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道上桂花初——无处不飞花《暗恋东晋》(附原文)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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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评论] 山阴道上桂花初——无处不飞花《暗恋东晋》(附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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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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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内阁元老
容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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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道上桂花初
——无处不飞花《从前的爱情是这样子的》
(3楼有原文可移步)





    无处不飞花的短文《从前的爱情是这样子的》(或作《暗恋东晋》)。

    短短三千余字,以谢道韫的第一人称讲述了王献之之间极平淡的暗恋故事。

    第一次看已是很多年前,虽笔调平淡,力图平稳,遣词用句也并不华丽煽情,但细品下来极好,似茗香袅袅,很耐看,居然也都还记得。捡起来,越品越有韵味。




    “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荡晋书。”文从这句始,自这句终。

    大抵我是有魏晋情结的,当时的风流人物在那个风流年代,肆意地做了很些风流事。且不说因王谢两家居住而出名的乌衣巷与朱雀桥,也不说山阴道因王家当时多少风流人物骑马来往。光谢道韫与王献之两人就是极其名动天下的人物,即便是今天,说到道韫的咏絮才,说到道韫的老妪镇定退敌,说到献之年幼事多沉稳,王羲之七个儿子惟有献之得其神得以并称“二王”,一个是巾帼不让须眉,一个才情风流江左无二,两个风流人物居然靠得那么近,怎么不让人激动而心生几许惋惜?




    魏晋时代尚清谈,一炷香,一盏茶,一杯酒即可。献之与友谈诗论文居于下风,而道韫自请替小郎解围,青绫幕帐之后,道韫从容之极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客人词穷而甘拜下风。

    正如老年时候临敌凝之求助神鬼之兵,而道韫临危不惧以言退敌,其夫婿尚不如她。其有大将之才也,却只能在包办婚姻里暗叹“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在那么一个风流的时代风流的家族多少风流人物的包围里,找出一个迂腐陈旧如凝之也算十分不容易的了。

    所以只能在青绫幕帐之后以言论交。



    两个人总归是有点相知的,跟彼此名动天下无关,而只是因为彼此才学见识当很能惺惺相依。

    总觉才学见识爽利如道韫者,唯献之配得。

    但即便他们在同一时空、同一家族里,而今却只能感慨这么两个人只能一边相交着一边错过吧。

    献之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史书上的真实事件自不消说。但他的善良让他郁郁而终,终生不能原谅自己。

    但即便是两个人的错过,有些人是可以怀念的,对有些人的话是可以言说的。而对有些人,是既难以怀念又不能言说的。



    难怪文中没有提及凝之,但比起道韫的埋怨,比起献之的郁郁,其实唯独凝之是最幸福的,有言道:“这个王凝之,便成了天下最幸福的人,出生于最有名的世家,有个最有名的老爹,还娶了个最有名的老婆,恰好,还生长在最有名的那个风流时代。”

    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荡晋书。

    故只能平行着错过。再不能言说。


    = Fin =






[ 此贴被叶如来在2010-01-09 01:3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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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urui

ZxID:10759167

等级: 热心会员
举报 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11-08-03 0
唏嘘。
truetvgirl

ZxID:10581541

等级: 牙牙学语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10-06-27 0
魏晋风流多名士啊! 是寫耽美的好背景啊!
秘密的迷

ZxID:68629

等级: 文学大师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10-06-27 0
带走啦啦啦
Msn寂寞的就算我爆了大料他也不会热闹
西屏襄夏

ZxID:10346794


等级: 热心会员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10-06-27 0
喜欢谢道韫。
上品寒士里面貌似男主跟另一个女的陆有了关系了吧?

那还是算了,表把谢道韫配给这么个男的。
烟白

ZxID:9894616


配偶: 桉树zone
依然活在穿越中……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10-01-23 0
あの,进来看回复突然发现。虽然看了很多遍此评,但是都木有留爪啊。
大概是因为看了叶叶乃的评之后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能说的都被你说完了。
我亦是很喜欢那个朝代的。
魏晋,最乱的时代往往可以出最顶尖的人才,笑,难道这个道理就是,人往往面临黑暗和绝境才开始认真思考咩?
不过很少看到一些好的書认认真真地讲这些人物,讲他们的才情,讲他们埋藏在历史尘埃里的往事。
望天,也许是偶比较孤陋寡闻所以没遇到吧,一般看到的不是无聊的yy之作,完全是作者自行脑部完成,就是严肃的要命的考证书。。
倘若有人以闲庭信步似地文笔随手的写一写那时,大概是一件极美好的事情啊。

楼主留言:

噗,我回望。这评其实没怎么说原文啊,大多是我讲述历史与延伸的小YY罢了。魏晋风骨,其实不见得我们以为的那么好,但似乎比后世很多年代却又恣意一些,本身就是有黑暗有风流的年代,很难说明。
我其实也很少看严肃的东西,望天,只是有时看见小说里的人物有意思了,偶尔会去百度一下。于是总能收获一些,有些轶事,毕竟还是真实的,有些人物,也的确是活过的。

完全期待乃这个月,呃,月底的终结大爆发啊,要不也写写魏晋故事?笑。

Lucifercainlith

ZxID:8907743


等级: 专栏作家
配偶: 白檀香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10-01-02 0
发觉看这种文章就会有种 思路繁芜却无话可说 的感觉
因为她是在很精简 将感情细腻到每个细节当中
看完之后 脑袋会处于一瞬间的空白 可是又让我说点儿什么呢
我只能留在心底

楼主留言:

这就是短篇的长处么。
言有尽而意无穷。

何处听雨

ZxID:4574725

等级: 热心会员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10-01-02 0
一直都对谢道韫好奇,想象她是怎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遥想她当年挥剑退敌的风采,唯有婚姻不怎么如意,但是也还好吧。想来对小叔子,她是欣赏的,要说有别的什么,恐怕是不成。

楼主留言:

她是个有才气有气势的强人,笑。如果在现代大概能更活出她自己来。
婚姻的确很不如意,事实上最初定的好像是凝之,没想到谢家千挑万选给她选了个最迂腐的。即便是死,他也死的很迂。
至于她对小叔子,同意听雨的观点,无暧昧,倒是欣赏。不欣赏不会在清谈中相帮。但是别的什么,他早有对象亦早早成婚。这些故事,无非是我们的臆想罢了,或者是期许两个当时最出彩的人物相遇能有点什么。
在史实大背景下的小小改造,逻辑情理上都过得去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如果整个历史被YY了拼凑地乱七八糟,那就算了。

囧Q

ZxID:9741308


等级: 派派贵宾
配偶: chantelle
我们钟情于某些音乐,终究是钟情于某些回忆。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10-01-02 0
我看到你说要推荐啊,就上来了,也不知道你可以看到否= =

话说,最近在看一本《上品寒士》
是男主写的,所以种马可能性还是有的
不过我挺喜欢的,因为比较清冷的感觉,不是那么哗众取宠

而且我还在素材做了一个这个朝代的知识贴呢

其实这个朝代,那些魏晋风流人士让我们对这个朝代非常神往,可当你深入了解之后才会发现,才会发现,它也很丑陋的

楼主留言:

Q,笑眯眯。那个文我决定等你排雷完毕再看,最近阵子有点看不下去书。其实那个年代风流管风流,比起后来的王朝少了很多束缚,但的确不等于不丑陋吧,人心这个东西,自古而今,都是一般。

桃本

ZxID:10124039

等级: 略知一二
猎人的同人真是越写越差了。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10-01-01 0
好。。好文呐~~~
虽然也有接触描写魏晋时期的文,但是大多都是写耽美的。。。【也许,咳咳,打死我都不承认是我刻意去找的】描写男女的,我是第一次见到。看到谢道韫,先想到的是谢灵运。后来才想起这个曾以“未若柳絮因风起”而才惊四座的女子。。看后心中有一抹淡淡的酸。

楼主留言:

嘿嘿,耽美我看的少,魏晋背景的文的确不多,那是一个风流的年代,风流的人物,但却也是个乱世。谢家其实有很多出名人物, 当时王谢是最大的士族吧,不过这个故事其实只是臆想罢了。

[ 此贴被桃本在2010-01-01 20:39重新编辑 ]
文艺青年的黑色星期四。
江南月

ZxID:8062964

等级: 文学大师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9-11-17 0
一直很喜欢魏晋南北朝时期,虽然都是一知半解的,那个时代虽然是动荡不堪,但是魏晋风流留给后人许多精神财富

楼主留言:

风流的时代多风流的人物。

那个时候虽然比较乱世?不过多脱俗些,后面有些朝代枷锁就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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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的鱼

ZxID:211393

等级: 才华横溢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9-11-17 0
事么内容的故事

楼主留言:

2楼有故事原文。

色邓小坏

ZxID:8796802


岁月静好,奈何流光容易把人抛……
举报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9-11-17 0
叶叶,
你的排版,偶喜欢~~~~
你的书评,偶喜欢~~~~
你推的文,偶更是喜欢啊~~~~
魏晋时期,简直就是YY才子佳人的最佳地界~~~~
特别是王谢那些世族大家,更是萌翻了~~~~
     

楼主留言:

阿邓有没有魏晋时代的好文推荐?

其实是这个风流的时代风流的人物实在是太多了,忍不住觉着那时节好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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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yunnana

ZxID:2070738


等级: 热心会员
最近喜欢行止,开大很帅
举报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9-11-16 0
圈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其他的了,唉,注定的,跑不掉了

善良的人,反而更易伤人
亲,你的文笔很好呢,来书评组吧

楼主留言:

不过 即使没权,道韫也是不可能跟献之在一起的哦。

因为有郗家姐姐在,况且还是青梅竹马。

郗家姐姐被休后满悲惨的。

而献之即使没办法,因为善良,也未曾亏待公主吧。

[ 此贴被以撒、西露达在2009-11-17 19:36重新编辑 ]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hikitty

ZxID:6754206


等级: 文学大师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书不同
举报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9-11-16 0
才子佳人的爱情,总是在权势前面化为泡影~
不是很了解背景,只是听说过谢道韫和王献之,不过不知道他们是在同一时期
文很短,从中可以感受到谢道韫对命运的无奈,让人很感动她的爱情方式,云淡风轻~

楼主留言:

其实道韫比献之小5岁,比献之前LP小6岁,怎么就嫁了王家七个孩子里风采最差最迂腐最修道的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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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书不同
saiyunnana

ZxID:2070738


等级: 热心会员
最近喜欢行止,开大很帅
举报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9-11-16 0
人面桃花,飞雪连霜...
翠艳柳绿,不敌十天冰雪封天
人意再浓,怎可奈何漫天权势

楼主留言:

可惜某人自己烧坏 了脚还逃不过尚公主。

而且因此早逝。

qingsirao

ZxID:8490783

等级: 略有小成
举报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9-11-16 0
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无花的文字了。。。

哈哈~~这是不是无花说过的“廿十年重逢深巷中,一种温柔犹存,添多少周旋形迹……”?

楼主留言:

要不你去收集下家乐记?

我看的时候都四五年前。。其实记忆不甚分明。

收集完看完再来讨论。冷的我现在有点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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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ngsirao

ZxID:8490783

等级: 略有小成
举报 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09-11-16 0
刚才一个激动,看成是无花出书了,汗。。。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哦~~ 当初是因为《家乐记》喜欢上她的文的,后来找到西祠胡同的文区,却早已经人去楼空,留下了一堆好文,却再不会有后续了,桑干啊。。。
======================================

囧。。。o(╯□╰)o。。。我还真回复了三个,忘记版规了。。。OTL。。。

我把第三个回复的内容复制在这里吧……
如果楼主喜欢老文的话,推荐楼主看白龙的《狐恋》,还有一两的《离魂引》,都是我的心头大爱啊~~~(PS:都是短篇小说)

楼主留言:

家乐记也好看啊,但好像一直没看全?

总之就是看着看着就没了。可惜了,这都是早年看见的故事啦。

谢谢。我会找来看的,一江江湖好像看过了。、

白狐那个是花雨的?花雨早期有些书不错的,很可能也看过了。

其实飞花这个文,不是我喜欢老文,是老文当年看现在重新说。当年还不算老文吧,笑。所以才说从故纸堆里捡起。

[ 此贴被qingsirao在2009-11-16 00:4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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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伴月

ZxID:9151371


等级: 内阁元老
配偶: Finsternis
叶子。。。
举报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9-11-16 0
道韫——真乃奇女子!

叶叶啊~~~~~,乃不觉得乃比偶还勤吗??!大半夜还发文呐~~~~~~
还是杯具~~~~~~我表啊~~~~
但是三千字哦??我去看下吧~~~~~

乃要吓死偶啊~偶刚刚还是二楼的说,转眼被挤到三楼啊~~偶大半夜来顶你,咋还被你给顶了嗫????





这文~~~奇文呐~~~~
前面是铺陈,为后文蓄势呢。前半段以为就要这样平淡下去了,没想到后半段如此精彩,几乎句句经典啊,要依了我这得写长评啊(笑)~~~怪不得叶叶大半夜还力推此文!
其实结局不好,但不是悲剧,因为道韫的深沉大气,这样性情卓然的女子,她的生命中没有悲剧!
两人之间的感情很淡很美,没有纠结,感觉这儿人全是心灵的碰撞,这境界~~~~

这文我收走了哦~~~谢谢叶叶~~~吼吼~





经LZ建议去百度查了下道韫,感觉有两点:
一是对人,道韫真是大气的女子,才貌不出众,但胜在自有昂然之气,与男女无关,全在个人气节。
其实在这样的女人面前,无论怎样的男人都无法不为之动容吧。
二是还得说这文,作者真叫人钦佩得很,寥寥几笔把道韫的气度写得惟妙惟肖,十分传神~~



忘了说哈~~~叶叶的评写得很好呢,很平实,和文章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偶就是看了评才觉得下文一定是值得地!!另外叶叶的品味真的很独到O(∩_∩)O~给人惊喜哈………

楼主留言:

《兰亭笺纸桃花色》简一墨我 也满喜欢的,但没有这个经典,讲的是下一代的故事,有很些YY,穿越。

总之这个文就是很经典,但评论不好写,头疼就草草变成另起炉灶的感想了。

所以就是一句,魏晋风骨,多少风流人物,在那个风流的时代哇咔咔。王谢两家都忒神奇了。《桃花色》讲的是谢家下一代了。有道韫跟神爱少量出场。毕竟王神爱嫁的皇帝是个傻子。然后百度了谢混发现历史上那个人也很有意思,这就是历史背景的妙处?

我倒觉得我没说出它的妙处来,大概太好很难模拟,变成自己对人物的理解跟历史了。到底不是一个方面,算侧重就轻了。

[ 此贴被形态构成在2009-11-27 03:0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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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蔹

ZxID:4652564


等级: 内阁元老
容我沉默。
举报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9-11-16 0


从前的爱情是这样子的
——by 无处不飞花



华笔:魏晋往事已成烟云,而那些风华女子,在历史上留下的,不过是冠冕堂皇的一些诗词。若有闲,且拨开红尘青苔,听一段东晋时代的,如水暗恋。


暗恋东晋
Carrying a Torch in DongJin Dynasty
文 同生 编辑 安澜



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荡晋书。

献之这样给我描述他记忆里的山阴道:“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说完,他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然后各自深深叹口气。

我不知道他在叹什么,我只叹我自己这生也不可能和他并马奔驰山阴道了。

献之那时候很年轻,却已名动天下。有个非常会写字的爸爸和六个很会写字的哥哥,想脱颖而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他做到了,然后祸福一夕而至。

新安公主看上了他的字,又看上了他的人,非要娶他做驸马,虽然他和郗家姐姐伉俪情深,可也没办法,士族上面还有王族,官大一级压死人。

于是他又成了孤家寡人,净身沐浴,等着被打上皇家的烙印,变成公主的私家藏品。

“其实猪比我幸福多了,不过就是挨一刀。”献之有一次喝多了家酿的米酒,这样跟我说。

“郗家姐姐一定很伤心。”我同情她。虽然她曾经是我最大的假想敌,但现在,献之在我身边,哪怕心里记挂的是她,哪怕再过几天连身体也属于另一个她,但现在,他陪着我在谈天。

我是谢家的女儿,父亲不管事,我从小亲近叔叔,他叫谢安,给我起的名字是道韫。王谢世交,我们晋人原没有那么多劳什子礼法,时局又动荡,加上父亲又宠我,所以我可以偷偷溜到王家花园里,和献之在一起。

他只当我是谈得来的妹子,自小我那些精灵古怪的事迹就在世族里流传,最出名的是那个咏雪的,他自然也听过,所以待我和旁人有些不同。有点宠溺有点欣赏,还有几分坦白。

情窦初开,我渐渐爱上献之。可是长辈公事太忙,忙着料理王族叛乱,又要平定外敌入侵,还要考虑收复中原,没时间管儿女的婚配之事,我自己也没着急,等大到不中留的时候再说吧。

谁知道他突然娶了郗家姐姐,而且还相得甚欢,结婚以后夫唱妇随地来谢家找我去清谈,哼,谁稀罕你,惊才绝艳的谢道韫,还嫁不到更好的人不成?

可是慢慢地我发现,旁人再好,也抵不过献之在我心中的份量。他斯文俊雅可又英姿勃勃,那股子倜傥风流,看遍了世家子弟可没人能比得到。

你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吃药的吃药,抹粉的抹粉,皇帝是白痴,朝中几大巨头象乌眼鸡似地争权夺利,一帮名流们都放浪形骸。只有献之是好人。

可我还没来得长大,他就娶了别人。从此我闭门读书,直到有一天,他满嘴酒气,一瘸一拐地在后花园里用石头砸我的窗户,把我砸了下来。

“我休了道茂”,他第一句话这样跟我说。

不要觉得我心头狂喜就是品德不好,幸灾乐祸,我又没充狐媚子去要求他休妻再娶,老天爷要往我身上砸馅饼,躲不开难道也是罪过?

他再开口,就把馅饼变成了陨石:“新安公主看中了我。”

然后他满头冷汗地昏倒在我家花园里,我一看,他整只脚都烧糊了。

“献之——”刚学着我爹身边那些莺燕们尖叫了一声,随即我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叫什么,难道希望全家族的人都知道我谢道韫私会男人不成?

叫来贴身小婢,拼命地拖,才算把他拖回我的闺房。

喝了两碗解酒汤以后,也不知道他是从昏迷中还是从沉睡中,醒了。

“道韫,我用火烧烂了自己的脚,这样是不是就不用去做驸马?”他问我。满脸胡渣,满脸期望。

我没好气:“你应该烧烂的是这张小白脸。”

天底下哪有这样傻的人,以为随便拐个腿就可以逃避现实,真有勇气,应该据理力争,和郗氏姐姐同生共死才对,最近东海郡就出了这样一件事,有个叫梁山伯的庶族男子爱上了祝家的士族小姐,因为家人不同意他们成婚,索性双双化蝶而去,比起这两位来,我还真替献之脸红。

可是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谁的身体又只属于自己呢?

献之也只是不想他的父母兄姐都因此而招至什么祸患吧。前例有的是,可又不想束手待缚,这样的无奈,唉。

吹吹打打地,献之娶了新安公主,也不错,她还不算刁蛮,看得出,也是真喜欢献之的。

我渐渐地对爱情死了心,这种年代,有场自由恋爱不容易,就算献之没爱上我,我也曾经享受过爱别人的快乐。不象那帮表姐妹们都是盲婚盲嫁,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和自家那个是一样的。

其实也好,没比较也就没区别,过得都挺安生,倒不象我整天黯然销魂。

这时候,叔叔跳出来问我:“把你许给王家可好?”

我有些头疼,虽然说按身份地位,王家确实最合适,可是要天天见到献之,我怕管不住自己,死灰复燃。未嫁时暗恋没什么,有了自家夫君,再看着别人的流口水,这可要丢谢家人的。

于是我说:“叔父,换户人家吧。还有桓大将军家呢。”

叔父愤愤:“你是中原诗礼世家的女儿,怎么嫁给那样人家?“再说,”他换一副面孔,“我和逸少一块喝酒的时候都说好了,做儿女亲家的。”

行,看他平时那么疼我,王家就王家吧,反过来想,也没那么坏,至少保证夫家有个谈得来的朋友。

于是,又吹吹打打地,我嫁了王凝之,献之的二哥。

也很奇怪的,老大老二都还没成婚,底下弟弟倒都娶了两回了。

听说叔叔为我择婿的时候,倒是在这两兄弟之间挑了又挑,开始是老大徽之比较占上风,后来听说他作事没头没尾,怕他始终乱弃,因此反而老二胜出。

“他禀性忠厚,文才也好,肯定和道韫相与得来。”叔叔拍着胸膛向父亲保证。我坐在花轿里,光用耳朵听都能感觉到他是真的为我好。

但事实往往相反,哪怕他是谢安,在男女这件事情上,也会走眼。

虽然淑女不可以说粗话,但我还是觉得王凝之真是垃圾。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心里始终装着献之,我觉得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忠厚是傻出来的,字写得好是因为那是他们家的传统手艺,不学不成,最可恨的是他信道教,还天天关在房间里炼药,从早呛人到晚,乐此不疲。

我懒得搭理他,只在公婆前面走动。他们倒是神仙眷侣,一对风流人物。

回了娘家,忍不住抱怨:“不意天壤之中,竟有王郎。”

叔父觉得亏欠我,只讷讷不出声。我倒觉得不好意思,收了嘴。关他什么事,只是我自己运气不好,没能嫁到意中人。

自然不能不提到献之,他现在沉闷了许多。锋芒悉数收起。有一次和朋友谈诗文,说着说着就心不在焉,支唔作答,被批得人仰马翻也没反应,恰好我从帐后经过,听得满心伤怀。

献之献之,想从前你文思精绝,不肯示弱,怎么落到今天这一步。

这件事后来也被多嘴的婢女们传出去,说谢道韫搬张凳子往帘后一坐,长舌如熗,硬是帮小叔子扳回了这一阵,未了赞叹句才女结婚了还是才女。

其实不过是见不得他萎靡不振,怒其不争。怎么说献之也是我爱过的男人。

日子就是这样,过过过,也就是几十年。

新安公主对献之过了一两年就色衰恩减了,男女之间其实就是这回事,不好好相处就没感情,叫一个公主上赶着热脸子贴他的冷屁股,贴不了多久也就没耐心了。生了个女儿后,公主索性搬回自家去住,献之也没挽留。借口无子,又讨了妾,半真半假地打情骂俏,接她回来的时候说什么“桃叶复桃叶,我自迎接汝。”那里也就叫了桃叶渡。

我老了,没有年少时那股子咬牙切齿的力气,不然,还不得咬碎银牙。

娶了桃叶,也没生出儿子。还是只得那个女儿,取名叫神爱,当她如珍似宝,什么都教。从窗子的棂格里,常常可以看见后花园里那一棵老柳树下,石桌上满地眉似的落叶,他手执一杯,指指点点,那女孩子黄衫青丝,绕着献之转,恍惚间,情景十分眼熟。

从前,我与献之也在同样的位置坐过,他喝酒,我读书,不知道他还记得不,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

神爱八岁的时候,献之去世了。医生说他从前灸足落下了后遗症,又乱服药,精神又不好,身体已经被淘空。

死的时候,我在他跟前。

“献之,我替你看护神爱,你好好去吧。”因为大家都在,我不能哭,着实也没什么好哭的,这男人活着或者死去,其实没什么区别,他一直都住在我心里。

还象十六岁那年一样,他看着我:“没有什么事情放不下的。”

想了想,再补充一句:“只是对道茂的事情,我耿耿于怀。”

大家都愕然,我一点也不吃惊,他揣了一辈子的心事,早一刻也不能说,晚了就谁也听不得了。

我捏捏他的手,表示明白。着实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要一个女人在给自己爱人送终的时候,还听着他惦念别人,纵是才女也说不出什么来。

献之想再说什么,看我一眼,目光渐渐暗淡。去了。

我想献之,慢慢地也是明白了我的感情的,只是他这辈子已经毁得体无完肤了,不晓得还有什么可以剩给我的,索性都泼洒了。

女儿教大了。我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她身上,慧名远播,结果晋安帝派人上门求亲,自然一求就准,

献之这一生,真有意思。做了皇帝的女婿还不够,又做了皇帝的丈人。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东晋年间一段极平淡的爱情故事。等到当事人都故去,可能就什么痕迹也消散了,自然,赫赫的王谢世家,功绩无数,谁会平白来在史书上写一笔淡如水的暗恋。倘若有人在只字片言间追索出什么马迹,也不可能知道十六岁那年,献之用手沾着酒,在后院的石桌上写下两行字。

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荡晋书。






[ 此贴被theethee在2009-11-16 00:18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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