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醉今生开似悔 【一】长风临寒 睡睡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那片血葬的山岗上，周围的雾霭似乎都弥漫着血腥，他只能撑着瘦弱的身子拼命跑，拼命跑，拼命躲着那如影随形似乎要将他四分五裂的看不见的东西。 他很害怕，瘦瘦小小的身子忽然被一颗石子绊到，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出去，重重的磕在尖锐的岩角上，疼，很疼，冷，很冷，可是小小的睡睡只感觉到了温热的血液流过惊慌睁大的眼睛，眼前猩红一片，好多血，好多血，死了好多人。血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夜风里的恐惧。 他亲眼看见那些人死的血肉模糊，有爹，有娘，又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叔叔婶婶。好像是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模样。 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小小的睡睡僵直了身体，却惊恐的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然后，他看见了他。那一头的青丝几乎飞扬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子，吐出的声音似乎诱惑：“你，没死？” 睡睡几乎是全身都在颤抖，像是忽然绝望后却不知看到了是不是希望的东西，他下意识的抓住眼前人墨色的长袖，瞪大双眼，干哑的嗓子里却只能吐出一个单音：“救……救……” 眼前的人不知为何微微笑起，伸手抚了抚睡睡散乱的头发，问：“想要我救你？”那种眼神看在睡睡眼中，几乎让他全身发烫，像是怜悯却又像是不屑，不等他点头，那人便径自说了下去：“可是，能救自己的就只有自己。” 他说着这样残忍的话，却伸手抱起僵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睡睡，一路带一披荆斩棘离开了那个人间地狱。 【二】无父无师 血，到处都是血，他的亲人，他熟悉的人，全都倒在妖异月色下的血泊里。 到处都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尸体。 睡睡猛地翻身坐起，他又做了那个梦，好像是诅咒一样挥之不去，好像在责怪他这么多年一直不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身边的男人好像略有察觉的翻了翻身，睡睡一惊，赶忙套上外衣，脸色是些许不正常的晕红。 男人睁开眼睛，雪亮的目光直逼像他，一只手毫无顾忌的揽了他的腰。倒是睡睡有些不能坦然接受的扭动了两下，轻声叫道：“师傅……” 榻上的男人皱了皱眉，甩手放开她，支手半撑起自己的身体，眼眸半合半闭，随意挥了挥手：“去，奏琴给我听。”他当年捡了这个孩子回来是看他躲避过万鬼攻击，断定他有过人之处，却没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倾心一手传授却不见法力武艺有半分进展，倒是这厨艺和琴艺练就的越发不错，怎么看都是只能做暖床之用。 睡睡答应的很乖巧，翻身爬下床，却还是不自在的遮住露在衣领外的痕迹。 榻上的人哼了一声，直接翻身背对了他。 睡睡找到古琴赶忙调弦架好通宵弹奏，他不敢停，停下来师傅就会醒过来，如果师父醒过来看见他没有弹琴的话会将他扔进鬼池，任恶鬼将他啃食再喂他吃下生肌的丹药，周而复始。那种被活生生撕扯开血肉的感觉他每每想到就心惊胆战。 多么疼，多么恐惧，再不会有人比他清楚了…… 【三】今夕何夕 睡睡从来都很乖巧，无论师傅说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不会反驳，就连违背天理伦常的事情，他都乖顺的接受着。 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他会等到机会，等到能够亲手杀了他的机会，为那些夜夜入梦提醒他惨死的人报仇雪恨。 那时他小，只想着一心求生，可如今他离他这样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的师父，掌控万鬼心无苍生。那一场屠戮分明是他眼下的一出闹剧。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大约就是还有他活了下来，他觉得有趣，便将他带了回来。 他猜得不错，他的确并不是学不会那些高深的法术技艺，只是他小心翼翼隐藏的很好，只为了有一天能对他一击致命！ 窗外月色很好。 他刚刚吃下他煮的芙蓉羹睡下了。 小心翼翼的摸出藏在层层被褥之下的匕首，睡睡不禁苦笑。他本没有必要藏得那么仔细，一把匕首，恐怕就是堂而皇之的放在枕边，他也不会在一半分。只有他自己，一直都是在意的。 掌心结印将周遭的声响压缩至最小，下一刻便已抽出豁亮的刀身直刺心口。睡梦中的人似乎有所感应，强迫自己睁开眼，却已经下意识的化解了一记杀招。他的本事都是他一手传授，怎样破解就算仍未完全清醒也是游刃有余。 饶有兴趣的坐起，单手还夹在匕首上，他眉尖一挑：“我倒不知你还有此等修为。” 盯着被夹住的匕首，睡睡莫名的有些心安。 真气灌满匕首“当”的一声被弹开，安坐榻上的人游戏一般戏谑的看着他，仅用单手与他过招。 斜劈，回旋，直刺，横扫，却还是近不了他身侧分毫。 羞辱，悔恨，忽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就那样死掉。 睡睡只攻不守，想着即便是同归于尽也好。却没想到匕首插进对方胸膛的时候，却没有任何重击打在身上。他惊愕的看见近在咫尺的脸庞上有安心的笑意，那个从来没有笑过的人对他笑，笑容如同春风化水，他说：“你很好……” 你很好，竟然有了这般修为，不枉我带你回来教养一场；你很好，能狠得下心来伤我杀我，自此也就不必为情所伤…… 睡睡惊呆在那里半点不能动弹，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血气崩殂的人，嗓子里硬挤出来的声音尖尖细细，“你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让我亲手杀了你的。不然，以你之能，又怎会避不开，又怎会杀不了我？ 可他说不是…… 他说不是…… 他不是故意死在他手上…… 他说他不是，所以他注定歉疚一辈子…… 一辈子，不得偿……  【四】冷月千秋 睡睡以为，杀了他，他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睡睡以为，杀了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可他真的杀了他，却终于知道，原来就连醒着也逃不开梦魇的折磨，原来他分崩离析前那个眼神就是世间妖魔鬼怪全部加起来也及不上半分的让他胆战心寒…… 他想，他得了一种病，可是他没有药，治不好。 他亲手毁了这世上最后一株能治好他的药。 那些恨是真的…… 那些爱——也是真的…… 因为爱着才不能原谅他的伤害和欺骗，那个他一心一意信赖的，依靠的，相依为命的人，怎么可以伤害他，怎么能——这样？ 那些互为彼此的时光是真的，那些为他奏曲盼他安眠的心情是真的，那些依偎在他身边撒娇耍赖的任性也是真的。 可是一切真实都被他一剑当胸而过，粉碎的干干净净，再也没有留下什么…… 他后悔么？ 他又后悔么？ 睡睡常常问自己要这个答案，可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万年风月安然的从指尖渡过，他真的如他所说一般，很好，很好。 不枉他带他回来教养一场，再也不被情所伤。 只是心中有一块缺失的再也寻不回来…… 他知道，那只是——他和他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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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寒染春花开早，尚使龙台染颦笑。
错逢回首霜染雪，一寸青丝埋尽箫。
落青梅，煮酒醉，
天上人间，
不留一字书方小。
几多杜鹃归啼血，
何记斯人觅枫桥。
长临侧，
玉揽腰
秋水逐月尚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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