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前几章内容，不是靡宝的《陈香如故》！！！
这个梦一开始就比其他的梦都真实。人似乎躺在一张床上，身下很软和。张眼就望见帐顶，还绣着花呢，就是颜色挺俗气的，桃红配翠绿。身上盖着薄被，穿着一身宽大的白睡衣。身子有些乏，吃力坐起来，头重脚轻。这梦还挺真实的。掀开帐子，外面没有人。桌椅家具，一应都是旧式的，像是姥姥家的摆设。可是又比老家的那些家具要新许多，也更华丽精致些。我留意到桌上还摆着一个古董时钟，乖乖，这玩意儿现在只能在精品钟表店里才找得到了吧？床下摆着一双紫面绣着鸳鸯的布鞋，伸脚一比，大小正合适，于是穿上。恩，软底的，穿惯了运动鞋和高跟鞋，穿这个走路，一时还有点不习惯呢。我头有些晕，也觉得屋子里闷。于是抬脚往外走。门虚掩着，一拉就开了。外面也是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是看起来像要下雨的样子。挺宽敞的一个小院子，白墙，灰瓦，墙角摆着盆景，开着一串串火红的花。地上铺着青砖，带着潮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熟悉的气味。我仔细闻了闻，想起来了，这是小时候在姥姥家闻到的烧麦杆的味道。这梦可真有意思呢！我扶着廊柱，慢慢走到院子里，温暖潮湿的风吹到我的脸上。屋檐下挂着一个鸟笼，里面养着一只红嘴小鸟，焦躁地跳了几下。寂静中，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就特别的清晰。院子的侧门推开了，一个穿着葛灰色衣服的妇人抱着一个盆子走了出来。哟，那衣服还是斜襟宽袖的样式，布裤布鞋，妇人的头发也是整齐地盘在脑后。然后那个女人抬头看到了我，手里的盆子咚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呀，还是木盆呢！“大少奶奶，您怎么起来啦？”什么？妇人大惊小怪的样子，急忙过来拉我。我身上没力气，那妇人力气又极大，一把就拽着我往屋里走。“您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咦？绿巧呢？绿巧——”那妇人嗓门极大，说话还带着江浙一带的口音，震得我耳朵嗡嗡响。这个梦，未免太真实了一点吧？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差点和我们撞上。女孩子十多岁的模样，头发乱乱的，一脸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慌张模样。“牛……牛婶，大少奶奶！”牛婶张口就骂她：“小姑奶奶的，你伺候人还是人伺候你啊？跟前当值都给我偷懒，腻了就早说，叫太太早点打发你出去！”绿巧哭丧着脸，怪是委屈地说：“我怎么知道大少奶奶醒了？她又没叫我一声。我早晚不分伺候了这些天，在榻上打个盹儿都不成吗？”“你还有理了！”牛婶气呼呼地抬手就要去掐她，小姑娘吓得大叫，忙往我身后躲。我本来就没二两力气，被她一拉，差点跌一交。“做死哦！”还是牛婶扶住了我，将我按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关切地问，“大少奶奶，身子怎么样？哪里难受不？我这就叫陈大夫再来给您看看。”我被这个梦搞糊涂了。不过就和我做过的所有的梦一样，我潜意识里隐约知道这个妇人是自己的奶娘，我好像一直管她叫……叫……“姆妈？”牛婶忙关切地问：“怎么啦？哪里不舒服？”我看看她，又看看绿巧。小丫头还一脸不悦，正悄悄翻白眼。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指甲一用力，掐进肉里。疼！我使劲摇了摇头。更晕了。可是晕得很真实。这难道不是梦？牛婶担心得不行，一把将我按躺在床上，“大少奶奶，我这就去请陈大夫。您好生躺着，别乱动啊。”我张张嘴，牛婶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这行动还真利索。我茫然地坐起来，看看身上的被子。这才注意到，还是缎面大红鸳鸯被呢，颜色艳得刺眼。绿巧走过来，问：“大少奶奶，要喝茶吗？”我被她一提醒，才觉得的确口渴，便点了点头。绿巧倒了一杯茶过来。我接过来，一摸，凉的。不过本来也不是讲究的人，于是几口喝下了。可是喉咙里的干渴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滋润。我指着茶壶，意示还要。绿巧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给我再倒了一杯。我接连喝完了一壶茶，喉咙里才舒服了点。绿巧凑过来在我头上看了看，说：“包得还挺好的，不过一下还得请陈大夫给换药。”我没明白，动手一摸，才发觉头上包着绷带。这太奇怪了，我什么时候受的伤？“这是怎么啦？”我的声音也是陌生的。比本身的声音要柔一些，要软一些，自然地带着点吴侬软语的味道。这也不是我所熟悉的。我是四川人，方言是说四川话，平时说普通话里也带着点四川口音。绿巧狐疑地看我，“大少奶奶不记得啦？您给太太送药，下雨天路滑，把头给摔着了。”她这么一说，我的脑子里又有了点印象。似乎是记得自己曾经端着一盅什么东西走过庭院，然后，一个东西突然窜了出来，我吓了一跳，没踩稳台阶，摔倒了。真奇怪。这个梦做得这么真实，好像这才我自己的人生一样。我把杯递给绿巧，低头就看到自己的手。白皙修长，却并不娇嫩。因为经常做活的缘故，指关节有些明显。我再抬头，床头的梳妆柜上就有一面玻璃镜子，正清楚地照着一个女孩子：顶多双十年纪，鹅蛋脸，杏眼，眉毛细得像一根线一样，鼻梁倒挺直端正，就是脸色蜡黄，嘴唇也没血色，果真一副大病过的样子。这人是谁？我懵了。镜子里的这个年轻女子是谁？我本身是圆脸，眉毛挺粗的，鼻子有点塌，有两颗小兔牙，还一直想着去整牙齿呢。我摸摸脸，镜子里的人也摸摸脸。我吓出一身冷汗。如果这是梦，那也早到了该醒的时候了。那如果不是梦呢？绿巧见我对着镜子发怔，便说：“大少奶奶，您正病着，气色当然不好了。等身子养好了，自然漂漂亮亮的，大少爷肯定喜欢你。”我囧，然后又反应过来，可不是吗？没有少爷，哪里来的大少奶奶？只是，问题来了：我啥时候结的婚？绿巧又说：“我这就叫人去告诉太太，说您醒了。这些日子，太太虽然还起不来床，但是每天都要问到您。”她说完，也不等我应就走了出去。我傻坐在床上，摸摸头，再度打量这间房间。大概二十多平方米，摆着床，梳妆台和一个花梨木大柜子。窗边有一个放古玩的架子，上面除了那座钟，还摆着几个瓷器，这么远，也看不出好坏。梳妆台上搁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些针头线脑的玩意儿。床角则放着一件衣服。我摸了一把，丝的呢。这时传来人声，门外涌进来了好几个人，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身锈红色的罩衫，撒花细褶群。因为脸上的粉太厚了点，我一时估计不出她的准确岁数，不过看着该和我差不多。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不冷不热地说：“梅表嫂看上去气色不错呢。”我笑。这房间这么暗，不点灯连字都看不清，她不知生的什么眼睛，还能看清我脸上的气色。那个年轻女人脸色有点挂不住。牛婶在旁边道：“陈大夫来了，给大少奶奶看看吧。”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给我把了把脉，然后要我把舌头伸出来给他看了看。我乖乖地照着做。“大少奶奶可还是觉得头晕？”我点了点头。“可还是觉得浑身乏力？”又点了点头。“可还是觉得精神不济？”可不是吗？我紧张。难道自己得了绝世之症？陈大夫说：“没事了。”啥？陈大夫刷刷写方子，“大少奶奶身子还虚，需要静养慢补。其他倒没什么大碍了。”我狐疑地看着他。这不是庸医吧？牛婶倒松了口气，念了一声佛，“没事了就好。绿巧，你拿着方子给大少奶奶去抓药，可别弄错了。海棠，去拿三块大洋，好生送陈大夫出去。”陈大夫得了赏钱，千恩万谢地告辞了。少妇这才开口说话，尖着嗓子说：“梅表嫂，看你没事，我也放心了。我这就告诉表姑妈去。对了，表姑妈说了，叫您别想那么多，好生养病。长英表哥那事，我看着是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说着拿眼角看我。我茫然地回看她。我的脑子不算很灵活，转了好大一圈才转回来。这少妇果真不是我小姑就是我妯娌，不然说话怎么会是这么个酸刻劲儿呢！少妇见我还是没反应，大概不死心，继续说：“表嫂，也想开点。男人嘛，哪个不是这副德行？长英表哥到底留过洋，接受过洋人那些希奇古怪的思想，追求什么自由恋爱。那个穆小姐又是他同学和老情人，他们真心相爱……”“表小姐，”牛婶听不下去了，“我家大少奶奶才醒来，身子还不好，需要多多休息。大少爷的事，以后再和她说也不迟。”得，故事没得听了。少妇虽然不甘愿，但也不至于和一个佣人抬杠子。她哼了两声，幸灾乐祸地看了看我。我依旧囧然，无法回应一个她希望看到的表情。所以她最后很气很失落，悻悻地走了。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怪，仔细一看，原来裹着小脚呢。还好，刚才看过一眼，自己身上这双脚，是没有被裹过的。要不然站都站不稳，还怎么走路做事？“什么人嘛？”牛婶冲着那少妇的背影呸了一声，转头对我说：“大少奶奶，您别难过，您终究是大少爷明媒的正娶的大太太，那个穆小姐要进门，也得给您做小。何况家里长辈也都还在，大少爷不会乱来的。再说，太太也站在您这边呢！”我虽然对这个“丈夫变心另有新欢”的结论有点理解不能。但是牛婶的话却让她觉得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她知道这个妇人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