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残月。—
冷风吹开拂晓的刹那,
残迹在月影里嫣然一笑。
—题记
[—晓—]
晓。
破晓。
明光如絮,柔软、安详。
迷雾森林醒来的黎明,草叶承载着秋露而低垂,宛若少女的羞赧。
空气中有异样的凉意。
他,杀生丸,从未曾预料到。
他,会在这样一个秋日清晨,遇到那纯白如练的少女。
——那,在四魂之玉重组新生之后,本该离开这繁乱的少女。
——她叫,日暮戈薇……吧。
当白衫绿裙出现在他眼前的缥缈之中时,他高贵的金瞳有一瞬的闪亮。
就像一粒无辜的石子,不经意间惹碎了一池的寂静。
她发出一声合情合理的惊叫。随后,上抬的细眉逐渐放松,瞳孔自然地收缩。
薄唇轻启,皓齿,笑颜。
“早上好,杀生丸。”
有如风送浮冰。一句问候的简单,即换得周遭一切生灵的苏醒。
顷刻间,日出,林霏开。
杀生丸有霎时的恍惚。
六个音节似有形,敲打在他的心扉上。
他试图一如既往地不屑,无视,走开。如此结束这耐人寻味的邂逅。
“你会回西犬国去吗?”她道。
“可以带我去吗?”吐气如兰,微笑依旧。
她疯了?
——她为什么?
——她凭什么?
他看着她,良久。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澄澈如秋水。
“理由。”
终究不忍断然回绝,退了一步底线。
她的神色忽然黯了一些,莫名地。
头颅微微低垂,刘海却掩藏不住那道忧伤。
“理由……可以过后再给么……”
轻轻地,轻轻地。她倏地仰起脸蛋,那眼神似乞求而坚定。
那束目光令他难以直视。大概他要是不应允,会良心不安的吧。
于是看她一眼,收起凌厉,转身拂袖而行。
“你这是……”她愣了,继而焦急地追问。这个人的心思一向难以揣测。
半晌,她忽然会意。抬步跟上前,浅笑吟吟。
只因为早晨阳光下他的背影,少了一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似乎连那铠甲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
树影摇曳。
暖阳的光芒投射在那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两人身上,隽永如诗,绝美如画。
>>>阳光多耀眼。
>>>最明亮的是寂寞。
[—风—]
风。
罡风。
“犬夜叉整天都在陪着桔梗,我吃醋了,跑出来了。”
碧草如茵。
杀生丸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日暮戈薇说出这样一句幼稚的话时,她一脸顽笑如孩童,嘴角痴痴地咧开,偏过头仿佛嘲笑他的错愕,瞳仁却分明染上了暗色的忧伤。
他甚至无法相信世间存在有这样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更无法相信这副神情来自于她。
——那个曾经在红衣少年身边,天不怕地不怕、无忧无虑的异时空少女。
——她在这个时代究竟经受了多少不属于她的遭遇。
他读不懂她的无奈。他怎么会懂呢?
当那个与自己有着近乎相同外貌的女巫含着微笑离开,她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那是双重的心碎的声音。
犬夜叉的,她自己的。
那在风中逝去的生命,带走了他的欢笑,亦带走了她一直傻傻期盼的所谓的幸福。
少年在村中为女巫做了个坟墓。一整日,他亲手一捧又一捧用泥土仔细掩埋,郑重地立起了一块无字碑。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只是每天地坐在墓旁,孤独地守侯,孤独地虚弱,孤独地悲凉。那桀骜的红衣蒙上了沧桑的颜色,就像一团炽烈的火焰被风沙渐渐隐蔽,火光却执著。那深色的无字碑,无言地记录着曾经被温柔过的岁月。
“这话是不是很笨?”她眯着眼睛,用手抚了抚脸颊。
是,很笨。他想说。嘲笑着在心里回复。
穹隆。刮着风。
很高很远。
花谢花飞。花满天。
一瞥惊觉,她噙泪。
杀生丸竟有那么一刻的慌乱。他多年来冰封的心湖已全然被她搅乱。
抬头,迎风远眺。西国有一望无际的旷野,却容不下少女支离破碎的心。
他沉默,不语。
他不知说什么,亦不能说什么。
任乾坤翻覆,他始终以一个王者的姿态孤傲漠视。
然而此刻,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会有什么东西,他无能为力。
他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想改变些什么,却无从下手,只得旁观。
日暮戈薇在距他两米之处静立。
突然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安然地站在这贵公子的身边。
那么现在,可以理解为是杀生丸陪着日暮戈薇么。
她想着,哑然失笑。
旋即转身,拭去泪痕,嬉笑。
“你在……陪我吗?”
蹙眉。
她这是让他下不了台么?
堂堂犬妖之王,陪一个人类女子看风吹花落?
而不等他恼羞成怒,她已笑成一朵花,耀眼的灿烂。
“谢谢。”
那两个字传入耳际,他猛然一怔。
她说……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竟将他完全击败。
为什么会有一种……满足感?
阖目。依旧面对着高处的风。
已而双唇微张,翕动。
“不必了。”
望罡风惊鸿。楚天阔。
>>>听你说清风是永远的依靠。
>>>忘了悲伤回到年少。
[—残—]
残。
残光。
日暮戈薇再次看到杀生丸时,他胸前淌出的血刺目如曼朱沙华。
他一路踉跄前行。直到看见前方的她,看到那惊愕而担忧的面容,身子忽然一软,重重地栽倒在地。
她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他倒下的刹那,心痛了。真实地痛了。
她甚至都无法忆起自己是如何把那副高大的身躯带回寝宫,自己是如何满皇宫上下焦急地寻医,自己是如何彻夜未眠守侯在沉沉睡去的他的身边。
西犬国上下,没有任何人敢来惊扰。
“陛下的寿命被妖物夺去了大半。”
太医用垂老的声音向那个人类少女禀报。
“或许陛下只能像您一样……”
她听着,讶异着,却无法接受。
她看着榻上依旧熟睡的他。那轮廓清晰的面庞,绛紫月牙,红纹,银发。霸气浑无,徒有睡颜如稚。
真正无法接受的,恐怕是他吧。她苦笑,眉宇间有怜惜。
明明,只是陌生如路人的他们。
杀生丸终于在深秋风起时醒来。
他固执地坐起,突然轻轻揽过眼前疲惫不堪却又试图责令他躺下的少女。
惊讶着;沉默着。
她不可以知道。
不可以知道他是为了她而受伤。
那天。不知来自何处的冶艳女妖偶然地出现在他面前,继而嗤笑他的国家他的皇宫里竟藏着一个人类少女。他莫名地感到火大,十分不理智地将绿色长鞭狠狠地抽在女妖脸上。两只强大的妖由此而战。而结果便是,他毁了女妖引以为傲的容貌,亦被她夺去了千年寿命。
如此而已,她不可以知道。
怀中少女的温度集中在尚未愈合的胸前,令他感到心安。
也只是,用一抹残痕换取她连月的悉心照料罢。
那样短暂;如此温暖。
而西风正萧瑟着门外的枝叶。
>>>挥剑于凌乱的旷野。
>>>谁淌血;我却只为,守护你的无邪
[—月—]
月。
月伤。
秋天终要消逝在日渐凛冽的风中。
一如,她。
杀生丸已经痊愈了。在冬季到来之前。
无边落木萧萧下。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天早晨醒来,看到她浅浅的笑靥。然后重复着那句曾令他意外的话。
“早上好,杀生丸。”
而他从不用言语回应。只有一闪而过的温柔。
他耐心地听她说着她的故事。
她说她的家人,她的爷爷,她的母亲,她的弟弟;以及她的想念。
她说她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树,就是犬夜叉曾经被封印的地方。
她说那里还有一口井,是连通现代与战国的时空隧道。
她说因为忙着寻找四魂之玉,她的数学越来越差,历史却越来越好。
即使他不懂什么是数学,即使他很在意某个人的名字从她口中蹦出。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像人类一样,陪着她老去容颜。
可是有那么一天,她忽然要离开。
“你知道一个叫中国的地方吗?”
“在那个国家的历法中,有二十四个节气。明天,是一个叫作‘冬至’的日子。”
“冬至就是冬天来临的意思。那是一个亲人团聚的日子。”
“所以……”
九天之上,月华如练。
他用食指按住她的唇。他明白她的意思。
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她将离他而去。
她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微笑。
“杀生丸的伤已经好了,可以让我走吧?”
那纯真的笑容,那顽皮的话语,却如同针扎在心上。
“不可以。”
仿佛命令一般,他道出三个字。
她噘嘴,以示她的不满。
“我才不管你。”
紧接着是一个可爱的鬼脸。松开,他的手。
他微愣,猛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片温暖。
而她已跑开,在夜色中。
他看到地上柔柔的月光,宛若碎了一地的忧伤。
>>>不愿你离开,距离隔不断。
>>>徒留我遮挽成双,汇成海。
[—终—]
翌日。破晓时分。
寒冷如期而至,散落冬天的第一场雪。
小心翼翼地跨出门槛。她,日暮戈薇,就要离开。
静静地回忆着一整个秋天。莞尔一笑。
脚印留在雪地上,却又很快地被覆盖。
然。
如梦初醒般地,弹指间回首,竟对上那金色的双眸。
是他。杀生丸,伫立在落雪的台阶上,安静地凝视她。
离别怎么被飞雪了解,只能纷飞起纯白屑。
百般交集下,她终于启唇,轻声。
“请你幸福地活下去。”
“如果为了重逢……”
她说,重逢。
是会……再见面么。
瞬间释然。
白雪轻歌。
他送她离开,千里之外。
晓梦微凉;
风归云隐;
残影疏落;
月若有情。
>>>此情无关风与月。
>>>我执念,等你回
—晓风残月。—
—Fin。—
—Th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