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小 蛇 用 说书人的口吻说着这个跨度达七十年的故事时,我当真以为那只不过是他一个朋友的故事。
大约他们不过是把酒临江,逍遥于江湖,见美女希颜,末了也说一句“你放心,我这一生一世,无论甚么样的风 月,都回同你一起看。”再完满不过。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但也不会有这个如果,因为彼时“那个男人”早已开始他的计算。
我也以为,故事到雪中碎玉那一段也就结束了。“我朋友”便在心口剜了快大疤,颓废后有重新振作起来,再与“我”同看长安风 月。再圆满不过。
“那个男人”当然也算准了“我”不会像朋友表明心迹,那之后的重逢、复合和不知倦的算计便也在意料之中了。
当“我的那个朋友”向他感叹他对谁都温言相向,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他便像在喉咙里滚了一大块烙铁,卡得他不能言语,也压得他愈陷愈深。被烫掉的泪“滋”了一声便消失在烙铁之上,有谁知道,外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
他的温情即使很少向“我”流露, 可也就像一滴水,而“我”是块不言不语的石头, 也被他滴出个洞来。
他要他娶妻他便娶妻,他要他留子他便有了子嗣,他快死了也要把他的骨灰带到陵墓里去。
“沈郁,沈郁,你怎么不来瞧我一眼?”
“下一世,我还要更糊涂些,不让他算得那么辛苦……”
朋友从头到尾想的念着的都是他,让“我”完全没有立场掺杂进自己的感情,可以放心地叙述这个“他朋友的故事”。
总是在追寻前人的温存,伸手欲握的那双手却也在同样伸着跌撞地向前。本来只需停下便可获得的心心念念的温暖却在脑中执念的催始下,让几人成了一节断掉的线。
那么,走在最后的人呢?当前人已停步并中如所愿,他只有伸直的手尴尬地暴露在空气中,感情的热度也被一点点浇熄。他在踽踽独行的岁月中拔除不了这 荒 原 上 兀自蔓延、蓬勃的野草,只能用仅有的回忆滋润干涸的大地,看它迅速地吸收干净,一如饕餮。
七十年啊。你走了,却留下了这个黑黢黢的洞。你把心脏留在了痴恋了一世的人身边,可是我,我的早留在了你那里,拿不回,便常有风,飕飕地从洞口刮过,连肺叶也被刮得生疼。
马小蛇是何其憎恶“那个男人”又何其惧怕“那个男人”,他的故事里未曾提到他是否真爱过“我的那个朋友”,却清清楚楚地讲了“那个男人”是如何追忆着他的七哥再叹一句“长安风 月”。
又是长安风 月。
有的人是何其愚笨,心甘情愿被人算计了半辈子,却道自己下一世还要再笨一点;
有的人是何其聪明,算计了别人半辈子,却仅是为了那个痴缠了他半辈子的男人;
有的人是何其懦弱,爱在心头揣了半辈子,却是陪伴他最长最久。
那一日的“长安风 月”,这一世的未了情缘,都在这岁月的朔风之下被匆匆掩埋了回答,刷净了对方的身影,仅留在心底。
曾经是否有过对着“一个朋友的故事”不停聒噪,却在故事的最后自己湿了眼角,颤抖不已。
我把被钳制的记忆释放出一些,企图挣脱这如磐石般重压在人心口的沉重,在感情上寻到一丝心理安慰来掩耳盗铃般地消了一点痛楚,把内心中的那杆秤摆回平衡的位置。可到最后,总是不得,只因为这杆天平早已自我倾斜在开始前就拟了个错误的前提。
“日子一天长似一天,每一天无非都是这么过。人人都争着陪他喝酒说话,好歹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结果好像只是再回味起干涩的记忆时,听得那一句“同你看这长安风 月”,才能从酸楚的卑微中得到一丝短暂的幸福感。
回首已是百年身。虚妄之下绝望的希望在岁月之后陡然变得可笑起来。即使我拥有你保存完好却冰冷的身体,但你仍只是“我的一个朋友”,那些回忆也不过是“我朋友的故事”。我仍独行于这纷繁的世间舍不得离去,因为我可以带着记忆中的你继续看这被无端蹉跎的人间风景。这便是最完满不过的结局。
是了,我不是你最爱的朋友,却伴你最长最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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