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晚上，因为没有高楼的林立，镇子里的天空往往比城市中的黑。
天上的星子全都不安地骚动着，或者是明亮的，或者是暗淡的，都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悄然坠落。就如同那个尘封了多年的秘密，风吹落了宝涵上的浮灰，随时可能被一双大手掀起。

屋子里也是躁动不安的，三个女人，两个已为人妇还有一个鬓发斑白。她们在低低地哭泣着，那么轻，就像是怕被风吹走了声音。
花白的头发，弯得像弓一样的身子，连走几步都伴随着沙哑的咳嗽。她的双手，沟沟壑壑，微微颤抖；她的眼，带着泪目的浑浊，慢慢都是抹不开的哀伤。
她缓缓开口，还来不及说出什么，却早已泪流满面。
那个老人，身上全都是我读不懂的东西，那么浑浊，带着一点期盼的绝望。
临渊之水，遥遥相隔。
我用力地咬咬指尖，堵住自己呜咽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却也感同身受。明明是连面容的模糊的样子，不是吗？
嘴角湿润，仿佛尝到了一丝咸味，我迷迷糊糊地擦干眼泪。才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所以，这是梦吗？

其实不是吧，我苦笑着。
那个素未平生的老人是我的太姥姥，今年已经90多岁了，应该是膝下儿孙环绕，享尽清福的年纪，但她却每夜每夜地睡不着。
那个镇子里有我姥爷的家，这个慈祥的老人已经去了天堂，他的黑白照片镶嵌在被岁月磨合已久的盒子上，还是那样安详的笑着。这个世界明明那么多黑暗和绝望，他却久久地凝望，微笑祝福。
祝福着我们，也祝福着那个在老宅子里徘徊着不肯离去的老母亲。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总是跟大伙唠叨起他那最小的儿子，说他的孝顺，说他的懂事，最后还不忘笑眯眯地插上一句：“那孩子去外地打工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被问到的人就会握着她的手，笑着告诉她：“就快了，就快回来了。”可却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滴出水来。
我没有见过那个老人，没有经历过她的风霜和故事。所以我不懂她流下的泪，我不懂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我也不懂她的等待和寂寞。

可我知道，她有一个梦，一个很美很好的梦。
那个梦里，她远行的儿子就要归来，远远地冲她挥着手微笑，一如既往，温柔又宠溺。
即使她也知道，那个梦，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