但是仍是善意的。她狠了狠心,展开手帕,先装模作样地抹了抹泪痕,然后极快地擦了鼻涕,努力做到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迅速地把手帕揣进兜里,回头朝对方讨好地一笑。

    立时僵在那里。

    橙色路灯下,黑色大衣包裹下的帅气男子,眉眼间稳重豁达的气质,还有那个洞悉一切,有点使坏但是却很善良的笑容。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那辆把小混混都赶跑的黑色轿车,和那个装酷的少年。也是这样的橙色路灯,也是在她狼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黑色身影。

    她哇地哭出来,蹲在地上抱住双腿,这次,真的是无法收场。

    她不是圣母也不是复仇女神。她只是普通的江百丽。

    普通到那个男孩子对她说“分手吧”的时候她既没有办法淡然地掉头走开,也没有办法帅气地扬手甩一巴掌解气。想要高姿态,最终却还是没出息地湿了眼眶,问他为什么。他不提陈墨涵,只说对不起,只说没有为什么。

    她只执着于一个问题,为什么。

    他无奈。你真想知道,我给你编一个好了。

    那个男人蹲到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带着无可奈何的口吻说,“不就是擦鼻涕吗,一点都不丢脸。”

    “我被甩了。”她哽咽着说,“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更丢脸。其实最丢脸的好像是,全世界都知道我特别爱他。”

    他就这样温柔地拍着她,温柔地说,“全世界知道什么啊?一天只有24小时,没有人愿意分神来看你。所以你也不要把自己的时间都用在看你前男友身上。”

    他陪她慢慢地走着。江百丽很不好意思地把那块擦过鼻涕的手帕又掏出来用,但是这次没有回避他。

    “你是谁?”她鼻子堵了,发出的声音像感冒了一样。

    “我叫顾止烨。是你们学校学生会今年的赞助商排出的代表,来参加你们今天下午的新年晚会和晚上的酒会的。”

    “我叫江百丽。”她高兴地说,“现在读大二,在经济学院。刚才我也在那个酒会里面啊。”

    “那太好了,能不能陪我找回刚才开酒会的地方?我的车停在那儿。我觉得气氛无聊自己出来逛的,结果迷路了,你们学校的路七拐八拐的让人糊涂。还好碰到你。”

    她笑着说,没问题。

    他的车停在交流中心的大楼后院。她看着他走向一辆奥迪。

    她分不清什么A6A8的,她只知道那是四个圈,只知道那是戈壁出现在她眼前时候坐的车。

    该死的眼泪。手帕已经被她团的皱巴巴了。

    他打开车门的时候抬手看了一眼表,说,“你要是不想回去,反正距离新年还有两个小时呢,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好不好?”

    江百丽想对洛枳发誓,她当时的确是考虑了一下的——可是他笑得像个大男孩,举起双手投降一般,对她说,“我不是坏人,也不是怪叔叔,何况你又不是萝莉。”

    她立刻坚定地点了头,生怕点头点的晚人家说她矫情。

    其实她去的并不是酒吧。他突然改了主意,说这时候酒吧太乱了,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想了半天,抑制住说去吃水煮鱼的欲望,张口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你看哈根达斯怎么样?

    靠。哪儿跟哪儿啊。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她希望他否决又怕他笑她,没想到他仿佛没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一样,说,走吧。

    走吧。百丽很感激他的态度。戈壁总是对她冷嘲热讽的,好像她说什么都不对。所以她觉得顾止烨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太淡定太男人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跟他聊什么,只是在他面前她很安心,他比她大很多,早就褪去了戈壁他们那样的男孩子身上的焦躁和尖锐,懂得分辨绅士和软弱、霸气和装酷之间的区别。

    “平常除了学习之外,都喜欢做什么?”

    百丽努力地想了一下自己能称得上业余爱好的行为,得到的结论很沮丧,“在线看小说,BBS潜水,看韩剧,我还喜欢上天涯八卦……”

    没想到顾止烨并没有笑,反而继续津津有味地问,“喜欢看什么小说?”

    百丽更窘迫,她很希望自己能喜欢上点什么xx流派的代表作或者xx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早期作品一类的,和这样一个温文的男人面对面坐在流淌着高雅音乐的哈根达斯,是应该谈论一下这种话题的吧?但是,她还是决定说实话。

    “言情。尤其是台湾小言。”

    当初她一直在陈墨涵面前掩藏着怕为她所不屑的那句话,终于还是光明正大地讲了出来。

    说了又怎样,她想,有品位没品味难道是你说了算?

    没想到他皱着眉头苦恼地长叹一口气。

    “我也喜欢,怎么办,你会不会笑话我?一个28岁的大男人?”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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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谁关心真相是什么?

    谁关心真相是什么?“别!”

    他的话被拦腰截断,面前的女孩尖叫一声,他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失态。然而大喊一句之后,却又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不动,祥林嫂一般,只有眼珠间或一轮,勉强证明她是个活物。

    “我……”她冒出个单字,顿了顿,笑起来,“放心,我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刚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

    “你,你慢慢考虑一个月,如果还没变卦再来跟我说……说你刚才想说的话吧,三思三思。”这似乎就是她刚才考虑许久的结果了。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想考虑了。”

    “不不不,同学,同学你冷静点,要考虑,一定要考虑,”她用力抽出手,一个劲儿边摆手边往后退,“我刚才算了一下,你基本一个月变卦一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考虑一下,我怕了你了……”

    “你才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盛淮南被她气红了脸。

    “我的确每个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几天……啊。”她继续笑,可是他分明能看得到她的笑容像浆糊贴上去的,颤颤地,快掉下来了。甚至已经能窥见笑容下是怎样的悲哀和恐惧。

    盛淮南上前一步去拉她,她就更往后退。他看到她眼睛里面明显的惶惑——她应该是真的怕了他了。他垂下手,勉强地笑了一下,“对不起。”

    洛枳不再躲,也站在原地低下头,脚尖轻轻地摩擦着雪地,划出一道道的伤痕。

    “我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她的声音很轻,不像她以前说的任何一句话,即使在被他逼到愤怒的时候,她都是可以平静地开着玩笑反讽他的,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对他示弱。

    “你太自以为是了,盛淮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情被一桶冷水泼下,那句被她打断而没出口的话像咽不下去的馒头,梗在胸口,憋得越发难受。他也不再假笑,带着一点点情绪,说,“你不会以为我之前的行为都是精神错乱吧。”

    也许是感知到了他话里面的不悦,她抬头笑,“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都法外开恩了,我现在应该三呼万岁啊?”

    他越来越难堪,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把话说明白吧。你之前一直瞒着我不说,借口是怕我因为不得不进行低姿态的解释而受到伤害——我猜,也许你在想,万一我是无辜的,这样一折腾,也非常伤感情。但是,且先不说你到底有没有能力找到真相,会不会冤枉我,至少现在的这个情况,我不得不说,同学,我们已经伤感情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说清楚吧。”

    她背着手,歪着头,笑得灿烂无邪。盛淮南突然觉得有些自嘲。他一个人周全了半天,竟然把一切都搞砸了,甚至还被埋怨。

    又不是演电视剧,何必玩这套。算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好吧。”

    “恩。”对方静待他摊牌。

    “有人告诉我,你喜欢我,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就暗恋我,这是真的吗?”

    洛枳似乎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她低头,目光闪烁,“你说重点。”

    “你先回答我……这是不是真的。”盛淮南有些脸红,他知道这不是重点,可是却觉得,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不是又怎样。”

    “你连喜欢我都承认了,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面拉锯?”

    洛枳苦笑,伸手紧了紧衣领,“不是的。这不一样。”

    “因为我高中有女朋友?”心中了然,有些苦涩。果然是这样。

    没想到洛枳啼笑皆非,“陈奕迅有老婆,不妨碍我喜欢他。”

    “那为什么不回答?”

    她沉默良久,眼里波光闪烁。盛淮南刚要开口说话,却看到洛枳偏过脸,好像有颗眼泪掉下来。他很诧异,下意识伸出手想帮她擦掉,手刚一碰到她的脸就被推开。

    “说重点。”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

    他收回手,苦笑,“那你是不是因为……因为暗恋我而一直……妒忌叶展颜?”

    洛枳并没有惊慌或者无辜地抬头瞪大眼睛看他,像他想象中的那样。从他开始问那个关于暗恋的问题开始,她回答问题的速度就变得很慢,没说一句话都要想很久。

    这副态度,让他越来越失望。

    “我没有。”她依旧低着头,慢慢地说。

    “你没有?”

    “我没有。”

    “那么,羡慕呢?如果你认为妒忌是带着恶意的话,那么羡慕……”

    “羡慕也许有一点,但是并非因为她是你的女朋友。”

    缓慢而坦诚。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轻轻地问,“那你羡慕什么?”

    洛枳像安慰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地笑了,说,“我羡慕水晶背后的射灯。”

    他心理疑团更多,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对这些细枝末节那么感兴趣,是因为拖延着不想说出那些指控,还是单纯地感兴趣?

    他蓦然想起那天信誓旦旦的“心有灵犀”。其实他们之间,好像一直有千山万水阻隔着,只是他从来没有用心去看,而洛枳却明明白白看在眼里,在他许诺的时候,她是不是在笑他?

    “好冷,你快说吧。”她的神情惨淡,却仿佛对他要说什么毫不关心了的样子。

    “对不起,我磨磨蹭蹭,只是突然觉得对你直说……很难为情。”

    “连我是不是暗恋你都好意思问了,还有什么难为情的?”

    盛淮南一怔。是啊,他到底在拖延什么。

    “我和叶展颜分手之后,”他有些艰难地说,“她是不是在大一寒假末尾,也就是临开学前找到你,跟你哭诉了我们分手的原因,然后让你帮忙捎一封重要的信给我,还有一个施华洛世奇的吊坠,让你开学之后带给我。而你并没有。你反而告诉她,信我看都没看就和吊坠一起扔到了垃圾桶。是吗?”

    他多想看到洛枳猛地抬头用一脸惊诧无辜的表情望着他。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姿势和表情都纹丝不动,安静地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情绪越来越平静

    “难道是……真的?”

    洛枳抬起头,他发现她清清亮亮的眼睛里面竟然满是笑意。

    “你确定,就是这么一件事情?”

    “……否则是什么样子?”盛淮南不得不承认,那副“很好笑”的样子不像是洛枳假装出来的。

    “是啊。对你来说,这确实是很恶劣的一件事情。”洛枳敛了笑意。“可我只是觉得,太可笑了。”

    盛淮南刚要张口反驳,突然洛枳又开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是在我们溜冰的那天半夜,才知道的。”

    “哦,怪不得。”洛枳浅笑,“你的意思是说,我从中作梗,破坏了你们两个?”

    “是。”


“竟然是这样啊,”她若有所思,“好像小说啊。真像小说。谁编的小说?真没水平。”
    “有人这样告诉我的。”

    “谁?”

    “洛枳,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到底有还是没有。”

    “谁?”

    “我不能告诉你……”

    “谁?”她微笑着,平淡宽和。

    盛淮南毫无头绪,他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对她说,“其实谁说的你不必知道……”

    “我最后问你一句,谁?”

    “好吧,”盛淮南耸耸肩,“她说她叫丁水婧。”

    洛枳的目光好像平静无波的湖面,深的望不见底。

    “我知道了。那么你已经向叶展颜求证过了吧?”洛枳自顾自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要离开。盛淮南上前几步拉住她,“就这样?”

    “那应该怎么样?我应该一脸诧异泪流满面地说,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恩?”

    她嘴角上扬,笑容讽刺。

    “可是……”

    “我为什么要解释?你难道不知道无罪推定吗?”她边说边打着手势,“谁指控,谁举证。短信也好,通话记录也好,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证据,我为什么要跟你在这件事情上面废话?”

    盛淮南松开手,她离开他继续往前走。

    “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肯回答我关于……关于暗恋的事情?”

    洛枳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听了他的问题又转过身来。这个问题好像是她不能提的死穴,她的眼里又开始流动着汹涌的情绪。

    “暗恋这件事,也是丁水婧说的?”

    “是……她们都这样说。”

    洛枳半眯着眼,目光迷离,穿过他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听说的时候,你开心吗?”

    盛淮南动了动唇。他开心吗。他忽然发现,真正是“重点”的部分好像完全被他们忽视了,兜来转去,他执着于一个关于暗恋的答案,而她,关心的竟是这件事。

    “如果不是听说你因为暗恋做了后面的这些事,我想我会开心的。”

    他不得不承认那天举着手机的茫然和愤怒。他并没有来得及开心。

    “所以,第二天和Jake的约定你放我鸽子,又用我喜欢你这件事情来试探我,用叶展颜的雨衣来接我?”

    “你果然是知道叶展颜的雨衣的。”

    “很多人都知道那件粉色雨衣。叶展颜很喜欢在班级说你们的事情。”

    盛淮南愣了愣,“她很喜欢讲吗?”

    “你不知道吗?”洛枳笑,“于是叶展颜那件雨衣是你用来报复我的?还真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报复呢。”

    “我……太冲动了……”

    “不过,你的举动没什么不对。你应该立刻相信的。怀疑反倒不对了,叶展颜没有必要诬陷我。何况她是你爱的人。”

    洛枳淡淡地说,那份事不关己的明事理,让盛淮南感觉到了莫大的难堪。

    “所以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理解的。如果是我的男朋友或者我的妈妈告诉我这样的事情,我也会无条件相信他们所说的。你能来问问我,我很感谢你。”

    “洛枳,这跟亲疏没有关系。”

    “死无对证的事情,怎么与亲疏无关。”她摆摆手,留下了一个极其善解人意的笑容,好像在说,辛苦你了。

    洛枳前行时候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咯吱咯吱的,毛茸茸的外套让她的背影看起来像童话中寻找回家的路的小动物。

    盛淮南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会再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刹那间他心里只想到了这点。

    “洛枳!”

    他脱口而出,“其实如果你说一句,你什么都没做过,我也许……我也许就能信任你。”

    “我什么都没做过。”

    洛枳扭过身子,淡淡地说,盛淮南措手不及,热血沸腾的一句挽留竟然被她的一句话浇灭。

    “所以你信吗?我现在说了。”她笑,“你不信。信任我,就不需要我说什么的。我们不熟,你没有必要这样,我都没怪你,你何必。”

    盛淮南突然厌恶起自己。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他明明是讨伐的一方,明明是质问的一方,现在看起来却像一个胡搅蛮缠胡言乱语的小孩子?

    “你高中……怎么会喜欢上我的?”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对话自始至终其实根本没有围绕着那个所谓的真相。

    甚至盛淮南觉得,真相如何,他其实不再关心了。

    他只是很想问她,如果她真的喜欢他这么多年——那么她到底喜欢他什么?

    他们都不认识彼此。她为什么喜欢他?

    而她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回忆,却对真正的他这样抗拒,好像被他问起,不是值得欢喜的,而是莫大的屈辱和悲哀?

    她没有回头,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盛淮南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他僵硬的后背肌肉慢慢松弛下来,把垂在身体两侧都有些冻僵的手轻轻插回羽绒服的口袋。

    眼前的女孩子,背影不复当初的单薄孤寂,她微扬着头,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有力,步伐舒展而明快。

    低头时候忽然发现羽绒服的拉链上面挂了一根长长的头发,一半绞在锁链中,一半随着风轻轻地飘。他伸手去拉,却怎么也拽不出来。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不应该单放一章。

    那章看起来太让人郁闷了。

    上一章小修了一下。唉,我是个失败的作者。欢颜大大,我吸取教训了,可是没办法,只能往后面少拖一下,但是这个狗血不能不要……

    此外,亲爱的们,跟朋友交流的时候,很多地方人家都想不起来有悬念。我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是不是我战线拖得太长,你们对于前文的某些伏笔,还有印象吗?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好吧,盛淮南的超大容量内心独白之一。希望你们能看到一些以前想知道的事情,比如,第一次咖啡馆见面的时候,盛同学为什么走神。

    别告诉我你们都忘了这一段了。

    杀了我吧,让我去死,谁也别拦着……







盛淮南绕着学校散步很久,听到了十二点时候从某处传来的隐约的欢呼和“新年快乐”,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半夜一点十分。宿舍里面关着灯,但其他人都坐在电脑前敲键盘,统统在聊QQ,只有张明瑞不知去向。他进门的时候老六侧脸看了他一眼,笑笑,继续认真地跟老婆说情话。

    刷牙洗脸,换上睡衣爬到床上,手机设定好闹钟就扔在枕边。他仰卧着,看到天花板因为下面几个人的电脑屏幕而被映照出一片幽蓝。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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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25楼  发表于: 2011-10-28 0
浮华看演出,要么精彩纷呈水平高超让人欲罢不能,要么台上的人是你的朋友或敌人而你正等着他们出彩或者出丑,否则没有看的价值。洛枳看的昏昏欲睡,更惨的是因为底下有校长书记等等坐镇,场上的气氛更是虚假官僚,再冷的笑话都有人捧场。身边的江百丽仿佛已经到达波罗密,话都不说一句。洛枳的目光巡边全场,因为灯光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戈壁不在,陈墨涵也不在,……盛淮南也不在。

    她悄悄戴上耳机,用头发掩埋好,开始听从网上下载的《寒蝉鸣泣之时》的篇末独白。其实耳机里面的女人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懂,只是那种感觉很好,坐在暗处,听着清冷的音乐和清冷的女生独白,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开,也和之前发生的一切都隔绝开。

    又是一年了。她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百丽推了推她,灯光已经大亮,同学们纷纷站起来朝长桌子上的自助走过去,圆桌上面的领导也纷纷动筷子吃东西。洛枳以为百丽会跟她讲话,于是手伸到口袋里面把独白暂停,结果百丽只是说,我去洗手间,你自己转转吧,一会儿我回来找你。

    她又按了开始键,开大音量,站起身揉揉发麻的屁股,快步走到餐桌旁。

    谁也没有她吃的尽兴。免费的食物有好多是用来凑数的,但是也有味道不错的。身边的很多华服美女都不敢吃的太快,更何况总有精神抖擞的人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走到旁边寒暄,都没话说了还是不肯走,洛枳同情地看着身边的一个一边跟师兄微笑闲聊一边小心翼翼地想把红烧鸡翅吃得优雅得体的可怜小女生,非常庆幸于自己谁也不认识。没人注意到她,没人打扰她,也听不清楚周围的谈话声,她吃得不慌不忙悠闲自如。

    打了一杯柠檬茶,她往盘子里面放了八九块点心,决定回到座位上面去慢慢享用最后的甜点。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到人,洛枳小心地扶住盘子,柠檬茶洒了一点在地毯上,不严重。她确定点心都安然无恙之后,站稳,也不看眼前的是谁,说了一句实在对不起就打算绕过对方往坐席区走。

    “你吃的真是认真。”

    她隐隐约约听见对方说了什么,但是耳机声音太大她听不清,何况现在腾不出手来摘下耳机,只能抬起头痴呆一样地望着对方。

    挺好看的一个男人,一只手挽着西服外套,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挂着笑。

    “我说你吃的很认真。”他又说了一遍,洛枳还是听不大清楚,但是语气好像不是问句,所以她咧嘴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绕过他,目光紧盯着左手的柠檬茶。擦身而过的时候感觉左耳边的头发被撩了起来,她转头看,那个男人手里捻着她的头发,眼睛盯着她的耳机,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往旁边撤了一步,头发从他手里滑出垂下来重新盖住耳机,然后说,“抱歉。”

    回到座位上慢慢地把蛋糕都吃完,她觉得自己圆满了。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柠檬茶,把用过的盘子送到回收处,她想离开了。

    可是江百丽去了整整半个小时洗手间。洛枳端着柠檬茶满场转,圆桌上面的领导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撤退了,随着他们一离开,底下的学生们就活跃多了,时不时有集体哄笑怪叫出现。她听不真切,只是想赶紧找到百丽。

    巡视的目光又撞到那个男人身上,对方正在和戈壁聊天,两个人各执一杯红酒,那个场景有点像前几天回家的时候陪妈妈看的某部电视剧里面出现过的,有点别扭。男人好像背面也长眼睛了一样,隔着这么远也很快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微笑地看着洛枳,举起手里的酒杯示意了一下。

    如果是戈壁做这个举动,她可能早就笑喷出来了。但是这个人举手投足都极自然,算得上气度不凡。洛枳想,男人的年龄果然不是白长的,平常看起来比一般男生大气成熟的戈壁在此人面前也只是个愣头青。她立刻撤回目光,混迹于人群中,余光看到戈壁疑惑地在人群中寻找刚才被致意的是谁。

    柠檬茶都喝完了,她绕场两周,连江百丽的影子都没有。走出会场的门,走廊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她去了一趟女洗手间,喊了两声百丽的名字。

    “江百丽?”一扇门被推开,洛枳低头看到一双镶满了亮晶晶的水钻的银色高跟鞋。

    陈墨涵的声音很甜美,但是没有什么特点。洛枳还是认为照片中笑容灿烂长发飞扬的少女更灵动一些,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全副武装笑得滴水不漏,好像发布会上面的女明星。

    洛枳假装没见过陈墨涵,朝她点点头,“对,我在找她。”

    “你是谁?”

    “我是她的舍友。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你去戈壁附近找吧。”陈墨涵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打开深棕手袋拿出化妆包开始对着镜子补妆。洛枳站在背后看着镜子里面左侧脸右侧脸比对个不停的陈墨涵,突然觉得江百丽说话的确不是一般地没水准。眼前的这个陈墨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她描述出来的那个独立洒脱不落凡俗的美人。当然,她并不是说美人不可以化妆,只是陈墨涵眼角眉梢的那股浮躁和戾气,让她失望。

    洛枳想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陈墨涵倒是个敏感的人,冷下脸转身看她,“你笑什么?”

    洛枳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说,“你让我去隔壁附近找,可是隔壁是男厕所啊!你在男厕所看见她了?”

    在陈墨涵目光里杀机四伏的瞬间洛枳转身跑出洗手间。

    门口拐弯处撞上了盛淮南。她说对不起的时候仰头看到盛淮南在笑。

    “你站在女洗手间门口笑得一脸春风,真让人浮想联翩。”洛枳说。

    “我本来心情不大好,路过的时候听到了你说话,于是站在门口听了半分钟。其实隔壁不是男厕所。”

    洛枳歪头一看,的确,男厕所在楼梯的另一边。隔壁是清洁工的休息间。

    她朝他笑了一下,然后越过他走进会场。

    江百丽一直没有出现。洛枳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重新戴上耳机。过了一会儿盛淮南和陈墨涵也重新进入了会场,洛枳所处的位置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她把手肘拄在膝盖上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他们,盛淮南在人海中仍然那么扎眼,却跟戈壁的扎眼不同,他是和善内敛的,左右逢源的,但又不流于油滑。

    朱颜说的没错,不管她如何委屈怨恨,自己心里面的盛淮南永远是完美的,万能的,甚至从来不需要考虑一下这背后是否有什么艰辛苦楚,就好像大家仰望太阳,没有人会多想一下,它为什么发光,又会不会有一天燃尽。

    而陈墨涵挽着戈壁的胳膊,是会场中的另一对儿发光体。P大学生会的女孩子们尽管今晚看起来都是精心修饰过的样子,不免还是有些土气,无论是颜色搭配还是款式都有点古怪,更重要的是,陈墨涵穿着露背的小洋装好像穿着普通的T恤一样自然,其它穿礼服的女生往往举手投足都有点羞怯,带有一种既怕别人觉得自己出风头又怕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小家子气。

    这就是气质吧。洛枳微笑着,想起的的却是穿着黄色吊带裙的活像村姑的自己。

    “这种场合中最吸引人目光的其实并不是那个女孩子。”洛枳听到有人说话,摘下耳机,看到自己右边的座位上出现的是那个年轻男人,不觉呆住了。

    “没听到我说什么吧?我再说一遍,这种场合中最吸引人目光的其实并不是那个女孩子。”他说着,用目光示意自己所指的是正在戈壁身边巧笑倩兮的陈墨涵。

    洛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礼貌地接一句话。

    “真正让人注意的是你这样的女孩,很简单的打扮,坐在阴影处远离灯光和莫名其妙的寒暄。”

    “你是想夸我吗?”洛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很特别。”

    她笑起来,“不管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就当我自作多情吧,奉劝你省省力气,我喜欢女人。”

    洛枳重新戴上耳机回到原来的姿势观望会场中的众人,没有看到身边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表情。

    领导走光了之后,会场中的人群组成开始分化。大一小干事们都在自助餐桌附近徘徊,大二以上的核心骨干全都聚拢到那两个硕大的圆桌周围,八卦,聊天,拼酒——洛枳坐在底下认真地看着,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到戈壁不停地在被灌,陈墨涵并不拦着,戈壁几杯下去红光满面,看得出周围人开始八卦他的新恋情,陈墨涵时常作出不好意思的样子低下头,而戈壁除了笑还是笑,别人灌他他也不回绝,热闹的是旁边几个上蹿下跳的男孩子,其中一个男生总是不自觉地把眼光斜向陈墨涵的胸部。

    洛枳皱起眉。

    而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戈壁的笑容,并不是当初江百丽跟她吹嘘的那种“男孩子般单纯喜悦的笑容”,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得意,甚至说不上哪里有点苦涩。

    江百丽真是看小说看多了,说话连个准儿都没有。洛枳长叹一口气,右耳的耳机突然被人拔出去。

    “你在听什么?”

    那个男人居然还没走。洛枳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把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认真地听了一会儿,又拔出来,自来熟地朝她笑,“原来你喜欢ToriAmos,真是想不到。”

    他居然在自己身边默默无声地坐了这么久。洛枳拉住耳机的线把它从他手中拽回来,说,“你是谁?”

    “你终于有兴趣知道我是谁了。”男人的笑容成竹在胸,仿佛在对洛枳说负隅顽抗假装清高是没有意义的。

    “顾总。”

    洛枳抬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盛淮南。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圣母在人间

    圣母在人间洛枳想起刚刚戈壁站在此人面前一副尚需修炼的愣头青样子,反观这时的盛淮南,还算是气定神闲,不过有点戒备,像是后背的毛都戒备地竖了起来一样。

    那个被他叫做顾总的男人闲适地后靠,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挑着眉头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在等盛淮南自我介绍。

    盛淮南却没有再说什么,走到洛枳左边坐下,伸手取下洛枳左耳的耳机,“在听什么?”

    态度那样亲昵自然,洛枳一晃神,别开眼。

    “我也喜欢这首歌,是不是叫China?我听过现场版,你没说过你也喜欢ToriAmos。”

    洛枳默默无语地盯着他。

    他突然凑近她,在她耳畔轻轻地说,“拜托,我在帮你脱身。那个人是今年学校新年晚会和今天的跨年酒会的赞助,家族企业的阔少,我不知道领导都走了他为什么现在还留在这儿。”

    “所以呢,”他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异样的感觉,往旁边躲了躲,结果他反而凑得更近。

    “所以你要是不想成为被包养的女大学生就离他远点。”

    洛枳失笑,“你见过包养我这种姿色的女大学生的富翁吗?满场的美女结果就挑上我?”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侧过脸努力不让身边的那位顾总听到。

    “你不能否认他不是暴发户,暴发户怎么会知道ToriAmos?暴发户都听《狼爱上羊》,所以也许他看中了你的气质也说不定。”

    “他精神不正常吧。”

    “谁知道呢,也许他看上你,就是他精神不正常的最好证据。”

    “我真该谢谢你。”洛枳咬牙切齿地说,夺过他手里的耳机塞回耳朵。

    “不谢。”盛淮南嚣张地一笑,像个得胜的十岁男孩,眼光若有若无地瞟过冷眼看着他们的顾总,示威一般伸长右臂把手从洛枳背后伸过去搭在她的右肩上。

    洛枳身子一僵。

    她缓缓抬起手挪走他的手,然后把手伸到口袋里按下停止键,耳机里面Scarlet’sWalk现场版在开篇的那个尖利的高音处戛然而止。

    “盛淮南,你自重。”她说。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酒桌那边吸引过去了。一个鲜红的身影出现在酒桌边,充满敌意地瞥了一眼陈墨涵,然后一脸假笑地对戈壁说,“你们喝酒怎么都不叫我啊,上次我们不是还说其实谁都拼不过江百丽吗?戈壁你记不记得当初你跟我们五朵金花拼酒的时候你家江百丽超级护着你,以一敌五那叫一个壮烈。江百丽去哪儿了?今天她不应该不在啊?”

    喧哗的酒桌霎时一片寂静,陈墨涵的脸色仿佛刚从地窖里爬上来一样寒,而戈壁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喝多了,看不清表情。

    红衣女生带着笑容环视全场,突然又一次大叫起来,“江百丽,过来啊,你不是最能护短了吗?你家男人又被灌了!”

    洛枳这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百丽已经默默地坐在角落里面了。

    看客们虽然也很尴尬,但是各个都抱着胳膊看热闹,谁都不讲话。

    更有趣的是,洛枳看到顾总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他先是迅速地顺着红衣女生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右后方的江百丽,又扭过头来看洛枳,神色惊讶而尴尬,仿佛刚刚得知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江百丽缓缓站起来,表情平静安详,仿佛真的是一个圣母,一步一步从阴影走进光线下的酒桌,朝着红衣女生勉强地一笑,苍白而隐忍,一颗眼泪恰好落下,被所有人清楚看到眼里,然后轻声说,“我不是他女朋友了。”

    戈壁就是这个时候抬起头,洛枳惊讶地看到,他眼睛红红的,脸上居然有泪。百丽温柔地一笑,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仰头一口喝下,这几天瘦下来下颌的曲线看起来很美。

    “不能喝就少喝点,我知道你高兴,但还是身体要紧。”

    百丽说完,就留下张大嘴巴石化的众人朝会场的出口走过去。白衬衫勾勒出她干巴巴的可怜背影,此刻看起来,倒是决绝干脆。

    这一幕真是太绝了,要说之前没有走场拍练,洛枳都不敢信。

    不过耍帅永远是需要别人来善后的。洛枳站起来越过顾总走到百丽刚刚坐着的位置上拿起她遗留下来的蓝色羽绒服也跟着朝门口走过去。而盛淮南则拎起洛枳位子上面毛茸茸的白色外套跟了上去。

    江百丽刚走出交流中心的大门就被洛枳追上。

    “行了,幕布都落下来了,也该穿上外套了。我早就说过你很有cosplay的天赋。简直是玛利亚下凡。”

    百丽接过衣服穿上,朝洛枳笑,笑着笑着就扑到她怀里哭起来。

    好了,终于落入人间道成肉身了,洛枳一颗心回归原有的位置。

    “你这招真狠。”洛枳拍着她的后背,即使曾经江百丽的善妒和戈壁的花心人尽皆知,但是今天之后,江百丽算是把圣母形象普及到了每个人——包括戈壁——的心中。自从一个星期前戈壁提出分手,她不哭不闹,甚至在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小干事找到她帮忙的时候仍然不遗余力,让戈壁大为震撼。今天戈壁红红的眼睛告诉洛枳,其实他还是有点愧疚之心的。

    江百丽胡闹了这么久,也终于算是扳回一城。

    “我不是圣母玛利亚,”百丽含着眼泪朝洛枳恶狠狠地一笑,“我不会罢休的,我管他爱谁,总之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放开洛枳,指着她背后拎着外套的盛淮南大声说,“洛枳是好女孩,你要是敢对不起她,咱们就走着瞧!”然后大步离开。

    她还是当圣母比较有前途,洛枳想着,嘴角抽搐不已。她转身朝盛淮南尴尬地半鞠躬,说,“对不起,她精神不大好,你大人大量,就当笑话听吧,不过我的确算个好女孩。”然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外套打算逃跑。

    盛淮南不松手,洛枳揪着帽子,他扯着衣角,两个人一时僵持不下。

    洛枳抬头,看到盛淮南没有笑容的脸。他还穿着衬衫,领带已经松开,呼吸间白气缭绕,耳朵和鼻头冻得有些红。

    “进屋行吗?有点冷。”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挠挠后脑勺,人畜无害的笑容让洛枳楞了一下,结果被他抓到先机抽走了外套。洛枳上前一步去抢,他顺势把外套藏到背后,结果她没站稳,一鼻子撞上了他的胸口。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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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24楼  发表于: 2011-10-28 0
圣诞节那天,他站在喧闹的课堂里面,站在她经常坐的最后一排,身边是热闹的人间,她的声音在耳边的电话里清清冷冷地响着,却好像从鬼域传来,不真实得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也许她心里有鬼,但是,好像不是他要抓的那一只。

    教授走上讲台,拿起话筒开始讲话。他看到洛枳缓缓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朝讲台方向望过来,于是也把头扭回来,却突然隔着师兄和张明瑞对上了目光。不知道是不是该笑一下,反而尴尬到不行。

    洛枳在笔记本上匆匆记下老师说的期末考试的时间地点和复习范围,然后在大家纷纷站起来收东西的瞬间抓起书包和大衣冲出后门。

    今天是31号,明天是新年。

    朱颜问她愿不愿意去她家住一晚上,她原本要一口答应,如果不是百丽之前神情落寞地问她,“洛枳,可不可以陪我去参加学生会的跨年酒会?”

    她错愕,“你什么时候加入学生会了?”不是一直作为编外人员给戈壁跑腿的吗?她把后半句吞进肚子里。

    “我是书友会的成员,他们这次的酒会也邀请了各个社团的负责人,总之去的人很多。”

    “干吗要我陪?”

    百丽低着头,眼睛仍然四处乱转。

    “我听说,戈壁的女朋友要去。”

    洛枳觉得很挫败,“你想清楚了,你该不是要……”

    “我不是去闹,不是去给他们脸色看。人家要是会看我的脸色就不会甩了我。我只是好奇,我真的很好奇,他们在一起有多般配,我就是想看看,就是想看看……”

    她及时地止住了百丽话语中的哭腔,“行行行,你要是保证自己三天不哭,我就陪你去。”

    百丽忙不迭地点点头。“相信我。”

    信你才怪。洛枳揉揉太阳穴。突然反应过来,学生会?那不是……想要反悔,看见百丽瘦的尖尖的的下巴,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这一个星期百丽夜夜听歌失眠,洛枳莫名想起某本书里面的一句话。倒真是红了眼眶,瘦了相思,曾经叫嚣着要减肥大作战,现在真的瘦下来了,却失去了意义。

    最恐怖的一件事是,百丽还是得打起精神,虚弱又虚伪的对院里面某些打着关心自己谴责戈壁的旗号来幸灾乐祸的八婆们说一切还好。人前装欢,再消沉,都要摆出笑脸——谁愿意白白让别人捡笑话。

    洛枳叹口气,这个蠢女人,没来由地让她心疼。

    所以把给孩子上课的时间提前了,以便晚上早些回来陪百丽。她一下课就冲去食堂,匆匆吃完就跑到东门去等车。

    期间收到洛阳的短信,“你嫂子来北京了,明天一起吃饭吧。”她很高兴,回信息跟他定下了时间地点。

    Tiffany和Jake的课一上完,洛枳就被小丫头拉进她的房间里面。小丫头上一次大病初愈之后和朱颜一起去了香港,粉红色的小衣橱里面立时多了很多新衣服。洛枳捧着柚子茶坐在床上,看着她一件一件地把那些漂亮的衣服穿出来在自己面前秀。

    Tiffany的头发天生就是深栗色的,齐整水亮,肤色雪白,一张小脸带些婴儿肥但绝对是个美人坯子,所有的衣服,史迪奇的大T恤,雪白的小洋装,还有浅蓝色的格子衬衫……穿在身上都好看得让人流口水。洛枳心想,为什么我不是萝莉控怪叔叔?

    朱颜晚上要带他们出席一个酒会。规格自然比学生会的跨年酒会要高。洛枳热心地帮Tiffany参谋到底是小洋装好看还是小旗袍好看的时候,朱颜敲门进来,跟洛枳一起坐在床边看Tiffany换装。

    “还真是好久没看见你了。”Tiffany去洗手间的时候朱颜笑着说。

    “生了一场大病。”

    “流感?”

    “我不知道,一半着凉一半心病。”

    “怎么了?”

    洛枳笑着跟她讲了自己的经历,包括回家上坟时候的奇遇。

    “总之,被涮了。”她笑。

    “不想笑就不要笑。”朱颜递给她一杯茶,“不过,那个男孩子真的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吗?”

    
   洛枳想了想,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高中的时候我不了解,但是从口碑上来看,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一个成绩和各方面都值得被人妒忌的人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夸他而不中伤他,这很难得。后来凭我几次跟他接触,他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人。至少招我的喜欢。”
    朱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还真是平安地长大了。”

    洛枳疑惑地看她,“你的口气……好像他原本应该死于非命一样。”

    朱颜笑起来,“不不不。我和你一样,觉得他很难得。像你曾经跟我说的那种有点世故的早慧,往往会害了他,但是看起来,好象没有。”

    “我真的希望他不是那么好,这样我可以尽早回头是岸。”

    “别找借口了,”朱颜笑,“看不破就是看不破。我敢说如果有天你发现他很差劲,一定比现在还难受,”她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说,“毕竟他是你的全部青春。他如果很不堪,那你的青春好像白费了一样。”

    “别说的这么文艺腔。”洛枳有点不自然,不想承认自己其实赞同朱颜的想法。

    “不过,其实你对他的大部分认识,还是出于你自己的想象和推断。我直觉那个男孩子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完美,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快乐满足。”

    洛枳撇撇嘴,朱颜故意朝她意味深长地微笑,又眨了眨眼。

    “别冲我放电,没用。”洛枳心虚地说。

    五点多回到宿舍,百丽的催命短信一条条冲进手机,洛枳推开宿舍门,看到的就是她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举着手机的样子。

    “你怎么还穿着睡衣?”

    “我不知道穿什么。”

    “那么难挑选吗,虽说是酒会,但不至于穿礼服吧,要不然我可进不去门了。”

    “不用穿的特别正式,穿球鞋也可以进门。”

    “那你为难什么?别想着跟陈墨涵斗艳,你会死的很惨。”洛枳一边直接地戳她,一边把手放在暖气上面烤。虽然是坐朱颜家里的车回来的,可从东门走到宿舍楼的一路上,忘记戴手套的她还是冻僵了。

    “我知道。”百丽没有反驳。

    洛枳回头看了百丽一眼。今天的她平静得有点反常,看到洛枳疑惑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苍白脱尘。

    “我不会是看到圣母玛利亚了吧……你别那样笑行吗?”

    “我又作又闹你不让,我知书达理你也不让,你直接捅死我算了。”百丽从床上爬下来,“我穿你的衣服好吗?”

    她们两个身高和胖瘦都差不多,洛枳打开衣柜,说,“自己挑吧。你不是一直说我的衣服都是寡居的人才穿的吗?”

    百丽从衣服堆中抬起头,一本正经,“我的确在寡居。”

    她们都穿着最简单的休闲白衬衫和牛仔裤,百丽扎起了马尾,洛枳的头发还是散散地披着直垂到腰间。穿好了外衣,一出门就被风扬起的雪花迎面截击。

    又下雪了。

    学生会的酒会在交流中心的大楼二层。百丽托社团里面的熟人朝别的社团的大四学长要了一张邀请函给洛枳用。远远地就能看到二楼一排窗子灯火通明,有人影晃动。洛枳看了一眼表情肃穆仿佛赴死一般的百丽,有些不厚道地企盼这次老天能给她一个惨烈到不能收拾的结局,以便彻底清醒过来。

    不过现在看来,真正结局惨烈的不是百丽,而是她自己。她的人生经历了一个巨大的断层,她发着烧哑着嗓子从悬崖底下爬上来,喘口气,还是要朝前走的。即使面具已经被他戳烂了,她躲起来重新涂一层油彩就能继续撑着。

    如果一场病一场伤心能把她直接渡到彼岸多好。要么成佛,要么成魔,而不是尴尬软弱地站在中间。

    洛枳这样想着,无意间看到推着自行车跟自己相向而行的郑文瑞,穿着深紫色的羽绒服,用围巾和帽子自己把包裹得严严实实。洛枳和她眼神交汇,微微点点头笑了一下。

    上次见到她,正是那个梦幻的约会的结尾。这个女人怨毒地把自己的自行车踹得哗啦啦乱响,像个下蛊的女巫——如果是真的,那么她成功了。

    然而无论如何,洛枳从来都不曾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在意。

    郑文瑞却笑得很怪异。她歪着嘴角,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白了洛枳一眼,加大笑容偏开头与洛枳擦肩而过。

    是嘲笑。严重而明显的嘲笑。洛枳有些疑惑不解,倒是身边的百丽很直率地低声问,“她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二楼楼梯口有很多看起来很忙碌的男生女生,很多人打着手机进进出出,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女孩子急匆匆地走过,带过一阵香水的味道,金色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碰撞出好听的声音。洛枳朝百丽摊手,“我们穿得好像是太随意了点。”

    她正说着,百丽的目光早已越过了门口的众人。

    洛枳顺着她的目光找过去,屋里宽敞的水晶吊灯下,一个穿着雪白露背小洋装,头发盘得无懈可击的女孩子正背对着他们站着,她面前的人,正是穿着深灰色西装笑得犹如三月春风的戈壁。

    百丽定定地看着,没有一丝表情。

    

下部:幸福未必回头是岸 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洛枳拉着百丽走进大厅。整个会场布置的有点古怪。既有漂亮的水晶吊灯,又有小学联欢会常见的彩带蜡花气球,甚至还有几个福字贴在墙上。会场靠门的前半部分是类似多功能厅小舞台的区域,看来晚上会有表演;再往里走有四列长桌,上面摆满了饮料食品和零食,是酒会的主要区域。最里面是一个半圆型布置的坐席区,众多座位恭维着两个圆桌,每桌大约十五六个座位。

    这是要干嘛?让大家围着坐看中间的人吃饭?这还吃得下吗?洛枳在心里嘀咕了半天,环顾会场,只能想到两个字,山寨。

    盛淮南挂掉电话,看到的是一副很有趣的景象。两个女生背靠背,闲闲地站在忙碌的人群中,都穿着白衬衫和牛仔,一个面带圣母般的微笑看着远方的舞台,另一个拧着眉毛抱着胳膊瞪着两个大圆桌。

    诡异的pose。

    他刚要走过去打招呼,手底下的小干事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告诉他戈部长找他。

    今天的戈壁风光无限。大家都知道他带来了一个天仙般的新女友,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到今天修成正果,加上前一阵子学生会出事,他恰好是从风波中幸免于难并渔翁得利的那群人中的一个,无论如何今天的戈壁都一定是最开心的。平常总挂在脸上的阔少招牌笑容今天也变得更正经更真诚了。

    不过看到戈壁的目光盛淮南就头皮发麻。似乎戈壁一直认为他心情不好,或者说认为他应该心情不好,甚至几次发出邀请要陪他借酒消愁——他有点哭笑不得。前几周学生会的洗牌,他所追随的那一派的学长和老师是失败者。他对戈壁博大的同情心只能躲着走。

    他从背后拍拍戈壁,找我干吗?

    戈壁的女友像职业模特一样站得很优雅,朝盛淮南微微一笑,倾国倾城。他也大方地回了一个笑容,对着穿戴正式笑容官方的一对璧人,他还是把原本想要调侃戈壁的一句“你们俩今天结婚啊”给咽了下去。

    戈壁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陈墨涵,在W大上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墨涵,这是我们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我们校草,盛淮南。”

    “你什么时候把校草的头衔让贤给我了?”他笑,朝陈墨涵正式地点点头打招呼。

    戈壁扫视了一眼大厅,笑了一下说今儿个真是热闹,突然看着远处脸色一变。尽管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但陈墨涵还是注意到了,也朝着大厅的角落看过去。转头回来的时候笑得更灿烂,灿烂到了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盛淮南知道他在看谁——那个女孩子是洛枳的室友,她那天从自己手里用抢的方式拉走了行李箱。他最后一次以戈壁女友的身份见到她,好像还是上一次法律导论课下课后看到他们闹别扭。

    学生会的人都很八卦,谁都知道戈壁曾经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女朋友,而且,她在戈壁负责的许多工作中出过力,和各个元老以及小干事们都没少打交道。

    旧爱新欢齐聚一堂,也够头疼的。盛淮南借口接电话逃脱了和他们之间的无聊寒暄。

    他装模作样地把手机贴近耳朵,然后穿过大厅远远地绕到洛枳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他收回手的时候,有点后悔自己的举动太过亲昵。

    人性本贱,他也一样。好像洛枳越冷淡,他就越喜欢靠近她。盛淮南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

    洛枳转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哦,新年好。”

    新年好……他嘴角抽了几下,“新年好。你为什么在这儿?”

    洛枳歪歪头看着天花板,“听说可以免费吃东西。你不应该去跟着指挥吗?”

    赶我走?他笑,闲聊是不可能了,眼前的这个人明显不想见到他。

    “我们一会儿还有很多事情做,不能陪你了,”他说到这里意料之中的看到洛枳皱了眉头,这让他心情大好,他自顾自地继续,“一会儿他们有安排表演和游戏,今天晚上好好玩,结束之后,我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完,我想跟你谈谈。”

    洛枳思考了几秒钟,慢慢地说,“你忙你的,我没想过让你陪,我只是来吃东西的。至于结束后,”她看了看仍然神游在外的江百丽,“有没有机会聊天,要看情况。”

    盛淮南一下子明白,她是陪着室友来参战的。

    以前听戈壁说过自己女朋友能作能闹,联想到那天晚上取行李箱的时候江百丽牙尖嘴利的样子,再加上刚刚陈墨涵那一脸胜利女神的微笑,盛淮南对今晚的情况有些担忧。他叹口气说,“我知道了,短信联系,你……总之有事一定叫我。”

    江百丽这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好像穿透了他直直钉到墙上。

    闹闹哄哄了好一阵子,到场的人才坐入坐席区。台上的两个圆桌也坐满了,一桌老师,一桌学生。P大学生会有三个委员会,各设主席和会长,每个委员会还有一大堆头衔。戈壁所在的是团委,与学生会独立,更是一个臃肿庞大的机构。盛淮南是学生会执委会的15个部长之一。洛枳坐在角落里面嘴角抽搐地看着他们庞大的全家福,对百丽说,“我想起了我们小学的大队部。那是我参与过的最后一个权力中心。”

    百丽只是笑,不讲话,认真地看着舞台上面的两个主持人。

    “你能不能把你那圣母般的微笑抹下去?你让我觉得我已经升天了。”洛枳有些不习惯身边的百丽的反常,至少在她们两个从宿舍出发的时候她还是说说笑笑的,现在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沉默。江百丽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如果不是看着她换衣服并且连包都没有拿就来了会场,洛枳现在可能都怀疑她是不是准备了一瓶浓硫酸准备泼人或者在腰上缠了一圈炸药包等待同归于尽。

    酒会的开场和中国所有的大会一样漫长。主持人的插科打诨比冷笑话还冷,学生会主席新年致辞,团委主席新年致辞,副校长新年致辞,党委书记新年致辞,学生会监督委员会年度工作总结报告……洛枳打了个哈欠,中途看到盛淮南站在舞台后方一群部长的中间,鹤立鸡群般挺拔英俊,此刻也在打哈欠。他们看到了彼此还未合拢的嘴,盛淮南笑起来,而洛枳没有。她默默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寒星一般闪亮冷清。

    盛淮南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的老大刚刚失恋一个月就另结新欢;张明瑞从喜欢许日清到喜欢洛枳,转换的也那样自然;而他自己,和叶展颜分手之后一年单身,并不是因为他情深如许,否则在叶展颜回头朝他伸出手的时候,他也不会这样犹豫。

    那么洛枳呢?即使她清楚明白地看着他说,我喜欢你,可是自己这样对她,她又能等多久?

    他想彻底远离她,又怕等他得到一个无辜的结果之后那个曾经眼神明亮地看着他微笑的女孩子会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他疏理冷淡;他想靠近她,又怕她的确是条毒蛇。向来自诩干脆利落的盛淮南这次站在暧昧的中间地带,动弹不得。

    还是让我跟她说清楚吧。他想,但马上又否定。如果能说清楚他早就说清楚了。如果她是路人甲,他一定立刻找到这个女孩子当面质问清楚,甚至不用质问什么,他也许不会报复她,至少不会心疼也不会疑惑。不幸的是,她不是路人甲,她是洛枳,在他收到那条短信之前,他已经在后海吱呀呀的三轮车里红着脸认真地对她承诺,要努力成为跟她心有灵犀的那个人。这件死无对证的事情,他不知道该信谁。

    就像小时候他爸爸和他妈妈指着对方大声地训斥咒骂,他不知道是谁更义正言辞一些,所以光着脚穿着睡衣站在清晨冰凉的地板上,不置一词,任他们把东西摔了一地。花瓶的碎片溅到小腿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他回到房间才发现血像弯曲的小溪一样汇入地板。

    那时候他可以关上门把他们的是非纷扰关在外面。而这次,他必须做那个审判者。洛枳有那样清凉的一双眼睛,他总是觉得她是无辜的,可是她真的无辜,为什么自己含蓄的试探会让她那么敏感那么愤怒呢?

    何况,别人没道理要“诬陷”她。

    他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也许真的应该远离她。

    他原本是这样做的。但是没有成功。他一次次地去招惹她,电话,短信,甚至鬼使神差地跑去车站接她。

    凡人多做蠢事。

    第一次在游乐场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之后,他就试着远离她,可她不急不躁不冷不热的样子让他又一次靠近她。这次,他更是连一步也没走开。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这么多天,他满脑子里只有这一个问题不停盘桓。

    身边人推推他,他反应过来,全场已经暗下来,只有舞台上有斑斓的灯光,文艺表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他其实早就不用站在这里了,这场新年酒会跟他没什么关系,既不用他筹划也不用他看护,于是他从侧门退出去,走到二楼尽头的窗前看窗外细碎的雪花。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接起,一个好久没有响起的甜美声音出现在耳畔,他一时目光迷茫。

    “我是叶展颜。”
素小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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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11-10-28 0
    狂欢是旁观者的孤单作者有话要说:盛淮南是不是很讨厌啊……我看到的留言,大家都很不待见他。

    有位亲说,他一定有王子病。

    他倒不是没有王子病,但是,这种毛病都是被别人惯出来的,不是嘛?比如洛枳。





盛淮南拖着洛枳的行李箱走进寝室,骨碌碌的声音让老大疑惑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赤裸的肩膀,他哆嗦了一下,然后继续躺下去,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继续絮絮叨叨地跟女朋友谈天气和编程的作业。

    盛淮南把手机放在掌心像玩老年人的健身球一样转来转去,可是洛枳仍然没有回短信。他抬起头,宿舍的老大还在上铺你侬我侬,恍惚间好像还是去年的景象。去年的昨天,他走进门,老大在和女朋友聊天,张明瑞一脸促狭地说,赶紧给手机充值,小心情话说到一半就断线,刚才老大说了半句我也爱你就掉线了,把我笑得差点没从铺上掉下来……

    他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张明瑞,说,分手了。

    今天老大仍然在讲电话,仍然是异地恋。

    可是电话另一端早就不是同一位大嫂了。前任是老大的高中同学,4月份分手。现在电话另一边的是他五月在北京学生论坛上认识的天津M大的女生。

    老大挂了电话,喊了盛淮南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喂,你丫老僧入定了?”

    盛淮南才回过神。“干嘛?”

    “饿了,晚上没吃,手机没钱了,你拿你手机帮我给张明瑞发短信,让他事毕功成凯旋之时,顺便给老大我捎一个煎饼果子,加火腿肠不加香菜。让他为了今晚攒点人品,钱我就不给了。算他请我。”

    “哦,”盛淮南翻开手机,“对了,事毕功成?攒什么人品?”

    “你丫这两天神出鬼没早出晚归哥们几个都找不着你了,等今晚卧谈的时候咱再算账。记不记得之前总和他一块儿吃饭自习的法律系的美女?我估计今天能成。今天上午他临出门之前我们还最后演练了一遍表白呢,老六演美女,我们拿张明瑞的荧光笔给他画了口红,结果画完了,张明瑞看了他一眼,开口就是一句,许日清,我们算了吧,你别缠着我了!而且,老六嘴上、嘴上的荧光笔洗不掉了,他站洗漱间差点没把嘴唇上的皮都搓掉,还是洗不下去……”

    老大在床上笑得翻来覆去,可能是想起了老六闪着诡异光芒的红唇,但是在盛淮南眼里,这个笑话相当冷。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开心。

    “张明瑞有把握吧?”他问。

    “我估计八成没问题。昨天两个人还一起去了798呢。”

    “那怎么不昨天趁热表白啊,昨天可是平安夜呢。”

    平安夜呢。他不也是那天分手的吗。盛淮南说完,先自嘲地笑起来。

    “他……可能是昨天才发现有把握的吧……”老大说完,又是自己莫名其妙地狂笑。笑完了继续讲,“管它。反正不管怎么说咱们小四哥还是眉清目秀口齿伶俐一表人才啊,虽然黑了点。即使对方是美女,但是未必搞不定。我老婆说,要是当初不是先遇上我,肯定追张明瑞。当然这话是我俩视频的时候她特意大声喊给张明瑞听的,恩,其实不是实话,她也就是给他点信心,恩,这点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老大一边说,一边故作严肃地在上铺点着头,盛淮南终于笑出声来,然后转眼去看窗上的冰花。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上次你生病的时候给你送热粥的女生……怎么回事啊?怎么没影了?”

    “什么怎么回事?”盛淮南疑惑地转过头。

    “你看,果然有问题,你神色有异。”老大最喜欢故意把话说的文绉绉。

    盛淮南记得那天,他咳嗽得很严重,哪里都懒得去,神色阴郁地在宿舍呆了一整天胡思乱想,晚上张明瑞给他捎了泡面和煎饼,他吃完了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晚上十点老大接了一个宿舍电话就跑下去,然后拎上来一盒皮蛋瘦肉粥,还有玉米饼和蔬菜。说来惭愧,他实在猜不出是谁送的,毕竟没有人知道自己感冒,倒也可能是院里某个看他没有去上课的女孩子——但是老大不应该不认识她。他问起老大,老大的描述是,美女。

    放屁一样等于没说。盛淮南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吃掉,胃里面终于暖暖和和的舒服了很多。

    “说起来那女孩真是挺逗的。”

    “哦?”盛淮南心不在焉。

    “当时我逗她说让她别抱太大希望,追你的美女都能编起号码去抽六合彩了,她还是笑,挺落落大方的。后来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您给赐个编号就成了。”

    老大在笑,又开始盘点他们所知道的盛淮南的朵朵桃花,自顾自东一头西一头地说着,坚持着他形散而神不散的风格。盛淮南却笑不出来了,现在他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了。

    老大故弄玄虚地沉吟了一阵,望向窗外长叹了一口气。

    “总之,老三,我觉得她不错。”

    盛淮南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地戳了他的心口一下。

    和老大闲扯了几句,他推说要去给桌子上的闹钟买电池,顺便会捎煎饼果子回来,就出了门。

    站在煎饼摊前排队的时候,手机终于嗡嗡地震动起来,他很高兴地掏出来,看到上面显示的是,“1新信息来自叶展颜”。

    敛去了眼中的情绪,他按了显示键。

    “圣诞快乐。特意避开平安夜,因为我希望今天是个新的开始。毕竟今天才是真正的圣诞节。”

    他神色怔忡,抬头久久注视冬季泛红的夜空。终于轮到他了,他告诉师傅,多放辣椒加火腿肠不要香菜,然后低头迅速地在短信上写,“圣诞快乐。”

    轻轻地按下“发送”。

    过了一会儿,短信又进来。

    “你在心里,还是怨我的吧。但是,别忘记我也是受害者。”

    盛淮南接过煎饼师父递给他的纸袋,把手机揣回兜里。

    之后它再也没有震动。

    他走回宿舍把纸袋扔给老大,刚好张明瑞被几个舍友押解进屋,他松了一口气,想提议五个人联机打魔兽,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老六的嘴唇鲜艳的过分,他咧着大嘴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张明瑞的后背上,大声地说,“赶紧,别跟我们绕圈子,说,现在是单是双?看在我人生中第一次为你化妆的份上,赶紧招了吧,有啥不能说的?”

    张明瑞被他们拉扯压迫得几近四分五裂,鼻子都皱到一起去了。

    “能不能不闹了,今天是她约的我,就是吃顿饭而已,谁告诉你们我要追她了,就是好朋友而已。”

    “好朋友个屁,”老大居高临下地发表意见,“搁古代就是表妹,现代就是好朋友,少跟我们装,你以为谁不知道怎么是回事儿?”

    “你该不是被拒了吧?”老五笑嘻嘻地用激将法。

    “我没表白,我今天早上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也真的不是喜欢她。”

    “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别人……”张明瑞话一出口,老六突然从他背上跳下来,血盆大口一开一合,“靠,人间最后一块净土也被污染了,连你也学会了——心属张三,但跟李四玩暧昧……完了完了完了,我们宿舍最后的纯情男人啊!”

    老大在上铺“嘿嘿”奸笑了两声,“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我们的审判了?成,就算你不喜欢许日清,那现在你就就换个内容招吧,你喜欢的是谁啊?”

    一直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们的盛淮南感觉到张明瑞飞速地看了他一眼。

    “关于这个,打死我也不说。”

    他们仍然在闹,盛淮南悄悄地退出门去,手机又震动了两下。他烦躁地看了一眼。

    “麻烦你现在把行李箱还给我,我的睡衣和电脑都在里面。”

    他笑了,回短信让她五分钟后下楼等他,然后立刻进门拎起那个黑色的行李箱。

    “谢谢你,正好我室友回宿舍,经过楼下的时候帮我捎上来。”

    他愣了几秒钟,“那……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她?”

    “我告诉她了,认准了门口站的男生里面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你。”

    他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像是在生气,却仍然笑眯眯地开玩笑;好像是开心,却托着腮目光没有焦点。

    “万一认错了呢?”冒着被她认为胡搅蛮缠的风险。

    “同学,你觉得这个时侯拖着行李箱站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的男生可能被认错吗?”

    他合上手机沉默地着朝前走,行李箱在背后咕噜咕噜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




    心中有鬼最后一堂法导课,盛淮南和张明瑞刚进门就被师兄叫了过去。坐在第三排听师兄闲扯的时候他有点心不在焉,临近上课前回头去看左上角的角落,洛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趴在桌子上面补眠。她穿了宽松的白色毛衣,硕大的帽子半盖在头上,帽檐上一圈米色的绒毛把她温柔地包围了起来,只露出一小片黑色的头发和光洁的额头,好像一只过冬的小动物。

    余光看到坐在师兄左边的张明瑞也在回头看。

    那天洛枳的室友面无表情地走向他,问,请问你是盛淮南吧,把行李箱给我,谢谢你。

    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戈壁的女友,他记得自己见过她。对方有意无意地告诉他洛枳病还没有好,之前幸亏有一个男生天天中午晚上给她送饭。

    那种别有用心的埋怨和炫耀,暗含着打抱不平的姐妹义气。盛淮南想着,不自觉地笑起来,过了几秒钟,笑容又一分一分淡下来。

    他时常问自己,这样算不算有恃无恐。

    因为他确定,因为对方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其实真正让他念念不忘的并不是她那句表白,而是她的背影。不是丢下一句“滚开离我远点”之后雄赳赳气昂昂地阔步离开的背影,而是在此之前他跟了一路的那个不远不近的背影。

    那天深夜,她在高楼洒下的白色灯光下站了很久,哭到哽咽,却不擦眼泪,只是任由它们顺着脸颊流进领口。似乎现在一闭上眼睛,仍然能看到她孤单的背影穿梭在忽明忽暗的橙色路灯下,而跟在背后的他只是徒劳地垂下双手。原本看到她哭,他印证了自己的推断——她心里有鬼。就算洛枳是个敏感细腻的女孩,至少他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他的行为最多只会让她摸不着头脑,怎么会让她反应如此强烈,哭得好像要融化一样?

    他想,他的试探,还是有了结果的。

    或者说原本就不需要试探什么,他应该笃定于真相,换句话说,笃定于说出真相的那个人。天知道为什么他要自己去证实。

    不过结果不出所料,洛枳扔给他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机智有余,仍有那么一丝悲哀的恼羞成怒被他捕捉到。他想,这些就够了。

    可是,为什么并没有成竹在胸真相大白的踏实感?他应该觉得快意,应该当场质问个明白,讨回公道。然而为什么会在跟踪她的那漫长的一路上控制不住地感觉到愧疚和心疼?

    更愚蠢的是,他竟然稀里糊涂地想跟她缓和关系。

    盛淮南,你疯了吧。

    你竟然莫名地相信她。
yvonnesun

ZxID:14945700

等级: 寒窗墨者
举报 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11-10-20 0
同求同求!!!现在网上没有完整的啊!!!
enken

ZxID:5473076

等级: 禁止发言
举报 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11-10-09 0
求啊。。。。
抹茶懒猫

ZxID:14678662

等级: 牙牙学语
举报 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11-09-30 0
同求啊。。。。
夜r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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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牙牙学语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11-09-29 0
神马时候才有啊~~
ambrocheng

ZxID:3197398

等级: 派派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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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求
泌阳

ZxID:14827055

等级: 牙牙学语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11-09-15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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