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芷萧吟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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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何处芷萧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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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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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被 迷失尘路君三生 从 原创小说 移动到本区(2013-04-25) —
这是部有关宫廷侯爵、江湖恩怨的架空历史言情小说。
简介:
他,高国首辅,权倾朝野,才冠天下,体恤黎民,庇佑苍生。
他,逍遥三国,白衣胜雪,飘逸非凡,不羁成性,不食烟火。
他,离国太子,刀光剑影,攻城略地,冲冠一怒,只为红颜。
纷乱之间,
只为了那个算不上江湖,称不得朝廷的女子。
只为了她的巧笑倩兮,眼波流转,优雅顾盼。
只为了她。
料峭春风吹酒醒,何处才解芷萧吟.
起点首发
再次谢谢各位看贴的朋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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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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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章节全部重新修改过了,谢谢支持!!
序  料峭春风吹酒醒

远山深垂,如约黛痕,缭云而绕,俨如炊烟。
山环水绕,冷处偏佳,茅檐低小,春风过往。
清冽的空气中萦绕着浓重的酒气,醇而不腻,香而不烈,伴随着如油春草芬香迎面送来。茅屋低矮的房檐下列着张灰白的石桌,其上覆着楠木而就的棋盘,黑白的棋子陈列其上纵横帷幄,不见硝烟。
白衣人手执白子,黑衣人手执黑子,一黑一白,掩映成辉。
“逍遥!”黑衣人左手一出,横在白衣人手腕间,白衣人手中之酒纹丝不动,“我们哥俩难得见上一面,你且专心陪我下棋。”
夹在指间的黑子倏然一落,稳稳地落在棋盘之上。细细看去,攻守之势已然将破,圈在死角中的白子恍若瓮中之鳖。
白衣人衣袖一翻,轻盈抬臂,绕过黑衣人的阻挡。唇贴杯壁,仰头一饮,笑意借着酒气蔓延开来。
“皇兄,论喝酒你自是比不过我,但这棋盘上之事,我怎敌得过你!”
眉眼一挑,清秀的面容显出魅惑的投降之意,清风拂过白衣,衣袂飞扬,如入云端。
“这局你若是输了,高国的江山尽数归你。”
那黑衣人不动声色地望向对坐之人,只望见他笑容顿收,腰间的剑鞘之内传来细碎的躁动。
“逍遥,那女子为何让你如此倾心,眼下你又找不到她人,不如死了心回京城坐享江山,从此何愁找不到比她好上数倍之人。”
白衣人手中的白子凌厉射出,重重地击在棋盘上,覆在思忖半日终叫他找到的漏洞之上。一子即落,被动之势顷刻间化为主动。
“皇兄,你还不是至今放不下沈清和。”白衣人的目光穿过对坐之人,柔情四溢,“那女人算不上江湖,称不得朝廷,这三国之内,何处皆可为家,又何处才可为家。我,惬意江湖,他,高居庙堂,终究都给不了她要的幸福。”
柔情黯淡,自嘲浮起。
黑衣人望着棋盘上那枚四两拨千斤的白子转瞬间碎裂成一团粉末,春风骤起,穿越林间,拂去如烟如雾的白色粉末。手不自觉地捏起桌边的瓷杯,微抿一口。
苍苍松林,袅袅白烟,郁郁酒气,代代情心。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冉冉笑意,脉脉温情。

彼时的中原,三国鼎立。离国盘踞长城以北,老离王骁勇善战,尤擅边境之战。南国偏安南部一隅,囊括南海诸岛,南王亲政四年,国泰民安。占据多数中原之地的高国,亦是平和富庶,宇内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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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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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苍陌马声初识君

苍州,一座富庶敌不过扬州,富贵及不上京城的小城,只因位于黄河之水贯穿流过,空气中弥漫着黄河水特有的泥土芳香。
齐整的马蹄声腾起在外界通往苍州的唯一一条大道上,虽是大道,不过由山路改造而成,澄泥铺就,道两旁仍留着密密的两排枫树,满目的红色中,泛着凝重的土黄。
落了一夜的缠绵秋雨,马蹄扬起大道上未干的水迹,在和煦的光晕下划出几道淡淡的弧线。虽已近晌午,大道之上唯有这一对押送官银的马队。
为首的两位年轻之人,一人着玄青色便服,目光炯炯,直视前方,另一人着灰白色衣衫,不时望向两边繁密的枫林。
“陆兄可记得这是朝廷第几次拨款苍州了。”
左侧之人仍注视着寂静的前方,心中暗觉不安。
“算上这回,已有五次了吧。”
右侧之人饶有兴致地转首望去,等待着身侧之人的续话。
“是啊,有五次了。可每年遇上旱灾、水灾、蝗灾,这苍州的大小官员还是拼命送折子往京城,折子上通篇的话语浓缩起来,其实不过两字。”
手中的缰绳攥得紧紧的,望着眼前平静的景色,心中的不安不知为何渐渐蔓延开来。
“拨款。”被称作陆兄之人脱口而出,脸上现出会心的笑意,“那些不知好歹的苍州官员,以为远了皇城根,便可以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了。”
“陆兄高见。”马上之人轻蹙眉头,“此次前往苍州,定要好好清查这些中饱私囊的苍州父母官,还苍州百姓一个公道。坚毅浮上眉间,刀削般俊朗的面庞壮志骤起。
“邹兄,到时候我们联手,杀那些个贪官污吏一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同样血气方刚的面庞,同样的豪情壮志。
玄青色之人伸出右手,目光示意而去,灰白色那人左手附上,两掌相击,掌间的声音回响在大道之上,倒叫身后一列运送官银的将士摸不着头脑。
“邹兄,你说明日在风波阁的那批物资,最终会落入谁家之手?”
陆文翰知邹靖涵出生苍州,对苍州之事甚是了解。
“扬州首富上官家财力雄厚,眼下的江湖各大门派中也不乏强有力的买家,这次不到最后一刻,怕很难见分晓。”
大道渐陡,眼看即将越过坡顶。
“这江湖上之事,我还真不清楚,还请邹兄明说。”
一阵风袭来,卷起零落在地的枫叶。陆文翰出手一捉,捏住飘向耳边的枫叶。
“我所知晓最富实力的当属望江楼,由人称“逍遥仙”的楼望江所创。作为江湖上崛起不久的门派,自新任楼主上任后,已将望江楼的事务由原先的单纯习武拓展到经商领域。如今商场上的许多生意,都有望江楼的涉足。就在不久前,这望江楼已开始和官家抢生意。”
邹靖涵一一陈述,内心亦对这望江楼充满好奇。
“望江楼上望江流,这是古时薛涛的联子,至今还未有人对出。”陆文翰浅吟出声,“不知这望江楼今日的楼主是谁,兴许我们此去苍州还可前往拜访一番。”
山风骤起,顷刻间卷起纷飞的红叶,铺面袭来。马声嘶叫,蹄声顿时变得凌乱,陡坡之阻,叫马队一时前进不得,只得盘旋原地。
“呵,堂堂望江楼楼主岂是说拜访就拜访得了的!”
飞扬的男声自风中传来,夹带着些许嘲讽意味。
待狂风渐息,才看清迎面而来的一群人。为首的三名,二女一男,女子皆以面纱覆面,叫人看不清模样。那男子的面容倒是看得清楚分明,一袭白衣,面如温玉。
“小年轻,你还愣在那干嘛,把官银留下,不然真叫你见不到望江楼楼主。”
白衣之人面露得意之色,驱马朝前走近几步,对着陆文翰叫嚣。
“你好大的口气!”
陆文翰毫不示弱,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冠,迎上前去。
“朝廷拨往苍州的官银多半流入贪官之手,我劝两位还是趁早在此地放手,免得日后朝廷损失更重。”
正中红衣女子的眼波自陆文翰流转至邹靖涵身上,“又或许,”那女子略略挑眉,黛眉微扬,“邹靖涵、陆文翰两位大人与那些个贪官污吏沆瀣一气?”
话锋变得凌厉,只那面容因隔着层面纱,分辨不清,只是随着面纱的波动,隐隐地望到月白的肌肤,口唇的翕张。
“女人,不用与这些人多费口舌。”
那白衣人双手环于胸前,身子微往后倾,惬意之情倒不像是骑坐马背。
“劫官银!”
陆文翰的提醒方才出口,眼前已扬起尘土,一群俊颜男子目光一致地朝着两人身后载着官银的马车而去。
如风而至,矫健的身形盈盈掠过马上两人。兵刃陡然相接,生冷的铁器击打声如影随形。
这些不知来历之人剑法飘忽,如游太真,但每一剑都朝着对手的死穴而去,押送官银的将士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邹兄。”
陆文翰伸手拦住邹靖涵驱马向前之势,目光中满是劝阻。
“陆兄放心。”
邹靖涵绕过陆文翰,缰绳一抖,朝着前方三人行走。漫天的红叶翩跹兜转于周身,愈近,鼻尖沁凉的香味便愈益清冽。
“你这人倒不怕死,主动送上门来了。”
细细望去,那白衣之人竟是比女子还多了分媚意,慵懒之声顺风传来,伴着飞扬的叶眉,置身红叶之间,倒成了一幅优雅的画卷。
“在下邹靖涵,祖籍便是这苍州,此次奉命遣送官银,用以救济苍州受灾的百姓,绝不如姑娘所想那般。”
目光炯炯,剑眉如峰,层层强烈的光芒朝着中间的红衣人投去,波澜尽显,诚意尽至。
那女子并不躲闪,直直地迎上邹靖涵的目光,专注至极,深邃而不见底,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哦?我倒要看看阁下的诚心究竟有几分!”
素手一翻,身侧白衣男子腰间的长剑吸附而至,长剑在手,剑锋一偏,直指眼前之人的胸口。银白的剑身映上玄青之色,清冷如夜。
“邹兄!”
身后传来陆文翰的呼声,大道之上的厮杀声仍未平息。
玄青色的身影纹丝不动,硬朗如刀削般的脸上容不下半丝踌躇。身畔红叶纷飞,垂首间望见持剑素手腕间银色腕带翻腾,如斯月白之手,恍若能望见内中血液的流淌。
“是非之间,但凭一心。”
毫不退缩的目光射去,深邃到可以包容万物,息止纷争。
只消再进一分,长剑便可贯穿胸口,血染枫途。
那女子忽尔浅笑起来,隔着面纱,仍能看清的笑意,落入邹靖涵眼中。说是离得远了,也不过一剑的距离,若是离得近,其实两人之间鸿沟已起。可是他就是如此定定地望着,她也如此定定地回望,抛去渐渐淡去的杀气,摒弃对峙之间的敌意。
“你本在朝,我本在野,此次相遇也算有缘。”淡淡的语气传来,在苍州的这方土地上,平和得有如一幅素雅的山水画,青衣似山,红衣胜花。
剑锋一收,身后的攻势乍止。眼前的红衣女子左手一扬,那些俊朗之人陡然翻身上马,刹那之间,骑上载着官银之马扬长而去。
那女子掉转马头,挥手一掷,长剑契合般落入白衣男子的剑鞘之中。
清风卷起道上的红叶,吹乱行人的发丝,定格住众人的惊诧。
“邹兄,这可如何是好,这些都是什么人物?”
陆文翰惊魂甫定,驱马走近邹靖涵身旁。
“陆兄放心,我看那白衣之人俊朗飘逸,像极江湖上传闻颇盛的望江楼副楼主逍遥君,官银若真是被他们劫走,明日定能再次夺回。”
眼前依约仍见方才红衣女子的身影,顾盼流转间的神情,有些难以忘怀。
“望江楼,逍遥君,那么那女子又是何人?”
陆文翰顺着邹靖涵远眺的目光望去,竟是什么也望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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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冷浸佳人淡脂粉

“风波阁”就建在苍州的地势开阔之处,虽比不上“望江楼”一抬眼便可看到黄河之水奔涌而来,隐约中也能听到黄河之水奔涌而来的声响。
今日的风波阁甚是热闹,武林中人,商道之人,乃至官场中人都云集于此。
“我听说逍遥君也来了。”
人群中时常提及逍遥君这个名字。
“这算什么,我听风波阁弟子说,这回连望江楼楼主都来了!”
此话一出,人群里只余下倒吸冷气的声响了。
江湖有云:一览望江楼,谁与逍遥君?那是因为江湖中人都不曾见过望江楼楼主的庐山真面目。
“别说是江湖中人,就连望江楼弟子也没见过。”
大家都好奇地盯着此刻说话之人。
人越聚越多,风波阁正厅内摆放的十张座椅也渐渐坐满了人,只余着最中间的两个座位。
那位说话之人继续说道,“有人说啊,是楼主长得过于丑陋,怕出面毁了望江楼的形象。”
顿时引来一片笑声,可笑过之后大家又纷纷颔首,说得也不无道理嘛。谁都知道这望江楼弟子皆是些俊郎潇洒之人,在江湖上声名甚高。似乎谁也没有多加留心人群中的一位俊朗男子,一身玄青色的便服立在人群中并不耀眼,更何况众人的注意力早已集中到了正厅内端坐的几人身上。
望江楼由人称“逍遥仙”的楼望江所创,世人皆知逍遥仙只收了两名徒弟,其中一名便是逍遥君。逍遥仙过世后,他的两名弟子接手望江楼,由逍遥君出任副楼主,另一弟子自然便是望江楼正牌楼主。只是江湖中人皆不晓得有关楼主的任何消息,就连楼中弟子也从未见过楼主,楼中辈分稍高些的弟子也只见过楼主的侍女,一个言语甚少的清冷女子。
只听得“咣”一声,正厅中央一名阁中弟子依照惯例敲响了手中的铜锣。这是风波阁的传统,铭锣以示重要。
风波阁杨三刀杨阁主立于正厅。这杨阁主擅长使刀,三刀之内,对手必已毙命,因此江湖上称杨三刀。
“我杨某人非常感激各位前来赴会,此次我们风波阁还请到了望江楼副楼主逍遥君。”
慵懒地坐于杨阁主左侧的白衣男子便是逍遥君,听了杨阁主的介绍也并不起身回礼,只是嘴角似挂着一丝浅笑,目光甚是集中,就望着人群中的某一角。有好奇之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并未发现什么,只好又转过头来望着逍遥君。
“看吧,谁方才说望江楼楼主也会来的。”
大家倒是略带了点失望的神情。
“此次大会,意图我想大家都很明确,我们风波阁向来都受到江湖中人的尊重,因为我们只信奉童叟无欺这一信条,今日买卖的这桩物品,便是我们苍州最好的丝绵。”
说着,几名风波阁弟子抬上来几口箱子,掀开箱盖,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片雪白之物。
“听说朝廷也急缺这批上好的丝绵——可就是,哎……”
“你知道什么?”
大家都盯着一位手握大刀的粗壮男子。
“国库空虚呀,哪还敢出来跟人较量。”
“恩,在理。”
于是大家纷纷猜测这批丝绵最终将花落谁家。
“我们风波阁此次采集到两百万两丝绵,底价一千两白银,接下去就由各位出价了。”
杨阁主笑盈盈地望着阁内的众人。
“又是一桩好买卖!”
众人只是议论,并无人喊价。
“我出三千两白银。”
厅内有人喊价。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端坐在最边上的扬州首富上官云翔,一下子把价格提到了三千两白银。
“五千两白银。”
逍遥君慵懒出价,似对这些并不在意。
一边的杨阁主轻轻拍着腿,等待着又一笔好生意。
“那我就出八千两吧,杨阁主。”
上官云翔朝杨阁主投去一脸势在必得的笑意。
“一万两白银。”
人群中的一声清脆声响顿时聚集了众人的目光。
那是位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立在一位红衣女子身边,当众人将目光聚集到那位红衣女子身上时,竟一时移不了眼了。那红衣女子肤如凝脂,面如白玉,神态悠闲,美目流盼,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顾盼之际,别有一番清新高雅之态,让人心神为之所摄,虽不敢亵渎,却又让人只一见,便魂牵梦萦。
“小姑娘,你是哪一门派的,可不要漫天喊价。”
杨阁主的脸上多有些不屑。
那红衣女子微微一挡,拦住正欲出声的惟肖,前面的人稍稍让出些位置,杨阁主才看清来人。
“让杨阁主见笑了,刚才是我的丫环无礼。”
杨阁主远远地望见了此刻说话的女子,那嗓音又柔和又清脆,顿时心中一窒,起了身,朝前走去。
“杨阁主,我家小姐就是望江楼的萧楼主。”
惟肖终归还是忍不住了。
众人一惊。
萧楼主往前走了几步,微微一欠身。
“小女萧芷何,正是望江楼楼主。”
杨阁主此番终于看清了萧楼主的面貌,红衣胜血,只衬得那肌肤更胜霜雪,那一双明眸忽闪忽闪的,恍若一眼,便能洞穿人心。
倒是厅内的逍遥君在心中一阵窃笑,这女人,非要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念。何芷萧,萧芷何,倒也有趣得很。
“喂,我说杨阁主,一万两白银,你卖不卖?”
惟肖嬉笑着也走上前来。
“惟肖不得无礼。”萧楼主微微一笑,“这样吧,杨阁主,我出一万一千两白银,一千两白银权当犒赏风波阁弟子,不知上官公子意下如何?”
目光转向厅内的上官云翔。
上官云翔直起身来,微微施礼,势在必得的笑意还未淡去,“不知萧楼主要这批丝绵有何用途,上官倒是愿与萧楼主奉陪到底,我出一万五千两!”
“你这人——我家小姐才不会怕你呢!”
惟肖躲在萧楼主身后,朝上官云翔吐了吐舌头。
“上官公子意欲何为,我望江楼自是意欲何为了。”萧楼主浅笑着转身,对着院中众人,“望江楼出价两万两!”
阁内一片哗然,上官云翔只干瞪着眼,一时接不上话来。
“疯了,你一定是……”
脸侧忽地擦过一粒石子,冰冷的感觉擦脸而过,打断了上官直指萧楼主的话语。
“谁,是谁!”
五官分明的脸上腾起无尽的怒容,这回却是对着风波阁阁主杨三刀而去。
“上官公子息怒息怒。”杨阁主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前去,“上官公子可还想再出价?”
“哼,本公子今日就陪你们玩到这里!”
上官云翔自怀中掏出一方手绢,细细擦着遭污浊的秀脸。
“好,成交!望江楼以两万两白银买下这两百万两丝绵!萧楼主,恭喜你啊。”
杨阁主抛下一旁火气正盛的上官云翔,奔至萧楼主身边。
“杨阁主,你离得这么近干嘛?”
惟肖挡在小姐身边,怒视着老气横秋的杨三刀。
“呵呵,还请萧楼主留下来享用晚宴,杨某真是不胜感激。”
萧楼主盈盈施礼,“杨阁主真是客气。”
曲终人散,阁内渐渐散去的人群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纷纷回头望向厅内几人。
“想不到这望江楼楼主竟是个女流之辈,还是个如此明艳之人。”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片感叹。
“望江楼真是不容小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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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晚宴仍是设在风波阁,因今日到场的皆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风波阁自是不敢大意。
杨阁主自然是坐在最上方,萧楼主被安排于杨阁主左侧,逍遥君则是顾自饮着酒依着萧楼主。惟肖因是身份原因,被安排在另一间房内享宴。
晚宴之上,各派领袖纷纷向萧楼主敬酒,却都被一旁的逍遥君拦了下来。
“萧楼主不擅饮酒,这酒就由在下代劳了。”
说罢便一口饮尽。
“逍遥君好酒量啊!”
萧楼主只在一旁微笑致歉。
“萧楼主和逍遥君真是……”
萧楼主望去,一个秃顶老头眼神迷离地盯着她。
“白掌门,你和夫人倒是伉俪情深。”
只一语,便叫那白掌门接不上话来,那个黄毛丫头怎会知道他刚纳了妾室,只好低下头顾自喝闷酒去了。
晚宴的气氛有些沉闷,列席的多是些久居江湖之人,见了传说中的萧楼主竟是如此年轻的女流之辈,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各位开怀畅饮,开怀畅饮啊。”
杨阁主适时地缓解一下气氛,起身先干为敬。
“这酒……有些不对。”
萧楼主见她那身全白打扮,应该是清坛坛主,话才说完,就一头栽在桌上。
“是谁?”
杨阁主因饮酒不多,厉声喝道。
白掌门使劲摇晃了下脑袋,终也抵挡不住困意,倒在了桌上。接下去,又有几位应声睡去。
“清风、明月!”
杨阁主唤来他的得意弟子。
“杨阁主别急,看来来人是想和我们单独谈谈。”
出声阻拦的正是萧楼主。
“哦?”杨阁主挑眉问道,“莫非萧楼主已经猜到是谁了?”
此时的席上只余着杨阁主、萧楼主以及逍遥君。
“这屋子里有股淡淡的异域香味。”萧楼主微微抬头,望着梁上的女子。
“你!”
杨阁主顿时有些气急。
“杨老头,你别吹胡子呀。”那梁上女子点足一跃,轻松落地,“萧楼主,你不是很爱喝酒嘛,怎么不喝?”
那女子一身异域打扮,三千青丝也并未如中原女子那般高高挽起。
“竟敢对阁主无礼!”
清风、明月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和她动起手来。
那女子只是见招拆招,并不出手反击,可向阁主靠近的步伐倒是加快了不少。
“停!”那女子叫了一声,一个翻身已轻松点了清风、明月的穴,落地已到了杨阁主身边,“杨阁主,我不就是来偷,啊,来问你借点丝绵的嘛,何必这么较真呢!”
“你!”杨阁主脸上终究有些挂不住,狠狠地抓着那女子的手腕,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溜走,“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趴在梁上自己竟没有察觉,连这酒席上的酒被下了毒自己也是浑然不知,连自己的得意弟子此刻都被她轻松制服,这要是传了出去,自己在江湖上的面子……”
“好痛!”那女子的脸上现出吃痛的表情,“萧楼主,你快叫这臭老头放手!”
萧楼主立起身来。
“杨阁主,她是离国昆都都主之女纳兰若安。”
杨阁主闻言,手下顿时失了劲道。
“臭老头。”若安脚下一溜,到了萧楼主身后,正好撞上仍顾自喝酒的逍遥君。
一个不留神,门口已然亭亭立着位清冷的女子。
“楼主,东西已运回望江楼。”
这位女子杨阁主自是认识,望江楼楼主的侍女惟妙,平日里时常代替楼主露面。
“一点都没有意思,萧楼主,本姑娘先告辞了。”
若安眼见希望落空,脚底一滑,就想开溜。
“这风波阁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杨阁主阴沉的声音自背后想起,“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有什么好交代的!我不就是稍稍配了点药进去,没想到这些号称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这么没用,三两下就倒了。”若安望着前方几个人的目光,杨阁主的恼羞成怒却忍着不发作,逍遥君装作没有看到的疏离神情,还有萧楼主永远捉摸不透的淡淡目光。
“萧楼主,”若安一声嗔叫,“这就交给你了,改日再谢!”一个点足,消失在众人眼前。
“终究是不好发作啊。”杨阁主只好自认倒霉,“她贵为离国都主之女,如今高国与离国的形势剑拔弩张,这一个闪失,可将会挑起两国纷争。”
“杨阁主,我替若安向风波阁致歉,幸好她未下重手,我已检查过,各位掌门所中之毒并不重,两三个时辰后便可自行清醒,只是……”
“萧楼主但说无妨。”
杨阁主的脸色稍稍有了缓和。
“若安对酿酒一事极有研究,各位掌门酒醒之后,恐怕会记不清晚宴上发生之事,只当是喝醉了酒。”
“多谢萧楼主提醒。”
杨阁主抱拳致谢。
“时辰也不早了,杨阁主,萧某就先行告退,我们后会有期。”
逍遥君此刻倒是终于起了身,跟在萧楼主身后,一个躬身,朝着门外走去。
“女人,那杨阁主还真是不忍心为难你啊。”才出了门,逍遥君就一脸坏笑地说道,一张口,酒气蔓延。
萧楼主瞪了逍遥君一眼,转首望向早就守在门外马车边的惟肖。
“小姐,你们终于出来了,我都等了半天了。”
“阿福,回望江楼。”说着便和惟肖进了马车。
“是,楼主。”
逍遥君和惟妙各骑着马行于马车两侧,萧楼主和惟肖坐在车内。
“真想快点到望江楼,那个风波阁真不好玩,我都闷死了,小姐?”
惟肖这丫头就是爱说话。
萧楼主微合着眼,倚在窗边。
初秋的夜晚,一轮孤月朗照着苍穹, 车渐行渐远,空旷的街道上只听到车轱辘及马蹄碾碎霜冻的细微声响。
从风波阁到望江楼的路并不远,加之走的是近道,不下一刻,马车已停在了望江楼楼下。
萧楼主一下马车,便径直朝望江楼的最高处走去。
望江楼顾名思义便是能望到江流的古楼,楼共六层,第六层只留给楼主和副楼主,因此望江楼五楼弟子已是整个望江楼弟子的最高荣誉。
萧楼主拾级而上,楼主专用的楼梯边点的是长明灯,照得整个楼梯亮如白昼。惟妙惟肖跟着萧楼主的步伐而上,并不宽敞的通道里只余着木板轻微作响的声音,听在耳里并不清晰。
“小姐,这回我们亏大了。”
芷萧望着趴在桌角嘟哝着嘴的惟肖,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要那丝绵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足足两万两银子呢。小姐你是没看到啊,那个杨阁主笑得有多贼——不过那个上官公子长得还不错。”
惟肖痴笑着,冷不防遭逍遥君敲了敲额头。
“难道比我还好看?”
说完便露出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惟肖使劲把脸望前凑,眼看就要贴到逍遥君脸上了,那双单凤眼用力地眨了眨。
“比你有男子气概多了!”
说罢倒是自己先忍不住笑,跑到楼主身边去了。
“女人,你的好丫环,胆子大得很,居然敢如此跟副楼主说话。”
萧楼主望着互相取笑的两人,笑意更深了些。
“师兄,我替惟肖向你赔不是便是了,此次劫官银多亏了师兄带队。”
“啊,什么!” 惟肖一声大叫,“劫官银!小姐你好偏心,都不让我去。”
望江楼内又是一片笑声。
惟肖此时却像突然想到些什么,又是一声大叫,“啊呀,那杨老头要是发现了怎么办?”
“待他们发现之时,怕也已经晚了。”
惟妙鲜少说话,这回倒是回答了惟肖的问题。
楼顶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响声,掩盖了惟肖正欲发作的笑声,深秋还存的闷雷仍是不可小觑,顷刻之间,已是大雨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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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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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字体会不会太小
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提意见
西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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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寒云衰草渐深秋

一阵秋雨一阵凉,秋雨终究是比不上夏日来势汹汹的雷雨。已近深夜,苍州驿站外的街道上已没了行人,却猛然自雨中奔来一匹骏马。
进了驿馆客房,已有人等候多时。
“邹兄可是回来了。”
邹靖涵脱下披在身上的大氅,已被雨淋了个全湿。
“让陆兄久等了——你那边事办得如何?”
陆文翰替邹靖涵斟了杯热茶,不禁莞尔。
“那些官吏,谁肯承认中饱私囊,却又都拿不出具体款项,只说每回都将朝廷的拨款用到了实处——邹兄此行可有收获?”
邹靖涵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渐渐现出些淡淡的笑意。
“有,那批丝绵没有落入上官家,而是进了望江楼。”
陆文翰有些惊讶,没有注意到身旁邹靖涵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只注意到屋内的烛火轻微响了一声,似也在配合着自己的这番震惊。
“昨日莫不真是望江楼劫走了官银?”
邹靖涵的眼中只有令人敬畏的肃穆。
“我一路跟踪,那批丝绵确已运回望江楼。而且,昨日的那位白衣男子正是望江楼副楼主逍遥君。”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沉静。
“邹兄今日可是见到望江楼楼主了?”
陆文翰不知为何,对那楼主甚是上心。
“是位萧姓女子。”
邹靖涵颔首,眼前又不禁浮现那位穿过人群缓缓走来的红衣女子,与昨日的影响重叠,拨云见日,夺人眼帘。
“竟是位女子——邹兄,这是新上来的折子。”
敬武帝为了历练太子玄栎,已将不少奏折转呈给玄栎太子,太子却又将折子交予他的两位伴读。
“这苍州还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早几年百年不遇的洪灾,已让百姓苦不堪言,这回又传出了瘟疫,说是已经蔓延到了好几个村子,所幸都是些偏远山村,损失并不大。”
陆文翰从中抽出一本折子,递给邹靖涵。
“牛家村,邹家村……”
屋外的雨不停歇地落着,莫非这瘟疫也会随着秋雨不断涨势?眼前的“邹家村”三字不断跳跃,一股愧疚之情渐渐涌上邹靖涵的心头。
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虽是清晨,但青砖铺就的街上已有了行人的脚步声,穿插在其中的,便是一阵疾驰的马蹄声,飞快却不零乱。骏马飞驰,马蹄扬起街道上未干的水迹,在地面上方划出道淡淡的弧线。
苍州,终归是座小城,即便是从城中至城西,也不消一柱香的时间。打马而过的玄青色身影,呼吸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泥土芳香,心情顿时舒畅许多,身下骏马的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终于又来到熟悉的邹家村,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八载的小乡村,虽仍如十多年前那般古朴,可是村里的一树一草一砖一瓦入了眼都是如斯亲切。所以每回回到这里,心里都会如止水般平静,只是如今,再踏上这片土地时,心里总有了些淡淡的内疚。不知一切可好?
马上之人下了马,牵着缰绳入内。
村口的小棋馆还在,只是没有观棋喝茶闲聊的老人;泥屋草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还是有些萧索;不见了那些红着脸光着脚丫乱跑的孩子,显得沉寂得很。要说今日之景与往日有何不同,那便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越走进村子中心,空气里的药香便越来越浓重。
“啊呀。”
一个男孩子突然撞在来人的腿上。
“是邹哥哥!是邹哥哥!”那孩子抹了抹鼻下的鼻涕,随手往裤子上一擦,高声叫着,“娘,邹哥哥回来了!”
男孩望着的屋内一时并无反应。
“小虎头,你这是去干什么?”
靖涵蹲下身去,替他整了整那身已明显不合身的皱衣服。
“娘生病了,她让我去对面李大婶家拿些药好熬药。”
“我随你一道去。”
说罢拉着他的手,朝对面李大婶家走去。
院子里的一位黄衣姑娘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拉着小虎头的靖涵,高兴得一路小跑奔出了院外。
“靖涵哥回来了,快,快进来!”
拉着靖涵往屋里走。
李大婶家的屋子本是全村最宽敞的,可是此刻却是围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整张桌子。
“这个药定要在饭后服下。”
“这帖药头煎三个钟头,切记要熬足时辰。”
人群内有柔柔的女声传来。
“她啊,只说自己姓萧,这回村子里生病的人,多亏了她救治。”
李大婶的闺女小莲拉着靖涵的手高兴地说着,只一笑,两颗明晃晃的虎牙就显露无遗,甚是可爱。
靖涵朝里面望了望,却看不真切。
“乡亲们,若是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惟妙,我现在要给刘大婶看病去,过会再来。”
乡亲们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芷萧立起身来,轻揉了下略有些酸痛的额头,朝门口走去。
“萧姑娘。”
靖涵唤了一声,原来是她。
芷萧抬起头来,竟对上一道灼灼的目光,那目光恍若能洞穿人心般径直投来。
“萧姑娘,这位是我们村邹大叔的儿子,邹靖涵,在京城书院教书。靖涵哥,这位便是萧姑娘。”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沉静,四目相对,两人都只是抱之以淡淡的一笑。
“萧姐姐,快去给我娘看病吧,我来拿些药。”
一旁的小虎子打破了此时的沉静。
“好,我这就去。”
芷萧微微一欠身,擦过靖涵身边,朝刘家走去。
倩影擦身而过,传来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只是微微掠过鼻尖,却让人顿觉微风拂面,如沐春风,给这有些凉意的深秋节气带来些许暖意。
“靖涵哥,萧姑娘长得可真美,就像天仙一样。”
小莲望着芷萧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她虽是个没念过书的山村丫头,却也分明看出刚才那一眼对望,里面包含着些许不一样的情愫。
“小莲,你再给我讲讲这几天发生的事吧。”
小莲有些害羞地捏了捏衣角,讲了下去。
“这几天村里的人不断生病,连家里养的鸡狗也病了不少,听村里的老人说,这叫瘟疫。就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时候,萧姐姐带着惟妙姐姐出现了。萧姐姐开了药方给我们,还给我们带了很多药材,治好了村里的很多人。听说别的村也是这样,多亏了萧姐姐。”
靖涵微蹙着眉头。
“不知我爹娘可好?”
“邹大叔邹大婶很好,我每天……”小莲又觉得这般说不好意思,便改口道,“我昨天还见过大叔大婶,他们都很好。”脸上却早已泛起一片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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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刘大婶家的茅屋里亮着昏黄的烛光,大概是听人说瘟疫会传染,便将屋子里的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透不进半点风来。
芷萧微曲了两指搭上刘大婶的手腕,脉象平和无异。
“萧姑娘,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可怜我们家小虎很小就没了爹,难道我也要……”
芷萧握住了刘大婶枯瘦的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向她输去,此刻的温度,足以安抚一颗脆弱的心,一个有些不幸的家庭。
“刘大婶,你且宽心,待会我让小虎子给你熬药,吃过了药多休息几天病自然就好了。”
刘大婶挣扎地想要起身,被芷萧轻柔地按了下去。
“这次村里的病,并不像是瘟疫,屋子里还是保持通风的好。”
说罢起了身,拉开厚实的布帘,有些零碎的阳光照了进来,房子里飘起些淡淡的灰尘。
芷萧就是在此时对上靖涵的目光的,他只静静地立在屋外窗前,似乎并不知道她要拉开帘子,那目光只稍稍怔了一下,便又归于平静。因为迎着光,他的身形看得并不真切,可是心里却是真真切切地悸动了一下。
“这位是我们村邹大叔的儿子,邹靖涵,在京城书院教书。”
耳畔不禁浮起这句话语,这邹靖涵明明是在宫中当了太子伴读,又为何说是在书院教书。
苍州大道上的初识,他那一眼便能洞穿人心的眼神,还有眉宇间睥睨天下的神情,着实叫人难忘。
只是不知,他是否会认出自己便是那日蒙着面纱劫走官银之人。
芷萧定了定神,推了房门而出。
“萧姑娘。”
“邹兄。”
芷萧回应了一声。
“刘大婶可好?”
“并无大碍,调理些日子,便可痊愈。”
芷萧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昨夜的雨势似乎还未完全褪去,此刻又飘起极细的雨丝来,落在脸上,倒也不觉得有何凉意,只是自己今天这套并不曳地的丝裙,因为有些轻快的步伐而染上不少泥浆。
“萧姑娘,苍州确是生我养我之地。”
他刻意强调苍州,而非邹家村。
靖涵停下脚步,静默地盯着前方的小院。
院子不大,只简单地用篱笆围起,院中有一对老夫妇正在吃力地打水。
“爹,娘!”
院中的老夫妇闻声转过身来,只一眼,已是老泪纵横。
“靖儿!”
两位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在此刻回来,一家三口相拥着进了屋子。
“爹,娘,这位是萧姑娘,她是来给乡亲们治病的。”
两位老人看起来十分面善,一身打扮也干净整洁,他们望向芷何的目光着实亲切。
“是萧姑娘啊,早就听小莲说村里来了位神仙般的姑娘,说得就是萧姑娘吧。”
“靖儿,今天一定要请萧姑娘留下来吃顿便饭。”
盛情难却,芷萧微笑着答应下来,目光却是隐隐地落在靖涵爹娘的身上,听两位老人的口音,倒有点带着京城的口音。
“大叔大婶,近日村子里闹瘟疫,我来给你们把把脉,顺道开点药防身。”
邹大婶含笑着微卷起衣袖,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强,可芷萧还是清楚地注意到了她手腕处的红丝线,凭着按在指下的触感,怕是已戴了不下几十个年头。
芷萧替邹大婶放下衣袖。
“大婶的身体很好,那我就开点草药防身,一会儿让惟妙给送来。”
“那就多谢萧姑娘了。”
邹大婶仍是微笑着谢过芷萧,虽着一身普通的农装,可那笑容却是十分端庄。
午饭是在邹家解决的,地道的菜色,大概都是自家地里的产物。虽是顿便饭,可入了嘴,却又觉得回味无穷。
午饭时,芷萧隐约能察觉到靖涵爹娘的目光总是朝她投来,偶尔对上老人家的目光,他们也不躲闪,只笑盈盈地望着她。
用过饭,芷萧很自然地在厨房帮着洗洗碗筷,邹大婶微卷着衣袖,用晒干的葫芦刷着碗,手腕处的红丝线赫然入目,让芷萧不禁想起了千里之外的皇宫深院里的一个传统,凡是受过皇帝宠幸的女子都得戴着红丝线,宫外的女子虽也知道这个传统,可是有谁会愿意将此事公诸于众。
“或许只是村子里的一个习俗吧。” 芷萧如此安慰自己。

临近日暮,芷萧才得了空闲,勤劳的村民,身体多半健朗,可是细细一查,却仍有许多总被忽略的小病小痛。
芷萧累极了,便找了处僻静地,搬了些稻草来,半躺着闭目养神。这秋雨似乎总喜欢与她作对,停了一个下午,此刻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几个村子诊治下来,虽然病症极像瘟疫,可是蔓延的速度并不快,幸而此次带来的药材够用,邹家村的疫情已得到了控制。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芷萧睁开眼,又一次对上了他的目光。
芷萧并不起身,只望着他越走越近,直至他坐在自己身边。
“原来邹兄竟真是苍州人士。”
芷萧侧过头,半阖着眼,望着淡蓝的天空出神。
“邹某替全村人谢过萧楼主。”
邹靖涵的语气中透着坚定,连着称呼也由萧姑娘转为萧楼主。
“只可惜,那批官银已被我望江楼用尽,邹兄若欲向我讨回,我也无能为力。”
芷萧仍是侧首,美目微阖。
“邹某原以为萧楼主与那些草莽之盗贼无异,今日所见,真叫人刮目相看。邹某可否大胆地问上一句?”
话语中稍稍泛起些笑意。
芷萧忽地望向邹靖涵,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似是猜到他心头所想,却仍是浅笑着问道,“邹兄尽管问便是了。”
“敢问萧楼主何时将那批丝绵送至苍州驿馆,邹某好叫人在驿馆等候。”
若是昨日,他定不会问出如此疑问,却是今日,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芷萧施施然起身,面上的笑意更深,目光柔和,定定地望着身侧的邹靖涵,“邹兄既已猜到,又何必问出?”
淡淡的语气传来,内中并无惊讶。
倒是个有意思的对手,倒是个能洞察人心之人。
只是我们终究一个在朝,一个在野,相遇是缘,相离定是必然。
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泛起些伤感。
夕阳映照下的村子又陷入一片沉静。
就在苍州这片不算太大的天地里,就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竟有了两次相遇,每一次都叫人难忘。
其实已是三次。

总说江南的秋雨没个尽头,却不料这苍州的秋雨也是没完没了,方才淡蓝的天,到了此刻,已近灰蒙。
芷萧不自觉地握住邹靖涵之手,带着他朝对面的檐下小跑而去。
邹靖涵竟也极其自然地顺着她而去。
“秋雨伤身。”
芷萧轻声一语,递过一方手帕。
邹靖涵只不知自己是如何接过手帕,捏在手中,忽听得“希律律”一声马叫,一辆马车已驶进眼前。
“邹兄我们后会有期。”
身畔之人已上了马车。
“改日必到望江楼拜访萧楼主。”
车内再无其他声响,似是没有答应。
马车缓缓地行着,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芷萧瞥见小莲撑伞而来的身影。再一瞬,马车已驶出村外。
“靖涵哥,原来你在这儿啊——呀,你都淋湿了,快回去擦擦。”
一把油伞已撑至头顶,小莲依旧拉过靖涵的手腕,往村中走去。
那方素雅的手帕被靖涵收进了衣怀,暗香浮动,恰若手帕右角的那朵梅花,冷处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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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波阁中惹风波

杨三刀掀开搁在房内的大木箱,银白的光芒投射入眼,晃得人一时睁不开眼。杨三刀伸手捏起一块白银,微凉的触感自手心传来。
两万两白银,比与上官家私下约定的价格足足提高了不知多少。得意之色浮上心头,眼前晃眼的一切足以让他忽略上官云翔的出离愤怒,却是掩盖不了望江楼带给他的震惊。还有,那女子摄人心魄的容颜。
烛光曳曳,银光闪闪,那女子的音容笑貌恍若仍在眼前流连。
她竟是望江楼楼主。
掌心擦过银两底部,并不清晰的凹凸之感让杨三刀大惊失色。
急急地将手中的银两翻了个身,四个雕凿而成的小字窜入眼内,那些惊讶更见波澜。
“官银!”
杨三刀惊慌地俯下身去,将箱内列于上层的银两统统翻了个遍,“敬武年间”四字溢满眼前。
想不到这望江楼竟有如此勾当。
“阁主!阁主!”
屋外传来清风更为惊慌的呼声。
杨三刀警觉地起身,匆匆合上箱盖,正和上清风慌忙推门的声响。夜风顺着门缝而入,吹进隐隐一丝血腥之气。
“清风,何事如此慌张?”
话音甫落,清风慌张的神色忽地凝结,就在杨三刀面前直直地向前倒去。“扑”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惊心。
门前女子的身形渐渐变得清晰。
一身紫色的装束,银白的面罩覆住下半脸,只露着双腾满杀气的眼眸。那女子双手空无一物,只袖间微扬,目光瞪向房内的杨三刀。
“你是谁?”
杨三刀厉声问出,直闯风波阁而未被察觉,未着寸铁而杀人于无形。
“杨阁主何需知道。”
那女子移步逼近,凌厉素手对上杨三刀青筋尽露的脖颈。
“咣!”
有着“三刀之内,必取人命”之美誉的杨三刀抽刀一砍,陡然间挡住了该女子的进攻。
“呵!”
一丝冷笑扯过,那女子收住脚步,顿在清风的尸体边上。腰间紫光一现,素手抽出软剑,刀剑相接,火光迸出,杨三刀抵挡不住地向后退去。
“杨三刀,我看你第三刀如何抵挡!”
软剑一收,袖间的竹叶呼啸而出,满屋的烛光陡然晃动。
竹叶射穿杨三刀厚实的大刀,擦过他的脖间,凌厉一抹,不见血光。
杨三刀的第三刀还来不及施展,刀尖猛然抵住房内的石砖,看似厚重的大刀终究支撑不住杨三刀越来越下沉的身躯。
“你是魑魅宫的……”
话还未完,轰然一声,遭一叶封喉的杨三刀重重地倒在冰凉的石砖上。
“算你还有点见识。”
那女子瞥了瞥杨三刀微瞪的白眼,拂袖出了房。
素月分辉,也吸引不了房外女子清冷的目光。
“屋顶上那位,你看够了没有?”
目光扫向屋顶上那坐观良久之人。
“咦,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上面,姐姐你这练的是什么武功,可以传授给我吗?”
屋顶上之人睁着好奇之眼,正是偷偷潜入高国的纳兰若安。
“坐在屋顶上就是你拜师的诚意?”
那女子柳眉一挑,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姐姐武功如此高强,我可不敢下来,要是姐姐一不高兴,那我若安就没命回离国去了。”
若安连连摆手,仍是稳稳地坐在屋顶上。
“你是离国之人?”
看她的特异打扮,倒不像在说谎。
“是呀,我是特地来你们高国拜师学艺的,我在离国的那些师父,整天就知道教我骑马射箭,实在太无聊了。”
若安似找到个同伴,一吐为快。素月的光辉斜斜泻在她红润的脸上,显得生机十足。
“你若能上得翾翊山,入得魑魅宫,找得到三宫主萧魈,或许我就可以考虑传授你些。”
那女子轻笑一声,再不理会若安,径直朝前走去。
“翾翊山,魑魅宫,都是什么门派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哎,姐姐你别走啊!”
任若安如何挽留,那女子都未曾回头。
“你嘲笑我!”
若安拣起脚边的一粒石子,对着头顶的那轮素月掷去。

第二日,邹靖涵又是匆匆离去,离开之际,邹家村还是如夜晚般沉寂,万籁俱寂的世外之地,总能给自己稍有些浮躁的内心带来些平和。
瘟疫并没有再蔓延下去,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邹靖涵一跃上马,打马而去,再没有回头望一眼邹家村,因此也就忽略了李大婶家那抹微弱的烛光。
“靖涵哥,一路平安。”
小莲视线中的青色人影越来越模糊。
邹靖涵一路行至望江楼楼下,无人阻拦。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一路所见的望江楼弟子,果然个个仪表不凡,气宇昂扬。
入了一楼,便见到那日的黄衣女子候在楼梯口,靖涵记得萧楼主唤她惟肖。
“惟肖姑娘。”
靖涵走至跟前。
“咦,你怎么知道本姑娘的名字。” 惟肖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公子的模样,倒是十分俊朗,又看他着一身青衣,想必就是小姐要见的人了。“你是邹公子吧,我家小姐等候多时了,跟我来吧。”
惟肖素来对俊俏公子态度极好,说完便领着邹靖涵往楼主专用的楼梯走去。
“为何要由此上?”
邹靖涵回头望了望靠近门边的楼梯,出声问道。
“这是我家小姐的专用楼梯,小姐特地吩咐过,让邹公子由此上去。”
惟肖此时语气甚柔。
“你家小姐?”
“便是我们楼主,叫楼主多不好听呀,我还是喜欢叫小姐。”
待上了楼,惟肖已沏好茶水候在一旁。
“邹公子请坐。”
萧楼主随意地坐在上方,着了身淡红的衣裳。
邹靖涵微微打量了一下这间房间,布置得甚是简单。
“让萧楼主久等了。”
邹靖涵抱拳致歉。
素雅的厅堂里忽地传来几声脚步声,惟妙神色凝重地走至芷萧身边,俯下身,在芷萧耳边低语了几句。
似乎是早料到般,萧楼主对着靖涵,吐气若兰地说道。
“真是不巧,刚得到消息,风波阁昨夜惨遭灭阁,全阁无一人幸免。”
座上的邹靖涵微微一怔。
风波阁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名门望派,如何会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阁,又是哪个门派能有如此能力。这风波阁虽以经商为主,但阁中弟子也是常年习武,加之这几年朝廷一片太平,江湖上各大门派也是相安无事。
“不如邹兄随我前去看看?”
邹靖涵自是答应。

入了风波阁,尸体横陈、血溅四处之状,让人很难将它与昔日的热闹之景联系起来。
芷萧蹲下身去检查尸体,皆是被一刀割破喉管,死相虽不狰狞,可入了眼,还是觉得有些眩晕。
闻风而来的各大门派掌门人陆续地都赶至,众说纷纭,一时也没个结果。
“风波阁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派,如今遇到这样的事,岂不是有人在向整个武林挑战吗?”
有些义愤填膺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纷纷回头望去,原是浅水湾白掌门,却是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神情。
“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得召开武林大会,把这件事查清楚,也好向全武林,还有死去的风波阁弟子一个交代。”
白掌门虽然生活作风有欠佳之处,毕竟在武林上也算老一辈人物,众人皆颔首。
“可是眼下新一届武林盟主空缺,老盟主又神龙见首不见尾,这该由谁来负责呢?”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似乎谁都觊觎武林盟主这个位置,可是高处不胜寒,这个位置又不是人人都能坐稳的。
“老夫觉得就由望江楼萧楼主负责吧,萧楼主巾帼不让须眉,年纪轻轻已能有所作为,昨日之举亦是让武林同道震惊,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目光皆向芷萧移去。
“白掌门说得有理,我们没有异议。”
“我们同意。”
同意之声四起,芷萧望着白掌门意味深长的神情,又扫了扫众人的目光。
“萧某不才,既然各位如此看重萧某,那萧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芷萧一抱拳,对上白掌门的目光,淡然的一笑,白掌门也是微微一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终归不是件容易事,想不到那日的一出手,竟给望江楼招来如此大的重担,处理得好,望江楼必是声名显赫,可若是处理不好,或许望江楼便是下一个风波阁。
“只是萧某终究只是个浅薄女子,到时候还请各位掌门多加提携。”
放眼望去,纷乱的人群中有着不同的神情,有诧异,有嗤笑,可又一瞬,已换上一致的赞同。
“明日此时,在我望江楼召开武林大会,还望各位参加,萧某在此先行谢过。”
人群渐渐散去,像是看了一场戏,不过是有些血腥的戏,可是想必此刻那些掌门也在暗自庆幸。
“楼主。”
惟妙轻唤了一声正在沉思的芷萧。
“惟妙,派一楼弟子将这里处理一下,看看还有什么线索遗漏了。”
芷萧按了按惟妙之手,自小极懂自己的意思的惟妙,当下明白过来。
“是,楼主。”
说完便出了门扬长而去。
“倒是让邹兄见笑了。”
芷萧只在厅堂转了转。
“萧楼主莫非已成竹在胸?”
邹靖涵望着风波阁的一派破败景象,心中一阵唏嘘。
“若是我说一片茫然,邹兄可相信?”
靖涵不语,跟着芷萧出了风波阁。才出不远,便听到一声撞击声,回首一看,原是风波阁的匾额落地之声,一分为二,只那风波两字仍连在一起,突兀地斜躺着,莫非真的印证了“风波”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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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限楼前沧波意

回到望江楼,却见惟妙一脸焦急地候着,鲜少见到惟妙如此的表情。
“楼主。”惟妙走至芷萧身旁,“那些尸体已按楼主的吩咐仔细检查过,并无异常,唯有杨阁主脖颈处的伤口十分细小,不知是被何兵器所伤。”
芷萧凝神思索了片刻,若是提到细小的伤口……
“莫非是竹叶?”
“竹叶!”惟肖总是如此容易激动。
“是竹叶。”逍遥君自偏厅入内,“我查看过杨三刀的伤口,以它的形状来看,正是竹叶封喉所致。”
“魑魅宫之人终于还是动手了。”
逍遥君似在浅笑,很久没遇上对手了,这回遇到的还是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魑魅宫,曾经的武林第一大暗派。
惟妙也曾听说过魑魅宫,是兴起于西域翾翊山的一大暗派,作为武林的公敌,曾经被众派联手追剿过。
“楼主,明日我们该如何向各门派交代?”
惟妙略有些担心,各大门派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望江楼的形势有些不妙。
“如实相告。”
两个声音几乎重叠,芷萧对上逍遥君的眼神,原是自小形成的默契。
既然容不得退缩,那不如如实面对;既然注定是场恶战,既然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了望江楼,那么她就有义务为望江楼承担责任。
不管前路候着什么,不管我们是否还有缘再见。
竟是又想到了他,那个目光中已隐隐透着睥睨天下的意味,那个月光笼罩下依旧气宇不凡的男子。
芷萧垂眸一笑,明日,终会到来。

清晨的望江楼,已是极尽繁忙,惟肖靠在门框边,边望着内里进进出出的俊朗弟子,边扯着一抹勉强的笑恭迎前来赴会的各大门派人物。
“哎,都是些什么人啊,还没我们望江楼的人好看。”
趁着一拨人群刚进,惟肖沮丧地垂着头顾自踢着脚边的石子。
“小姐真是偏心。”
惟肖用力一踢,那石子骨溜溜地朝前滚去,停在了一双黑色靴子的跟前。
一抬眼,原是这几日常常见到的邹靖涵,盯着他的俊颜,惟肖稍稍缓了缓略显烦躁的心绪。
“呵,邹公子好啊!”
邹靖涵亦是礼节性地回礼。
望江楼的一楼厅堂内,已聚集了不少江湖中人,与当日风波阁的情形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惟肖的视线虽被院内的假山微微挡住,却也能望见楼内黑压压的人群。
惟妙安排着座位,入了座的皆是江湖上有些名声的掌门,当日提议的白掌门也已入座,抿着茶,等待着萧楼主的到来。
风波阁灭阁一事,早已流传开来,在不大的苍州城里搅得人心惶惶,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担心下一个灭门的对象,又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惟妙叫回惟肖,两人忙碌着招呼众人,沏水端茶。
经过邹靖涵身边时,惟肖又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番,这邹公子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厅堂的正上方只列着两个席位,芷萧和逍遥君自楼梯而下,吵吵嚷嚷的局面渐渐得到了控制。
“昨日承蒙浅水湾白掌门抬举,萧某得以主持今日的武林大会。”
芷萧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注意到惟肖的手势,朝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又匆匆移去。
“想必各位必已知道风波阁灭阁一事,昨日经过我楼弟子细心勘察,已有些眉目。”
众人皆是一怔,凝神屏息地等待着楼主的后话。
“是魑魅宫。”
芷萧平静地吐出四字,似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
“魑魅宫!”
这三个鬼魅般的字眼顿时炸开,满屋子的人都在慌张地讨论着。
“那魑魅宫不是早就消失了嘛,怎么又出现了?”
“听说那魑魅宫曾是武林第一大暗派,杀人手段十分凶残。”
坐在一旁的白掌门仍是一副泰然自得的模样,“萧楼主,这话可有何根据?”
心中却分明在嘲笑这个自以为是的黄毛丫头在危言耸听,什么魑魅宫,早就消失数十年了。
“大家看!”芷萧一击掌,几名望江楼弟子抬进一具尸体,厅内之人皆认出是杨阁主,“杨阁主的脖颈处有一处细小的伤口,伤口处虽着暗红的血迹,但这血迹中泛着隐隐的绿意。萧某不才,这伤口正是竹叶擦过所致。”
众人唏嘘望去,脸上现出惊愕的表情,想不到单薄的一片竹叶也能致命。
“当年魑魅宫和嗜血盟的那场战役,可谓步步惊心,江湖中人想必都有所耳闻魑魅宫的残暴行径。”
逍遥君如倚坐云端般哂笑着,这帮人,无非是想找望江楼的麻烦,那魑魅宫,也无非想再次与江湖为敌。
有些年老的长者捋着胡子点头,身旁听过传言的年轻人只淡淡到吸着空气中越来越重的冷气。
“既然如此,萧楼主可有进一步的打算?”
白掌门又是意味深长地望着正上方的两人,一唱一和,倒还算有趣。
“是啊,萧楼主打算如何对付魑魅宫?”
白掌门的话一出,当下有人应和。
“魑魅宫如此行为摆明了在向武林宣战,我望江楼弟子已决定前往翾翊山,与魑魅宫对峙。”
芷萧的话中透着决绝,连带着身侧逍遥君脸上的神色,厅内的冷气直降到谷底。
“这……”
并没有反对的声音传来,亦没有应和的呼声,疑虑充斥在僵冷的空气里,笼罩在众人头顶。
“不用想了!”逍遥君身形一动,已行至厅堂中央,“我望江楼弟子将孤身前往翾翊山,成败如何,皆由我望江楼负责。”
惟肖满脸红晕地盯着一身凛然的逍遥君,原以为这个总不正经老爱喝酒的逍遥君只会谄媚地跟在小姐身旁说笑,想不到他还有如此霸气的一面,目光中的崇拜之意愈来愈张扬。
“那魑魅宫怕是早已消失殆尽,萧楼主此行也算是替武林除害。”
白掌门无关痛痒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不妨请白掌门同我们走一趟。”
逍遥君挑眉发问,冷冷的声音在白掌门的秃顶上回响。
“这……我浅水湾将负责风波阁的善后事宜,就不前往翾翊山了,一切有劳萧楼主和逍遥君了。”
这个逍遥君出言如此不逊,白掌门却只得强压着心头的怒意。
楼内众人稍稍舒了口气,这样也好,那魑魅宫即便是已消失殆尽,也是招惹不起,何况此去翾翊山,一路艰险,已是不敢轻言安全回来。
这或许已是最好的出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刻众人眼中不能由己的怕已是被楼主推至悬崖边的望江楼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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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永夜闲阶卧桂影

厅内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望江楼又恢复至往日的平静,楼中弟子仍是如往日一般顾自忙碌着。
厅内还留着邹靖涵。
芷萧擦过邹靖涵身前,脚步不自觉地趋缓,有些细微的声响浮起于心端。
“萧楼主。”耳畔拂过一阵声息之风,每一丝语调都清晰可闻,“萧楼主明知魑魅宫蓄意挑衅,欲与整个江湖为敌,仅凭望江楼之力,单是赶赴西域翾翊山,或许已将损耗掉不少楼中弟子。若是再与魑魅宫单打独斗,怕会损失惨重。”
绝无夸大,却是透着淡淡的担忧。此去翾翊山,唯恐凶多吉少。
芷萧仍是朝前走着,并不理会邹靖涵近在眼前的关切。
“不知邹某可否随望江楼同赴翾翊山,邹某可以调动西域守军,与望江楼弟子共同讨伐魑魅宫。”
邹靖涵驱步上前,尾随萧楼主远去的路径。虽是征询,语气中却满是不容拒绝的坚定。思索了半日,其实连自己都剖析不清脑中暗涌的坚定,只是不忍看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不忍见她独上翾翊山,独闯魑魅宫。
“邹兄居庙堂之高,萧某处江湖之远,魑魅宫一事,还是由萧某一人担当。”
芷萧踏上门边的木梯,脚底传来轻微的“吱”声。
“在朝在野,不过一线之间。”
秋风似解风情般自窗棂拂来,隐含着早梅芬芳的空气中氤氲起暧昧的情愫。
眼前之人忽地驻了脚步,素手抚上木梯边的扶栏,微一侧身,红色的光芒刹那间溢满全部眼帘,月白的脸上露着盈盈的笑容,顾盼间微闪的目光迎上邹靖涵更为坚定的目光。
屏息之间,目光就这样沉陷在他坚毅的轮廓中,他坚定的目光只消一眼便再难忘却,只消对上便再不愿移去。
是啊,此去翾翊山,不知胜算会有几许。
可是你又为何还要随行。
芷萧不语,偏又回转身去,朝着楼上走去。
“好,明日,仍在望江楼,萧某等着。”
那些眉眼间的笑意,掩饰不住,如是这秋风,平和到就在呼吸之间。

苍州驿馆里的金桂已次第开放,自望江楼而回,还未踏进驿馆,已能隐隐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桂香,安抚人心。
驿馆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慌乱的马蹄声,邹靖涵望着急速而近的熟悉身形。
“夜凉!”
正是平日与他交好的大内侍卫方夜凉。
“京城急报!”
夜凉就在邹靖涵身边,匆匆下马,掏出怀中的密函递过。
邹靖涵接过夜凉手中的密函,当下拆开,墨迹尚新。
闻讯而来的陆文翰出了驿馆,走至靖涵身旁,粗略一看,已是满脸震惊。
“宫内政变!”
算算时间,就是昨夜心情烦躁之时,难道真的是自己有了预感,邹靖涵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可是挂在脸上的仍是一副平和。
“太子……请两位……速回皇宫……”
夜凉连夜赶路,气息有些不稳。
“端敬王造反。”
言简意赅,只五字却已道出形势之危急。
端敬王的造反之意,其实早已如司马昭之心,只是没想到,一切竟发生得如此突然。
为何偏偏在此时。
“邹兄,看来我们得即刻回京了。”
邹靖涵微微颔首。
只是原与她约定明日在望江楼相见,明日共赴翾翊山。
苍州的街道上仍是一派平静,谁也不清楚在这难得的平静中已慢慢积聚了多少的动乱,单薄得只要一触即破。
邹靖涵与陆文翰上了马,随着方夜凉,扬长而去,直奔京城。
将要面对的是从未有过的挑战,邹靖涵握紧缰绳,目光直直地盯着东方,东方的那抹光亮此刻也被乌云笼罩着,辨不清晰。
“萧姑娘,邹某爽约了。”
邹靖涵唯在心中默念。
原来这一线之间的距离,竟是隔了这么远。

“吁!”
两声紧急的吁声响起在苍州通往外界的唯一大道上。
竟又相逢在此处。
“阿福,停车。”
熟悉的女声自车内传来。
是她!邹靖涵认得这声音的主人。
芷萧探出身来,下得马车,朝邹靖涵走去。
每回见她,她总是如此淡然地朝自己微笑。
“邹兄,可否占用些时间?”
芷萧已听出马蹄声中的紧迫,询问着。
邹靖涵朝陆文翰使了个眼色,下了马。
“邹兄可是回京?”
邹靖涵点头,目光却是瞥向马车后紧跟的一对人马。伸手自怀中掏出那方留有温存的手帕,递至芷萧眼前。
“京城急事,邹某明日不能与萧楼主在望江楼会面,还望萧楼主海涵。”
“邹兄要归还的岂止这个。”脸上的笑意越画越浓,“既是如此,那批丝绵我自会命弟子送至京城驿馆,至于那批官银,之后也会移至苍州城守处,还请邹兄放心。”
“你……”
靖涵的胸中渐渐充盈着些什么,一些自己都说不出的东西,只知道将眼前的女子深深地印入眼里,只知道,或许一别之后,再难相见。
“魑魅宫一事?”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看她身后的阵势,莫非是……
“望江楼将提前出发,赴翾翊山讨伐魑魅宫。”
竟是将出发之日提前到了今日,靖涵心中一惊,从未有过惊慌浮于心头,即便是方才也不曾有的惊慌。若是此刻没有相遇,是否明日入了望江楼,见到的已是人去楼空。
不舍望进芷萧眼里,“我们还会相见?”淡淡的语气分不清是疑问还是肯定。
“有缘,定能相见。”
未经思忖的答案脱口而出,芷萧心中一怔,这是何时凝结在心中的答句。盈盈背转身去,再不回首,径直朝马车走去,直到入了车内,都不曾回首看过一眼。
车夫手中的马鞭一挥,马车掉头离去。
一路向东,一路向西。
有缘,定能相见。
为着这个不似诺言的诺言,我们能走多远,能守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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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衣上酒痕诗里字

出了苍州,本就阴沉的低空连着丢了几颗黄豆般的雨滴后,下起淅沥的秋雨来,缠绵一路,竟是不见停息。
微凉的秋雨落在马上三人身上,不一会儿便打湿单薄的衣衫,贴在肤上,倒是有些难受。连带着飞奔的骏马都似禁不住雨势般扑闪着棕黑色的眼睑。
“不知宫中形势如何了?”
邹靖涵转向方夜凉,马步仍是飞快地向前奔去。端敬王手中的勤王之师入驻皇宫,皇上应当有所察觉。
“端敬王假借庆贺太子将行的二十弱冠大礼入宫,竟和柳皇后串通,夺了皇上的兵符。在我出宫前,御林军已将整个皇宫包围。”
方夜凉如实回答,只是话中隐藏了自己逃出重围的惊险。如何出太子东宫,如何越过崇文门,到了此刻,都无关紧要。
“唯兵符听之的军令原是为了防止武将专权,岂料今时竟成了端敬王夺位的契机!”
一边的陆文翰义正词严,满腔正义只因未用在苍州狠狠整治那些贪官污吏上,此刻已转移到端敬王夺位之事上。
邹靖涵的眉间现出浓重的忧虑,如墨迹般颠仆不化,“兵符之事确已有朝臣上书指摘,只是皇上一直未采纳谏言。如今用以调兵遣将的 唯有两块,另一块尚在千里之外的何将军手中,终究是鞭长莫及。”
耳边的秋雨密集落下,马蹄踏过大道上愈积愈深的水坑,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眼下只望城门处未设关卡才好。”
只是天不遂人愿,城门口早已设起关卡,对着进出之人细细盘查。
“邹兄,这下如何是好?”
陆文翰有些迟疑,不禁放缓马速。
邹靖涵与方夜凉转首一番对视,皆收住马步。
“我和陆兄平日只在东宫一带活动,城门口的守卫定不认得,倒是夜凉身为太子近侍,恐会被识出。”
方夜凉驱马走近邹靖涵身旁,“靖涵,你和陆兄且先进城,我既有办法出城报信,亦能安然回到城内,我们便在离宫门最近的广福茶馆会合。”
“那里人多口杂,打探消息掩人耳目最佳。”邹靖涵望向直视着城门的方夜凉,“我们便在那里会合,再商量对策。”
“好!”
马上两人拊掌一击,雨水顺着掌缝飞溅。
邹靖涵下马,目送着方夜凉远去的背影,与陆文翰一道朝城门口走去。
城门处的守卫见了两人被雨淋湿的文弱样,比对了一下手中的画像,如何也不像太子近侍方夜凉的矫健模样,很轻易地便放行。
邹、陆两人入了京城,并不骑马,只牵着马朝广福茶馆行去。一路走去,京城内仍是如往常般热闹。即便天公不作美,仍有不少小贩叫卖着手中五花八门的物件。

广福茶馆邻近宫门,日日茶客盈门,就连出宫办事的侍卫、公公、也常常进广福茶馆歇脚喝茶,口无遮拦地说些宫中之事。
今日的广福茶馆,虽仍未满座,馆中的唠嗑声,唱戏声已溢满整个茶馆。
“两位客官,里边请,临窗还有些空座,不知两位可满意?”
小二领着两人走向临窗雅座,见两人满身是雨,速速沏了两杯热茶,又端上些热腾的点心。
“邹兄,或许我可以先回府,问问我爹有何良策。”
陆文翰端起桌上的热茶,猛灌了几口,征询着对坐正拧着衣襟上雨水的邹靖涵。
“只怕令尊也已被软禁于宫中,端敬王夺位之心毕露,又怎会留下任何疏漏。”
邹靖涵伸手掏出怀中的手帕,那方素雅之帕早已被雨水淋湿,洁净的帕面上却是隐隐现出些模糊的图纹。
“既是如此,我们便安心等着夜凉。”
陆文翰又拣了些碟中的点心,吞咽下肚。
“陆兄,你熟悉京城,可知哪有技术精湛的铁匠?”
邹靖涵将手帕平摊于膝上,伸手捏起烫金茶杯,将杯中之茶尽数泼于帕上,模糊的图纹渐渐变得明朗。
“铁匠?”陆文翰冷不防一怔,“城东周记铁铺的掌柜,倒是京城有名的铁匠,就离这茶馆很近。邹兄怎么问起这个?”
疑惑间,瞥见茶馆门口进来位眼熟的身影,正欲招呼,那人已径直朝窗边走来。
“让两位久等了。”
方夜凉湿透的衣衫上带着些淡红的印记。
方才的小二有些狐疑地上来沏了杯茶,却遭方夜凉冷冷一瞪,识趣地退了下去。
“这是……”
方夜凉的目光定格在桌上的手帕上,这形状,这虎头的图案,竟是像极可以调遣高国尽数兵将的兵符。
“夜凉也觉着它像?”
邹靖涵注意到方夜凉满脸的惊讶之色。
陆文翰倾身细细望去,帕上的图案与他曾在兵书上见过的兵符如出一辙。
“只是这帕上如何会有兵符纹样?”
两人的目光聚焦在邹靖涵身上。
“这是当日望江楼萧楼主所赠,原是一方素帕,岂料浸了水竟现出兵符图样,不知是天意还是……”
邹靖涵的眼前浮起两人之间最后一次照面,她不曾回头,他亦没有挽留。她说得对,他在朝,她在野。她亦挑明,相遇是缘,相离是注定。
只是为何她所赠之帕上会隐藏着高国至高机密的兵符图纹,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一个江湖女子如何会有机会亲眼见过这兵符。若是一切都是巧合,莫非萧楼主早就猜到宫城政变,他们会需要兵符来取得制敌之法。
“这定是天意!”方夜凉剑眉微挑,“我们或许可以在这兵符上想出对策!”
“难怪邹兄方才问我铁匠一事,莫非邹兄想要仿造兵符?”
陆文翰低声问出,热茶入腹到了此刻才觉得有些暖意。
“端敬王犯上作乱,终究心有顾虑。以假乱真,或许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邹靖涵沉声解释,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邹兄此法妙极!”
陆文翰的语调有些上扬,话语间透着些许轻快。
“就照靖涵所言行事。”
方夜凉轻击桌案,以示赞同。
今日的茶馆内虽不见往日熟络的官场中人,但很快,这些小小的震惊又为其余的传闻所替代。茶馆内的喧闹声一阵盖过一阵,淹没了馆外的雨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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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飞雪弄晚采凉花

愈往西行,寒气愈盛,一列人马顶着风雪艰难地行进了数日。尽管备了充裕的御寒衣物及药物,仍有不少望江楼弟子因受寒疾而留在沿路的驿馆中,出发时的八十名四、五楼弟子到了此刻只余下四十名。
行至西域境内,风雪渐猛,刺骨的寒风如利剑般透过厚实的衣物,似能转瞬凝结全身的血液。
苍茫的雪地上逦迤了几行深深浅浅的车马印,凛冽的空气中盈满了从四处呼啸而来的雪花芬香,目之所及皆是无涯的白着。
阿福忽地一收缰绳,骏马低沉地嘶叫一声,车后紧跟的弟子亦停住马步,警觉地观望着四周。
“女人。”
逍遥君毫不客气地掀开马车前的帘帐,对着车内的芷萧露着迷离的笑容。
“师兄有何话说。”
芷萧略带倦意地抬眼问道,指间仍捏着微热的青瓷酒杯。
逍遥君并不回答,猛上一步,躬身钻进车内,帘帐一落,挡住了雪地反射而来的微光,本显宽敞的马车陡然变得拥堵。
“你倒是会享受,窝在车里喝着热酒,我这个副楼主却只能骑着马喝西北风吃雪花饭。”
话音甫落,浅笑着夺过芷萧手中的酒杯,一看,竟已落空,只内中的杯壁上残留着微醇的酒气。
“原是让师兄留在苍州处理望江楼日常事务,师兄却偏要跟来。”
芷萧接过惟妙递来的酒杯,略带苍白之唇抿上杯沿,一口灌下。
“让我留在望江楼操心那些芝麻大的事务,还不如上翾翊山陪萧魊那老妖女打上一场痛快。”逍遥君瞥了瞥芷萧有些苍白的面色,又惬意地朝后倚去,“莫不是你这女人担心自己回不来,想要将楼主之位转手于我?”
细眉微挑,反诘的语气中却不见戏谑。
“或许是吧。”芷萧合着双眼,幽幽地说道,“若我真回不去,望江楼就靠师兄维系了。”
“女人!”
逍遥君略带怒意地沉声喝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不觉抬起,似要向前捉住她无力的神情,却终究又悠悠地放下,佯装极自然地摩挲着腰间银白的腰带。
“有师兄在,芷萧怎会有事?”
芷萧忽地睁开双眼,轻快的笑意浮起,浓黑的双眸中闪烁着些许光亮,闪耀在整个车内。
她竟在耍他,可是他的心确是为她漏跳了一刻。
逍遥君紧盯着芷萧鲜少的俏皮笑意,周身的寒意似已驱散,心底涌起一股暖流,直流上窜。
马车外霎时响起几声嘶叫,回荡在苍茫的雪地上。马车左右摇晃了几下,所幸被阿福稳住。
“楼主,忽然有几个人朝我们逼来。”
阿福对着车内说道,正前方不知何时冒出几个黑衣人,斑斑驳驳,虽看不真切,但训练有素的骏马已嗅到渐渐逼近的杀气。
“那老妖女终于动手了,我等了一路,也该出去试试手了。”
如此轻松的语气脱口便是。
逍遥君起身正欲掀帘而去,又忽地想到些什么,转身望着芷萧,“女人,我助你对付那些送死的,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目光在芷萧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投向她身后的暗格,他自是知道那暗格内置放着何物。
“好,不过师兄需在五十招内杀尽这帮送死之人。”
绝不能让萧魊以此损耗师兄内力的目的得逞,却正好借此挫一挫魑魅宫的锐气。
“一言为定!”
逍遥君掀开帘帐,微光射入,顷刻间吹散车内微弱的暖意。

四十望江楼弟子默契般地围在外围,年轻俊朗的外貌上不见波澜。逍遥君点足跃下马车,对上逼近面前的五位黑衣人。
雪白的低空卷起一阵黑风。
“魑魅宫黑风五煞斗胆向逍遥君挑战,还望逍遥君不吝赐教。”
带头的黑衣女子如同鬼魅般的声音穿透无尽的黑风,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佞笑的目光穿过逍遥君直望向马车内的何芷萧。
“我一定尽快送你们上西天!”
凌厉的语气出自逍遥君之口似是不费吹灰之力,回眸邪魅地一笑,车内之人亦是回应着一笑,尚存些血色的素手“锃”地一抚琴弦,高音微颤,正和上逍遥君拔剑之声。
白色的剑气划过长空,震乱如毛般雪花。纷乱之雪忽地滞在半空。下一瞬,细碎到犹如扬尘的凌乱雪尘如着灵性般侵袭上黑风五煞的黑衣。
如此挑衅之举,惹得带头之人怒意浮起。五煞腰间缠绕的长鞭齐齐挥扬,在雪地上划下五道深切的印痕。
身后激昂的琴声骤起,每一声皆是咆哮而来。逍遥君身形忽而一动,长剑直刺而来,陡然打乱五煞前一后四的阵势。
黑蛇状的长鞭在逍遥君身旁交织,却如何也近不了其身。琴声愈益激烈,紧密到声线之间没有半点停歇。四面楚歌的惊心动魄,十面埋伏的惊天动地,尽数交融在车内之人宛转弹拨的指间。
车内之人浅笑着抬眼观望而坐,无需垂首顾及弦上之音,随心所欲,却是所向披靡。
逍遥君的长剑游走在长鞭之间,找寻着突破的契机。
“五煞归一!”
带头之人凛然一喝,五根长鞭自四周朝着中央簌簌回抽而至,两辆扭结,顿时将逍遥君围困其中。
“倒还有点本事。”
剑气反射上邪魅的笑容,手中的长剑有了片刻的止息。
身后的琴音忽地一顿,周遭的纷乱骤息,连带着车外的雪势都消退了半分。
“第四十招。”
芷萧悠悠地说道,五指扫弦而过,琴音现出鲜见的缓和。轻柔之音流泻而出,竟是像极此刻悠然飞舞的白雪。有几片俏皮地落在琴弦上,指腹一抹,淡淡地消融开去。
带着凌厉杀气的长鞭擦过逍遥君白色的衣袖,黑色的污浊霎时沾染,那单薄的衣料忽地裂开,一小块一小块地飘然落下。
陷入阵中的逍遥君似乎动弹不得,只是瞥见白衣染上黑迹,眉眼陡然蹙起。
“呵,白衣逍遥也不过如此!”
轻蔑的笑声和着渐渐趋急的琴声,倒显得有些突兀。
车中女子仍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指间的力道加重,被风吹乱的发丝随着车内陡增的暗流飞舞。一弦一声,铿锵有力。入了耳,只觉得满目都是狂野的战马奔腾而来。
重围之中的逍遥君本是慵懒的神色陡然变得凌厉。
“我怕你们若见识了真正的逍遥君便再没命回魑魅宫了!”
掩埋的雪尘随着强劲的烈风卷起,雪白的雾尘顷刻遮蔽环绕着逍遥君的长鞭,却淹没不住阵势之中逍遥君白色的身形。衣袂飞扬,青丝飞舞,剑气闪耀。
银白的光亮刺破飞扬的迷雾,白色的身形略略点足,长剑盘旋着猛然一划,无数被剑气割断的长鞭辐射着朝外飞散开去,击碎残存眼前的雪尘。
剑气更盛,银白的光圈层层推开。琴声更剧,昂扬的音调却是陡然停止,一双素手满掌按下,只余下颤动的琴弦略显波澜。
雪地上陷入一片沉寂。
五煞的身形直直向后倒去,手还略伸,却已捕捉不到散入空中的长鞭的温存。
“四十五招,女人,你多算了五招。”
逍遥君优雅转身,不忘掸去白衣上轻浮的污浊。未持剑之手微张着五指,顺着还未平息的风势邪邪地笑着。
“哦?”
车内之人似乎并不满意,略一挑眉,逍遥君随即顺着芷萧的目光回望过去。
雪地上的五人竟然消失不见,苍茫的积雪上只余下五个淡淡的轮廓。
“幻影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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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遮天 圣王 http://www.tianwing.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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