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夏
江越歪着头文身边的女孩：“明河，家是什么？”
苏明河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说：“家就是一间房子，房子里有爸爸、妈妈和孩子。”
“那我们也是一家子喽。”江越那黑色的眸子亮了起来。
“我们不算。”
“为什么不算？”江越抱起身边的“肉团”，“我是爸爸，你是妈妈，小白是孩子，老屋就是我们的房子。”
2005年夏
苏明河背着大大的包走在河堤上，老远就看见一只白色的物体飞快地向她移动，她蹲下来摸着那只调皮的家伙，任它在她身边蹭来蹭去。
当年那只名为“小白”的肉团在前年寿终正寝了，留下了儿子“小白”陪着明河。小白今年三岁半，听话又聪明，在明河与大“小白”的调教下，绝不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使它逃脱了近年来疯狂的屠狗夫之手。
当明河陪着小白走到村庄口的时候，她看见老屋门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戴着白色耳机，倚着墙很惬意的样子。
明河当下火了，村里谁都知道那是明河的专用宝座。就是谁干活累了也不会在那儿休息，因为指不定明河回来了会盯着你看，看得你毛骨悚然，落荒而逃。
明河气呼呼地跑过去，摘下那人的耳机，刚准备开骂就愣住了。那双黑色的眸子亮了起来，嘴角有了明显的弧度，“哟，几年不见，还是那么粗鲁。”
明河伸手去摸他的鼻子，他的眼睛，确定是真的之后，就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喃喃地说：“江越，真的是江越，江越是真的…”
江越用手扶着墙费力地站了起来，把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明河从身上扯下来，双手扶着她的肩，弯下腰，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明河，我回来了。”
时下正值八月，从外旅游而归的明河和江越两人坐在席子上，整理着明河从外面淘回来的宝贝。
江越的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刚刚在外面等明河的时候晒了一个多小时，又是下午最热的两点，进了屋明河连风扇都不敢开，生怕他着凉，让他去冲澡他又不愿意，说是刚见到明河，想多看一会儿。
“江越，你会游泳吗？”明河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满头大汗的他。
“会。”江越眼里充满了笑意，“想吃鱼了。”
“恩。”明河站起来，跑到席边穿了凉拖，转身对他说：“我去拿两件哥的衣服，回来给你换。”
“不用。”江越捉住她的手，“我带衣服了，我们现在就去。”
河堤边上长着两排杨树，下午三点钟的太阳仍火辣辣的，明河搬了一张小凳坐在树荫下，旁边放了一个铁皮桶，还有一只露着舌头哈着气的小白。
而上身不着片缕的江越被明河一脚踹下河去了，还溅起了不小的水花，打湿了明河的裙子，搞得江越在下面大叫着谋杀亲夫。
江越的游泳技术不是盖的，一会儿蛙式，一会儿自由式，一会儿狗刨式，惹得小白都起了玩心，下去秀了一把，甩得明河一身水。
村庄里的那条河叫骨干河。那条河很宽很长，也很深，围绕着那条河的有很多村庄，它们每年都靠那条河灌溉，排涝。那条河还有很多的支流汇入，所以有很多的鱼，河水也新鲜、清澈。江越开玩笑说当年明河的父母给她取名字的时候肯定是想到了这条河。
江越在下面时不时地往上面扔鱼，扔牡蛎，扔田螺，并且扔得满地都是。明河在那儿一边抱怨一边捡，回答她的只是一阵水花声和男子极清脆的笑声。很久很久，久到明河把岸上的东西都捡完了，还听不见江越调侃的声音。
太阳渐渐西斜了，河对面已经升起了炊烟，还能听见有人唤鸭回巢的声音。
“江越，江越——”明河着急地大声叫起来。
“江越，你快出来…”明河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清亮，“你再不出来，我哭了…”不知何时，江越对着找不到他快要哭出来的明河说：“明河，别哭，别哭，我在这，我在。”
明河当时吵着让他上岸，他拍着胸脯保证说：“绝对没有下次了。”
明河流着泪看着眼前倒映着夕阳的河水，红得像鲜血一样，闪着微微的磷光。始终没有一个少年从水面突然冒出来，露着洁白的牙齿叫她，明河，明河——
“噗通”一声，明河已跳下水中，很明显她不会水，手脚在水中胡乱扑腾着，口中还叫着“江越，江越——”
不知过了多久，明河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哥哥那张皱着眉的脸，她问他，“哥，江越，他在哪儿？”
苏明涵别过头，迅速换了一张笑脸，给她倒了一杯水，说：“现在你该好好休息。”
“我要见他。”明河睁大眼睛看着苏明涵，坚定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走了。”
“去哪儿了？”
“回家了。”
苏明河出院了。
每天，她都坐在老屋的石阶上，向村口河堤边上眺望，仿佛在等什么人。
每天，都有一个男孩在中午和傍晚领她回家，她总要哭闹一会儿，好像不愿离开。
每天，老屋的墙上都贴着一张寻人启事，写着：江越，男，17岁，身高一米七八，穿着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江苏口音，于15日回家了，家里却没有人。如果有人看到他，请告诉他，苏明河在等他回家。他好像太笨了，记不得回家的路，请告诉他，沿着那条长长的骨干河，就能回家。
每天，都有一群孩子从老屋门前走过，空中吟唱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寻人启事
苏明河，女，16岁，身高一米六，瓜子脸，肤白，大眼睛，穿着米色睡衣，米奇凉拖，江苏口音，于23日深夜走失，至今未归。如本人看到此启事，请尽快回家。有知其下落者，请联系苏明涵，联系方式xxx
2005年8月25日
后记：
9月3日，在骨干河下游发现一具穿着米色睡衣的女尸，由于天气原因，尸体腐烂，无法辨认。
而苏明涵一直没有找到苏明河，老屋门前的石阶上一直蹲着一只白色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