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1
去看了爷爷家的旧房子。
要修高速了，那里即将被拆掉，算是去向它告别吧。
我之前是没去过的，早在我出生以前，爷爷一家就离开了那个山里的小村子，搬进了县城。那里对我来说，只是个村子。
房门是锁着的，石头和砖垒起来的院子，看不到里面。也就跟母亲老家那边的房子差不多，我有些兴味索然的拍了几张照片，总算是来过一趟。
在村子里走了一会儿，父亲和伯父终于遇到了认识的人，大家热络的开始聊天，我只好在一旁自己转来转去，聊着聊着，这位热情的老奶奶（真的是老奶奶啊，好高的辈分^o^）非要拉我们去屋里坐坐，总算伯父顾念独自一人在家的奶奶，谢绝了。后来，伯父说，那是村里唯二姓张的人家了，也难怪如此热情。我落在后面，怔了一下。
接下来的旅程与我，更像是郊游而非回家，石缝中的酸枣树，地里的野菜，偶尔可以捡到一两个收获时田里遗落的花生，湖一样的水库，都令我感到新鲜和兴奋。
临走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兴趣，我趴在门缝外使劲瞧，爷爷的故居里，落叶满地，一片荒凉，只有一扇画着壁画的照壁，依稀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的光辉的日子。
离开村子的路上，迎面来了几位老大爷。父亲离家也很久了，只是在伯父的提醒下，才依稀认出了旧人的模样，只是一晃，就错过了。他们没有认出离家二十几年的父亲，而父亲，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怎么都这么老了。”
回到家里，我把照片给奶奶看，起初她还很高兴的对我说说这件老宅的历史，当年建造的艰辛，其实她已经对每个人都说过很多遍了，我几乎知道她下一句会说些什么，但不久，奶奶也沉默下来，只是捧着相机的手，还在不受控制的抖。
我忽然恍然明白了那位老奶奶的热情，伯父的低语，父亲的呢喃和奶奶的沉默。一直以来，对于那个村子，我都是一个外人，一个承袭了血统却没有分毫回忆的外人。那些我没有经历过的岁月，童年的玩乐，少年的劳作，青年的别离，所铺陈出的画卷，我一直只能旁观。新盖的房子遮住了本来的良田；四十几年前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如今看来也只是普普通通；对面不相识的昔日玩伴、荒草丛生的道路、和落满枯叶的旧家。唯一没变的，只是门外的一棵酸石榴树，果实累累迎故人，只是今天的他们，已经不是那些会爬树摘果，而后被酸倒了牙，却年年不记教训的毛头小子了。
物是人非，这个词有时想想，真的很残忍。
然而又何止他们呢？那天晚上，我在黑夜中想了很久，忽然发现，我想不起六年前离世的爷爷了。他长什么样子，说话什么声音，几乎连个模糊的影子都不剩。我拼命想啊想，直到慢慢睡着。梦里依稀有个人，他把我架在脖子上，递给我一只红艳艳的糖葫芦，我高兴地接过来一口咬去，梦醒了，眼睛里蓄着点水汽。
岁月常相似，花开依旧人不复，流年尽相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