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不能醒】苏紫
爱情只存在于某一段特定的时光里,错过了,便平添了诸多凡尘俗累,爱不是那份爱,人也不是那个人了。
公子晗与苏紫纯粹的爱情,其实在章国君薨,公子晗潜逃的那一刻,就已戛然而止。他们的爱情,在少年心性里绽放,却殁于公子晗身份苏醒之时。那样爱过的人,只能停留在那些单纯无负累的时光里。每个人都是要成长的,而成长与爱情,永远都是单选题。
公子晗生来便注定了,这一方家国,才是他该守护的东西。命运,逃不开,躲不掉。自逃亡起,他们的感情便夹杂着取舍,怜悯和牺牲,这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份爱。那一刻,二人都知道,留对方在身边的时日无多。只是苏紫,只求在他身边多陪伴一刻,多一刻是一刻。晗选择了天下,而晗,却只是他苏紫一人的天下。他又如何放得开?
他们是相爱的,或者说,他们曾经那样相爱过。公子晗不懂阿紫么,其实是懂的,只是他以为,阿紫能和他一样,明白了便放下了,而他不知,阿紫付出去的一颗心,早已收不回来。
苏紫曾掷地有声地对李冉虬说,“我虽曾以身取悦公子,然而公子却并不以男妾对待,反奉我为食客。此等恩德,食客自当图报!等到食客真的走不动的那天,自当主动请辞,然而一日能够跟上,便一日不离开世子身旁!”
看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难过。阿紫啊阿紫,你一定知道,他虽爱你,心里却已然做了取舍。那一刻起,你便仅仅只是食客,而不再是他单纯爱着的人。他虽仍旧那般温柔对你,然而杀心爱的人或许他下不去手,但是杀一个知道得太多的食客,他公子晗是可以毫不犹豫的。聪明如你,岂会不知?
苏紫亦知道,即使侥幸有命随公子回章,他一个公子晗做质子时的男宠,一个钱国来的食客,又该如何从那些明里暗里的刀锋剑眼里活下来?所以一开始,陪公子上路的时候,他仅是为了陪伴,总有一天要离开,倒不如自己离开的好,那般爱他,苏紫又如何舍得公子为难?
情在不能醒,一句于执迷中道破天机。执念,是最可怕的毒。单纯的爱情死亡之后,只剩下阿紫一人的坚持。明知是一条不归路,他也走了。明知注定分离,他也认了。
终于到了那一天,眼看生命的烛火将熄,他再也没一分力气陪在晗身旁。已然是钱国边境,他要走的路也到了尽头。离别前公子晗的那一句, “晗这半生,只爱你一人”,轻轻淡淡,却是永别。他和苏紫的离别,只是早晚的事,他们没有明天。苏紫也有私心,暗暗地期待着,晗能像自己爱他那样爱自己,然而,他只是淡淡说一句,日后保重,日后,阿紫没有日后了。
这一刻公子作了最后的诀别,诀别阿紫,诀别他的爱情。他都懂得,只是,谁让他是公子晗。也就在这一刻,阿紫终于死心,他们再也回不去。
我想阿紫死前,没了期待,爱枯心死,他应是无望地闭上双眼。那块美玉,是他同公子最后一点联系,只有紧紧握着,似乎才能证明他们爱过。
桔梗地里,他将自己和曾经绚烂过的那段爱情,一起埋葬。就让他和他的记忆,一同长眠吧,天地为坟,草木为冢。
阿紫死了,晗的爱情也死了。
桔梗,从来都是薄棉般在秋露中绽放寂寞,透露的却是将死的气息。细致脆弱的花瓣绽开,从此你我天人永诀。
桔梗花,永恒无望的爱。
【天上人间情一诺】公子晗
“章泰正二十五年,庄王薨,公子晗自钱国归来,同年继位,改年号“越章”。
章王晗继位之初,便与各方势力联合反攻,一路竟势如破竹。入夏大破钱军,立秋钱国覆灭,友邦歃血缔约,一致拱章王晗为盟主。章国迁都故钱国境内,后至第三年春,连并三小国,大肆扩张,逼使邻国称臣。四载后大局已定,章王立后建储,便也着手构建一方太平盛世。 ”
四载春秋,足够埋葬,也足够重生。
四年后的钱国,改朝易代,如今已是章国国都。
公子晗回来了。至于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好好的章国国都不要非要迁都钱国境内?私自以为,这便是公子晗的念想吧。他面上是威严国君,福泽天下,但是我始终相信,他心里爱着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那个从年少时就爱上的人,那个因为责任而不得不放下的人。虽不知苏紫葬在何处,他仍旧知道,他的苏紫,就在这钱国境内,生虽不能相守,如今他们却至少能在一处。
公子晗虽然放弃了苏紫,但是并没有放弃爱他。
最初看完这文,我心里只反复响着一句话,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关于青马,关于苏紫,关于公子晗,甚至李冉虬。
公子晗放弃苏紫,又何尝不是无望的?如果没有这天下,他何尝不想好好爱护他?只是,人这一生该背负的命运和责任,由不得他左右。他奉苏紫为食客,其实不是尊重,而是告诉自己,过去已经过去,而他们的未来不会再来。
这一刻起,他和苏紫,就只是公子与食客的关系。
青马,用来提醒作为食客的苏紫,是时候离去;亦用来提醒李冉虬,鸟尽弓藏。
四年后面对那满目花海,他的心底亦是狠狠地痛着,心疼阿紫,他爱着的阿紫。他却只能自嘲着说,“其实午夜梦回,也曾有心痛难抑。然而等那时间湮没了,却也不觉得什么。我对苏紫之爱,不过短暂一生,敌不过家国千秋,河山万里。再想那苏紫在黄泉之下,一盏汤过奈何桥,也未必会再挂念我这个薄情寡义的人。倒不如这桔梗,年年复生,年年不尽,也用不着为它期期艾艾。”
真正凉薄的人不会说自己凉薄。事到如今,他又如何卸得掉朝堂上傀面?当初既已选择了天下,便注定此生再不会遭遇爱情。
他这么说,不过是徒劳地安慰自己。唯愿苏紫喝过孟婆汤,便能忘了他。如此一来,他也能微微心安。
他的身份,由不得他不薄情寡义,由不得他不阴谋狠绝。那点记忆,只能被他在午夜梦回时细细翻阅,也只有那时,他才能卸下面具做回最初那个公子晗。
他以为,聪明如阿紫,在他那作别的一吻,淡淡的“日后保重”之后,便也能放下了。
只是他哪里想到,阿紫虽心如明镜,却到死都放不开。
负了你,从此生无可恋。你那般痴心,我又该如何偿还?
公子晗以为,他放得下;他以为,短短一生,他的爱已湮灭无迹,然而那森森白骨连着的那碧玉,狠狠捶碎了他的臆想,一切,不过是他以为。
此时的公子晗,才是真的绝望。
如此相爱,却不能相守。然而在你们爱情有限的生命里,那样的痴迷缱绻,定格成了永恒。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
渺渺黄泉,欲语心情梦已阑。
若是血肉相连的爱,一个人的离开。会让另一个随之萎谢。
你离开,我衰败。心花零落,落地成灰。
评论员 宿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