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转过楼梯口,他们还未放下迟缓地挥动的手
那在空中舞动的灰白的头发,叫泪在一瞬间,汹涌澎湃
却咬牙控制着步伐,在他们还看得见的地方,留一个似乎坚定而乐观的背影
直到他们的视线再也抵达不了,终于发疯般跑起来
无来由地,开始狠狠地惧怕。
怕嘲笑着每一个人的时光,轻易便夺去他们越来越少的岁月
怕我一回身,所有熟悉的人再不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生命给予我的恐惧似乎多过于它给的慈悲。
总以为躲在封尘的角落,就可以看不见流逝,就可以静止在那最美的画面
不愿意让自己触碰任何一种设想,甚至于忘记:
生命的薄脆比任何一种无价的瓷器的破碎都要来得更绝望更无余地
小心翼翼地在夜里听他们熟睡的呼吸,才敢安心地入眠。
有时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便着急地在几个房间来回地寻
他们总是会乐呵呵地问,肚子饿了吗,奶奶/爷爷拿点心给你?
我便急急地答,哎呀,才刚吃完饭,哪里就饿着了
他们眼里,似乎天大地大,都比不上我饿着的事大。
甚至好几次专程打电话给我爸,记得买几个苹果,还是烧鸭之类的
她耳朵不好,打电话变少了很多。不多的几次里头,一半给了我。
他则是在旁细细地听,然后接过,再补几句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过了很多年,看了多少的来去,以致于能语气平淡至斯:
昨天,谁又走了呢,剩下不多人了啊
我似乎比他们更难过,甚至一整天地沉默不语
可我深知那样的心情,并不是他们可以习惯的。
那哀伤那悲痛那惶恐,只是附着在他们的心灵上罢了
他们那一双沉淀了时光的眼,所以深邃,所以淡然,却不是无情更不是无所留恋
他们只是不说罢了。语言的苍白,总是用行动来填补,他们便把慈爱给了我,把更多的希望给了后辈
即使知道,即使懂得,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请求,时光再走慢些罢,再慢些罢。让我可以再陪他们走远一些,再走更远一些
因为还不够啊。还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