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
乡关何处
（一）
当我握起笔写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手不自主地开始颤抖。
（二）
基于这种复杂却多少带些荒凉的感情，我想先从我写过的一首诗入手，这首诗写在奶奶的祭日：
奶奶葬在了黄土地
父亲跪倒在坟前
如同佝偻如要倾塌的屋脊
头发苍白
孤冷的诗歌伏在肩头无语
奶奶死在了仅剩几天的冬天
浩浩荡荡的人掩面哭泣
几个老鬼抬着灵柩
向黄土地沉重走去
奶奶早年经常出门在外，带着忍气吞声支撑着一个家庭，而现在奶奶死了，也终于让劳累的躯体休息了，奶奶死后葬在了黄土地，离村子不远处的土地，这是农村人的习惯，总感觉有把黄土盖着心理才踏实，黄土地潜意识地成为了农村人们心中的一个情结，将躯体葬在了故乡死后的人 才算是有了归宿，死后的人才真正意义上有了自己的“乡关”。
最近几年，在各地总能看到异国他乡归来的游子，背负着对故乡一身的思念债沉重踏来，茫茫中原大地，一踏一个脚印，归乡的路也浓重起来，路也因此而背负着一种沉重的生活负债。
路注定是人生苦旅的标记，踏上之处，一把离别的泪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泼洒，满怀的抱负投向了茫茫的异地，于是乎躁动的步伐迈出了，路上尘土飞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齐秦在一首歌中唱道，但不管是出来混出来的世界精彩或无奈，回来，我想他们总还期待着回来，终于在生命的某一天，气宇轩昂或是满怀辛酸出现在了村口。
“回来了？”村民问道。
“回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呻吟颤抖终于沧然吐出。
于是乎回来的步伐比出去的步伐更沉重，更沉着，更欣喜，回来时的内心世界比出去时更瘦骨嶙峋却更精神抖擞。
回来就好，老人的话语终于将苦旅的人脱去了在外的辛酸，一身轻松，年迈的步伐徜徉在街坊邻里间，步伐飘然，故乡承载了苦旅人的精神苦难，默默无语，因此故乡在出门在外人的心理更是一个符号，更是一个意念，是一个精神寄托的象征，而故乡的人，故乡的事，故乡的物，具体而亲切，构成了一个宏大的精神支架，载负了出门在外人的精神苦难和精神寄托，这两种精神的互补，终于在时间和空间上完成了宏厚的默契。
（三）
在那遥远的地方
是我的故乡
那里
有我曾经深爱的姑娘
………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在心理默唱着自己编的这首歌曲,孤枕难眠,在异地我竟然如此思念自己的故乡，思念故乡我深爱的姑娘.
我早早就便到县城上学,那时候是七岁，当时由于镇子里的教育搞的人心惶惶,很多家长便竭力把自己的孩子往出送，我也排在了这一潮流中，我从小就背负上了苦难,到了县城后思想上的负担到还不重,父亲也经常来学校看我,上了高中以后我又转到离石市上学，城市多少是带些躁动，也不太习惯城市人的傲慢和挑剔，对家里的依赖也逐渐增加，电话也变的频繁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变了很多，习惯性地开始沉默，我注定是不能融入城市的繁华.
但路还是要继续走，父亲这样对我说.
我踏着父母的希望进了大学，有些感情刚开始是心理依赖,后来慢慢地开始身体依赖,如果一旦形成并习惯于身体依赖往往要引发灾难,上了大学后我的灾难也就开始,我学会了抽烟,烟瘾也逐渐增大,朋友问我为什么抽烟，我说烟是一个男人孤独的尊严，其实他们谁也不知道我在思念着我的家乡，思念着我的故乡，安静，一个特要好的朋友说，孤独外表现为摆酷,内在于内心的荒凉，故乡竟成了我日日夜夜内心吐露的一个抽象却具体的一个不可见物体,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便出去楼道里抽烟,故乡的人应该都熟睡了吧,白天牧羊人会把羊群赶到河滩或山里边吧,几个闲汉依着墙壁,晒着太阳,目光迷离又懒散,突然不知道是谁的一句”想当年唐高祖斩蛇……”,目光都变的统一,神情也渐渐严肃庄严起来,母亲拿着菠萁捡着谷物里的虫子,父亲带着侄女走进了小铺……
在异地他乡我喜欢上了黄土地，它成了我生活坚强的一个意象,我全身心地爱上了它,我想象它为一个少女,圆鼓嫩白的乳房，围着淡绿淡绿的围巾,黄土地,美丽的少女:
等黎明醒来
请把我洁白骸骨放在黄土地
上面再散满黄土 堆上春天的小花
我要在春天中获得复生
让流浪的躯体获得复生
在流浪里 我看见尘世中难启的梦
像鸽子一样飞起 自由地飞起
长高的小花漫过我的骸骨
我放声地大哭 黄土地也说
哭吧 请放声地大哭吧
你的眼睛（思想）需要哭泣
让泪水流在黄土地 流在美丽的黄土地
黄土地上会奔来一位少女
她围着淡绿淡绿的围巾
其实这对我而言却是奢望,蓦然回首,我已老去:
我，应该很老了
偶然的微笑就像是折断的稻草
青春的面孔堆上了沧桑的皱纹
无奈地回头只能泪流地转身
我应该很老了
尽管我还年轻
呵 黄土地
在梦里我躺在你的怀里
发呆地沉默
沉默我的信仰 沉默我的死亡
不远处的麦苗将要成熟
而我将要老去，永远的老去
在最后的静默中
我把我破碎的笑容别在黄土地
然后沉默地离去，永远地离去
呵 黄土地.........
在城市中我注定要以一个苦旅者蹒跚前行.
(四)
在上海滩电视剧中，在一切都灰飞湮灭后,冯敬尧最后说道几句话让我最为震动，他说，
我想去天津,那里有很多我的好朋友,回去我们可以聚集在一起打牌,在许文强将熗指着他的头的时候,他的眼睛竟那样浑浊,他想活,他想回去他的故乡,回去和他的老朋友打牌,他卖掉所有的财产,拿一些日常开资回到故乡，离开一个永远不能平静的上海,无奈,可怜,一颗子弹让渴望变为奢望.
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颗子弹终究还是打了进去.
(五)
今年暑假回去，我忐忑地对母亲说，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在镇上做一个老师，然后一辈子都在镇子里，我母亲哭了，训斥了我,我没有顶一句，我能理解母亲.
在镇子里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天蒙蒙亮,父亲变和我一起站在候车台等车，孩子呀，出去好好读书，不要留在这破烂的农村，要有出息,父亲意味深长地说，我含泪点点头.
农村呀，你究竟以怎样的一个形象出现?在家不能出去的想出去.出去的却想回来,你终究在来去之间以一个冤孽性存在，我只能无语了.
在火车站我没有买到硬座,手提着一个大箱站在两节火车箱交界口，一路上火车晃晃荡荡,恍如浮草，火车行驶在茫茫荒原中,我开始变的模糊起来,我是谁?我去哪里?故乡在哪里?归宿在哪里?年轻的我,泪眼中故乡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又越来越真切.
车窗外开始下着淅沥淅沥的小雨,茫茫黑夜中，内心又孤独地唱起:
在那遥远的地方
是我的故乡
那里
有我曾经深爱的姑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