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归航(完结)
毫无疑问,这一男一女便是当朝最著名的战王夫妇,也就是阴九幽的父母阴长天和君无玄。
在潆州停了十日,燕九伤势痊愈得差不多后,众人才起程返航。这十日,战王夫妇每日带着小阴澈以及随船而来的奶娘待仆护卫在潆州城内外四处游玩,晚上由奶娘把孩子送回来,燕九竟然再没见上他们一面,倒是阴长天回来后都会让人来叫阴九幽去陪他下棋饮酒。直到上船之后那天晚上,她才又再次见到君无玄。
君无玄显然刚沐浴过,穿着宽松的深红色长袍,花白的长发垂在背后,看上去说不出的雍容华贵,让人不由生起自惭形秽的感觉。
燕九进去的时候,她正歪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书,房内燃着数盏宫灯,将一切照得纤毫毕露。
燕九知道自己此生恐怕都无法忘记这一幕,无法忘记君无玄抬头看向她时的那个微笑。
因着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冰冷强硬的女战王印象太过深刻,因此她怎么也没想到再相见,看到的竟然会是一个慈爱温柔的微笑。或许是太过缺乏长辈的疼爱,那个微笑便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水面,将她故作的冷静破坏殆尽,心中不觉隐隐发酸。
“我以为我会失去幽儿。”君无玄说,仍然微笑着,笑容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惆怅和伤怀。
没想到她会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话,燕九颇感意外,也不知要怎么回答,索性不作声。
君无玄显然也没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意见,说罢这句话,便停了下来,细细地打量她。
好一会儿。
“你是个好孩子。”就在燕九被看得不自在起来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又开了口。“幽儿脾气顽劣不羁,让你受苦了。”
一句话,差点把燕九的眼泪逼出来。很多事很多感受,无论是痛苦的还是欢喜的,身于局中都只觉得再寻常不过,只是提不得,一提,便似乎变得分外不同起来。
哽了片刻,她才将那种酸涩的感觉压下,露出温婉的笑。
“他……他是很好的。”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什么伤心难过,不过是自己的选择,也自当是由自己承受。他是极好的,无论是以前爱着红衣的阴极皇,还是那个爱捉弄她的少年,又或者是现在这个飘渺若风的男人,都是极好的,否则何至让她恋慕如斯。
君无玄不由轻叹,伸手将她拉至身边坐下,一边为她将发顺至耳后,一边道:
“吾等女子,禀性刚傲者,易以自我为中心,即便是在心中所爱面前也不肯稍稍摆低姿态,柔顺者,又易缺失主见,任人呼喝来去。刚柔兼济如你者,却是难得。”说到此,眸光湛然,有着阅尽世事的通透。“幽儿遇上你这孩子,只怕也是命中注定。换成其他人,又如何能让他挂念不舍。”
燕九脸微红,不由微垂了头,心中却因老夫人亲昵慈爱的动作而升起浓浓的暖意。
看到她腼腆的反应,君无玄笑了笑,从榻上起身,负手来到窗边,河风带着水腥味从窗口吹入,拂得她的长发微微飘动。只看背影,哪里又像是一个年过古稀之年的老人。
“我身为战王,素来将家族荣誉放在第一首位。”她的声音倏转冷硬,连带得身上的气势也蓦然增强,给人以隐隐的压迫之感。
燕九不能再坐着,于是亦站起了身,垂手神色恭谨地站在那里。
“幽儿是我和长天唯一共同拥有的孩子,体内既与如今卿家人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脉,又流着阴家的血,身份极不普通,因此从小我对他的要求比其他孩子更为严苛……”或许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君无玄的身体微颤,手不自禁扶上了窗框。“幽儿他……唉……幽儿……”
“王妃……”燕九见她似乎有些不适,不由关切地开口,却被她抬手打断了。
只听她咳了一声,像是在清嗓子,而后一昂下巴,刚硬地道:“我君无玄此生最厌后悔,也不准别人在我面前提后悔二字,但是……但是,对幽儿,我确确实实是后悔了。悔不该将小小年纪的他丢上战场,悔不该没给他足够的疼爱,悔不该……”
太多的悔不该,可惜时间难以逆流,于是只能成为遗憾和永远无法抚平的伤。老人的声音已带上些微沙哑,本来挺得笔直的背仿佛不堪悲伤,竟有些许佝偻了。
燕九心中蓦酸,不由向她靠近了一步,再次轻唤:“王妃。”
君无玄没有应,半晌,方转过身,眼角依稀有些发红,脸上却挂着温柔美丽的笑。
“好孩子,如果不是你,我们只怕真的会失去幽儿这个孩子。”
就在那一刻,燕九突然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老人,无论在战场和朝堂上如何的叱咤风云,终究还是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莫名的,她开始无比地想念起小澈儿来。
回去时,在经过阴九幽的舱房,见里面还有灯光,燕九自然而然便敲了门。
阴九幽仍在看书,他拿书的姿势以及闻声抬起头来的角度竟与君无玄相似到了十足,让燕九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两人间深浓的母子牵系。
见到她眉宇间难以掩饰的欢悦,阴九幽不由微笑,放下书。
“母妃说什么了,让你如此开心?”
燕九抿唇而笑,摇头不说。“澈儿送回来了吗?”
阴九幽嗯了一声,头向身后微微偏了偏,“奶娘刚抱过来。”
燕九走过去,见到小家伙含着小手睡得正香,心中爱怜,不由探身过去亲了亲,想将他抱到自己的房间中睡。
“就让他睡这里吧。”阴九幽道,同时伸手将几乎是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小女人揽进了怀中,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笑道:“你也在这边睡好了。”
他的语气再自然不过,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妥,燕九欣然应了。
“阴九幽。”半靠在男人胸前,她唤,声音中有着说不尽的依恋。
阴九幽已经放下了书,闻声,摸了摸她的耳垂算是回答。因为不想影响到阴澈睡觉,他让人将房中的宫灯都熄了,只留下一盏照明,之前一人倒是无所觉,此时两人偎靠在一起,竟有些幽昧难言。
“王妃她不讨厌我。”燕九说,想到自己之前的忐忑,以及君无玄的慈爱与认可,她不由弯了眉眼。
阴九幽失笑,轻捏她的脸蛋,“傻丫头,谁会讨厌你!”
谁料此话一出,燕九竟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以前……以前我逼着你跟我在一起,你不讨厌我么?”被逼着去做自己不情愿的事,难道不会讨厌么?她以前一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如今事过境迁,反而有勇气说出来了。
没想到她会这样想,阴九幽愕然之余,不由有些心疼。
伸手抬起她的脸,他认真地看着她有些黯然的眼,郑重地道:“听着,九儿,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燕九怔怔回望他,而后,眼圈一红,忙别开脸去,唇角不觉再次扬起。
“那很好……嗯,很好……我也没讨厌过你,不,不是,我是好喜欢你……”心中欢喜,她有些语无伦次,连带得耳根都红透了。
静静听着她的话,看着她无措的反应,阴九幽突然觉得心口似乎有什么要溢出来,柔软的,温润的,是他从未感觉过的愉悦。他想,能够一直这样与她在一起,或许真是一件很好的事。
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为了迎接他们的归来,阴王府内外一片忙碌,甚至处处挂起了彩灯,显得分外喜气。直到卿溯的第一份贺礼送到,阴九幽两人才知道,那样的忙碌竟是为了他们筹备大婚。
日子定在重九那天,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因此,卿三少这份礼,送得实在有些早。
礼物是由卿溯的随身侍卫送来的,四个轿夫,一顶软轿。
面对着这样一份奇怪的礼物,两人都有些发愣,直到轿帘掀开,里面的礼物现出,燕九原本笑意吟吟的脸登时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轿中是一个女子,素衣,素颜,说不上美貌,却自有一股惹人怜的气质。
云轻嫣。
她不是死了吗,还是自己亲手射杀的……燕九闭了闭眼,只觉手脚发冷,几乎站立不稳。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托住她的腰,她扬眼,对上阴九幽关切的目光。
“身子不舒服么?”他问,似乎不知道轿中女子对她的影响。
燕九摇了摇头,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将她攫获,让她只想拉着阴九幽远远逃开,逃开此地,逃开所有的人,就算是一辈子不成亲也没关系。
见她确实没事,阴九幽这才转过头,目光扫过那女子,然后转向送礼的侍卫,问:“三少说什么了?”
“三少爷说,为了报答殿下当初的相助之情,特送上殿下平生最珍贵之物以贺新喜。”说这一番话时,那侍卫整个身体都是绷紧的,语完,背上已湿了一片。心中暗忖,哪有人在别人大婚之时送上女人,这哪是什么报恩啊,根本就是报仇!
闻言,阴九幽又回头看了那个神情冷淡的女人一眼,黑眸中疑惑一闪即逝,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将女子抬进王府之中,交给管事处理。
燕九见他没有拒绝,心中虽然冷了大半,但是却又有更深的疑惑,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云轻嫣?卿三少又为什么要将她送过来?一时之间思绪烦乱,也不知要如何是好,只能默然无语。
之后,连着数日都有些心思恍惚,便是对着阴九幽也冷冷淡淡,不见往日的亲昵与依恋。
阴九幽倒是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的从容悠然,似乎并没察觉到燕九的异常。直到那日,卿溯送来的女子竟然闯进他房间对他投怀送抱,恰恰又被燕九撞了个正着,事情仿佛才变得严重起来。
燕九看着女子如蛇般缠在阴九幽的身上,眼神渐渐变冷。
女人似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终于放开了阴九幽,丢给燕九一个挑衅的眼神,而后袅袅娜娜地走了。
燕九定定站在门口,只觉得整个胸腔都要炸裂开来,只有不停地深呼吸,再深呼吸,才没让汹涌的情绪爆发。她对自己说要冷静,要相信他。只是一切旦凡牵扯上云轻嫣,她便再也没有一丝信心。
阴九幽看到她的反应,不由轻叹口气,苦笑,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但是让她这样难受,他还是觉得不好过。
“九儿……”他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被燕九颤抖的声音打断。
“她、她是云轻嫣么?”
云轻嫣?阴九幽愕然,想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在记忆中找到这么一个名字。
“不知道,难道你认识她?”他疑惑。当初卿溯送这个女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安好心,只是想着如果不收下,又不知道那小子要出什么损招,所以才没拒绝。但是现在他却知道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燕九正伤心到极处,并没注意到他怪异的反应,只是木然问出心中的问题。
“你心中还是喜欢她的,对吗?”
阴九幽顿了顿,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仍然耐心地回答:“我不认识她。”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
“不认识……”燕九一哽,突然有些想笑,“可是她和云轻嫣长得一模一样。你曾经那么……那么喜欢那个女人……”
那么喜欢……是吗?阴九幽沉默下来,垂眸努力地回想,企图在记忆中寻找过往中的喜欢感觉,以及那个据说让他那么喜欢的人。
许久,他抬眼看向燕九几乎被绝望填满的眼睛,极认真地道:“我不记得了。”
看到她露出不愿置信的神色,不得不补充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月记忆退化得厉害,以前的很多事很多人都记不太清了。”
“记不清了……”燕九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身体不由一颤,终于从几乎窒息的疼痛中抽离出来,“怎么会这样?”她茫然问,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想要相信他。
见她不再那么难过,阴九幽一直堵得慌的心也跟着微微缓和,不由向她走去。
“大约是不太重要吧。”他无所谓地道,在靠近燕九时本想拥她进怀,却蓦然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不由微皱眉,又返身回去,一边走一边将外衫脱了下来。“这个女人我确实不记得了,要知她会让你这么伤心,一早便不会让她进门。”
直觉他没说谎,燕九心痛一缓,又开始心慌起来。急步走进屋子,一把抓住正拿着一件干净外衫往身上套的他,惶恐不安地问:“以前的事……以前的事,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将她忘记?
见她这样,阴九幽不由失笑,将穿了一半的衣服又放下,伸臂揽住她的腰。
“该放的,该忘的,都忘了。不该忘的,也并没忘记。”低头,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他温柔地低吟。
燕九抿了抿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很想问,他哪些没忘记。很想问,他是否还记得那些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只是,人太贪心也不是太好吧。她这样宽慰自己。正挣扎着,阴九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九儿,你知道在宛阳那次,我快死的时候,看到了谁吗?”
听到死字,燕九心一揪,觉得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她还是轻轻地回问:
“你看到谁了?”
阴九幽微笑,倾过身,深深地吻住她。
“我看到你坐在檐下吹箫,月色很美……所以,后来我一直在想,你定然是很重要的,不然为什么我无法忘记那一幕。”
九月方至,卿三少来了,带着他新婚的妻子。一见到阴九幽,他便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种热情让旁边的人都不由感动于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
然而,事实是,卿三少这样做,只是为了悄悄告诉阴九幽。
“臭小子,我最烦你现在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阴九幽不动声色,笑得悠然散漫,友爱地拍着卿三少的背,以同样的音调道:“那真是抱歉,只怕以后要让尊驾常常烦心了。”
语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笑声中有默契,但更多的是不怀好意。
其他人还不觉得,一直冷冷站在旁边的白三却不自禁皱了皱秀眉,突然伸手拉过燕九,欲图使她离那两人远一些,以免殃及池鱼。
她想,卿溯的目标是阴九幽,应该不会对燕九怎么样吧。
因此,当那天下午阴九幽去处理阴极皇朝的事后,他们三人抱着小阴澈坐在花园中喝茶闲聊,卿溯问燕九想不想看阴九幽失控的样子时,她并没察觉不妥。
而对于他这个问题,燕九只是笑吟吟的,没有回答。
卿溯也不以为意,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来,拔开瓶塞,一股异香瞬间弥漫出来,让人精神不由一振。
“这是异域传进来的雪陀酿,数千只雄雪陀蝉才能酿出这么一小瓶来,极为难得。趁阴九幽那小子不在,咱们三人把它分了。哼,本少就不给他喝。”
说着,让人拿了三个净杯,然后将雪陀酿分倒在三个杯子中,平均每个人才得半杯。
他那孩子气的样子逗得燕九不由莞尔,也不好推迟,只得随他们一起饮了。
那雪陀酿未入口时,便已芬芳扑鼻,让人口中生津,入口更是妙不堪言,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饮罢雪陀酿,又坐了一会儿,卿溯顾虑到白三身怀有孕,又旅途劳顿,于是早早便告辞去休息。临行前,随口对燕九道:“对了,大妹子,我还得到了一株雪陀萝,让人送到了你的房间,你去看看吧。”
燕九慌忙道谢,当真抱着澈儿回了房间。
在转过走廊的时候,白三突然停住,淡淡道:“树三,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卿溯无辜地看着白三,见她一脸严肃,不由眨了眨眼,突然一把抱住她大笑起来。“还是我家三儿最聪明,哈哈哈哈……”
他笑喘着解释,“不是什么坏事儿,就是想让阴九幽那小子纵欲一晚而已。”
原来,那雪陀酿单只是这样喝,对身体其实大大有益,但是如果与雪陀萝的花香一结合,就会转变成催情药,除了阴阳调和,没有其他解法。
卿溯算准阴九幽百毒不侵,自然不会将药白费在他身上,不过用在燕九身上也是一样。
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白三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当阴九幽得到卿溯的消息赶到燕九的房间时,见到她正软软地跪在床前,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难耐地扯着身上的衣服,双颊早已变成醉人的酡红。
房间的几案上果真放着一盆莹白剔透的雪陀萝。
他在紫合部呆了那么久,对各种药物的特性都有所了解,便是没见过也听说过。雪陀蝉是生在雪陀萝花蕊中的一种小蝉,雄雪陀蝉的身体会散发出一种异香,这异香与雪陀萝的花香一结合便能产生强烈的催情作用,雄雪陀蝉便是以之吸引雌性来交配。
想到此,他只觉头痛无比,慌忙将那盆花移到了房外。回转房间时,燕九已衣衫半解,露出了泛着粉红色泽的莹润肌肤。
轻叹口气,他走过去,燕九似乎这时才发现他的到来,不由眼露惊喜。
“你忙完了么?”说着,突然察觉到自己衣衫不整,忙扯好,有些疑惑地低喃:“奇怪,今儿怎么这么热……”显然,她还没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
觉得她有的时候迟钝得厉害,阴九幽苦笑,俯过身抱起小阴澈。
“你等等我,我先把澈儿送到奶娘那去。”
燕九有些茫然地应了,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由身体深处升起,如电流般转瞬传遍全身,身子越发的热了,她又扯了扯衣服。
阴九幽不片刻便回来了,进得房间,他不忘将门窗关好。
燕九仍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没力气起来,见他关门窗,有些疑惑。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跟我说么?”她问,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如果不是酥胸半露,眉眼含春,或许真能让人以为要正经跟她商量事儿。
“傻九儿!”阴九幽再叹气,伸手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被他一碰,燕九只觉自己整个身子便如同那春水般化了,不由微微喘息起来。
“阴九幽,我这是……”终于,她知道了不对劲。这种感觉,就像,就像当初被他下了迷情时那样,但是又有些不同,神志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看清他的神色变化。
“你中了卿三那小子的诡计了。”阴九幽解释,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今晚你可能会有些辛苦。”
燕九啊了一声,不解。
阴九幽抚额闷笑,好一会儿,才俯向平躺在床上的她,正色道: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九儿,你要记得,我没有勉强。”
结尾 小猎手
这是一座小谷,有碧潭,有杏花,还有一栋精致的草舍。
时正二月,乍暖还寒的时节,因为谷低气暖,杏花已开遍了枝梢。
一个绿衣少妇正坐在草舍窗边看着书,几缕发丝从发髻中落了出来,垂在颊畔,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而轻轻摆动着,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娴静。
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像是撞鬼了一样,急匆匆地窜了进来。
“娘!娘!潇潇儿她,潇潇儿她……”
少妇抬起秀美的脸,黛眉微蹙,正要说话,一眼看到男孩脸上脏兮兮的,头上还沾着树叶,不由有些无奈。
“漓儿,过来。”
放下书,掏出手帕,一边为男孩擦拭脸上的污迹,她一边问:“潇潇儿怎的……”话尚未问完,门口响起踢达踢达的声音。
“娘——,潇潇回来了。”奶声奶气的娃娃声随之而来。
少妇顺声瞧过去,美眸倏然睁大,手中绿帕掉落亦未察觉。
葱绿色的小袄儿,葱绿色的小裤子,明明白嫩水灵得像一根小水葱儿似的娃娃,竟在背上背了把竹弓,一手抓着一只比她身高还长的白毛狐狸,血淋淋地拖出一条路来。
“娘——娘——袄子,袄子。”小丫头嘻嘻笑着,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明明白白露出想要得到夸奖的神色。
少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目光扫过受伤未死正眼含泪水悲鸣的白狐,然后落向小丫头身后的俊美少年。
“不弃?”
少年的脸正黑得跟什么似的,闻问,不由更黑了一层,正尴尬着不知要怎么回答之时,小丫头已经奶声道:“它坏,它咬大哥哥。”说着,还恼怒地拍了下狐狸的脑袋。
少年一瞬间连耳根子都红了。
少妇听说少年受伤,赶紧走过去为他察看伤势,而小丫头在旁边直嚷着要扒了狐狸的皮做袄子,小男孩则想跑出门去找其他人控诉妹妹的暴力,正乱成一团的时候,门口响起一个带笑的男人声音。
“这是怎么了?”
火红的长袍,曳地的黑发,斜挑的长眸,明明是妖娆之极的扮相,却在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清圣之气,让人尘虑散尽。
男子旁边站着一个与不弃年龄相近的少年,白衣竹箫,长身玉立,眉眼与男人有着几分神似,却又更俊美了许多,只是清傲如仙,令人不禁生起自惭形秽的感觉。
两人一出现,原本乱哄哄的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小丫头似乎有些心虚,一个劲地把那白狐往身后拖,企图想要挡住它。
男人早一眼将屋内情景看个明白,先是走到少妇身边,察看了下不弃的伤,发现无碍后,这才转身去看白狐的情况。片刻后,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小丫头。
“潇潇儿,它肚子里有宝宝了。”
小丫头闻言,水灵灵的大眼顿时一红,扑拉拉掉下眼泪来。不知是吓得,还是后悔的。
见状,正在包扎伤口的不弃心疼了,就想要过去哄妹妹,却被少妇一眼给瞪住,没敢动弹。
一直冷眼旁观的白衣少年说话了。
“爹,交给澈儿就好。”
得到允许,少年将手中竹箫往腰上一插,走进来,对着少妇从容叫了声娘后,一只手抱起白狐,一只手拎起哭得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的小丫头往外走去。漓儿则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打算继续看热闹。
“二哥哥——二哥哥——潇潇乖乖,潇潇自己走……”小丫头似乎有些不情愿,一边软软地乞求,一边使劲拿眼瞟着不弃,向他露出求救的神色,那可怜兮兮的神色让少妇忍俊不禁。
不弃哪还能呆得住,少妇一帮他包扎妥当,他便找了个借口,一溜烟跑了出去。
孩子们散尽,屋内立即恢复了早前的清静,鸟鸣声变得异常清楚起来。
少妇从门口收回目光,正对上男人含笑的眼,心口一紧,在反应过来以前人已扑了过去,被他紧紧搂住。
“我好想你。”将脸埋进男人怀中,她呢喃,显露出少女才有的娇憨之态。明明成亲那么多年了,她对他的感情却并没有如一般夫妻那样渐转平淡,反而逾趋浓烈。不过才分开数天,却已相思如狂。
男人低头亲吻她的发,笑中带宠,“怎么我的九儿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少妇抬头,与他的唇轻轻相触,亲昵地分享彼此气息,片刻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头蓦然后仰,蹙眉道:“阴九幽,你家潇潇儿倒底几岁?”
男人失笑,空出一只手,轻轻揉开她眉间的结。
“四岁,怎的?”他回答得一本正经。
少妇一脸头痛样,苦笑,“我以为我记错了。我没教她射箭啊……”便是连竹弓都是不弃做来玩的,难道这就是天份?思及此,她问:“你说这孩子究竟像谁?”
男人闻言,不由低笑起来。
“你不觉得她很像当初那个臭小子……”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
“嗯?”少妇疑惑。
“脾气暴戾,又会作戏的阴九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